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川拿着两个燧石敲敲打打,火星子打出不少,却怎么也引不燃火,每每觉得有了燃起来的预兆,下一刻就归于平静。
尝试几回无果,沉川干脆扔了燧石,看向上游处。
“梅寒,你会不会引火?”
梅寒动作一顿,很快又动作起来,假装没听到。沉川又唤了几声,梅寒依旧无动于衷,脸却越来越红。
溪边洗野菜的婶子阿叔们就笑他,“大当家的叫你呢梅哥儿,快去帮忙去,剩下这些野菜我们洗就行。”
装不下去了,梅寒只得道声谢,带着阿简和小米走了。
“怎么不应我?溪水声太吵了?”沉川纳闷,他声音向来挺大的来着。
梅寒含混地点点头,擦干手上的水分,接过燧石蹲在土灶面前,往土灶里扔了几块木头,再把沉川霍霍了一地的干草绒收起来,只取出一点放到土灶里的木块上,然后两手握着燧石悬在火绒上。
沉川看得好奇,探身从上方留着放铁锅的洞看下去,“这样引火啊,我还以为引燃了再放进去呢。”
沉川末世之前是个刚考出大山的大学生,没来得及过两天城市生活,一直都只熟悉农村生活。
他小时候父母就在工地上意外身亡,老板卷钱跑路,没给一分赔偿金;养他的外婆年纪又很大了,沉川就每天上学前先烧火把猪食煮好,再舀到桶里给外婆提到猪圈门口放好再去上学。
但那时候他都是用打火机引火的,右手用火钳夹住不要的塑料口袋什么的易燃物,左手按打火机点火,点燃了再放到火洞里。
一个打火机就一块钱,买一次能用几个月呢,要是靠他钻木取火,前半天学也不用上了。
“看来也不……”沉川动作一下带起一阵风,刚冒头的火苗闪烁一下,熄灭了。
梅寒掀起眼皮,瞟一眼罪魁祸首。
默了一瞬,沉川主动蹲下身,“我会了,我来引。”
火苗冒头,先取几根拇指粗细的木柴轻轻搭上去,再渐次放粗木棍,先是烟雾从淡到浓,等几息时间,火苗窜起来了,烟雾又淡了很多。
“你就在这儿烧火吧,他们分我来烧火,我是真不爱。”沉川语气苦恼,脸上挂着笑,眼里映着火苗跳跃的光。
忽然靠近火源,梅寒冻伤的手就有些发痒。不等他回答,沉川直接搬来三个木桩,让他带小孩坐着烤火。
这时搬家伙的人回来了,见梅寒也在,就挤着沉川起哄:“我们大哥铁汉柔情,嫂夫郎这都遇到了可千万要把握住啊!”
沉川很有大哥气质地一人踢了一脚,“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干你的活儿去!”
一帮汉子就嘻嘻哈哈忙活起来。
火坑挖得深且大,大铁锅一放上去,便只剩几寸锅沿露在地面上,几个汉子三两下把铁锅装满水。火烧得很旺,烧水很快。
水开了,就担了两块厚木板在锅上。
“一二,抬!”几人齐力抬了一头野猪到两块木板上。
“大哥你去浇水。”
“对,大哥浇水去,猎了八头野猪呢,怎么也得休息一天身体才恢复得过来。”
浇水只要拿着东西舀开水往野猪身上淋,不用蹲下来吭哧吭哧刮毛,沉川又分到一个轻省活儿。
沉川也不扭捏,让干嘛干嘛。热水往野猪身上一淋,就会激发猪的腥臭味,不用贴近闻那味道,沉川哪儿有不应的。
“他先人的!这野猪咋这么臭!”饶是柱子也被臭得受不了,刮两下就得站起来吸口气。
就连在下面烧火的梅寒,忍了一会儿也没忍住,把木桩往后挪了段距离。
邵元那方位正好看见梅寒的动作,当即就乐了,“大哥你来刮毛,我浇水去,我看看嫂夫郎是不是也要离你远远的!”
沉川一木瓢敲在邵元胳膊上,“去你的,现在想换,晚了!刮仔细点儿别偷懒,你看你刮的那儿,给猪捏肩捶腿呢?”
“那是小黑刮的,小黑你看看你看看,你看你刮的什么?能不能学学我?”
“我在刮猪屁股呢三哥,你别血口喷人!”
第8章 态度转变
刮完猪毛,几人把猪抬到事先拼好的木板上,卸下猪头后一人掌着一条猪腿,把野猪扶成肚皮朝上的样子,方便柱子操刀开膛。
“猪开膛啦!”不知哪个小孩喊了一声,一帮小孩都围了过来,连被撵去盖房的阿耿也冒着被他老爹骂的风险,跑来看热闹。
“这猪有年头了啊,皮厚得很!”柱子杀的猪多,一刀下去就知道深浅。
柱子剖猪的手艺很娴熟,一手持刀柄一手掌推刀背,直直一刀从脖子划到屁股,力道刚好割开猪肉又不至于割破内脏。
野猪肝脏位置跟家猪差不离,柱子又动作几下,从猪胸部提出一串内脏来,从上到下分别是猪心、猪肺、猪肝,两片猪肝中央还有个黄色苦胆。
邵元:“猪心给峰子,补补心眼子。”
峰子做出伸手去接的样子,“三哥说的啊,都别和我抢!”
众人一阵哄笑,连说想都别想。
“石头,提去让你阿爹挂好,再叫他来选肉包饺子。”柱子招手叫儿子,“别掉地上了,摔破苦胆那猪肝就没得吃了。”
一旦苦胆破了,猪肝就放不住了,要是沾到了胆汁,能苦得吃不进口去。
沉川看了会儿,见阿耿巴巴望着稀罕得不行,就叫他再去叫几个人来烫下一头猪。
这八头野猪最好今日全处理了,不然明日还得去掉半天。
只是整个寨子就柱子一个人会剖猪,那便不让他烫毛了,叫几人专门烫毛能快些。
阿耿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去了。
沉川就到溪边打水加到锅里去。加满水,见梅寒在劈柴,就叫他。
“要不你带阿简和小米去洞里帮忙?他们说话不过脑子,怕你不好意思。”
梅寒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在这儿烧火的功夫,这些汉子不会调笑他,但已经借着他调笑沉川几回了,刚还说要把猪腰子让给沉川一人吃,他虽不知什么意思,也能从几人表情里看出还是调侃二人。
这些调侃没什么恶意,可实在叫人不好意思,梅寒便点头应了沉川的话。
走出几步,又让沉川叫住了。
“你尽量做些烧火切菜的活儿,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就把要洗的都端来给我,我抽空洗,烫毛不费事。”
“知道了。”梅寒小声应了,逃也似的走了。
他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男人的关怀,以往遇到这个情况,他是无比警惕的,因为关怀后暴露的丑恶嘴脸太难应对,稍有不慎就会害死自己和阿简。
沉川的关怀无疑是不一样的,却更让梅寒不知所措。
梅寒到山洞时,山洞里正忙得热火朝天,做饭的都是成家了的妇人和夫郎,还没成家的姑娘和哥儿吃完饭就去挖野菜了,百十来号人吃饭,吃一顿的野菜量恨不得挖一天。
山洞里太拥挤,老人们带着几个小娃娃,围在洞外的火堆边做手上活儿,梅寒把阿简和小米也交给了老人,自己进洞帮忙。
“梅哥儿,来婶子这儿。”峰子娘见了梅寒,忙唤他过去,递给他几块山姜,“这是早些时候你张阿叔找着的。”
张阿叔往旁边挪挪给梅寒腾了个位置,“我今早运气好,在竹林外边遇着它了,起初我还当是笋子,心里奇怪怎么这么细,掰下来一闻,原是山姜!”
“阿叔运气真好,有了山姜,野猪肉吃起来就没有腥味儿了。”梅寒知道这是峰子娘带他认人,这山寨里的人也都是好的,就没有扭捏,自然地叫了人,跟人攀谈。
野猪在山里什么东西都吃,有时碰上死了的兔子山鸡,好奇心驱使下也会吃两口,因此野猪肉虽然劲道,但处理不好了会很腥臭,跟没什么腥味的家猪肉有些区别。
峰子娘:“姜是顶顶去腥的,肉沫里只要有葱末姜末,那味道都差不了。”
梅寒也道:“可惜这时节山里没花椒了,不然弄些花椒粉进去,味道能更好。”
张阿叔就好奇了,问:“梅哥儿怎么知道这些山野时令?以前家里也跟我们一样是乡下的?我看不像,你这通身……怎么说,我看着像举人老爷家的哥儿。”
乡下人家哪里见过举人老爷,只见过秀才,但秀才家的哥儿和农户哥儿没什么差别。
梅寒便垂下眼,简单答了:“我小时候是住在村里的,后来被过继给别人,就不住村里了。”
语气不愠不火,个中艰辛却怎么也忘不了。
梅寒八岁时,家里家外的活儿都得做,农忙时跟着家里下地,农闲时就去山上挖野菜找山货,这也就罢了,农家孩子大多是这样过来的,只是他干活的年岁更小些罢了。
叫梅寒不愿回想的,是他那对亲生爹娘。
他是老大,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两个阿弟,没有弟弟。他爹娘一心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还要生,不成想老六生下来也不是儿子。
一气之下,就想把老二老三两个哥儿卖了,好换钱继续生儿子;姑娘没卖,养大了嫁出去更值钱。
人牙子到家里来相看,却是一眼看中梅寒,他八岁已经能看出有一张好脸面,人牙子想将他卖去花楼。
他那时能干很多活儿了,他爹娘本来想留着他给家里干活的,但人牙子开了高价,四两银子,比卖两个小哥儿给人当下人要贵多了。
两口子一合计,就点头答应了。
但梅寒机灵,他被村里其他人骂过,知道花楼不是好地方,打死也不愿意跟人牙子走。他跑了,又被村里人抓回来,被打了个半死。
最绝望的时候,梅家人出现了。梅父当时是举人,带着家人回村省亲,因为梅夫郎见他可怜,就出钱买下了他,买他回去却不是当下人,而是说一个村的,就当他是过继到二人膝下的,而那时二人家里已经有一个小女儿了。
养父养母是大善人。
“说起来,大当家的是哪儿人?梅哥儿,大当家的跟你说过吗?”
梅寒飘远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愣了一下,说:“他没跟我说过。”
峰子娘就用胳膊肘拐了张阿叔一下,“梅哥儿才来多久?你我跟着大当家的这么久了,不也没听说吗?”
一旁听到这边说话的一个年轻夫郎就说:“倒是听说过二当家和三当家是京城来的,大当家还真没听说,兴许也是京城来的吧?”
张阿叔就摇了摇头,“连青哥儿都不清楚,那便没人知道了。”青哥儿和他男人是寨子里最活跃,消息最灵通的。
青哥儿还想说什么,山洞外忽然喧闹起来,原来是几个汉子搬了猪肉来,众人便放下手里活计,起身去搭把手。
“嗨呀这肉可真新鲜,瞧着就喜人!”
“肉比家猪瘦了些,但做烧白正正好,做扣肉也是合适极了。”
“那还能顿顿让你吃大肉啊?就馋着吧!”
“往后日子过起来了,日日吃肉也吃不穷。”沉川也一道过来了。烫猪不难,小石头眼馋,他便让了出去。
众人听了沉川的话,纷纷笑着说这么多双耳朵可都听见了,让沉川以后可不许赖账。
沉川便笑着骂了声。
沉川眉弓骨高,眼窝深邃,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本该是很含情脉脉的样子,偏偏左脸一笑就露出一个梨涡,这单个梨涡就削弱了他眼睛给人的感受,平添几分爽朗豪气。
梅寒不自觉看愣了神,直到桃花眼扫过来,才若无其事移开眼。手上有条不紊地刮着姜皮,叫人看不出他心跳有多快。
“还有野葱啊?拿来炒腊肉最舒服了。”沉川看到野葱,直馋得走不动道,“不然留在山寨吃的那两头猪,拿一头来熏成腊肉,还能多保存一段时间。”
其他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高高兴兴地把肉搬进山洞里。肉是在溪里洗了才搬过来的,便直接放到木桩锯的砧板上。
沉川:“那我待会儿去砍柴……”
沉川存在感太强了,虽然只这么一会儿,梅寒也有些呆不住,把刮了皮的生姜放木盆里,又往里放了野葱,装满一盆才抬起来想去溪边。
才站起身,青哥儿就拉住他了,“梅哥儿你来剁肉吧,东西我来洗,大当家的可不让你碰凉水哩!”
这一嗓子吧众人目光喊了过来,都满眼揶揄地笑起来。溪边洗菜的地方离宰猪的地方不远,沉川嗓门又大,说什么都叫人听了去了。
不说梅寒,连沉川也俊脸一红,强撑着气势说了几句,就说要进山砍柴熏腊肉了,走远了还听见妇人夫郎们笑话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这么不禁逗。
村子里刚过门的媳妇夫郎都会遭人打趣的,一是有趣味,二是可以拉近关系,好叫新人早些融入。在寨子里众人看来,梅寒就和新夫郎一样的。
张阿叔笑得脸酸,从梅寒手里抬过木盆,“野葱不够,梅哥儿你拿着篮子和大当家的一起去,再多采些来。”
梅寒也顾不得其他的了,红着脸,随便拿了个篮子就逃也似的跑了。
这时他才真正有了实感,好像他跟沉川之间,不是他害怕的土匪头子和压寨夫郎,而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婚夫夫,身边的人都真心实意祝福着他们。
老鸦山众人也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土匪,而是被世道逼得没了活路的淳朴老百姓。
不知不觉间,心里微弱的抵触抗拒情绪完全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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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偶遇八角
用来熏腊肉的木柴很有讲究,要是柴没选好,轻则熏成的腊肉味道不好,严重的话,会导致腊肉存不住、坏得快。
沉川带着梅寒找到一片松树林,却是为了松树林里面的青冈木来的,这是熏腊肉常用的木柴。
因为老鸦山远离村落城镇,林子里的青冈木也就没遭人砍伐过,大的有两人多高,根部比海碗还粗壮;小些的就和人胳膊差不多,但也有一人多高。
梅寒在一边挖野菜,沉川就拎着柴刀挑偏小的青冈木砍,大的砍起来费劲不说,熏肉时也不好烧透。
沉川砍下几棵青冈木,修枝条时瞥见梅寒在掐田艾,有些疑惑,“这个采回去蒸菜粑吃?”
这一片田艾生得多,但因为还没到时候,能采的芽很有限,大多是一截手指长的。
梅寒摇摇头:“焯水吃,蒸菜粑得用很多面粉,再说也不够吃。”
“焯水吃能嚼得碎吗?”沉川十分怀疑。
他只吃过田艾蒸的菜粑,田艾叶片倒是很软乎,但是背面有很多细小偏长的绒毛,如果一直嚼菜粑,到最后就会剩一嘴缠在一起的细绒毛,也能咽下去,就是有点难为人。
梅寒嗯了一声就没了声儿,沉川就换了个说的,“用炒会不会好吃点?”
“寨子没有油。”所以野菜都是热水焯熟就吃,或者切碎了放到米粥里煮。
沉川:“那把这八头猪的油都炼了,只卖猪肉,之后可以用猪油炒野菜,除了盐什么佐料都不用放就很香。”
猪腰部有两块猪板油,大肠上还附着网状的脚油,就是专门用来炼油的,其中猪板油卖得和肥猪肉一样贵价,脚油便宜些,但也就比瘦肉便宜几文钱。
因为要卖肉,柱子把猪肉各个部位的价格都说过一道,沉川听了一耳朵,就记下了。
沉川心想古代的猪肉价格还是很不一样的,他和外婆以前杀了年猪也卖过肉,那时的人都不怎么吃猪油,猪板油就卖五六块钱一斤,瘦肉和排骨倒是卖得贵。
“你会熏腊肉?”梅寒想着二人总这么疏离也不是办法,毕竟,毕竟……反正该更自然些相处,就也主动跟沉川搭话。
沉川自是不知梅寒心中所想,在他看来,两人已经挺熟络了,“会啊。”
以为梅寒好奇,就解释说:“先用盐把肉腌了,在盐水里泡一晚上,第二天提出来挂着晾干水分,晾个三四天就搭架子烧火熏,熏一天一夜。”
“这儿有一丛野葱,长势不错。”沉川说着,忽然弯腰将野葱拔了起来,抖抖上面的泥,扔进梅寒的篮子里。
梅寒眼皮一跳,抿着唇忍了忍,没忍住,把野葱又拿了出来,抖掉细泥,再把缠在葱叶上的枯草叶捡干净,理顺沉川扔乱的葱叶,这才扒了扒篮子里的田艾,腾出个空地儿放野葱。
沉川砍柴很快,专挑大小合适的青冈柴扎堆的地方去,一处砍完,如果不远处只有一两棵合适的,他就懒得费功夫去砍了,只径直去下一处起码能砍五六棵的地方。
是以梅寒在一处停不了不多久就得提着篮子跟着走,沉川还时不时随手往他篮子里丢东西,他就总也忍不住理齐,忙活一圈下来,野菜没采多少,净干整理的活计去了。
“哎这儿竟然长了几朵木耳,可以剁碎了放肉馅里提鲜。”
说着就是一把木耳飞到梅寒篮子里,梅寒皱着眉全捡到手里,剔除里面混着的松针和青苔,清完了刚放进篮子,一把木耳又飞了过来,正落在他整理好的木耳上,白整理了。
梅寒忍无可忍了,蹙眉望着沉川,“你砍柴吧,其他的交给我。”
“不用,顺手的事儿……”沉川抓着一把木耳一回头,就见梅寒不是很高兴地看着他,眉头皱着丹凤眼挑着,唇线下拉地抿着唇,使得他的唇珠更加明显了。
有些生气了。
见状沉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也没惹他啊。
梅寒蹲在地上捡木耳里的脏东西,沉川纳罕地看了一会儿,才约莫看出人生气的点了,于是等他捡完了才把那一把木耳塞到他手里去。
之后沉川就只砍柴了。他眼力极好,看到什么好吃的能吃的就告诉梅寒一声,让梅寒自己去采。遇到长在高处的木耳酸枣这类,梅寒垫着脚也够不着,便喊沉川一声,早等着的沉川就会伸一手给人采下来,照例递到梅寒手里。
如此,没人往他篮子里扔东西,他自己放的也整齐干净,梅寒采得就快了。
见人眉眼又渐渐舒展开了,沉川看得心里好笑,暗戳戳把搜寻的目光放到更高处。
“嗯?”沉川砍树的动作突然停住,在一棵树干直径约一尺的大树下站定,仰头往上看。
见他看着什么,梅寒也抬头看去,就看见一棵高五丈有余的树,椭圆的常绿叶片夹在松树稀疏的松针中,打眼一瞧很是突兀。
“怎么了?”梅寒问沉川。
“八角树,我上去看看。”沉川把柴刀别在腰间,长腿长手扑棱几下,就在梅寒微微睁大的眼睛中爬上了树。
“你小心点。”沉川爬得太快,速度快得惹人心惊,梅寒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沉川胡乱应和几声,一爬上树就看清树上还有很多半干的八角,一条小枝上就足足吊着七八颗八角,一棵树上全是,就像吊着一树的星星一样。
沉川摘了一把垂下手,唤梅寒:“接着。”
“八角?”梅寒疑惑地喃喃一声,跑到沉川正下方举起篮子,“冬日还有八角吗?”
他只在养父家时听说过八角,从没在见过。
“有,八角秋冬开始变干,等春天完全干了,那时候才会掉。”一把八角不偏不倚落在篮子中,一颗也没掉到篮子外。
梅寒放下篮子,拿了一颗八角细细地看,又闻了闻,“好香,原来八角就是这个味道。还真有八个小角。”
望着底下那个圆脑袋,沉川笑了下,“有种果子跟它很像,不过是十个角,每个角还是内扣的,就是有毒,能吃死人。”
闻言,梅寒惊讶地抬头看沉川,表情罕见地有些愣。
“接着。”
梅寒又赶紧把篮子举起来。
“我听我爹说八角炖肉好吃,就是有些贵。”
沉川随口问:“多少钱一斤?”
梅寒:“好像是五十文左右……”
那确实挺贵了,五十文能买两斤肥猪肉呢。
“……一两。”
沉川脚下一滑,看八角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你说什么?!”
“五十文一两。”梅寒当他没听清。
沉川缓缓转动脑袋,看了看这满树的八角,又摸了摸这棵起码三十年树龄的八角树。
五十文一两,一斤就是五百文,沉川掂了掂手里的八角,估计这棵树能摘四十斤,那就是二十两银子!顶得上几头野猪了!
沉川一时摘得更起劲儿了。
还是梅寒说篮子满了才停手。
两人身上穿得单薄,腾不出地儿来装八角,无奈,沉川恋恋不舍地下了树,手脚极快地把青冈柴抱到一起捆起来,半蹲下身,两手从上往后抓住绳子,直起身,和他人差不多高的青冈柴就被背了起来。
梅寒看得眼睛都睁圆了些,饶是听到沉川一人打了八只野猪,也不如眼下亲眼看见他轻松背起近百斤柴来得直观。
沉川背着柴在林子里蹿得很快,梅寒追得艰难,也不敢离他太近,生怕他才走过去,被他带倒的灌木就弹回来扇在自己脸上。
出了林子,沉川甚至还有余力问梅寒要不要帮他提篮子,梅寒看着他不知怎么腾出来的手,赶紧摇头。
梅寒追着沉川的步子,同时心里暗自决定,两人以后要好好相处,有争执时也要稳重点,万事商量着来,不过万一实在商量不来……那就听沉川的商量。
回程的路上两人走得很快,等到寨子里放下东西,水也等不及喝一口,拿上几个篮子背篓,就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山里。
而刚回山寨,端着碗粥看邵元等人杀猪的二当家,听到沉川回来了就回山洞寻人,打算汇报汇报购置物资的开销,结果扑了个空。
沉川和梅寒先前进山时走的不是直线,现在有了明确的目的地,速度就快多了,节省不少时间。
照样是沉川上树,梅寒留在地上,不过这回沉川摘了八角就往地上扔,由梅寒捡。
梅寒也顾不得把八角上的把儿摘了,蹲在地上两只手动得飞快,边捡边挪动,像鸭子凫水一样摇摇摆摆的。
等捡满一篮子,站起身想换个篮子时,才发现腿麻得不行,一动就有一万根针在扎似的麻痛不已。
沉川听到他的嘶嘶声,就说:“你歇着捡,我摘完了下来跟你捡。”
“不用管我,你摘你的,看着些脚下别踩滑了。”
等麻劲儿过去恢复行动力了,梅寒换了篮子又开始吭哧吭哧捡,捡得很仔细,遇到落叶多的地方还要用手翻一翻、拍一拍才放心。
摘到后面,最高处和枝头的八角够不着,沉川就用了些异能将之震落。埋头苦干的梅寒没发现八角雨密集了一阵后渐渐稀疏,到最后彻底停了。
沉川也没闲着,落地就开始捡八角。
两人一刻不停,终于赶在天黑前捡完了。
天还没完全黑,但山里有松树遮挡着,要更黑一些,下山晚了路不好走,万一摔了一跤把八角摔了,捡着都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