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闻圣主颁新制,开科取士,不问男女,唯择贤能,此乃千古之旷举。”
“吾闻四方闺秀或通经史,或娴算术,或习律法,或精织绣,然多困于家宅,空抱锦绣,徒负此生。今圣主垂恩,为天下女子铺就青云之路,何不束书就道一展平生之志。”
劝女子勇敢踏出舒适区之后,她又婉言劝各家父兄“君子成人之美”,若是自家女儿有报国之心,请给她们一次机会。
“如此,则闺阁无遗才,邦国有贤臣,无论男女,无论家世,我大宁子女共卫圣主,创盛世大宁。”
小姑娘说得很好,她这篇文章传播开之后,便有更多女子开始报名。
且虽世家和藩王也都开始抢人,但他们并未给女子开恩科,因此这大宁敢于第一批“尝螃蟹”的女子就都只能参加朝廷的科考,倒是真叫朝廷白捡了不少才女。
楚九辩很想把谈雨竹叫进来,但是他实在想见见这个陆尧。
智商百分之二百,得是个什么“怪物”?!
如此人才,他不吸纳进来简直暴殄天物。
因此纠结许久之后,楚九辩还是选了陆尧,总归积分一直在涨,等之后再把谈雨竹选出来。
只是他叫系统把人叫进来的时候,却被告知对方还没睡,进不来。
楚九辩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就又召唤了一次,陆尧还是不在睡眠状态。
这是通宵了?这么卷吗?
楚九辩等到晚上又试了几次,每次都提示不能召唤,他就试着白天召唤,结果人还是叫不进来。
“他是一直不睡觉吗?”楚九辩无语道。
【系统检测到信徒陆尧此刻不在沉睡状态,请重试。】
楚九辩:“……”
他不放弃地在不同时间段试了一次又一次,结果一次都没召进来过。
而这一试,就到了中秋节前一日。
慈宁宫。
正值午间下朝时刻。
太皇太后萧若菡摸着新做好的宴服,金色,绣着繁复的祥云和“寿”字,尽显尊贵。
“萧家最近也够安分了。”她缓声道。
刘嬷嬷道:“如今王家势大,倒是叫咱们家落了下乘。”
萧若菡:“这是好事。”
室内安静几息,她才又感叹般道:“中秋可是个团圆的好日子啊。”
刘嬷嬷道:“奴婢伺候您更衣。”
萧若菡就笑,起身道:“就这般去吧,总归一身衣裳也压不住那位。”
太皇太后摆架养心殿,声势浩大,好似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一般。
也确实,不过两刻钟,京中已经有了种种传言。
说什么剑南王只是从未接触朝政,有了疏漏也难免,如今已经闭门思过这么久,还日日抄写佛经为河西郡洪灾中死去的百姓祈福,可见其确实真心愧疚,也是真的心善。
又说太皇太后慈善,时值中秋去养心殿寻皇帝,定是也想叫剑南王入宫与皇帝团聚,不叫兄弟阋墙。
皇帝仁德宽厚,定也看着了剑南王的悔过之意,必然会顺着太皇太后给的台阶下来,恢复与剑南王的关系。
好似皇帝不同意,那他就是不仁德,不宽厚了。
楚九辩下了朝后先回了瑶台居,就听小祥子和他聊八卦,不太开心道:“她在您们下朝回来前半个时辰就到了养心殿,也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着,好像真有多爱重陛下似的。”
楚九辩被他逗笑了。
“这位太皇太后对剑南王倒是真的爱重。”他道。
方才他经过养心殿回来,自是瞧见了那位,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她想干什么,楚九辩懒得看她演戏,便先回来了。
“可不是嘛。”小祥子道:“不过她也就对剑南王好一些。”
“怎么说?”楚九辩此前还真没细了解过这位太皇太后的事。
“您可能不知道,这位也是个狠角色呢。”小祥子立刻滔滔不绝。
成宗时期,当时的萧若菡贵为皇后,却久久不孕,反倒是其他嫔妃一个接一个地有孕,于是萧家便送了她的庶妹萧若娇进宫。
庶妹进来后不多久,竟也怀了孕。
而庶妹与萧若菡自小就不对付,两人在宫中根本无法合作。
见此,萧家就想要放弃萧若菡这个皇后,尽全力把庶妹托举上去,也确实将其推上了四妃之一的位置。
萧若菡自是接受不了,便先下手为强,除掉了庶妹,又将她生下的七皇子带到身边抚养。
萧家只想要这个后位,只想要一个有萧家血脉的皇子,所以对萧若菡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异议,反倒觉得她果断狠厉的个性才更适合后宫。
只是萧若菡始终恨着庶妹,自然也恨从她肚子里跑出来的七皇子。
而且那孩子继承了萧家人的特性,睚眦必报,若是哪日他知晓自己亲生娘亲是萧若菡害死的,又怎么可能和她相安无事?
所以比起让七皇子登基,萧若菡更希望扶持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孩子。
于是,她设计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贴身丫头小梅,送到了成宗的龙榻之上。
那丫头确实有本事,只被宠幸一次便有了身孕,且在萧若菡的暗中帮助之下,顺利生下了八皇子,也就是后来的英宗——百里鸿的父亲。
只是为了不让萧家发现自己的意图,萧若菡便表面上与小梅决裂。
小梅一个宫女出身的嫔妃,本就不受宠,又与皇后决裂,在宫中过的日子不言而喻,连带着八皇子也最不起眼,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萧若菡却又背地里照顾她们,还“一不小心”被发现是自己在照顾她们母子。
小梅本就对萧若菡忠心耿耿,又觉得是自己中了歹人的计谋才与成宗有染,心中对萧若菡愧疚之极。
因此即便萧若菡厌弃了她,她也觉得是自己的错,从未怨怪过。
就算被欺凌,被迫害,她也都沉默受着,而就在她与八皇子快被逼入绝境时,出现了一个“暗中人”,不仅帮她渡过了难关,还在此后一直护着她与儿子,她自然感激涕零。
尤其当她“巧合”地知道,这个护着自己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从小侍奉的萧若菡之时,更是感动又愧疚,更加死心塌地,每日给八皇子灌输的思想,也都是要孝顺萧若菡这个皇后。
这一切都如萧若菡所想的那样发展。
后来夺嫡之争越来越激烈,就是因为有才能的儿子太多,却迟迟未定储君,成宗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他立了出身萧家的七皇子为太子,其他皇子都被他遣送去了封地,也就是如今的这些藩王。
当然,那时候藩王还很多,包括英宗在内,足有十三位。
后来夺嫡之争中死了五个,这才剩了英宗与眼下的七位藩王。
而当时夺嫡之争最激烈的时候,萧若菡明面上与萧家站在一处,假装开心于有萧家血脉的七皇子成为太子,背地里却更期待小梅生的八皇子能成长起来。
可一个一无所有的小透明皇子,想要在一群家世背景都强悍的兄弟之中脱颖而出,实在艰难。
除非他能得到一个强有力的助力。
于是萧若菡把目光,放在了远在漠北镇守边关的秦家身上。
秦太尉虽已年迈,却手握三十万精锐之师,在军中威望鼎盛,又有勇有谋。
若是他能站在八皇子身后,加上萧若菡这个内应,那夺嫡这事便有一争之力。
于是,萧若菡想方设法,让成宗把漠北给了八皇子做封地。
不过她为人谨慎,喜欢做多手准备,因此她还从萧家旁支抬举了个她曾经帮助过的姑娘,将其送给八皇子做通房,也就是后来英宗时期的端妃娘娘。
萧若菡想着若是以后八皇子真的当上了皇帝,那这个萧家女生下的孩子,就还是她萧家的骨血,而且还对她忠心耿耿,她便可始终独揽后宫大权。
而八皇子去了封地之后,也的确不负她的希望,真的和秦家扯上了关系,甚至直接娶了秦太尉的嫡亲孙女秦枫。
再之后的事,便是她私下与八皇子恢复联系,然后在成宗崩逝之前就让他带着秦家军靠近京师。
成宗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连绵床榻没几日便去了。
萧若菡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萧若娇生的七皇子,逼着萧家站在自己和八皇子这边。
夺嫡之战打起来后,英宗有秦家的几十万大军,自是最强战力,一口气便或杀、或活捉了四位藩王。
剩下的七位藩王见秦家军如此骁勇,自知不敌,且大势已定,他们便都安分下来回了各自的封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于是最后,八皇子在秦家军的助力下,在萧若菡和萧家的内应中成功上位,成为英宗。
楚九辩是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内情,这位太皇太后果真有勇有谋,且狠得下心,总能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那条路。
“其实那些藩王身边,都有萧家送过去的女子吧?”他问。
萧家以女子招揽势力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们能派一个萧家女陪着还是八皇子的英宗去封地,就很可能也派了其他女子去陪别的藩王。
届时无论谁登上皇位,他们萧家在宫里都是有人的。
小祥子点头如捣蒜:“大人猜的真准。萧家确实每位藩王都送了女儿过去,但南疆王、平西王、安淮王和定北王都没要,其他三位藩王倒是都没客气。”
楚九辩觉得挺有意思。
萧家这真是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且这位太皇太后确实很会审时度势。
她今日去养心殿定是准备解了剑南王的禁足,而秦枭肯定会顺着她的话下台阶,把人放出来。
剑南王这颗棋子,如今还不能退出棋盘。
不仅是萧家需要,秦枭也需要。
“对了公子,尚衣局那边送来了您的宴服,您瞧瞧。”小祥子说。
楚九辩行至内殿,果然见着衣架上挂了一身淡粉色绣有银色纹样的长袍。
他走过去抬手轻轻抚摸,丝绸质地柔软丝滑,比他此前穿着的锦缎要好不少。
“这料子可真好,可惜眼下只能给您和大人各做一身,若是足够多,便可以多做几身方便换洗了。”小祥子如今和楚九辩说话也越来越熟稔自在,也不故作老成隐藏少年心性了。
楚九辩道:“以后会有更多,到时候给你们都换上。”
“奴才可不敢穿这般鲜亮的颜色,干活都不方便,还是公子穿着好。”
楚九辩就笑了下。
司途昭翎做事很麻利,加上有司途昭垚这个天才弟弟,所以染布工坊虽还未正式做起来形成规模,但他们姐弟俩已经研究好要怎么做出更好的丝绸,以及如何给丝绸染色了。
眼前这料子就是司途姐弟做出来后送进神域的,因为还没量产,所以只有淡粉色和浅青色两样。
楚九辩看到后就留下了,准备宫宴上穿,便是行走的广告。
待之后南疆的布料卖过来,销量都不用愁。
他本想与秦枭一起穿,所以就把两匹料子拿给对方看了。
秦枭看过之后倒是也没觉得粉色不好,只让楚九辩定就好。
楚九辩想让他穿粉色,也瞧瞧摄政王会是如何“娇嫩”模样,但最终还是算了。
宫宴之上秦枭要穿符合规制的衣袍,应该是那一身黑金色的蟒袍,彰显身份。
所以只能楚九辩自己穿。
不过浅青色那一身他也让人给秦枭做了,待之后有机会穿上,效果也是一样的。
而养心殿内,不出楚九辩所料,秦枭没怎么墨迹就答应了萧若菡的请求,解了剑南王的禁足,允许他参加中秋宫宴。
宫宴这日,官员们全体休沐。
待到晚宴时分,三品及以上的官员便都带着家眷接连入宫。
今日这般场合对小朋友很重要,所以楚九辩也没吝啬,拿出了细盐和十三香,还教御膳房的嬷嬷们做了好几道新的菜品,甚至把卤肉和蛋糕都弄了些出来,务必要把小朋友的面子给做足。
宫宴诸事除了参宴名单和菜品酒水等较为重要的事情,需要秦枭和楚九辩定之外,剩下的都是洪公公一举包办。
安保的事就是安无疾这个御林军总军负责,从中秋节前一日开始,皇宫乃至于整个京城的戒严就开始了。
所有可疑人员都会被监督查问,绝对不能给杀手一丝一毫的搞事机会。
楚九辩在晚宴开始前换上了那身浅粉色的宴服,柔软光泽的布料,垂坠感十足。
秦枭等在养心殿门口,就见青年如此远远走来。
略显娇嫩的粉色长袍,银白色的交襟领口与银色的腰带呼应,青年的银色长发被微凉的风吹动,叫他显出了一丝不属于此间的神性来。
秦枭一身黑金蟒袍,金制发冠将头发全部束起,眉眼深邃而凌厉,端的是气势凛然。
楚九辩上次见他穿这身衣服,还是刚穿过来那日,眼下再次瞧见,虽还是帅,还是瞧着威严狠厉,却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行过秦枭面前,脚步不停,甚至没给对方一个眼神,只道:“走吧。”
秦枭瞧着他这般从自己眼前走过,低笑一声跟上去与他并肩:“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什么颜色不适合?”楚九辩反问。
秦枭想了想说:“目前还没发现。”
楚九辩就笑:“大人这嘴可真甜。”
秦枭下意识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从他莹润的唇瓣上缓缓扫过。
宫宴设置在海晏殿,是宫内专门用于举办大型宴会的宫殿,其大小有四个奉天殿那么大,装修的金碧辉煌,挂上金银纱帘,配合着摇曳的宫灯,美轮美奂。
宫殿内部设有三级坐席,一级比一级高出一个台阶。
最高级的坐席上本来只能坐皇族,但眼下情况特殊,所以这坐席上便坐了皇帝、太皇太后、剑南王,以及秦枭与楚九辩五人。
皇帝坐正对下方的主位,下方右侧坐着剑南王二人,左侧是楚九辩与秦枭。
次一级的台阶之上,坐着的便是三品及以上的官员,按照品阶地位依次向后。
最后一级台阶上,坐着的便是这些官员们带来的家眷,除了各家诰命夫人之外,便大多都带的女儿,儿子却没人带。
主要今日的宫宴不是社交的场合,所以儿子们来也无用,但女儿们不一样,这些大家闺秀今日都会准备庆贺中秋的小节目,一是展现家教,为父兄争光,二便更实在些,是为了相看好人家。
她们表现出来的才情与性格,若是合了谁家夫人的意,便能进一步接触,合适便可商议婚事。
因此今日来赴宴的姑娘们一个个都打扮的漂漂亮亮,仪态举止都美不胜收,叫人赏心悦目。
且不只是姑娘们,便是那些诰命夫人以及官员们本人,也都清雅端方,整个海晏殿都因为他们而变得更富丽堂皇。
众人来的早,便三三俩俩聚在一处寒暄,并未落座。
这是宫宴的规律,权势越大的来的越晚,皇帝更是最后才到,而等众人给皇帝请了安,得了允许后才能落座,宫宴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如今一品的六部尚书已经到位,想来那两位权臣和皇族的三人也快来了。
果然不多时,众人便瞧见殿外有两道身影走近。
殿中当即彻底静下来,数十道视线都聚集在殿门处。
海晏殿外灯火明灭,叫人辨不清来人是谁。
但不想也知道,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只会是秦枭与楚九辩。
一室静寂之中,那两人迈过了高高的门槛,踏进殿内。
暖色的光影便在他们周身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也将他们的身影面貌映得一清二楚。
一身黑金蟒袍的宁王大人面容沉静,步伐从容,通身的气度与威严让人不敢直视,家眷们都下意识避开视线,不敢直愣愣地瞧。
但与他不同,走在他身侧的青年长身玉立,长长的银发披散在肩头与后背,与身上鲜亮娇艳的粉色丝绸锦袍呼应着,美轮美奂。
随着他的走动,身上的衣料与长发都像是闪着莹莹玉光,便是胸前绣着的仙鹤都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就要振翅而飞。
青年一张无暇美貌的面容,更是美的不似凡人。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身上,许多人都失了神,便是那些几乎每日都与楚九辩打照面的大臣们,眼底也都有了一丝隐藏不住的惊艳。
甚至不少人都回忆起了登基大典那日,青年一身华服坠落凡尘,虽狼狈,却又高远疏离地叫人不知如何接触。
能有此番气度样貌,果然是仙人之姿。
有了楚九辩这样一位真仙,以后这些人再想夸赞谁家小辈是“仙人之姿”,都也说不出口了。
楚九辩神情清冷疏离,无机质般的浅色瞳孔扫过在场众人,从那些大臣,再到那些女眷。
大臣们都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只那一瞬的惊艳过后,便就只剩了面上的恭敬。
但那些女眷们便如楚九辩所预想的那样,注意力从他的脸上移开后,便黏在他身上的衣服上移不开了。
在看惯了沉郁色调的衣料之后,没有哪个女子能不喜欢如此漂亮的浅粉色。
尤其这丝绸因为已经改良过,所以光泽度和垂坠感都比从前的衣料高了一个档次,随着动作反射着灯光,瞧着便好像有光影在流动。
且楚九辩曾经的本职工作中就包括拍广告和杂志,想要展现出身上衣服首饰的优点简直手到擒来。
看着那些夫人小姐们眼底毫不掩饰的喜爱之色,楚九辩觉得若是眼下他拿出一批与身上相同的丝绸来,定会被争相抢购。
自然,便是那些大臣里,也有几位素来爱美的瞄了他身上的衣服好几眼。
最显眼的就属那位户部侍郎王朋义,眼神都有些发直。
楚九辩收回视线,与秦枭一路朝最上面那层平台而去。
最下层平台上的家眷们都没有开口,只分立大殿两侧不敢开口请安,待他们走近之后更是垂眸肃立,眼睛都不敢抬,楚九辩都幻视那些课堂上怕老师点自己名字的学生。
直到上了二层台阶,下官们才纷纷作揖行礼。
“见过宁王大人,见过太傅大人。”
楚九辩扫了眼,都是老熟人了。
只是今日宫宴,大家虽服饰上都有相应的规制,比如一品大员衣服上绣有仙鹤,二品三品大员袍服上绣着锦鸡,兵部的武官们衣服上又分为麒麟、狮子等等。
但都没穿官袍,颜色和样式也比官袍丰富多彩了些,瞧着这些老东西也比平时更年轻了。
楚九辩的视线在吏部尚书萧怀冠身上多留了几息。
这老头最喜欢倚老卖老,此前瞧着也确实身体不太好,但最近却越来越精神,就连此前有些微驼的背都直了些。
总不可能是回光返照。
楚九辩唇角溢出些笑,眸色却更冷了些。
愿意作死,那便作吧。
两人一路经过众位大臣,微微颔首便算是打了招呼。
楚九辩按照品阶其实与六部尚书一样,但太傅这个官职本就是独立于六部之上,且楚九辩“神仙”的身份就让他有高于众人的底气。
所以他就是表现的比秦枭还要尊贵,也没人会觉得有问题。
两人行至最上一层平台。
这里只摆了五套坐席,都是矮几与软垫,再配一个凭几。
东西两侧各有两套,一一对应,西侧两个坐席是太皇太后与剑南王的,东侧两个则是秦枭与楚九辩的。
太皇太后是女眷,不能盘膝而坐,因而她的位置上还配了个支踵。
而中间更高出一些的小平台上是皇帝的坐席,软垫是洪公公亲自盯着人做的,又高又软,小朋友坐上后也能够得到桌上的东西。
楚九辩转身看向台下,轻松将所有人的神情表现都尽收眼底。
从他们二人进来,这殿中便安静了,便是眼下他们都到了位置处,也无人再说话。
不多时,便有内侍一层层开始通报,是皇帝与太皇太后一起来了,自然剑南王也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众人当即正了衣袍,各个低眉敛目端正神色。
便是六部尚书,也都恭恭敬敬,没叫人在这般场合下瞧出“不敬”的底色。
楚九辩与秦枭自然也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特立独行,小朋友的面子肯定是要做足的。
百里鸿方才在殿外就遇着了太皇太后与剑南王,两人正等着他一起进来,见到他还行了礼问安,表现得都很亲近。
百里鸿澄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两人瞧了两息,才又笑出一口小白牙说了平身,而后率先迈步朝大殿走去,洪福自然就跟在他身侧。
萧若菡目光幽幽扫过小孩的背影,面上却仍笑得慈爱。
小小一个孩子,方才那眼神却好似能看透一切,差点就叫她以为是见着了秦枫那个女人。
她忽然意识到,百里鸿并不是个头脑简单的蠢货。
这个小皇帝,绝对不能再继续成长起来!
百里鸿迈着小短腿快步走进海晏殿,最先抬眼朝最高处看去,待瞧见了舅舅与先生的身影,他绷紧了一路的身体才松下来。
也有心情注意周围其他人了。
只是这些家眷们他一个都不认识,便也没什么意思。
他记得先生教的,便是急着要和他们二人站到一起,却也没有撒腿跑,仍然保持着仪态。
一路行至最高处,小朋友的脚步才慢下来。
楚九辩垂着双眸,瞧见小朋友从面前走过,无意识地就笑了,就连眼底也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丝宠溺。
小皇帝在正对着殿门的最高处位置上坐下来。
“见礼!”洪公公高声喊道。
秦枭领着众人在大殿中央站成几排长队,从高到低,从上到下,秩序井然。
“恭祝陛下千秋万岁。”秦枭开口,所有人便跟着重复。
百里鸿坐在原地,仰头看着秦枭。
舅舅身边站着太皇太后,身后是先生与剑南王,再往后,是那些朝中大臣。
随着万岁之声落下,秦枭便领着众人齐齐跪下来,俯首跪拜。
太皇太后也不例外,她虽名义上是百里鸿的长辈,却隔着辈分,按照大宁律,只有百里鸿真正的父母,也就是英宗和秦枫才不用给他跪拜。
其余管你是叔叔伯伯还是爷爷奶奶,都是“臣”。
楚九辩却依旧没跪,只拱手深深一揖。
可满朝众人,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甚至觉得要是楚九辩给谁下跪,那这人的寿数或许就要尽了。
神明之礼,便是帝王也受不起,更遑论他人?
“平身。”小朋友道。
“谢陛下。”秦枭起身,其余人才纷纷跟着起身。
洪福高声道:“落座。”
殿中一百多位宾客,加上侍奉的宫人足有数百人,一起动起来却并没有什么声响,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可见所有人其实都小心翼翼维持着仪态礼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