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他就说明天帮我去看看了,但是村民们不靠近那里,却在那拉了一圈好像是符咒一样的东西,生生把那里变成了车祸展览馆,还有人守着不让过去。
这群人真的不想让我好过,我平时一般脾气很好的,这几天我生了至少三次气,之后要怎么样我都不敢想。
“那你帮我看看吧,能拿得到就拿,”我说,“拿不到就算了。”
才他妈的不算了呢,等我再好点我半夜钻进去偷出来。真是生生把良民逼成犯罪分子。
在这里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视,我每天早上就坐在床上发呆,和随机来访的人聊天,然后躺回去睡觉。这两天我觉得身体好了一点,所以早上的时候也会出去走廊转转。这还是阿娜日和巴图保证我不会跑,跑也跑不了三米远换来的。
这个卫生所只有一层,我的病房在门口左手边,病房就两间,我的那间是比较小的。另外的全科诊室在右手边,还有配药房、办公室都在右手边。
我平时就顺着走廊来回走,走够了就回去躺着睡觉。看我的人坐在门口接近收费处的地方,每天我就走到受不了他盯着我的时候就撤。
在巴雅尔台和我保证会去看车又过了两天左右的时间,我正在外面散步,突然之间有一批人冲进卫生所里,抬着担架,直接往我旁边的那个大病房去。
担架上躺着的人满身都是血,很明显失去了意识,这阵仗给我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那帮人进了病房里,几秒之后又一台担架,担架上的人也是鲜血淋漓,看得我眼睛发晕。
我就这样站在走廊上,大白天的,那群人走了又来,一共抬了五个担架进来。大病房只有两张床,有三个人被放在了地上。
有个长得很黑的汉子在找床,看见我站在走廊上,就过来问我是干嘛的。我说我住隔壁的,已经有一个人拉着我的病床出来,推到了隔壁。
“我们借你的病床用用。”他说。
“你们先用,你们先用。”我说。
说完这两句话我就在外面站着看,反正床都没了,回房间也没啥意思。卫生所的大夫不在,他住附近,要有人来去叫才会过来。他们直接问药房拿了绷带酒精那些东西,自己去给病患消毒。
我站的远,看得不太清楚。他们掀开担架上的被单的时候我隐约看见其中一个人似乎断了半截手臂。我还特别仔细看了好几次,他那节手臂确实没有了,他们里面有人正在拿绷带给他紧急处理。
我听见有人在打电话,说这几个人不行了,要叫车马上送回去。电话那边应该是答应了,他回头又吩咐这些人赶紧包扎,等教授过来。
我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激灵。难道就是那支科考队的人?他们调查什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我相信肯定不是羊粪造成的。
我去医生办公室门口拉了一张椅子坐着。他们那边的人闹哄哄的,我也没有听见几句话。他们那边着急,我感觉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坐着别添乱就好了。
坐了半天我突然发现门口今天看我的大爷不见了,我似乎是可以今天逃了。
我做了一会心理建设,才决定继续坐稳自己屁股下的这张椅子。我这个样子,跑也跑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这里情况这么乱,我也不能趁人之危。
我无所事事地在那呆了十多分钟,医生突然匆匆推开门跑了进来,看都没看我直接进了隔壁。在他之后,有两个人跟着一起快步进来了,这两个人都很高,至少一米八五以上,还有一个是金毛,半长发,后面扎了一个揪揪。
虽然他们也很快地进了病房,但这种人的出现是没办法叫人轻易忘记的。我是巴图我也不信他们是科考队。无论是前面进来的人还是后面的,看上去比起科考人员更像是黑帮。
这群人本身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和草原格格不入了,更别提他们身上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如此厉害的伤口,难道他们也是遇到了狼?
冥冥中我觉得这和我草原遇险的事情有关系,我本来想上前打听打听,但是还是按耐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我知道总是好奇别人的事不是什么好习惯,最主要的是我本身也没有相对应匹配的能力去满足这种好奇心。
我曾经想要查清楚自己听见的呼吸声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花了很多精力下去,被人骗过,也弄到了一些神神鬼鬼的资料,但是最后我还是被逼疯了,这说明刨根问底不是好习惯,真正的好习惯是视而不见。
那边阿娜日也来了,去帮忙处理伤口。我和阿娜日说了一声我没有地方住了,阿娜日说医生办公室有一张午休床,叫我把那张床拉到病房先躺着。
我去把床拿到病房,今天大概有些累,没躺多久就睡着了。
最近我的睡眠次数多但时间都不长,没有几个小时就醒了。醒来我看见阿娜日在旁边,我的病床已经推了回来,她在铺病床上的被单。
“他们不需要了?”我说。
“他们已经走了,”阿娜日明显有点疲劳,“一个多小时前就有车来拉他们,回去治病。”
这个速度还真的够快,这更印证了我的猜测:他们绝对不止我见到的十几个人,估计是一个很大的团队。
阿娜日看我发呆,顺便提了一句,“教授和周先生他们也来了,你看见他们了吗?”
“周先生,是不是金色头发的?”
她这样问,肯定两个人会和别人有些不同,不然我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他们来。阿娜日点点头说是,周先生是金色头发的,他旁边的那个就是教授。
“他们走之前问了你的情况,”阿娜日说,“他们说他们应该帮的上忙,明天还会过来一趟,顺便找巴雅尔台的爸爸谈一谈。”
我本来真的不想问的,但是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看见他们伤势很严重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
阿娜日看了我一眼,把枕头套套好拍了拍,“下河抓鱼,”她说,“遇到狗鱼了。”
狗鱼是一种非常残暴的肉食性鱼类,鱼身细长,嘴里密密麻麻的牙,比较离谱一点的还能长很大。草原的河流里确实是有这种鱼的,满族人入关前还有很多关于狗鱼的传说,其中就有小船一样大的狗鱼的这种说法。
我知道狗鱼很危险,但没想到这么危险。这群人难道真的是科学家,调查完家畜,又去野外调查野生种群?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我也不准备再问了。阿娜日看起来有点累,我让她早点回去,自己躺回床上继续休息。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叫起来的。
巴雅尔台摇我肩膀,我好多天都没起这么早过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面前一张他的大脸。
“快起来!”他说,“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教授他们到了!你快过去!”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但是他看上去很急,我也就莫名其妙地跟着急了起来。
我踩着拖鞋,嗒嗒嗒地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前。巴雅尔台帮我敲门,他敲了两声,第三声还没落下,门就开了。
开门的就是那个金毛,昨天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只觉得他身高腿长,身形比较挺拔,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今天一见他正脸才发现他竟然是混血,五官很立体匀称,特别是鼻梁长得很好,显得他整个人的脸像那种模特,和他的金发特别配。
确实帅。
他脸上是带着笑的,先看见的是巴雅尔台,然后看到我,笑一下子就扩大了。“老陈,”他往后喊了一句,“是那位。”
我还在想是哪位,他就把门完全拉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刚往里走了一步,就看见另外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转过头来看我。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大概就是被称为“教授”的那位了。他的脸长得就像是那种电视剧里的悲情高冷男主角扣下来的,还戴个眼镜,五官是典型的东方人,眼神看起来就很聪明,有种斯文败类的味道,也长得挺好看的。
怪不得没人信他们是调研的,他们的气质就是很不像。
教授看见我,他本来的表情是那种淡淡的,我过来了,他点点头,弯了一下嘴角。
对面站着巴图和医生,我在他们目光的洗礼下,找了个单独的椅子坐下了。
“巴图大哥和院长比较熟悉我们了,介绍一下我们,”教授先开口,“我姓陈,陈宣,宣纸的宣,A大教授,叫我老陈就可以了。”
这话我真的不太叫得出口,我有一个邻居家的叔叔五十多了,也姓陈,我姨夫就叫他老陈。陈宣看上去最多三十,简直一个青年才俊,叫他老陈总觉得怪怪的。
“陈教授,你好,我是林江淮。”
我和他握手,他又对我稍微弯了弯嘴角,是那种很客套的表情。
“这位是Lance,”金毛跟个保镖一样靠在门边,对我做了个打招呼的动作,“他中文名字姓周,是我的助手。”
我也跟着金毛点了个头,Lance这个名字倒是挺顺口,但我不太习惯叫英文名,还是叫周先生还好点。
“我们这次来是听说了林先生的事情,”教授继续说,“我们刚好经过,想着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谢谢谢谢,”我赶紧说,“其实钱的话我是有的,但是要去车里拿一下手机…”
“手机我们帮你拿出来了,”教授把套着一个袋子的手机放在桌上,里面的手机屏幕碎了,好像还弯折了一点,“很遗憾,已经撞坏了。但是我们有备用机,也可以借给你。”
“没问题,”我说,“其实这个不是最要紧的,赔钱我绝对会做到的,但是就是巴图大哥他们…我撞坏了公主幡的那件事,他们和你们说了吗?”
“是的,”教授微微点点头,“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我看了一眼巴图,他神色如常,并没有很激动或者怎样。想来是教授真的说服了他,果然还是文化人非同寻常。相反巴雅尔台看上去就不怎么高兴,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估计是觉得自己搞不定的事,别人轻松就搞定了,有点不服。
“我们是这样准备的,一百头羊的聘礼我们是出得起的,婚礼这边可能要麻烦巴图大哥操持了,”教授说,“出嫁的流程走完,和萨拉公主一样,厄运就会被我们从草原带走,再也不会困扰你们。”
我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三分钟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这人人模狗样,没想到内里竟然是个封建分子,这条件都能答应??
“等等等等,”我赶紧叫道,“什么出嫁?这件事要用出嫁来解决吗???”
巴图看见我有点激动,说了几句蒙古语,然后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了句“你带来的,你带走。”
妈的原来你会说普通话,没准还会听,这不是耍我玩呢吗。我脑袋瓜被气得发疼,干脆想要晕过去,又因为这几天养得太好了,没成功。
“林先生,”封建分子又开口说话了,我不是很想听,“我们到了草原,给别人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还是尊重草原民俗比较好。”他顿了一顿,“否则他们村里的人是真的不会放你走的,希望你这边也好好想想。”
“人一辈子都要嫁人的,”金毛在后面说,我没控制住瞪了他一眼,他笑得更欢了,“就当先演习了。”
我这、那了半天,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怼回去。巴图笑着点点头,大概是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
我想找巴雅尔台给我撑腰,这小孩在他爹面前机关枪一样,面对教授屁都不敢放,早就躲到了最后面。
“羊的钱大概是二十万左右,我这边可以帮忙出,”教授说,“当作我们为维护草原民族习俗出一份力了,林先生,你意下如何?”
我真的好想拒绝,因为这整件事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结婚才能逃得掉的地方,这不是人间炼狱是什么。
我觉得比起结婚,真正解决问题的可能是那一百头羊。巴图看上去老老实实,其实糟老头子坏得很,这样宰客,雁过拔毛都不为过。
但我要是真的拒绝了,第一,我拿不出二十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放走,怕是真的要被困在这片古怪的草原上一整年。第二,万一真的出现了狼祸,他们觉得我是罪魁祸首,我觉得按照他们的迷信程度,我不会很好过。
我不想就这样答应了,只是说我还要想想,教授也点头说好,没有再多讲什么。
出去巴雅尔台在那里嘟囔,“还说是教授,怎么也搞封建迷信的这一套!”
“你刚才怎么不说。”我道。
巴雅尔台不出声了。
我当天晚上躺在病床上想这件事,想到早上金毛说要嫁人的那话,我当时就没反应过来,没发挥好,不然怎么可能怼不回去。
我越想越生气,就是睡不着觉,还想到了好几个幽默又不失锐利的精彩回答。嫁不嫁的两说,我明天要找个机会把那句话还给他,不然我总是记着。
这天晚上我三点多才睡着。
第6章 公主幡
第二天早上八点左右,我还睡着,有个人敲了两下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竟然是那个金毛。
我昨天晚上还对他意见很大,但今天早上我没睡醒,所以感觉思绪有点迟钝,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了床前拉椅子坐下都没能给出任何反应。
“早上好,林先生,”他笑眯眯地和我打招呼,一只手搭在膝盖上,肢体语言非常放松,“我来看看你,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很客套地和他说了几句。我敢肯定他是来劝降的,这个人应该属于知道自己长得好的那类,他对着人的表情是那种非常有亲和力的模样,语气亲昵,眼神也非常的没有攻击性,有种看条狗都深情的感觉,不知道他用这招骗过多少小姑娘。
我本想看看他要怎么说,结果他客套完,直接来了一句,“昨天说的事情,林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语气非常轻松,我知道,人与人的悲喜肯定是不相通的,我也不指望他能理解,“那个,我还是想,能不能有其他办法?”我说,“我个人还是比较倾向于不出嫁的。”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金毛拍了拍我的肩膀,“其实嘛,你这样想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我们俩也不想做个考察就娶个人回去吧?但是这个真的是特殊情况,这最方便的解决方式了。”
“那还真是委屈你们了。”我说。
金毛说过奖过奖,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很想抽他,总觉得他的那副嘴脸欠兮兮的,有种蔫坏的感觉。
”是这样,我觉得这个事情实在是有点夸张了,”我委婉地说,“其实我平时也有点迷信的,对于这些的接受程度也比较高,但是这个有点突破我的承受范围了。”
“所以今天我是来和你讲故事的,”金毛说,“你可以听了故事再决定要不要嫁。”
金毛给我讲了一个和公主幡有关的故事。他的语言表达能力还是比较生动的,但是因为他的语气像是开玩笑,所以这个故事听上去也并没有那么恐怖。
“你可能没有见过公主幡,”他说,“在这边呢,这是一个比较流行的信仰,基本上每个大羊圈旁都会竖一根旗杆,在旗杆上挂这个东西。”
他掏出手机,给我看他们拍的一些公主幡的图。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公主幡就是一面方的旗子,颜色很绚丽,上面勾画着一些看似文字的符号,围绕旗帜边缘一圈,中间有一个抽象符号,像是一些奇怪的经文。
我以为这是蒙古文,但金毛告诉我其实这些符号没有任何意义,不是任何已知的文字。其实破译这些符号也是专家学者近年来的一个研究方向,很遗憾,现在还没有答案。
“那这些怎么来的?”我问,“不会是乱画的吧?”
“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了。”
据他所说,很久以前,在这片草原上,有一个部落里出了个很漂亮的公主。
“这些故事都只和漂亮人有关系,”他说,“长得像你我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危险的,很容易成为主角。”
我差一点翻他白眼,他倒是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公主大概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很出名了,她精于骑射,力气也很大,曾经骑着马猎杀了三头吃过人的狼,还将受害者的遗骨带回了部落。部落里的人都非常的喜欢她,称她为“草原的流星”,取既明亮又炽热之意。
有天公主出去打猎,打猎回来之后说自己看见了副奇怪的景象:有一个黑影站在一个小山坡的一棵树下,朝她缓缓地招手。她打马过去,那个黑影和那座小山就都不见了。
公主的父亲,部落的可汗因为这件事去找了萨满。萨满点燃神烟,在解读烟气之后,她神色凝重地告诉可汗,公主能看见这个景象代表着不祥,她本来不应该投胎为可汗的女儿,她的出生,带着一种很不好的使命。她现在表现得越突出,以后就会给草原带来越大的灾祸。但具体是什么使命,传说里也没有讲清楚。
可汗问萨满破解的办法。萨满仔细研究了半天,告诉可汗,公主只有离开草原,她所携带的不祥就会跟她一起离开,不会再影响草原。
可汗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女儿的,但是萨满的话又不能不当真。于是他还是决定把女儿嫁到草原之外的地方,比如说,中原。
公主听说了萨满的预言,她关心自己的子民,就也同意了这个办法。身负这样的诅咒,公主自然不好嫁给中原的皇帝,有个中原王爷求娶她,她就嫁了过去。
公主出嫁的当天,很多随从跟她一起离开。一行人走在草原上,公主骑了一匹白马打头阵。
到了一条溪流边,公主让队伍停下来休息。她的白马跟着她一起走向旁边的树林。她的随从们都以为这是人有三急的事,就没多问。
结果过了很久,公主还没有出来。他们进去找,发现公主的衣服掉了一地,一件一件地散乱着。继续往前,发现她的白马停在一棵树下,正在刨着蹄子。
这棵树足足有二十余米高,不知道为什么,树皮全部被剥掉了。白色的树干上,从上到下,写满了没有意义的符号。
他们说这是公主放不下草原,所以在这里选择化作一棵树,永远守护着草原的安宁。所以之后他们把符号都描画了下来,制成公主幡,用以驱赶狼群。
这个故事讲完了,我隐隐听着有点背后发凉。二十余米高的树上写满了古怪的符号,他们胆子真大,还敢抄下来,是我第一时间转头就跑。
金毛问我听完的感受,我如实和他说了。“那你接下来不要被吓到,”他笑着说,“其实这个是美化过的故事,我们从萨满口口相传的故事中听说过另外一个更古老的版本。”
在这个版本里,公主并不止一次见到那个山坡,山坡上的那棵树,还有树下对她挥手的人。
那个人看不清面目,但按照旁边的树做参照来看的话,这个人绝对不会低于三米高。
他站在树下,在每一次公主经过的路途前方出现,缓慢地挥手,当公主鼓起勇气向前的时候,又消失不见。
公主颇受折磨,听到出嫁可以摆脱困境,她第一时间就答应了这件事。
到了出嫁那天,她牵着白马走向树林。在萨满的故事里,有随从呼喊她,但没有得到回答。人们只是以为她没听见。许久之后人们进入树林,发现的不仅仅是她的衣物,还有成散落状的血渍。
直到走到那棵树前,随从们才惊叫着四处逃开。
那棵树顶上,挂着一块长方形的人皮。人皮上用指甲刮出了许多鲜血淋漓的痕迹。血一直从树下延伸到树顶,就像是公主自己撕下了这块皮肤,挂在上面,然后消失了一样。
萨满来看过,说公主被树下的巨人带走了,这是对方给的报酬,我们必须供奉这块人皮,否则狼祸还会再起。
久而久之,人皮演化成了幡的形状,上面的符号,其实也是从那块人皮上拓印下来的。
这个传说有点太血腥了,反而恶心感超过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所以这个故事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说,“公主嫁走了,厄运走了,但她本人被剥了皮?那谁还敢嫁。”
“你也不要太往灵异的方向想,”金毛说,“有没有可能,我是说,这个故事讲的其实就是公主在树林里遇难了,那个坏人剥下了她的皮,装神弄鬼挂在树上?”
“你是什么意思,”我皱眉,“我不明白。”
“我的意思就是,这片草原上有很多事情,如果你相信的话,你可以向着灵异的方向解释,当然,你换个角度,也可以向着迷信和科学的方面解释,可以往好了说,也可以往坏了说,民俗其实都是人定的。”他说。
“但是你也要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一个故事可以传承那么多年成为信仰,其他的更诡异更奇怪的却不行?那肯定这个故事有其超出寻常的地方,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灵验。”
金毛打开手机,翻了几翻,凑过来给我看。上面是一本古籍,字我不太认识,估计是蒙古语写的。
“公主幡自记录以来,其实经常会倒,被风刮倒,被撞倒都有,”他说,“但是,一共记录的和狼有关的倒塌只有两次,两次,草原都闹了狼灾。其余其他原因倒塌的就没有。”
“你当然可以说是巧合,但是已经有了两次了,谁说会不会有第三次?”金毛敲敲屏幕,“一块来路不明的人皮,供奉上面的花纹就可以避免狼灾,在我看来,整个公主的故事估计是在掩盖更深层的一个真相,这个图案可能和狼灾直接有关。”
“那按照你说的,仪式就是没有意义的了?”我抓住了他话中的逻辑。
“不,我的意思是,图案,狼灾,嫁娶的仪式,摘除掉公主这个符号,这三者之间会有一个我们发现不了的联系,”金毛继续分析,“图案抑制狼灾,失效后狼会扑入草原,但只要让图案失效的那个人离开草原,狼灾就不会发生,大张旗鼓的嫁娶,其实就是一种表现即将离开的方式,你明白了吗?”
“你这样说,嫁娶好像是要通知谁似的,”我嘟囔道,“告诉那个第三者,就不会闹狼灾?”
金毛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他的眼睛略略有些发灰,我甚至能从他眼睛里看见我自己的影子。
“老陈说,敏感的人应该都挺聪明的,”他笑着说,“这样看你确实是嘛。”
既然他已经图穷匕见,那我也必须单刀直入,“我觉得你们不像是科考队,”我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这么努力要促成这个仪式?”
“你可以把我们当作一群寻找真相的人,”金毛摆摆手,“具体的话呢,我可以事后再和你详细说,今天的故事讲得够多了,我带着老陈的任务来的,所以林先生,你要同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