帕森之犬bypillworm

作者:pillworm  录入:11-20

夜风徐徐,第八监区万籁俱寂。
灰白实验楼的最后一盏灯熄灭,琴声和人,都该睡了。

“没赶上时候?彭庭献生病了?”
“你怎么不早说?送饭的狱警干什么吃的,有病不能早点治?偏偏在这么好的时机?”
沈娉婷在五监一间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她气得容颜绞成一团,漂亮的眉目拧成一道川。
陆砚雪穿着单薄的衣服蜷缩在一边,他脸上浮现出呆滞的神色,视线没有落点,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
霍云偃站在一旁抽烟,表情看上去也不太美妙,从庄园回来后他们三个的计划便全被打乱,谁也没料到看似最靠谱的彭庭献会突然掉链子。
“你知道我把裴周驭搞回去费了多大心思吗。”
沈娉婷没好气地甩出打火机,一边抽烟,一边气势十足地骂:“他在实验舱的数据没有任何异常,姓蓝的都把他放出来了,我他妈想了多少办法才费心费力地劝她把人关回去,现在好了,我申请去八监被她否决,寻思把任务交给你,你看看你干的这一出出都是什么。”
她气结,高跟鞋气势汹汹,两步来到霍云偃身前,一把抓住衣领将他拽向自己,毫不留情面地冲他正脸吐出一口烟。
她接着作势就要打耳光,霍云偃瞬间截住她手腕,一歪头,脸色阴沉沉地盯着她:“少他妈在这发疯。”
沈娉婷一下子甩开他的手,又骂出几句不堪入耳的话,她在军营习武长大,从小耳濡目染,骂起下人来完全没有一点儿贵族千金的样。
陆砚雪被这两个疯男女吓得不敢出声,他缩缩脖子,尽可能地降低自己存在感,却不料沈娉婷下一秒便向自己走来。
他的耳朵被直接揪起,沈娉婷骂得极其难听。
“你身上最近这是什么味儿?快让那群男人玩烂了吧,一个臭beta顶着实验改造的假子宫,你真以为自己不会怀孕啊?”
她揪着他耳朵,残忍地使劲摇晃,怒声:“啊?!回答我,这几天又靠身体换什么好处了,有没有对组织有用的啊?告诉我啊,贱货!”
“啪——”,一巴掌狠狠扇在陆砚雪脸上,沈娉婷的情绪却断崖式下跌,怒气在此刻发泄,她又一下子镇静了下来。
被制服包裹的胸膛微微起伏,她意识到自己还穿着身为秘书长的衣服,脸上表情古怪变化了一阵,要笑不笑的,又端回了那副冷静优雅的模样。
陆砚雪被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整个人抖成筛子,他确实一直在不断被标记,自从霍云偃玩过他之后,其他几个监区的长官都仿佛找到了乐子,时不时将他拖去角落咬上一口。
但他身为omega的信息素不纯,他出生时是beta,全家人被拉去秘密基地做小白鼠实验后,只活了他一个。
顶着这样不正常的身体,他兜兜转转,加入了沈娉婷父亲创立的组织,那里都是H星球的亡国流民,他们决心重建星球,因为C星和蓝仪云的父亲有多年秘密交易,所以组织以帕森监狱为突破口,试图搜寻一些人体改造实验的证据。
沈娉婷和霍云偃都是后来通过层层选拔,名正言顺入职了帕森,唯有他,先是伪装囚犯,后来又一直不断出卖身体。
办公室里寂静了好一阵,陆砚雪忽然哭了起来。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不肯出声,但恨意滔天的哽咽声还是无法抑制。
后颈本不该多出来的腺体让他受尽欺辱,每一次发热期,每一次强行标记,都仿佛在他父母被实验室糟蹋致死的尸体上又狠狠划了一刀。
沈娉婷听得心烦,扬起胳膊又要过去打他,半路被霍云偃截胡,他毫不费力地攥着她的手腕,冷声警告:“管好你脾气。”
沈娉婷阴阳怪气地笑了声,懒得和他在这斗嘴,撂下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便踩着高跟鞋无情离去。
霍云偃在原地弹了弹烟灰,思考接下来的对策,陆砚雪的哭声一直没停,他仿佛被沈娉婷那番刺耳至极的话戳中心窝,从入狱以来积攒许久的委屈达到临界值,在今天,他终于得以发泄。
沈娉婷铿锵的高跟声消失走廊,她步履未停,目标坚定地走向监狱长办公室。
整理好仪容,她掏出口袋里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确认妆容完好笑容得体,这才敲敲门走进去。
“蓝小姐,您让我调查的事,我已经了解清楚了。”
她恭敬地朝蓝仪云鞠了个躬,得到对方并不热情的指示,清清嗓子继续汇报:
“前天气温确实不好,彭先生在这之前就有过敏性休克的情况,当时何骏警官刚上任不久,对犯人的情况不太熟悉,您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蓝仪云撑着下巴从办公桌抬起头,眼神倦倦的:“所以霍云偃也不了解自己犯人的情况。”
“是的。”
沈娉婷肯定地说:“霍警官游手好闲,成日无所事事,虽然比武成绩拿了第一,但并不适合长官一职。”
蓝仪云哼哼了两声,不评价。
她又琢磨着沉思了一会儿,最近琐事太多,贺莲寒刚又和她吵了一架,她需要把事情慢慢捋开。
沈娉婷很有眼力见地安静下来,该给主意时出主意,见主子表现出一副思考模样,便将决定权悄然递还了回去。
半晌,蓝仪云淡淡开口:“裴周驭最近怎么样。”
“一切正常。”沈娉婷如实说:“裴警官最近表现平稳,也十分配合第八监区的工作。”
蓝仪云笑出声:“怎么,他想留在那儿?”
“未尝不可。”
沈娉婷跟着她笑笑,暗地里转了转被高跟鞋磨痛的脚后跟:“既然裴警官情愿待在那儿,那就让他多待一段时间,正好彭先生的设计快要收尾,等第一批武器样品制成,您不是说……需要一位试用者。”
蓝仪云坐在办公桌后审视着她,眼眸下睨,将她完美的建议听进耳里,又是一阵沉默。
沈娉婷在心里疯狂吐槽,眼前这个杀伐果断的女人一旦碰上感情不顺,在处理工作时明显效率降低。
磨磨唧唧,左右拿不出个决断。
她低着头遮掩自己变幻莫测的脸色,而蓝仪云却淡淡不语,目光一直放在她频频打抖的脚后跟上。
“不太会穿高跟鞋么。”
突如其来的,她问出这么一句。
沈娉婷颤巍巍的脚一下子站好,脚腕绷得笔直,俨然一副被上司抓包的模样:“是的,蓝小姐,我平常不太习惯穿高跟。”
蓝仪云又盯着她脸看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地“嗯”了声,说:“回去吧。”
“霍云偃的处罚我一会儿下达,他在离开前没做好善后工作,理应和何骏一样上台丢丢脸。”
沈娉婷压下心底小小的报复感,勾唇笑道:“是,蓝小姐英明。”
“至于裴周驭———”
蓝仪云拖长了这个名字,斟酌许久,才缓缓作出决断:“彭庭献拿到武器后,把裴周驭放出来几天,不要脱离八监范围,让他先上手试试武器效果。”
沈娉婷笑容无限扩大:“您这是定下了半个月后的战争人选?”
“看情况,裴周驭学得快,就让他去。”
蓝仪云没什么表情地转了下手中钢笔,意有所指的,轻声道出一句:“吃了帕森这么多年牢饭,是该为监狱作出点牺牲了。”

在玻璃房待到第八天,彭庭献提前完成了设计部分。
他将所有稿纸整理好,一并上交给蓝仪云,他超前的进度让蓝仪云感到诧异,提及原因,彭庭献只说自己在玻璃房里待够了。
他确实待够了,这里不仅热,还阴险狡诈,自从他那天生病没弹琴之后,霍云偃对他的关照明显增多,不仅嘘寒问暖,还时常给他带来一些消暑药品。
后来霍云偃又大方“赏赐”给他几份琴谱,彭庭献配合着弹,但弹得既不完整,也不走心。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霍云偃这个人,背地里绝对别有所图。
稿纸上交给蓝仪云的第四天,工厂成功制出了一批样品,和图纸完美吻合的武器来到了彭庭献面前,虽然只有一把,但无疑是最精挑细选的一个。
然而令彭庭献真正诧异的是,蓝仪云放出了裴周驭。
她允许他们在八监自由活动,同时规定了时间和任务。
检验武器的重任再一次落在了彭庭献头上,他需要观察裴周驭每一次练习,在最短时间内,让他成为第一个试用者。
阳光暴晒在头顶,八监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夏风猎猎,彭庭献穿着一整套防护服,以考官的姿态面向裴周驭。
裴周驭身上穿了件紧身衣,深黑色,将腰腹间肌肉勒得异常明显,彭庭献听研究员说,这是他们特意为裴周驭准备的防护衣。
顶着大太阳练了一上午,只听“嘘———”的一声,狱警哨响,示意裴周驭可以暂停休息。
这位狱警和旁边一位研究员交换眼神,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肯定。
下一刻,彭庭献亲手设计的那柄长弩便被裴周驭扔在了地上,他动作随意,彭庭献却下意识“嘶”地心疼了声。
他讨厌这样不尊重自己作品的人。
裴周驭直接朝遮阳棚走了过去,他脸色说不上不好,总之恹恹的,从被放出来开始就没给过彭庭献好脸色。
琴声每晚断断续续,彭庭献在背后疯狂耍心机,他心里清楚得很。
彭庭献这时候正好过来拿水,要从他身边经过,他看到裴周驭一双长腿横在自己面前,施施然抬起脚,从他腿上跨了过去。
拿了一瓶水,在他身边坐下,彭庭献冲着裴周驭莞尔一笑:“怎么耷拉着脸呢,裴警官。”
他摆明了明知故问,眨巴着一双关怀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武器用起来很重吗?要不要我再设计得轻一点。”
裴周驭拉下帽檐,用遮阳帽盖住眼睛,不说话。
“怎么了,裴警官,”彭庭献却反而笑了一声,主动把自己手里的水拧开,给他递过去:“很累吗?”
“要不要喝,可以点头,我喂给你。”
“……”
“裴警官,你……”
“嘭!”,毫无征兆的,彭庭献手中的瓶装水被大力捏了一下,水柱冲击而起,直直射到彭庭献脸上。
“……”
这次轮到彭庭献失语。
裴周驭还保持着大掌伸出去的姿势,他手围宽,捏爆那瓶水就像捏着玩儿一样。
冷眼扫过彭庭献被浇了满头满脸的可怜模样,裴周驭面无表情地收回眼,又压帽低了下去。
彭庭献扫了眼瓶中还剩下的水,碍于对面还坐着狱警和研究员,他压下了忍不住要泼回去的手。
皮笑肉不笑,他甩了甩脸上的水,握住水瓶口,仰头灌给了自己。
熬过最热的下午2点,日暮西山时,气温相对来说没有那么高,狱警再次吹哨,提醒裴周驭上去训练。
彭庭献是这时候被叫起来的,狱警显然也有些累了,把接下来检验的活交给了彭庭献这个设计者,彭庭献欣然接受,跟在裴周驭身后走向靶场。
他笑盈盈地注视着裴周驭,看他又弯腰捡起那把弩,站在了射击线外,和对面靶子的距离足足有五十米。
蓝仪云为了督促他们训练,一开始便将难度拉到最高,她或许非常清楚裴周驭入狱前的实力,懒得给他缓冲时间,要做就直接做到最好。
裴周驭俯身到旁边抽了一根黑箭,按照上午的经验,他轻车熟路地将黑箭上弦,慢慢将弓拉到张力极限。
他手臂绷成一条直线,整个动作却看上去又轻又稳,似乎不需要耗费太多体力,彭庭献甚至从他帽檐下的眼里捕捉到一丝困倦。
他是设计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把弩的重量。
120斤的臂力要求,裴周驭轻松得像在玩。
嗖———
黑箭在连续射击下频频中靶,每一环都正中靶心,过于恐怖的命中率吸引了旁边人注意,狱警和研究员一齐看过来,眼中不禁浮现出复杂神色。
他们其中,一位是十年前管教裴周驭的狱警,一位是亲手将他改造的研究员,在这所监狱无数人齐心合力下,裴周驭这种级别的人物才能为他们所用。
而所谓的“用”,也只是训训警犬,帮助监狱做一些站岗工作。
他安逸温顺的模样太久,如果不是蓝仪云打算物尽其用,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可能看到裴周驭这一面。
最真实的他。
最本来的他。
整个星际最前途无量的指挥官,年仅21岁,坐拥战士无数,此刻像被拔掉牙的老虎一样配合他们玩射箭游戏。
裴周驭又接连射了几箭,他麻木不仁,像在完成一件毫无技术含量的任务,不断重复上弦拉弓的动作。
直到最后一根黑箭见底,箭槽内空空如也,他才又把长弩丢回地上,径直走向彭庭献拿水喝。
至于为什么要喝他手里的水———
彭庭献被泼了一脸后怀恨在心,连喝带倒地解决了所有瓶装水,他坐在椅子上偷偷将水瓶倒空时,裴周驭全都看见了。
最后一瓶水此刻就在他手里,裴周驭没什么表情地走过来,彭庭献却浑身拉响警报,将拿水的手背向身后。
他快速拧开瓶盖,在裴周驭来到自己身前的前一秒,悉数洒向了身后。
他的脚边蔓延开一片水渍,在阳光下刺眼极了,裴周驭在此时停步,站在离他只有一尺的地方,忽然把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膝,蹲下盯着他看。
他眼神几乎要把彭庭献盯穿,但彭庭献心理素质更不一般,被这样自下而上逼视着,他笑着歪头问:“我不是好心给过你水喝吗,裴警官?”
裴周驭一动不动,目光落在他锁骨和胸口的交界处,那里被衣服遮挡,晒出明显的红白分界线。
“你这儿,”他抬手指了下他胸口:“又长红疹了知道吗。”
彭庭献没有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坦然一笑:“所以呢。”
“又打算晕在这儿么。”裴周驭轻声说。
他紧接着似乎骂了句什么,彭庭献没有听清,音量很轻,他也无法相信裴周驭会用这么粗俗直白的字眼表达情绪。
正沉默着,裴周驭又冷言冷语地开口:“水倒了,我喝什么。”
“喝你的吗。”
轰———天空中如同劈下一道雷,彭庭献诧异地瞪着裴周驭,他这次不仅口齿清晰,而且故意放大了音量。
旁边那两位闻声看过来,但更离谱的是,裴周驭眼下明明还戴着监测颈环,他的情绪控制能力又攀升一个级别,现在不仅能面无表情地冲他说荤话,甚至还能反过来激他。
彭庭献安静下来一会儿,半晌,他才挑眉虚伪一笑:“可以,裴警官想,我就满足。”
裴周驭盯着他这张脸,不语,缓缓撑膝起身,恢复成和他平视的高度。
夜色彻底降下来时,霍云偃悄悄来了一次,他在今天一早被蓝仪云暂停了长官职位,用脚也能猜到,是沈娉婷又在她耳旁吹了“枕边风”。
让裴周驭来试用武器这件事,蓝仪云决定得突然,并且沈娉婷也没有提前告知他,他只是日复一日地来送琴谱,按照组织原定的计划,在八监这段时间尽可能地给裴周驭传递信号。
但沈娉婷这个女人明显有自己的计划,她擅作主张,以试用武器为理由让蓝仪云把裴周驭继续留在八监,虽然这一招确实有利于获取情报,却根本不顾裴周驭的死活。
一旦武器适应下来,裴周驭真的要替蓝仪云上战场。
在蓝擎来势汹汹的攻势下,蓝仪云恨不得用最节省的成本,“物尽其用”,榨干裴周驭身为战士的最后一丝价值。
抱着稀薄的希望,霍云偃敲响了八监的门。
扫描仪中倒映出他的脸,三秒后,门边闪烁红光。
如今早下达的命令一样,蓝仪云彻底除去了他在八监的出入权。
头顶一只乌鸦恰好飞过,落在铁门上方的电网,发出滋啦一声,惨叫着扑棱翅膀上的电流。
乌鸦狼狈飞走,霍云偃也被堵在了门外。

裴周驭训练的速度有些超出蓝仪云意料。
那把长弩像是为他量身打造,仅用两天一夜,裴周驭便能熟练操纵。
彭庭献作为武器的设计师,从始至终,躲在阴凉处观赏裴周驭表演,烈日炎炎,他露在外面的胳膊被暴晒,大臂和小臂之间长出了分界线。
青筋虬结的臂膀上,热汗滚滚而流,裴周驭这两天因为不断重复拉弓,手心被磨掉了一层皮,肌肉收窄,线条也更加紧实有力。
彭庭献贪婪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虽然裴周驭粗俗无礼又讨人厌,但他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裴周驭的身材在做情人方面,完全符合他的理想型。
一枚箭矢破风而出,箭头高速旋转,以贯穿的力度射中靶心,裴周驭在十米外的白线上收弓,今天射箭的距离缩短了四十米,是因为换上了移动靶。
在裴周驭对面,有十个不断轮换的靶子,他眼睛上蒙了一条黑布,看不见任何指向标,只能通过靶子的移动速度,还有心中默数,来决定射出时间。
弓箭自动补给,裴周驭将注意力集中在靶心。
彭庭献双手环胸,站在一旁有些无聊,那位狱警和研究员寸步不离,他有些话想当面质问裴周驭,却不方便上前。
昨晚他又被热到失眠,想了想自己生病那晚,裴周驭似乎一早便站在了小门前,抽了一地烟,还破天荒地走到窗前关心了他两句。
“如果听到害怕的动静,就弹那个——”
尽管那晚头痛不已,这句话,彭庭献却至今记得。
裴周驭的手在那晚指向了钢琴方向,他感到诧异,还打趣像他这样的人居然懂音律。
现在结合对霍云偃的怀疑,彭庭献有种直觉———他在被人当枪使。
他甚至有理由认为,从一开始被安排这间玻璃房,就是有人别有用心。
想到这里,彭庭献的心情更不好了,他低头抠了抠自己指甲,指尖从中指内侧的戒指印划过,压着心底躁动等了一会儿,太阳升到最东方,狱警和研究员回去休息。
那位狱警大概率和裴周驭相识多年,彭庭献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了裴周驭一下,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
裴周驭不为所动,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拉开长弩又是一阵猛练。
狱警摇头离去。
彭庭献是这时候走上来的,他凑到裴周驭身边,视线掠过他脸上的黑布,本以为他没察觉自己,却不料下一秒便听到他冷声问。
“凑这么近干什么。”
彭庭献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他没有反应,便收起了淡笑的表情,耷拉着眼哼哼:“你能看到我?”
“能闻到。”
裴周驭言简意赅地说。
“呵,”彭庭献轻声笑了笑:“还说你对我的信息素不感兴趣吗,裴警官,这几天憋坏了吧。”
“嗡———”,长弩将箭发射,弓弦发出一声嗡鸣,上好的牛皮回弹震颤,在裴周驭手底下抖成了筛子。
不说话,他只将目标放在前方。
“裴警官,休息一会儿吧,劳逸结合,”彭庭献又开了口,似笑非笑地问:“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份荣幸,能邀请裴警官今晚去我的房间,弹一首钢琴曲?”
裴周驭将最后一枚箭射出,听到一声“十环”,才不紧不慢抬手,摘下了眼上的黑布。
他先看到的便是彭庭献喋喋不休的嘴,有这么一瞬间,裴周驭想把这团布塞进他嘴里。
堵的他话都说不出来,剥夺声音,气愤的眼泪又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淡淡移开目光,裴周驭回答:“我不会。”
“你不会?”彭庭献拖长音,故意扬起他平静的声调,又咬重了一遍这三个字:“你懂音律,听得明白琴声,但跟我说你不会弹。”
“———是这样吗,裴警官?”
裴周驭“嗯”了声。
他敷衍完后便转身要走,彭庭献却紧跟上来,脚步声凶残,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胳膊上滚烫的体温几乎要烫穿手心,彭庭献咬牙忍下去,不肯松开他,皮笑肉不笑地质问:“你和霍云偃是什么关系?”
这名字听着半生不熟。
裴周驭诚实地说:“不认识。”
“你再?”彭庭献用力一拽,将他整个人转了过来,回头面向自己,脚下也逼近一步:“怎么,在实验楼里面是个聪明人,一出来既不懂琴谱,也不认识人了?”
他紧贴上去靠近裴周驭,笑得阴沉沉:“你不乖哦,裴警官。”
裴周驭丝毫不后退地定在那儿,对彭庭献胸口贴胸口的示威姿态反应平平,他深知自己此刻身上烫得很,一上午暴晒加上这身紧身衣,彭庭献这么细皮嫩肉的人过不了一会就又得矫情。
“你身上怎么跟起火了似的。”
彭庭献有些嫌弃地退了回去,裴周驭胸口心跳咚咚,体温热得像内脏器官起了火,脸上却平静无波。
他脖子上的颈环也不叫,整个人如同气定神闲的一座深山,屹立在他的冷嘲热讽下,怎么都无法撼动。
握在手里的胳膊是这时候抽出去的,裴周驭一个字没有多说,切断了和他的肢体接触,径自向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也是餐饮室,刚才那位狱警和研究员已经坐进这里,边交谈边一起吃午饭。
裴周驭进来时,狱警又伸手向他打招呼,裴周驭没理,直接钻进了淋浴室。
“这小子。”狱警有点尴尬地收回手,笑着骂了声。
研究员木讷的脸蠕动了一下,不甚在意:“吃饭吧。”
“哎,你知道我这饭吃得多愁人不。”狱警难以下咽,又自顾自说起来:“蓝姐把我从老家调回来,让我看管这小子,我明明都退休了,还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站在他旁边,关键他手里还拿着武器……”
“妈的,是真不怕他把我杀了啊?”
研究员抬头看了看他忿忿的脸,平静道:“他不会失控。”
“你确定?”狱警露出狐疑:“他以前可杀人不少,最近情绪波动也……”
“我们比他杀的人更多。”研究员冷淡打断他,不允许他产生一丁点质疑,话题到这里被截停,他没有了再自证下去的欲望。
端着盘子起身,研究员冷漠离去。
狱警在座位上呆呆叹了口气,他目送年轻的研究员离去,对着他最后那句话摇了摇头。
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总轻易断定未来。
“我真是老了。”
他又操起筷子吃饭,鼻尖弥漫着八监消毒液的气味,让他不禁回想起十年前那场惨烈的屠杀。
作为围剿裴周驭的所有狱警中,至今唯一存活下来的一位,他……蓦地,回忆戛然而止。
狱警冷不丁感到后背一寒,一股熟悉的危机感涌上全身,他条件反射地掏枪而起,转身,以射击的姿态防备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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