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既没有动手,也没有开口。
已经晚了一步。他们之前已经确认了闯入者有两人,又都以为这两人打算在这道暗门前会合,所以忽略了其他区域。
果然,室内的显示屏灯光呲啦一声,通通熄灭,整个中央控制区被漆黑笼罩。
两秒后,备用电源自动恢复,灯光重新亮起。
但监控重新启动却需要三十秒,等画面亮起,疑似诸伏景光已经不在地下3层的所有画面中。
这时松田阵平也已经离开了中央监控区。
他把轮椅留在了原地,毕竟腿脚完好的人急了之后是真的会走路的,摸黑开轮椅离开中央监控区还不让跟着他的几人发现,也实在太难为他。
总之,松田阵平已经趁黑暗甩脱了身边的十、九位渡鸦成员,其中一个发现他的被他打晕了。
他快步行走在走廊中,肩上的伤口也因为震动而越发疼痛。但他还是没停下,独自一人来到了距离监控区最近,也被他们认为闯入者最不可能接近的区域。
关押两名组织成员的审讯室。
毕竟早在他们被发现的时候,他们的援救计划就已经失败了,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撤离。
但松田阵平觉得,既然疑似诸伏景光的人和另外一个组织成员能预判到渡鸦的怀疑反向利用,情报泄露这件事做出误导,那未必不敢艺高人胆大地来到审讯区。
或是救人,或是杀人。
所以他来……自投罗网。
松田阵平站住脚步,看向审讯室外那个穿着渡鸦制服的身影。
始终连通的通讯器也在此刻传出声音。
“松田先生……”
通讯器中说话的是西尾瑛。
松田阵平猜西尾瑛应该是从监控中发现了他的身影,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独自过去,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很好的决定,使他独自面对护目镜下隐约透出的那一抹灰蓝色。
松田阵平心如死灰, 看已经可以确定身份的某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继续伪装渡鸦成员,没有对他动手的意思, 只能自己给西尾瑛找了个理由。
“我以为他们会趁乱来救人, 看来是我想多了, 这边没有异常情况, 你们继续搜查。”
“……是。”
西尾瑛的语气有些不对, 但松田阵平依然挂断了通讯,没给他继续询问的机会。
不管西尾瑛信不信, 反正他说了没有, 这边暂时就是“安全”的。
松田阵平往前走了一步,穿着黑色制服的诸伏景光也让开半个身位,两人一起进入上次过来审讯卡尔瓦多斯和西尔孚两人的那间观察室。
左肩的疼痛感越发鲜明,像是有人拿着刀在里面打转, 一边割一边控诉他刚刚不顾及伤口的行进速度。
松田阵平抽了一口冷气,呲了下牙。他依稀记得出门去把止痛药扔进了这件外套的衣兜,于是伸手摸索。
但观察室的门正好就被身后的人关上,天花板上的感应灯自动亮起, 白光瞬间铺满房间,
光线自暗转明, 突兀变化的刹那,松田阵平刚摸索到药瓶的右手被人猛然攥住手腕。
他怔愣了一下, 配合着松开手指,任由诸伏景光顺着他的手从衣兜中拿出药瓶、手机和一张医院内的通行卡。
“我身上没有武器。”
诸伏景光又从他另一侧的口袋中拿出通讯器。
松田阵平:……
他能理解,他发现自己是渡鸦首领时, 对自己的质疑比现在诸伏景光的表现强烈多了。
“和你一起进来的人去了其他地方,还是没能赶过来?”
松田阵平实际上是在确认诸伏景光身上是否有什么开着的通讯器。
虽然现在下三层已经开了屏蔽器,只能靠内部网络联系,但是诸伏景光身份特殊,总要多确认几遍。
诸伏景光专注搜身,即使手已经按在他病号服外面的西装外套上,没做出任何阻止和示意他谨言慎行的动作,更没有理他。
气氛几乎凝固,松田阵平嘴唇绷紧了一瞬又松开。
他干脆展开手臂——只有右手手臂,左臂刚想抬起就被诸伏景光按住了——任由自己被从上到下搜查了一遍。
“药是止痛药,那张卡能刷开医院内大部分区域的门禁,你等会可以直接拿走。通讯器已经关了,你把电池拆了也行。手机里面没有□□,也没有窃听装置,关机也行,但这两个最好留一个,不然联系不上我容易被发现……”
松田阵平的话忽然停下,因为诸伏景光终于抬头。
隔着护目镜和面罩,松田阵平完全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熟悉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不打算先解释吗?”
诸伏景光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因此模糊了音色,就算是几步之外还有其他监控,也恐怕听不清他的声音。
松田阵平也想装听不见。他莫名其妙的开始后悔,刚才说的太多,以至于现在找不到其他借口转移这个活火山似的话题。
他总不能说抱歉,渡鸦我也前两天才接手,业务不太熟练,一不小心让你发现了。
更不能说,抱歉,我一不小心接手了一个非法武装势力,但是我也没想到,这完全是一个意外。
……诸伏景光或许真的会因为这个荒诞的理由继续给他解释的机会。
但松田阵平很难继续给出答案。
他自己知道他其实没有做违法的事情,也绝不会为了私欲罔顾法律。但是管理员邮箱里已经明确给出了他的“罪证”。
他不能只接受“萩原研二昏迷成植物人且有希望复活”的现实修改,却罔顾“松田阵平利用和渡鸦的关系将萩原研二送入明立流国际医院治疗”“松田阵平利用渡鸦搜集世界各地的医疗专家”“松田阵平利用渡鸦调查炸弹犯”“松田阵平处决明立流国际医院院长和安防部负责人”的后果。
只想要获得好处而不愿意接受代价,这与松田阵平的原则不符。
而且松田阵平扪心自问,倘若他在答应世界意识时早知可能会面对如今这种被认为违背法律、违背警察守则的质疑……他依然还会接受。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能推脱。
……倒不是说他要为这些根本是硬扣过来的事付出坐牢或者枪毙的代价。
松田阵平很清醒,他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也知道哪些事情是他能控制的,而哪些事情不是。
他是说他起码要为现在、之后渡鸦的一切行为负责。
他这几天不停歇的查看资料,不只是为了了解渡鸦,也是希望弄清楚渡鸦如何出现的、所谓的被他亲手杀死的两人真正死因、约束渡鸦的行为以及规划渡鸦的结局。
就像是对待玩家那样。
但目前为止毫无所获,那些信息很可能隐藏在被关键词锁住的情报中。事件绕了回去,也让松田阵平更坚定了之前同意的假死计划。
假如对方的目的是拖延时间,那松田阵平最先想到的就是每月结算一次的游戏化进度。也许游戏化进度达到某个节点后,会解锁更多东西或者是游戏系统产生某种变化,而最有可能的节点就是30%。
松田阵平不能赌对方毫无恶意,也不能赌对方拖延游戏化进度所要做的事情不会造成负面影响。
所以他需要更多更充裕的时间,专心致志的策划游戏,在第一次月结算前尽可能地推动游戏化进度,然后尽快推动游戏进度到30%。
有了更深一层的目的,假死就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可他无法将真相宣之于口,也不能强迫朋友毫无缘由莫名其妙地在发现他掌控着一个可怕势力时相信他。
“我会控制渡鸦。”
松田阵平只能对诸伏景光说,
“这次是意外,之后我会尽量避免让渡鸦影响到你们。”
但后续也很难见面了。
现在降谷零大概也不会帮他假死了,他要通过渡鸦安排。
本来蹲守在医院外面的公安大概会翻个几倍。
接下来医院也会被调查,地下几层恐怕短期内要彻底封闭。
今天就得让渡鸦从明立流国际医院撤离,地下三层和四层的东西也要转移到基地。
松田阵平不合时宜地胡乱在脑中规划,口中继续道,
“我可以把你送出去,方式你来选。”
“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同伴,也知道你们是来救被抓的那两个代号成员。不管是你想把他们三人都带走,还是只带走其中部分,我都能帮你处理。剩下的人我也可以暗中交给公安。”
更像是幕后黑手了。
松田阵平在心里吐槽,却没能逗笑自己。
他果决、专横地给出了几个方案,让诸伏景光只能从中选择,而不给出任何一点商量的余地。
诸伏景光本应该生气,他也确实在生气。
那股无名火气已经从他的胃里燎烧到咽喉,被他生生咽下后又顺着肩膀滚落,逼得他攥紧拳,手臂用力到肌肉泛起酸痛。
明明在好好执行任务结果发现朋友和反派站着一边的人是他吧?
那个应该感觉被背叛所以受伤的人也应该是他吧?
他连不满都不行吗。
还不到两分钟,他甚至主动给松田阵平留出解释的时间。
好歹找个理由。
哪怕你说你有苦衷,我也可以先把这件事放下,等之后听你细说。
但松田阵平,你现在在干什么?
一脸我解释不清干脆就当做我十恶不赦的表情。
一开口就是我们马上就散伙,我绝不拖累你的语气。
诸伏景光从来都不提倡用暴力解决问题。
但他现在是真想打架。
原来人气急了是真的不分场合也想要揍人的。
那松田阵平你当年经常和人打架是不是气急太多次了。
你当初脾气真的很差劲。
现在也是。
诸伏景光通过在心里用过激言辞无端指责松田阵平来保持理智。
因为他无法真的说出口。
灯光下,卷发男人的神情一览无余。
他并不如他想表现出来的那样冷硬而无可转圜,但也没有露出任何脆弱痛苦的表情。
他只是沉寂,如同最后一发子弹出膛后即将彻底冷却的枪管。
……如同当初那辆刹车失灵、为了不掉入裂隙车毁人亡,只能继续踩下油门的卡车。
“那你呢?”他尽可能平静地质问,“你是不是打算接下来从警视厅辞职或者假死彻底人间蒸发?”
卷发男人露出被戳破般的愕然。
诸伏景光脑子里的弦崩了。
诸伏景光想动手, 即使隔着厚重的面罩和严严实实的制服,松田阵平也能看出这件事。
毕竟诸伏景光的拳头都已经捏紧了。
松田阵平不怕打架,更何况他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分。
所以哪怕他单独来到这的目的是让诸伏景光能顺利离开还不暴露在渡鸦和组织成员的面前, 他也已经做好了会被指责甚至动手的准备。
病号服的衣领被猛然揪紧,牵扯到伤口时, 松田阵平因为疼痛而眼前一黑, 但依然没生气。
他甚至顺着诸伏景光的动作与他对上视线, 口中接着说:
“这不是之前就已经商量过假……”
话语止于对视的刹那, 看清那双护目镜下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中真正的情绪后, 松田阵平蒙了一下。
那不是愤怒,是浓重到无法遮掩的难过和痛苦。
错了。他好像搞错了。
松田阵平还没完全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什么, 诸伏景光已经松开了手。
肩上伤口的疼痛只加剧了一瞬, 又缓慢归于平稳,但松田阵平却比刚刚更加不适。
“我……”
松田阵平到此刻才忽然意识到,之前已经商量好的假死,现在因为他的身份变化和无法解释, 已经变成一个极度糟糕的选择。
在诸伏景光眼里,他忽然暴露了渡鸦身份,然后决定假死消失,这形同彻底决裂。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松田阵平的口舌忽然笨拙。
“假死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组织, 还有一半的原因是我自己需要一点时间。而且我和渡鸦的关系你已经看见了, 到时候一定会被公安带走调查, 但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诸伏景光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才问:
“所以你觉得, 我一定会因为你解释不清而无法相信你,然后立刻上报,让公安审讯你。”
松田阵平怔住, 发觉这相当于是对诸伏景光的不信任。
“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不希望你为难。”
“……这样,我知道了。那我暂时不问别的,只问一点这里的情况可以吗?”
诸伏景光的语气听不出态度,松田阵平却还是感觉不自然。为了驱散那种感觉,他立刻回答:
“你问。”
“渡鸦首领是不是也在这里?”
松田阵平愕然,他刚刚都直接说他会控制渡鸦,原来诸伏景光没意识到他是渡鸦首领。
……也对,是他先入为主想多了,这种猜测才没有理由。
但是他的惊讶似乎被诸伏景光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是琴酒,也就是和我一起过来的另一个代号成员说的,他刚刚告诉我渡鸦首领身体虚弱,习惯使用轮椅代步。”
等等?组织那怎么会有这种情报?难道代管的系统还会坐轮椅吗?
松田阵平二次震惊。
“是,没错,但是……”他试探说,“如果我说我是渡鸦首领……”
诸伏景光平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证明给我看,以首领的身份联系渡鸦随便什么人。”
松田阵平:……
他忽然意识到,代表首领的邮箱是在系统界面上,他根本展示不出来。
诸伏景光继续平淡地说,“没有的话,那我问下一个问题。”
松田阵平憋屈地点了点头。
“渡鸦威胁过你或者正在以某些事情胁迫你吗?”
“没有。”他回得不假思索。
“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顿住了,半晌道,“不是。”
他决不能说‘其实一切都是我想救醒萩原研二导致的’这种话。如果让诸伏景光他们认为他为了萩原研二走到这一步,萩原研二真的醒来该怎么想。
而且,其实不全是。
“我承认hagi在这里和渡鸦有关。但是如果只是为了这件事,我还有许多更简单的方法。”
松田阵平的话完全发自内心,这几天下来,他已经充分了解了“管理员”对渡鸦的掌控力度和严苛程度,说是一念生死都不夸张。
他完全可以对渡鸦置之不理,继续让系统代管,专注游戏化,也可以直接用渡鸦来制裁玩家,把它当成好用的工具。
但,西尾瑛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渡鸦不该存在。
松田阵平低声道,“景光,我是主动深入渡鸦的。”
“……我明白了。你有必须要留在渡鸦的原因,那个原因很复杂。能让你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恐怕还牵涉到了其他人吧。”
“……”完全被猜中了。
“因为真的很好猜。”
即使戴着面罩,松田阵平还是感觉诸伏景光似乎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没打算今天问清楚,知道你目前还安全就行了。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别轻易下决定。”
他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就要这样轻易的把这个话题放过了,没掺杂半点负面情绪。
松田阵平本应该点头,却还是觉得不对劲。
“我是不是哪里没解释清楚?”
诸伏景光短暂沉默后回答,
“……没有,今天不适合深聊,就先到这里吧,我的那位‘同伴’恐怕也已经到那个位置了。”
“什么位置……等下,先别转移话题。”
松田阵平思路只偏了一瞬,又立刻回到原位。
他隔着护目镜盯着诸伏景光,男人却轻轻偏开目光,继续道,
“今天的事本来也不需要你帮忙,不过你既然过来了,等下就当个人质吧。”
“都行……”
松田阵平过来就是为了配合诸伏景光。
但一连被打断了两次,他反倒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你刚刚是不是想动手?”
“松田阵平,你还真的想挨打吗?”诸伏景光不可思议地把头扭回来,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还是你觉得你左臂不能动的情况下能赢我?”
“……”
打扰了,松田阵平说他没有这个自信。
但他不是要说这个。
“对不起。”
诸伏景光的目光猛然颤了颤,身体也僵了一下。
松田阵平却懊恼地想反过来给自己一拳。
他怎么会忘了呢。
忘了诸伏景光刚刚的难过,就这么在一个个问题后,当做不存在一样的揭过了。
可能是因为诸伏景光太体贴了。
如果他惹急的人是hagi,hagi是当场报复还是事后报复全看心情,总之一定会出气到满意为止,那家伙从来不让自己吃亏。
千速姐也差不多,她甚至会直接动手。
降谷零,不提也罢。
但诸伏景光甚至不愿意表露的太明显,只是一瞬间的失态,就把这件事重新压了下去。
即使因为不被信任和莫名的决裂而难过悲伤,也依然先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
“抱歉,我开始的话伤到你了。”
松田阵平努力道歉。
“没事。”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又弯了弯眼睛,“干嘛这么认真,我刚才就已经不生气了。”
那双上挑眼一如既往,理智又温柔,以至于冰层悄然破碎,才令人发现湖面曾经无声凝结过。
诸伏景光承认,虽然松田阵平这样自顾自地认为他不会相信的行为确实伤到了他,但他理解松田阵平的难处,也不会为此过多纠结。
他曾经与更煎熬更复杂的情绪相处过太久,因而也远比一般人要坚韧包容。
“这件事揭过。”诸伏景光道。
“还是说一说现在的事吧。”他侧头看了一眼松田阵平手机上的时间,试探地问:
“渡鸦首领身体虚弱,刚刚也一直没插手过搜查?一直是你和那个年轻男人指挥?”
“……对。他叫西尾瑛,专门负责明立流国际的情况。”
“你比西尾瑛地位更高。那如果现在这里出现突发情况,西尾瑛是自己做主?直接汇报首领?还是联系你?”
松田阵平卡了一下,回答:“……联系我。”
诸伏景光心情陡然复杂。
那怪不得松田阵平没办法和渡鸦断开。
在渡鸦首领在场的情况下,西尾瑛依然会优先和他沟通。说明在西尾瑛眼里,松田阵平才是明立流国际医院的直接掌控人,向首领汇报属于越级。
而松田阵平的警察身份,渡鸦内部必然知情。
除非松田阵平在警察之前就已经是渡鸦的一员,否则诸伏景光难以想象,渡鸦首领会处于什么心态让一个警察在渡鸦内部身居高位。
诸伏景光倒是想问个清楚,但现在已经没空多问了。
时间到了。
松田阵平的通讯器忽然震动。
他示意松田阵平接通,然后卷发男人毫不见外的直接放到了最大声。
诸伏景光清清楚楚地听见西尾瑛紧绷的声音,
“松田先生,地下四层的数据库内被安装了炸弹。”
松田阵平猝然转头,
“那个储存着所有医院内部实验数据的数据库?他怎么混进去的。”
“……刚刚我排查到,致使停电的是一个提前放置的定时装置,可能是趁停电监控失效的几秒进入地下四层。松田先生,我想申请开启地下四层的武器系统。”
一只手按在松田阵平完好的右肩上。
“……恐怕不行。”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缓慢开口。
诸伏景光配合地微笑,“是的。”
他的话一同传到通讯器中,西尾瑛的声音戛然而止,几秒后才干涩地说,
“松田先生,已经确认,地下四层只有一个闯入者。”
“……我知道。”
松田阵平心虚地说,“另外一个在我身边。”
“说反了。”
诸伏景光的声音温和,但是这和刚刚与他交流的温和又截然不同。像是一圈圈绕在脖颈上的麻绳,即使并未收紧,仅是松松垮垮地绕着,也能让人感觉到危险的预兆。
“应该是你在我身边才对,松田警官。”
地下四层。
隐于暗处的银发男人停下脚步。
第56章
琴酒站在数据中心, 脑海中想起的却是数日之前,贝尔摩德在基地中醒来得知松田阵平被送进明立流国际医院的错愕。
“怎么会是明立流国际医院,荒海彩怎么会把他送到那边?”
琴酒还没来得及细问, 就和贝尔摩德得知了卡尔瓦多斯和西尔孚被抓的事情。
按他的习惯,这种事根本没必要特意惊动boss。最多告知朗姆即可, 但是贝尔摩德却一反常态坚持上报。
然后, 在Boss的允许下, 他得知了渡鸦的存在。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 为什么组织绵延近半个世纪, 在boss和朗姆都近乎长居日本的情况下,我们在日本的势力布局却远仍然不如欧洲和美洲吗?”
贝尔摩德那双碧绿的眸子覆上阴霾,
“没错, 就是因为渡鸦。组织第一次和渡鸦发生冲突,是在三十年多前。那时候,渡鸦的手段可没有现在这么温吞。他们的首领极度残酷,而渡鸦成员也悍不畏死。”
病床上的金发女人即使妥善掩饰, 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随意,却还是无意识泄露出来几分余悸。
琴酒看出来了,但更加难以理解。说残酷,组织也不遑多让。说不畏死, 组织内也有一部分死士。
而接下来贝尔摩德说的话, 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你不理解是怎么样的不怕死……他们不会主动袭击没有挑衅他们得人, 但自身却根本没有惜命的想法。有陷阱,就随便推出一些人去试探;有炸弹, 就人肉引爆;有埋伏,就直接拿身边的人挡枪。对他们来说,只要靠消耗性命能解决, 就不会再考虑第二种途径。”
“所以最后,组织将逐渐声名远播的明立流国际医院送给了渡鸦,并把这次冲突的所有情报都做了封锁。”
琴酒觉得,再过三十年他都不会忘记听到这段话的心情。
他没吭声,继续听贝尔摩德说。
“因为渡鸦,组织在日本的发展受限严重,一直到十几年前才稳定下来。也就是那时候,组织听说渡鸦内部有变动,疑似换了首领……”
贝尔摩德保持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后半句,“既是试探,也是组织发展需要,我们和渡鸦在基地选址上起了冲突。”
琴酒已经猜到答案了。
他疲惫地擦亮火柴,点燃口中咬着的烟。
“那组织这次给了什么?”
“三份实验成果,两个半成品和一个完成品。据我们曾经买通过的龟井濑说,都在明立流国际医院的地下四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