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 他没再犹豫, 径直朝两人所在处走来。
或许是紧张,亦或许是内心?鼓噪难安的欢欣雀跃,陆久好几次因为没看路,差点撞上桌角。
“嘶,好痛。”
“噗,傻乎乎的。”顾砚白望向?陆久的眼神,像是沁了蜜一样的甜。
黎诗怀从未在顾砚白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纯粹赤.裸、毫无?遮掩的笑意。
是啊,十几来岁的大学生,本?就该如此?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这样的顾砚白,才像是普通的大学生该有的模样。
黎诗怀看着眼前?这一幕, 不由得善意调侃道,“你俩感情真好。”
顾砚白闻言却?只是礼貌地笑笑,并未搭话。
面对除了陆久以外的人,顾砚白又重新戴上了“社交面具”,恢复成了那副“笑面虎”的样子。
看来他的真心?只对陆久一人开放,生人勿近。
陆久很?快在两人眼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板着脸看着黎诗怀不出声。
黎诗怀见他身体半挡在顾砚白面前?,身体因为使劲微微颤抖,友善笑道,“陆久是吧?你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滨海市市警察局刑警支队1队的队长黎诗怀。很?高兴认识你,陆久。”
黎诗怀朝陆久伸出手,陆久却?只是紧盯着黎诗怀不放,凶狠的样子活像是一头英勇护崽的恶狼。
黎诗怀知道,定是她刚才试探的举动让陆久误以为她要伤害顾砚白。
所以现在陆久才会对她有这么深的敌意。
想?到这,她不禁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下?事态有些麻烦了。
没想?到这个陆久是冲动性人格。
“陆久 ……陆久,你冷静点,我?对你和顾砚白没有恶意。”
黎诗怀收回手,有些无?奈道。
然而此?时正?处于急性应激反应,肾上腺素狂飙的陆久根本?就听不进去黎诗怀的话。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除了顾砚白,其他人都是敌人。
全都应该写在他心?里?的死亡名单之上。
“陆久?陆久 ……陆久你怎么了?”
见陆久完全被自己的情绪裹挟,顾砚白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该怎么办,怎么办?啊!有了……”
他飞快地从包中翻找出一副白色的有线耳机,随后?,他用?力地将陆久摁在咖啡店的皮质座椅上,将耳机的一端塞入他耳中。
做完这一步后?,他单手死死摁住陆久的肩头不放,防止他挣脱后?重新站起来。
另一只手则费力从裤子口袋中够出手机,却?发现手机早就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该死!”
顾砚白将没电的手机狠狠扔回包里?,随后?,他转身紧紧搂住陆久,在他塞了耳机那头的耳边轻轻哼唱起歌来。
“嗯……嗯嗯嗯……”
黎诗怀不懂音乐,但是她还是第一时间取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音乐软件开始听音识曲。
识曲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是:
——莫扎特的《安魂曲》。
顾砚白哼得非常标准,因此?一识别就识别到了。
顾砚白一边哼唱安魂曲,一边像哄小孩般一下?下?轻轻拍打陆久的后?背,陆久很?快便在他的怀中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见陆久平安无?事,黎诗怀也暗自松了口气。
“他刚才怎么了?你又为什么要唱安魂曲给他听?”
见陆久已经情绪稳定下?来,然而顾砚白依旧没有松开,只不过换了个姿势,由双臂搂抱改为单肩环抱。
依旧是一个令人安心?的保护姿势。
“他刚才以为你要伤害我?,所以出现了急性应激反应,惊恐发作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至于我为什么要唱安魂曲给他听,那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不知道,黎警官有没有时间和耐心听完这个很长的故事呢?”
黎诗怀并没有上他的套。
毕竟顾砚白狡猾如狐。
“长话短说,我?时间有限。”
顾砚白收敛起笑意,严肃道,“这就是我要和黎警官商量的事了。十年前?惠风儿童收容所的大火的确并非自然灾害,而是人为因素导致。”
“这场大火,烧了十余天才被路过的村民发现并且扑灭。孤儿院内的所有人中,唯有四人得以逃脱幸免于难,其他人均被熊熊烈火焚烧殆尽,死无?全尸。”
想?到当?年的火灾,顾砚白闭了闭眼,依然感觉往事历历在目、触目惊心?。
他紧了紧握着陆久的手,却?被陆久坚定地反握住。
陆久的掌心?炙热滚烫,令顾砚白感到一阵心?安。
他侧头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整个人便松弛下?来,将重量全然交付给陆久稳稳托住他的手臂。
“孤儿院还有四人存活,是哪四个人?”
黎诗怀从包中取出笔记本?,开始做记录。
顾砚白刚想?回答,却?被陆久冷言打断。
“没什么好说的。”
陆久如毒蛇般紧紧盯住黎诗怀,眼中充斥着满满的不信任。
顾砚白蹭了蹭陆久的手臂,柔声安抚道,“九哥,你不信任她,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可是……”
“相信我?,十年前?的大火不会死灰复燃,我?也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到我?和你的机会。”
陆久这才抿了抿唇,彻底安静下?来。
他身体后?倾,看似慵懒的全然放松倚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有些不耐烦地用?脚尖一下?下?地踮着地板,不断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顾砚白知道,这是陆久表示不耐烦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将右手塞入陆久手中,放任其随意把玩。
“安分点。别再打扰我?和黎警官的谈话。”
陆久笑了,踮脚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黎诗怀的面前?,在熙熙攘攘的咖啡店里?,他们?在餐桌下?隐秘地偷偷手指交缠、心?照不宣。
陆久的手指灵活地分开顾砚白的五指,强势地与其五指紧扣。
好似疯狂乱窜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唯一正?确的归宿。
于是,它安静下?来,柔顺地跪伏在那人脚下?。
心?甘情愿。
见陆久彻底安静下?来,顾砚白咳嗽一声,回答道,“唯一幸存的四个人分别是院长顾鹤年,九号陆久,十号陈既明?,以及十一号我?。”
“九号、十号和十一号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某种编号?”
顾砚白沉下?脸来,“是顾鹤年赐予我?们?的名字。在孤儿院里?,除了院长顾鹤年外,所有人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又或者说,这些没有意义的阿拉伯数字,就是孤儿院里?每个孤儿的名字。”
“黎警官知道大逃杀吗?在孤儿院里?,每天都在经历淘汰和死亡,生和死在这里?稀松平常。在顾鹤年眼里?,我?们?这些孩子不是人,而是商品。我?们?最宝贵的同样不是生命,而是价值。”
“价值,才是他衡量每个孤儿的唯一标准。”
黎诗怀的笔顿了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探寻真相的理智还是逼迫她将这个过分残忍的真相血淋淋地一点点剥开。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成为他的养子,甚至,他还赋予了你和他一样的姓氏。顾砚白,你和孤儿院里?的其他孤儿有什么不同,又或者说……”
黎诗怀抬起头,目光锐利扫向?顾砚白,质问道,“你做了什么,让顾鹤年觉得,你比孤儿院里?其他商品都有价值。让他对你格外高看一眼?”
这意思是她怀疑顾砚白是顾鹤年的帮凶了。
顾砚白看了陆久一眼,迟迟没有开口。
反倒是陆久,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陆久手肘搁在桌上,吊儿郎当?回答道。
“老爷子想?让他对付我?,但是他心?软下?不去手,于是十年前?我?们?像现在一样设了个局欺骗了老头,让老头以为他的目的达成了。所以他才会对小十一高看一眼,我?和他也因此?能够活到现在。”
“在那个年代,没有点心?眼,是活不下?去的,黎警官。”
陆久张大嘴巴,夸张道,“毕竟……那是一个吃人的年代。”
黎诗怀面无?表情地看着陆久,陆久见状有些无?趣地瘪瘪嘴,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不说话了。
“据我?所知,顾鹤年身份清白,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你们?为什么觉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呢,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还有,你们?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十年前?孤儿院的那把火是人为导致的?”
“没有,但是我?们?有其他办法向?黎警官证明?。只要黎警官愿意配合我?们?,玩一场真人实景探案游戏。”
“真人……探案游戏?你要和我?,和警察玩游戏?”黎诗怀简直是快被顾砚白的提议给硬生生气笑了。
她觉得顾砚白有一点说的是对的,疯子。
她现在觉得眼前?的这两人简直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该先送进精神病院里?好好治治脑子才对。
省得成天在她面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疯言疯语。
她也是疯了才会坐在这里?和两个半大小子胡乱浪费大半天时间。
她提起包起身,生气道,“我?该走了,没时间和你俩浪费时间。”
“黎警官请留步。我?没有发疯,我?说的是真的。”
“我?,需要摆脱罪名。而黎警官,需要找到滨海溺亡案的凶手。你我?联手,岂不是强强联合,合作共赢?”
“再说了。除了我?们?几个幸存者以外,关于十年前?惠风儿童收容所的惨案,黎警官再也找不到任何人证和物证了吧?”
“这些对于黎警官来说,也都无?所谓,不重要吗?”
黎诗怀停下?脚步。
“继续说。”
“黎警官如果愿意相信我?,我?和陆久可以配合警方,像今天顾鹤年追悼会一样主动向?嫌犯设下?圈套,引蛇出洞。而黎警官你,只需要部署警力在暗中蛰伏,等凶手被打得措手不及、惊慌之下?露出马脚后?及时追踪进行抓捕即可。”
“在此?期间,如果黎警官找到了我?和陆久的犯罪证据,可以随时抓捕我?们?,也可以选择提前?结束这场探案游戏。黎警官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黎诗怀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试探道。
“想?说服我?,不会仅凭这几句漂亮话吧?没有一点实质性证据,你知道我?不会轻易被你游说成功的。更何况你现在在我?心?里?,是一个油嘴滑舌、极具反侦察意识的狡猾嫌犯。”
“实质性证据不是已经在市警察局里?了吗?”
顾砚白笑道,“孙卫红、林素秋…”
“谋财害命、情杀案。”
顾砚白顿了顿又道,“黎警官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憎恨顾鹤年的,仅有我?一个人吧?”
“不知道黎警官看过《东方快车谋杀案》吗?”
在回到单位后?,黎诗怀没有先忙着去审问孙卫红和林素秋,而是打开电脑搜索顾砚白提到的《东方快车谋杀案》。
《东方快车谋杀案》是英国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创作的推理小说。
简单来说,这本?书讲的是夜间,一名美?国富商在包厢内被残忍刺杀,身中12刀,车厢内所有乘客均存在嫌疑。
调查中,侦探发现死者实则是多年前?一桩绑架案的凶手,曾导致一名小女孩死亡却?逃脱法律制裁。
“绑架案的结局是,12名乘客共同完成了谋杀……”
黎诗怀关闭搜索界面,双手抱头沉默不语。
其实根据顾砚白的话不难揣测出,他想?向?黎诗怀表达的意思是……
顾鹤年就是那位杀人后?成功脱罪的“美?国富商”。
而他们?,则是共同向?富商复仇的“12名乘客”。
然而,顾砚白说的真的就是案件的真相吗?
又或者说,真相,真的就有那么简单?
正?在冥思苦想?中,黎诗怀的思考突然被人打断。
“不好了!黎队,外面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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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重逢篇至此已经全部修改完毕。明天开始修改情杀篇。
不知不觉已经开文三个月啦。祝大宝三个月快乐[加油]
第18章 情杀01|未知号码
审讯室外?, 王武正在?和一个戴着眼镜,西装笔挺,手提公文包的?年轻男人拉拉扯扯。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眼看就快要?在?警察局里打起来了。
林素秋和孙卫红也不扯头花了,纷纷站在?各自的?审讯室门口,津津有味的?看戏。
恨不得手里拿包瓜子来嗑嗑。
不过更准确地来说,是年轻男人始终吵着闹着要?让王武将他的?委托人放出来, 而王武正颇为?“耐心”地和对方解释, 如果?他的?委托人没?犯法的?话,只要?做完笔录很快就能?回家了。
并不需要?他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么急着想把委托人“救”出去,怕不是做贼心虚?
“王警官您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无凭无据, 就想随意抓人, 可问?过我手里的?《刑法》?”
王武掏了掏耳朵, 懒散道, “知道你花费三年时间总算通过法考了。快别再这里继续丢人了, 张律师。”
“你!”张文彬怒气冲冲地瞪向王武, 却拿他无计可施。
毕竟他只是一个身?体瘦弱,头发也不是很多的?文弱书?生?,打不过王武这个身?强体壮的?武生?。
“我怎么了?这里是警察局,张律师是想揍我吗?来啊!”
“王武!”
黎诗怀总算看不下去了,连忙匆匆上前,站到两人中间,分隔开火药味十足的?两人。
“张律师,好久不见。”
张文彬拿中指推了推微微下滑的?眼镜,笑了笑,客套道, “黎警官,好久不见。”
金丝眼镜的?细框在?他苍白的?脸上压出浅浅的?凹痕。
镜片后的?眼睛狭长?,眼尾像淬毒的?针尖般微微上挑。
望着人时,阴湿腥冷,让人想起雨季潭底沉淀的?苔藓,霉哒哒,潮拗拗。
黎诗怀对张文彬没?有什么好印象,他俩上次打交道是在?前年滨海市曾经轰动一时的?家暴案。
准确来说并不是家暴,而是“婚内强.奸。”
按照国家法律,涉嫌婚内强.奸是要?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
然而,那?家的?男主人花钱找张文彬为?他辩护,张文彬不知使用何种?手段,竟然让男主人以“无刑事责任能?力的?精神病人”为?理由成功脱罪了。
这桩官司的?成功使得张文彬从此臭名昭著,却也因此使得他名声大噪,一跃成为?圈内闻名的?名律师,从此身?价倍增。
“王武,张文彬刚才说他的?委托人是谁,林素秋?”
“是啊。”
“林素秋 ……林素秋 ……”
黎诗怀看向林素秋,眉头紧锁。
张文彬见状顿时急眼了。
“喂,黎诗怀,你想对我的?委托人做什么?”
“王武。”
“在?!队长?,什么事?”王武略带挑衅地瞪了张文彬一眼。
“孙卫红交给你,林素秋我要?亲自审问?。至于张律师…”
黎诗怀冲张文彬笑了笑。
“麻烦你在?大厅稍等?一会儿。”
张文彬:……
张文彬咬紧牙关,他不敢得罪黎诗怀,只好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审讯室。
“张律师——哎,张律师,你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黎诗怀望向瞬间慌乱起来的?林素秋,笑了笑,“林素秋,跟我进来。”
随着房门落锁,审问?正式开始。
“九哥,九哥 ……别走那?么快嘛,等?等?我——”
顾砚白一路小跑着跟随其?后,气息微乱,发梢都被风吹得高高翘起。
他指尖轻轻捏住陆久的?衬衫下摆,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布料摩挲间带起细碎的?响动,混合着他尚未平复的?呼吸声,融在?树荫下点点细碎的?微光里。
陆久没?有依言停下脚步,但步子却不由自主地主动配合起顾砚白的?步调,徐徐放缓。
顾砚白见状忍不住像偷腥的?小猫般,嘴角微微上扬。
他快跑几步来到陆久身?前,一边倒着走,一边弯下腰来笑眯眯地主动将脸凑到陆久面前,看向板着脸、不愿搭理他的?陆久,打趣道,“九哥为?什么不理我啊,我可以擅自理解成是在?担心我吗?”
顾砚白本以为?按照陆久这闷骚的?性?格,定然不会说实话,谁料陆久听后却十分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陆久抬起头,望向顾砚白。
那?双不笑时总是带有些许阴鸷和淡漠的?下三白眼,此时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纠缠、裹挟,带着丝丝缕缕的?阴冷和粘稠,紧锁住顾砚白不放。
顾砚白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被陆久的?眼神突然吓了一跳。
“九……九哥?”
这还是他温柔,向来都依他从他的陆久吗?
望着顾砚白害怕的?样子,陆久却步步向前、步步紧逼。
像是下定决心,非要?借此机会,叫这个总是令自己处于危险中的坏东西好好长长记性?。
陆久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俯下身?,温热的掌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顾砚白的?脸颊,拇指近乎贪婪地摩挲着他所能触碰到的?所有肌肤,一遍又一遍,借此动作确认这个一次次妄图逃离人世的家伙真的?还在?眼前,还在?自己身?边。
“是啊……我是在?担心你。”陆久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砺的?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无声流露出疲惫和后怕,他不禁有些不甘的?反问?道,“那?你呢,顾砚白?”
他发狠般一把用力搂过顾砚白劲瘦的?腰肢,顾砚白猝不及防之下短促的?“啊”了一声。
两人此时胸贴着胸,挨得极近。
陆久的?额头抵着顾砚白的?额头,二人呼吸纠缠,陆久双眼直直望尽顾砚白的?眼底,逼迫对方看清自己眼底惊涛骇浪的?痛苦。
“明知道我担心得快要?疯了……还是不管不顾地上赶着去寻死!一次次用你的?安危来试探我的?底线……”
陆久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把某种?汹涌的?情绪强行咽下,“你就这么……这么不把我的?担心当回事吗?顾砚白?”
最后的?名字几乎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一丝无力的?狠意。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眶泛着红。
那?层试图维持的?坚硬外?壳终于裂开缝隙,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脆弱和恐惧。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陆久艰涩地笑了笑,“你这个坏到骨子里的?小混蛋……到底有没?有心?”
陆久的?声音微微发颤,就算对他生?气至此,也仍旧如同孩童时期那?样,舍不得对他说上一句重话、狠话。
顾砚白呼吸一滞,望着陆久通红的?双眼,心脏处先是传来细细密密的?刺痛,随后,刺痛后知后觉蔓延成海。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五指倏地收紧,死死揪住了自己左胸前的?衣料。
指节因为?用力根根泛白,将那?柔软的?布料攥出一团凌乱而深刻的?褶皱,仿佛想要?徒手摁住那?颗正因对方痛苦而剧烈抽搐的?心脏。
他微微蜷缩起身?子,像是胸口处挨了一记无声的?重锤。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他想告诉陆久,他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
他想告诉陆久,他当然有心。他的?眼里,心里,从来都有他的?九哥,有且仅有他的?九哥一人。
但是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湿棉花死死堵住,所有音节和爱意都被硬生?生?哽在?喉头。
爱在?心头,有口难言。
只有咸涩的?眼泪毫无阻挡地流淌而下,倾诉着无声的?爱意和无尽的?悔意。
他的?九哥是不要?他了吗?
不要?。不要?!
“顾砚白”,九哥叫他全名了。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又或者说,是对他……
彻底失望透顶了。
顾砚白失魂落魄地低垂下头,没?注意到地上的?碎石,猝不及防之下实实在?在?地与陆久撞了个满怀。
“哎——小心——!!!”
陆久下意识伸手,用力揽住顾砚白的?腰肢,防止他跌倒。
保护他几乎是陆久的?本能?,已经深深镌刻进脑海深处。
不知道到底磕到哪里,顾砚白鼻头发酸,他眼眶泛红,仅是轻微眨动,眼泪便如泉水般哗啦啦流淌而下,浸透了陆久的?白色T恤。
陆久顿时慌了神,连忙后退几步松开顾砚白,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顾砚白的?脑袋,反复观察,“伤到哪里了?很痛吗?真是个笨蛋。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和小时候一样,成天莽莽撞撞的?……”
陆久还想好好说教一番,谁料……
“九哥——九哥——”顾砚白主动冲过来反拥住陆久,将头深埋在?陆久怀中,不管不顾地像孩童般嚎啕大哭起来。
他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
他是扁平足,正常走路都会平地摔。
每次摔得鼻青脸肿,他都会哇哇大哭着四处寻求安慰,这是孩童的?本能?。
“没?用的?废物!从今天起每天饭后再给我加练半小时!再摔再加!”这是“爸爸”对他的?训斥和嫌弃。
“哈哈哈十一号真是个没?用的?大傻帽,蠢死了。你们快瞧他摔得浑身?脏兮兮的?,跟地沟里的?鼻涕虫一样!”这是孤儿院里其?他孩子们对他的?嘲笑。
九号:“真是个笨蛋,怎么这么不小心。”
九号:“喂,摔得重吗?还能?自己起来吗?”
九号:“算了,把手给我,我拉你起来。”
九号:“报酬?我不需要?报酬。我就是单纯人好不行吗?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到底还想不想起来了?”
陆久会像其?他孩子一样笑话他,然而比上扬的?嘴角更快的?,是他蹲下.身?后朝他伸出的?手。
后来两人渐渐熟悉后,陆久才告诉他,其?实他从来都没?嘲笑过他。
然而在?孤儿院,异类通常代表着“不合群”,代表着“被欺凌”。
陆久那?样做,只是单纯想要?自保罢了。
“真是个笨蛋,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句话,竟然已经有十年没?有听他说过了吗?
“九哥 ……呜呜呜九哥 ……”
回想起两人的?过往,顾砚白不由哭得更凶了。
原来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陆久一直就像是他的?守护神般始终保护着他。
他早就像呼吸般再也离不开他了。
顾砚白赖在?陆久怀里肆意撒娇,良久,顾砚白率先轻轻拍了拍陆久的?后背,示意他已经情绪恢复了。
“到底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啊?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
陆久横看竖看,发现顾砚白除了泪痕满面,看起来脏兮兮的?外?,没?有任何外?伤,不免再次确认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