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局是吃闲饭的吗?事前居然没有测验出来。”
原因被道明,却丝毫无法减缓在场者的慌张,自古日蚀多是不祥之兆。
加之礐渊子先前不断强调天罚,潜意识里被种下的恐惧种子开始破土发芽。
皇帝本就贪生怕死到极致,稍微一点状况就紧张得不行,再次厉声呵斥宫人去点灯。
混乱的脚步声中,先前那僧人原本是朝丹炉而去,却意外撞到了人。
他连忙调整了方向,结果又撞到人。
丹炉附近的东南西北,像是已经饱和了。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本欲一石二鸟的僧人改朝另外一处走去。
同一时间,靠着低吼削弱恐惧感,皇帝神经刚刚得以缓和,下方忽然传来一声凄厉惊恐的惨叫!
正如燃到极致的烛芯,瞬间啪得一下点燃漆黑世界中的焦灼。
扭曲痛苦的喘息中,周遭宫人们腿软地险些摔倒。
腥燥的鲜血味散得很快,大家不断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宫人们只得手忙脚乱寻找火烛。
日蚀持续的时间有限,早在烛火明亮前,高空中已经先一步云驱雾散。
在这光明突兀降临的几个呼吸前,四皇子喝了口茶压惊,七窍流血而亡。
位于高座上的皇帝听到惨叫声后,几次高呼:“护驾!”
他表情狰狞畏惧,身前空无一人。
下一刻,皇帝瞥见什么,叫喊的话语戛然而止。
丹炉一角,礐渊子,谢晏昼,还有一个似乎为寻找火烛恰好经过的小太监,容倦周遭被围得水泄不通。
连大督办的位置都不知何时靠近了容倦三分。
唯一被容倦在意识模糊间,及时推出去的赵靖渊,持刀相护的方向还没调整过来。
刚冲进来的禁军,没看到刺客,见状下意识也跟着先守在丹炉周围。
混乱之中,刚刚屏蔽听力的容倦被堵在丹炉附近,其实还未从睡梦中彻底清醒。
面前人影晃晃,护得太紧,挡得他差点被烟气呛晕过去。
“咳,咳咳……通风!快通风!”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1:
容倦一身被动技。
周围人都要害他时,危险率约等于零。
全世界吻上来时,容倦危险率:百分百。
小剧场2:
辩论赛每个人都很忙。
容倦:忙着睡觉。
右相:忙忙碌碌暗害皇子,准备让假龙预言进一步烧起来。
礐渊子:全都是天罚!继续在右相搭建的舞台上默默摘桃子。
注:日蚀通日食,本文部分参考唐宋背景,日蚀预测技术提升,已经有成功验算出的例子,且误差不大。不得不说,老祖宗们还是很厉害的。
他摊开掌心,冷汗不知何时浸润磨平了掌纹。
下方百官乱成一团,周围只有寥寥两个太监护卫在侧, 禁卫甚至都没有走到他的面前。
护卫者旱的旱死, 涝的涝死。
反观丹炉附近,里三层外三层,犹如铜墙铁壁。甚至因为人太多,导致丹炉就和个小型炼毒化工厂似的,缺乏通风。
容倦一时间咳得天昏地暗。
另一边步三在封锁各个出口后,很快领人进来,配合禁军看住在场所有僧人道士。
他来得晚,只看到此刻容倦落单的样子, 下意识要靠近一些。
注意到皇帝在看这边,大督办给步三使了个眼色, 让他停下。
能在宫中生存下来的,没有一个是偶像派。
就像意识到场景加载错误, 聪明人已经立刻开始补救。
赵靖渊甲面反光,抽刀四顾:“护驾!”
仿佛他一开始就站在这里,举刀护卫皇帝安全。
另一边,礐渊子平静转身, 询问容倦可遇到托梦。
谢晏昼更是动作自然, 警告其他僧侣道士未经允许, 不可再挪移一步,也不可靠近丹炉一步。
众人丝滑的转场间, 如同进行一场丹炉保卫战。
随行太医检查完,跪地胆战心惊汇报:“陛下,四皇子, 四皇子殁了。”
皇帝渐渐冷静下来,视线巡视般地掠过百官。
从一脸冷态甚至连站都没有站起来的右相,又扫过大督办谢晏昼等,最终定格在七窍流血的四皇子身上,那惨死的模样正引得周围皇子慌乱不已。皇帝看了许久,仿佛在四皇子涣散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的心沉了下来。
自己的这些臣子,口口声声说着忠君爱国,似乎每一个都藏有异心!
另一边,伴随人一散开,容倦喉头的窒息感好了很多,闻言透过缝隙,也瞥见了四皇子的尸体。
他不知道太医在惊什么。
七个窍都流血了,活了才该受惊。
尸体给他带来的震撼不是特别强,唯一诧异的是右相这个手残的动手能力。
不久前他们才预测过便宜爹可能要对皇子下手,谁曾想这么快就提上了日程。
至于幕后黑手会不会另有他人,这种可能性容倦压根不予考虑。
礐渊子在他身前不远处,看似略微失态,眸光深处却是无动于衷:“你梦到了什么?”
大督办冷冷道:“朝廷命官,岂容你一介小道质问。”
不轻不重的一个对话,终于唤回了皇帝的一点注意力。
终归,无论是四皇子的死,还是对容倦变差的观感,根本比不上对自身的在意。
眼看礐渊子一反常态地执拗,皇帝正要开口,一道慌张的声音却先一步插入——
“禁卫军呢,大理寺卿,还不赶紧查案!”
此刻新受封的皇子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都疯了吗?
天子百官面前,居然有人胆敢对皇子下杀手!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如今尸体近在眼前,大家却更关注一个官员的梦境。
说完,发现所有人在用一种古怪的神情注视他。
太子坠马,太子被杀,丞相被毒害……再一再二还再三,满朝文武现在的定性已经相当强。
哪怕是在日蚀发生前,也发生过京城外的红雪事件。
所以日蚀散去后,在场众人淡定不少。
果然是偏远幽州上来的,没什么见识。
皇帝更是懒得理他,继续被打断的问话:“爱卿可曾梦到什么?”
虽神态如常,但大督办和谢晏昼都敏锐察觉到皇帝态度上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容倦也注意到皇帝的不对劲,显然是对自己生出了不满。
他略微思索后,回:“有做梦。”
迟疑的语气,立刻让皇帝沉声道:“细说。”
已经有右相一派的官员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一个不修佛不悟道,曾经还是纨绔子弟的人说梦见神仙。
那不是信口开河是什么?
突然的日蚀和四皇子的被害,以及无人护驾,已经让皇帝的惊惧和蕴意达到顶峰。现下谁最先开口,就有可能成为帝王的情绪发泄点。
不但被皇帝的视线锁定,还有不同派系官员的质疑。四面楚歌,容倦轻轻闭了下眼。
他只是老老实实的睡觉,为什么还能摊上事?
沉默间,周围愈发安静。
就在皇帝耐心告罄之际,容倦哄好了自己:来吧,展示。
但见他一步上前,先前的颓唐一扫而光。
“禀陛下,臣在梦中梦见了很多神仙。”
没有留给旁人太多质疑的时间,容倦张口便道:“其中一花白胡子老者抚臣头顶,言今日丹气,文气,斗气三气聚鼎,可结丹缘。”
越说越玄乎,离谱到哪怕一些自己阵营的人,都有些担心他要如何圆下去。
皇帝似乎都有些气笑了:“哦?”
起了个头后,容倦反而更加不慌不忙。
他目中的惫懒疲态尽数化作清明,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状态好的就像是被鬼附身一样。
“神仙还赐予了臣丹方,臣才疏学浅,只记得其中部分。”
说的煞有其事,引得众人面面相觑。
场中央,容倦径直开始了他的吟诵:
“熟地黄八钱,山萸,干山药四钱……上为末,炼蜜为丸,此为六味地黄丸!”
“柴胡半斤,黄芩三两……上七味药,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此为小柴胡汤,可解少阳证。”
起初众人还不以为意,乃至觉得有些好笑,直到他还在背。
“生地黄二两,麦门冬一两,白蜜一两……”
古有七步成诗,今有三步一丹方。
没有任何停顿,短短一会儿时间,二十丹方脱口而出。群臣面色逐渐严肃起来,不少人朝太医投去询问的眼神,然而太医正全神贯注,用一种炽热的目光注视容倦。
二十丹方,三十丹方,四十丹方……数字还在叠加。
期间容倦走的有些嗨,一不小心步子跨大了,险些登上帝王宝座。
好在皇帝此刻注意力全集中在那脱口而出的丹方上,怔神间没意识到双方距离有一刻无限的拉近。
一个急转弯,容倦连忙调整方向,开始朝侧面开始吟唱。
系统库里收录丹方众多,随便拿一篇出来都够研究的了。
几名太医脑海中自动排练组合可能生成的效果,探讨间,忍不住称赞了一句:“妙啊。”
脱口而出的笃定,无疑是承认了这些丹方的价值。
这时一名小太监忽然跪地小声道:“陛下。”
突然被打断,皇帝目中闪过冷意。
“陛下,”宫人垂头,“丹方众多,是否要记录下来?”
眼见同样沉浸在震惊中毫无所动的其他人,皇帝目中的不满渐渐散去。
再看这低眉垂眼的宫人时,稍微留了些印象。
他招了下手,太监总管接到命令,连忙朝礼部原先记录辩论的官吏走去。
同一时间,容倦还在丹出数百篇,篇篇不重样。
哪怕右相一派也全都闭了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质疑的,这么多配方,正常人哪怕是胡诌,也不可能诌出来。
无数注视中,容倦步履从容,妙语连篇。
文抄公算什么?丹抄公才是主流。
他,异世界丹抄公,今日仰天诵,惊四方。
系统快要被他干燃的想坐轮椅逃跑。
好久不中二了,容倦其实自己也尬了一下,刚抄到哪位神仙来着?
系统不得不弹出提醒:【金匮肾气丸。】
哦,对。
肾很重要。
容倦继续进行丹朗诵:“八两干地黄,三两茯苓……”
少部分官员直到现在才勉强回过神,交头接耳:“多少了?”
“好像有近千丹方了吧。”
在容倦连珠炮弹似的倒方子中,臣子们早就已经丧失了时感,眼下听得头昏脑涨,百篇,千篇,万篇?
谁知道呢,取个中间值。
“不可思议,此等事前所未闻!莫非真是神明显灵?”
待今日步数快到三千步,容倦最后一步绕停到道童旁。
小道童双目瞪得滚圆,嘴巴就没合拢过。
人嘴里,怎么能吐出这么多方子?
旁侧礐渊子情绪不显,手指却暗暗动了下,似乎这也出乎了他的意料,无意间流露出的兴味更重。
面对猜忌心极重又极度利己的皇帝,容倦清楚要保留足够的价值。
随着他的步伐加快,语速和声音跟着高亢,无形中带动大众的情绪攀升。当一切要推向高潮时:“养生丹,人参三两,雪莲二……”
容倦忽捂住胸口。
“噗。”一口鲜血喷出。
系统助攻,容倦又补咳了两小口血,病弱体态和血液叠加,那苍白的脸色十分骇人。
谢晏昼目光一紧,上前一小步,又及时收住,转而朝还在发怔的太医投去警告眼神。当下没有人注意他的动作,只觉得下一秒这少年郎就要饮恨而去。
场面猝不及防,连同皇帝都面色微变。
“救,救救……”容倦伸出手像是要抓住空气中的稻草,气都喘不上来。
随行太医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过来把脉,查了唇色和舌苔确认:“不是中毒。”
其他几名太医也围了上来,“怪哉,脉象越来越虚。”
对视间都有些摸不清状况,竟找不出吐血的原因。
小道童离得最近,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正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年纪:“泄露天机太多,遭到反噬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全寺上下均静了一瞬。
礐渊子:“不可妄言。”
小道童有些委屈,觉着没说错:“前面的丹方都是治疗伤寒杂症,刚刚才说到养生延年的就……也太巧了吧。”
“拾砚。”礐渊子口吻加重,这次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小道童立刻认错闭嘴。
礐渊子转而向皇帝告罪:“稚童之语,陛下切莫放在心上。”
皇帝放在了心尖上。
原本藏着的几分杀机,在容倦连篇背方后,被更重要的东西压过。
他看着不断吐血的少年,回想着道童口中提到的延年益寿,直接把压力给到了太医:“容卿品性高洁,治不好他,你们全都去给四皇子陪葬!”
“??”太医险些跟着昏过去。
容倦这一倒,场上混乱程度加深。
冷空气让血腥味快速沉淀下来,连同丹炉尾气一并吸入肺,辛辣刺鼻。
此处人多眼杂,太医得到首肯后,容倦被移动上简易担架,虚弱地嗷呜嗷呜间,被抬去了偏殿。
寺院大殿内众人心思诡谲,此刻的容倦已经换了张床躺。
“容侍郎,容侍郎……”几个太医围着他轮番诊治,几次欲要开口询问梦中神仙一事。奈何容倦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只得遗憾作罢。
最终留下一名太医,亲自去偏殿看人煎药,其余回大殿检测还有没有其他食物被下毒。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容倦迟迟睁开眼。
短短不到一个上午,感觉把一年的话都说完了。
“我真是造孽啊。”
近来多事,不但变成了唐老鸭的嗓子,还拥有了唐老鸭叔叔的财富。
外面开始飘雪,容倦懒得起身关窗,更别提倒水:“口口。”
【亲爱的容。拿钱给自己添点堵吧,堵住了就不口渴了。】
“……”
窗外的动静打断双方说话,僧人和道士正分别被带去不同偏殿问话,前后各有训练有素的禁军跟随。
谁能想到,一场辩论最终竟以谋杀案提前划上句点。
容倦决定靠睡觉逃避口渴。
半靠在榻上,容倦才闭目养神没多久,大督办忽然来了。
贵客来访,他装模作样要爬起来见礼。
装了半分钟,也没等到客气话,容倦不由战术性咳嗽,试图暗示对方。
门口,男子鬓角被风雪浸染,静静看他表演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行了,躺回去吧。”
大督办拢了拢袖口,进屋坐在一边。
立刻有人来为他关上窗户。
倒茶声传来,容倦喉咙沙哑:“干爹,能帮我捎一杯吗?好人一生平安。”
步三步四于门外守着,十分诧异为什么有人能上一秒如神仙下凡,丹成千篇,下一秒又一副‘烂泥糊不上墙’的状态。
当看到大督办还真赏了他一杯茶后,步三倒抽一口凉气,看着步四。
这位不会是主子的私生子吧?
容恒崧其实不是认贼作父,是认祖归宗!
屋内似乎飘过来一记眼刀,步三瞬间紧绷站直。
容倦原以为大督办是来询问他有没有发现和四皇子被害有关的细节。案发时自己和那些僧人道士都处在相对中间的位置,逻辑上讲,是有可能感觉到行凶者的端倪,比如对方是从哪个方向走动。
不料,大督办缓缓又倒了一杯茶,面容平静道:“凶手已经找到了。”
容倦:“这么快?”
“是一名僧人,在被发现后咬舌自尽。”
屋内一时有些安静。
凶手能在督办司眼皮子底下自杀,多半另有隐情。容倦很快想到了重点:“这名僧人的身份是不是有些特殊?”
大督办嘴角微微牵起,似乎很满意他的敏锐。
“此人和文雀寺一名尼姑有一些不正当关系。”
容倦恍然:“难怪。”
便宜爹这一手阴谋诡计玩的相当漂亮,有关文雀寺的一切,肯定不能深查。拔出萝卜带出泥,稍有不慎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哪怕事发,他也有自信能让赵靖渊在调查时被迫帮忙扫尾。
大督办忽然问:“真有什么仙人托梦?”
如果幕后黑手是容恒崧,提前背诵一鸣惊人不奇怪,但这是右相布的局,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道出如此庞大数量的方子,实在难以解释。
容倦半睁着双目说瞎话:“久病成医,我以前没事背着玩的。”
“……”
大督办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不会无故提起任何事:“冬日伤寒不治者无数,你这些方子可管用?”
容倦没把话说死:“只要对症下药,效果应该不错。”
得到答复后,大督办只喝了半盏茶便起身:“右相今天的目标不止四皇子,自己留神些。”
寒风从窗户缝钻进来,茶的最后一点热气被吹干,他悠远的目光漫过檐下飞雪。
“真正的寒冬就要来了。”
这算是近来最快的一次破案。
案情性质恶劣,胜在整个告破过程相当顺利。
僧人袈裟内层搜出了所用毒药,另外也有不亚于两名在场者曾说,当时该僧人原本在他们左边,案发后不知何时位置靠右。
人证物证俱在,僧人咬舌自尽前,大喊过一声:“誓死不入道教。”
连动机都有了。
每逢佛道重大交流,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输的一方要出人加入另一方。
道士剃度,佛家续发,等于在全天下面前打另一方的脸。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败方不但有典籍被毁的风险,信徒也会大打折扣,正统性很长时间都难恢复。
“这名僧人出发辩论前,秘密藏下毒药,原本是以防万一用于自杀。”
寺院大殿,百官噤声,大督办站在圣座下道明原委:“佛教被压了一头,恰遇日蚀,这贼子被蒙了心,试图用命案阻止辩论继续进行。”
皇帝额角青筋凸起,一挥袖,盘子里的红枣花生洒落一地,宫人们瑟瑟发抖。
“礐渊子说的不错,假僧太多,天罚误国。”怒气一重,喉头突然出现一种难言的异物感。
“容恒崧醒了吗?”皇帝缓了缓,冷不丁问。
“臣刚路过去看了一眼,容侍郎还有些神志不清。”
右相一旦出手,就不会给人喘息的机会,大督办索性给容倦请了个病假,“估计要静养个三五日。”
皇帝语气沉了几分:“命太医给他用最好的药。”
大督办躬身:“陛下,大梁如今国运昌盛,由陛下亲自主持的辩论,更有神仙托梦的祥瑞。严冬将至,不如从中挑选一些于民有利,防治伤寒等丹方传于民间,有利于民生安定,社稷稳固。”
皇帝闻言身子朝椅背靠了几分,并未立刻回应,漫不经心转着玉扳指。
太医还在检查所有食物器具,四皇子那滑稽的死态重新浮现在他脑海中。
地方上最近并不太平,该死的民谣屡禁不止,四皇子的死很容易被拿来做文章。
片刻后,皇帝看着还保持躬身模样的大督办,淡淡命令道:“允。让百姓知道天佑大梁,而不是信什么无稽之谈。”
“凡再传其他谣者,亲眷连坐,首告者查实有奖。”
大督办垂首间,嘴角短暂牵出一抹极浅淡的弧度:“是。”
“都退下吧,准备摆驾回宫。”
高座之下,右相依旧站在那,神情有一丝晦暗。
只是不经意间朝着大督办颔首致意,其意不明,随着各臣退去,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步三来到大督办身后:“这事要如何处理?”
大督办没有直接回答,假龙之说再甚嚣尘上,也敌不过丹方济世,右相设的这局,到头来不知道是给谁做的嫁衣。
稍后,又严谨改了用词——
是做龙袍的边角料。
作者有话说:
帝,梦遇神仙,偶得丹方千篇,当众宣之,满朝文武叹为观止。
注:六味地黄丸丹方出自《小儿药证直诀》;小柴胡汤药方出自《伤寒杂病论》。
文中皆有调整,请勿效仿配比。
第47章 哀思
一桩命案让佛教吃了大亏, 非但辩论不了了之,真凶伏法后,剩余和尚也被立刻请走。
只剩下原本一些皇家寺院内的和尚, 明显感觉到了官家对他们的敷衍。
住持知道已无力回天, 在礐渊子玩味地站在祭台边时,双手合十道:“佛法无边,不会永远沉寂。”
自古佛道式微,多不过百载。
礐渊子并未与他做口舌之争,兴道不过是遵师命,结果早已是意料之中。
他看向东南一角容倦正在休憩的屋宇,那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
皇家寺院一行,除去被扔去荒郊野外的凶手尸体, 只有两个人被抬回去。
一个是死了的四皇子,一个是容倦。
不用跟着仪仗大部队走回皇宫, 外加皇帝给太医院下的死命令,侍卫对容倦就像是对待脆弱的金疙瘩似的。
如八抬大轿一般稳固, 容倦再次被密不透风地保护回去。
干爹认的好,假期不用愁。
托大督办的福,容倦顺便喜提几天假期,总之这一行虽然过程坎坷了些, 但他感觉天都亮了。当晚美美睡了十小时, 连谢晏昼让薛韧来给他把脉时, 容倦都没清醒过。
翌日,容倦第一次有了气血足的错觉。
这种错觉在开口时, 发现喉咙还有些沙哑,顿时消散。
容倦询问了一下原本身体的治疗进度。
【快了快了。】
“哦。”以前出门前磨蹭时,他也是这么敷衍别人的。
【小容, 你怎么开始看方子了?】
容倦正在核验方子,随口道:“大爹说要搞民生,校验一下准确性。”
那日丹抄公抄到后面,很多方子都是草草带过。大督办提到想要将其中一些用来应对严冬,自然是要谨慎点。
正当忙时,孔大人托人带来口信,先询问他身体如何,随后表示礼部要开始筹办四皇子的葬礼,希望他早日到岗。
“办办办,一天到晚办不完的白事。”
大梁的福气都被办完了!
容倦放下丹方,系统摇着轮椅出来,生成必要条件。
【梁朝大型活动固定三件套,你,命案,死皇子。】
横批:死神来了。
容倦:“……”
调侃他到一半,系统突然把轮椅摇出花手残影,高速飙车重新撞进容倦脑袋。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院外窄门被扣响。
站在外面的人宽袖长袍,素色锦帽,冬日里更显得温文尔雅。
“宋……”容倦稍眯了下眼:“宋为知?”
宋为知微笑颔首:“大人身体可好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