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枯之色by莫寻秋野

作者:莫寻秋野  录入:12-16

“你先说干什么。”陈述厌说,“我现在比较危。”
对方很明显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发了两个笑哭的表情过来。
不清。:“不跟你闹了啊,那什么,我想跟你合办个艺术展,我搞了一套作品。”
“哦……”陈述厌问,“什么时候?”
“三月吧,早春,我想搞个枯木逢春那种。”周灯舟说,“你懂吧厌厌老师?枯木逢春,枯萎的花遇到春天,光照遍枯萎,却没办法让它再盛开,迟来的光什么都救不了,已经枯萎的只会一直枯萎下去,直到彻底消亡,尘归尘土归土。”
陈述厌被他这个近乎绝望的描述弄得哽了一下,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徐凉云。
他撇了撇嘴,把死前任的脸从脑子里赶了出去,无语打字:“这不叫枯木逢春。”
周灯舟还挺无辜:“这就是枯木逢春啊,不然这叫啥?”
陈述厌:“这叫谁都别想救老子。”
周灯舟:“……哈哈,厌厌老师真幽默。”
“谁跟你开玩笑了。”陈述厌说,“你这立意也太丧了,枯木逢春哪儿是这个意思。”
周灯舟说:“或许吧,可我跟你不就是这样的吗?”
陈述厌:“……”
倒确实。
周灯舟这话一说,陈述厌又再一次不可控地想起了徐凉云。
他有点想骂人了,但这一次无论他怎么赶,都没办法把他的脸从脑海里弄出去,总看到七八年前还年轻的徐凉云朝他桀骜不驯地笑。
“你有很多这种风格的吧。”周灯舟说,“我去年也弄了不少这样的,枯木逢春要是不行,我们就换个名字。我明天回去,后天抽空见一面?”
陈述厌想了想,回了个字。
“成。”
交流完成,他刚想放下手机,可周灯舟这番全新版本的枯木逢春理论看多了,他忽然就想起了十年前徐凉云向他告白的那天。
跟影视剧里月白风清或晴空高照或落日余晖总之太阳月亮十分耀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的调调不同,那是一个暴雨瓢泼的天气。
天阴沉沉的,电闪雷鸣,大雨噼里啪啦地往下砸——不得不说,很不适合告白。
但是徐凉云这人是真的没有仪式感,告白都不选天气场景不看气氛。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实在等不及了,或者压根就没想过要等。那时候大家都年轻,很容易冲动上头。
那年陈述厌刚二十岁,上大二,徐凉云大三,是警校名列前茅的风云人物。
陈述厌把那一天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周五,周末两天放假,陈述厌就背着包回了家,在往地铁站走,准备回家。
地铁站离学校有些远,陈述厌走了十多分钟后,就遇到了撑着黑伞在往这边来的徐凉云。
他记得那天的徐凉云穿着件薄薄深色连帽开衫,里边是件灰蓝深色的T恤,上面龙飞凤舞地用白色写了“LOVE”这个单词。字体太帅,看起来LOVE得有点烈。
他下面是条黑色修身牛仔裤,脚上踩了双复古色马丁靴,但是踩了一路水过来,有些脏兮兮。
徐凉云应该是好好挑过衣服,陈述厌反正是第一次看到他穿黑白灰以外的颜色。
徐凉云似乎是在往他的学校那边走的,一见到陈述厌走过来,他就一怔,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就出学校。
当然会这么早了,上那天的课的老师突然有事,陈述厌就提前放学了。
陈述厌那时候看见他了,但没搭理他,因为他俩那时候在微妙的冷战。
徐凉云想叫住他,怔了这么一下之后,他就连忙叫了他好几声。
他说陈述厌,陈述厌,陈述厌。
叫了几声呢?陈述厌记不太清,反正每一声都砸在心坎上,比那天的雷鸣劲儿还大。
但他没搭理,就那么跟徐凉云擦肩而过,走远了。
徐凉云看他目光漠然地走远,这下才急了,于是很大声地撕扯着嗓子跟他喊:“陈述厌!!!”
倒不愧是警校学生,喊得底气十足,像在跟犯人喊手抱头蹲下别动。
陈述厌被他喊得一激灵,终于抓着雨伞停了下来,一时不敢回头。
他都没来得及做回头的心理准备,就听到徐凉云又在后面很大声、近乎是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地朝他喊:“跟我谈恋爱!!!!”
陈述厌吓傻了,连忙回过头。
周五刚放学,往外走准备回家过周末的同校学生有好几个。徐凉云这话一出,四周的路人就纷纷傻在了原地。
一瞬间,震惊、新奇、怪异、意外、兴奋、嫌恶,所有的一切都向他们涌了过来。
徐凉云是个很莽的人。他那时候年少轻狂,根本不顾忌人们的眼光。
他不会顾忌的。
陈述厌看向他的时候,看到他眼底有一如往常的、桀骜不驯的光芒。
“……跟我谈恋爱。”
徐凉云隔着倾盆的雷雨,举着一把伞,在阴沉沉的天气里嘴唇紧张得发抖,脸色通红,被陈述厌这么一看,声音就有点弱了下去,但仍旧坚定。
他对他说:“做我男朋友——我是特警,我让你安心一辈子。”
陈述厌听见自己的心脏汹涌如那天的雷雨。
这一幕一直深深烙刻在陈述厌心底里,想起时总和那天的电闪雷鸣一起轰隆隆作响,骨头缝里都渗出发麻的爱。撑着黑伞的青年人是阴沉潮湿雷雨天里难以直面的烈阳,他的声音牵动着他的心跳,一声一声让他从此星河长明,也让他从此万劫不复。
陈述厌忽然感觉心里有点热得慌,无端热得人有点心烦意乱。可能是热到了极致,他又隐约觉得凉得厉害。
他顿在原地僵了两秒。然后,又重新把手机抓了起来。
“后天约在晚秋吧。”
陈述厌说。
——那是以前他和徐凉云的约会圣地。

“啊?”
钟糖坐在办公室里,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捧着个大缸吹里面的热茶,一脸憔悴,一看就是这几天一直在为那个舞女杀人案疯狂卖命工作。
他站起身,往徐凉云那边走了走,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然后对着电话另一头说:“陈述厌要出门见人?”
徐凉云正扶着脑袋脑袋头疼,一听这话,就抬起了头来。
他也是一脸的憔悴,比钟糖还严重,看起来像是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
事关陈述厌的命,估计他也睡不好。
钟糖离徐凉云近,尽管声音不大,但徐凉云能听到电话那头说话。
他听到守着陈述厌家门口的警察说:“对,说要出门见一个关系特别特别好的朋友,让我跟您打个招呼……”
关系特别特别好。
徐凉云眼皮一跳,拽了一把钟糖的袖子,给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开免提。
钟糖看了他一眼,很无语地眼角眉角齐齐一抽,伸手开了免提。
他接着对电话对面说:“那你跟着去不就行了,跟我报备个什么。”
“没有……他就,那个,非得让我跟您说一声……”
说什么?
徐凉云莫名有点不爽,又因为熬夜脑子晕晕乎乎的,于是放下左手的笔,转手拿起杯子,喝了口良药苦口很他妈提神的黑咖啡。
然后他听到电话对面说——
“他说,他们两个约在了晚秋……您看着办。”
徐凉云一口咖啡全喷出来了,喷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这一口不仅喷了,还全呛在了嗓子眼里,他根本憋不住,弯下腰就开始咳嗽,又咳了个惊天动地。
周围有人被他吓了一跳:“徐队!?”
“怎么了你!?”
一群人闹哄哄地围上去关怀,而为数不多的资历很老的几个知情人士都无一不是一脸毫不意外的神情,回过头来淡定围观。
钟糖也无言了。
钟糖作为见证过这两人爱情的人之一,当然知道晚秋是个什么地儿——更准确的说,凡是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基本上人人都知道晚秋。
晚秋是家浪漫主义西餐厅,有烛光晚餐服务,情侣套餐很多,还会经常送玫瑰给客人,提前预定的话也会帮着准备各种惊喜,玩的是一套又一套,简直是情侣的天堂。
陈述厌和徐凉云以前就很爱去那约会。
陈述厌这话显然是说给徐凉云听的,最后那句“您看着办”想必也是送给徐凉云的。
钟糖有点无语,伸手把眼镜从鼻梁上扒下来了点,又捏了捏眉间,转头看了看还在咳的刑警队队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有点脑仁疼。
默了片刻后,他说:“行,知道了。”
这个回答有点那个,电话对面的警察沉默了一下,说:“别‘知道了’啊钟老师,这怎么办,让不让他去?……还有您那边怎么了,徐队怎么了?”
钟糖默了一下,把眼镜扶了回去,道:“没事,他呛着水了。怎的,你什么意思,他不是非要去?”
“不是。他说如果影响我们工作,他就不去了。”
钟糖:“……”
钟糖抽了抽眼角,突然有点想骂娘。
他倒也没那么意外。
毕竟他是学心理的,稍微动一动脑子就知道事情肯定会发展成这样。
陈述厌和徐凉云以那么个方式分了手,肯定心里意难平,纵使自己为了让自己别那么难过会把这种心理往心底压,但人可不是一种能靠理性控制感情的生物。
陈述厌肯定还是不甘心。他自己可能还没察觉到,但他肯定想见徐凉云。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所以他就会作,作得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但陈述厌这个人向来沉默寡言又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也不太能接受自己作,但为了徐凉云又不能不作,就又给自己的作找了个后路。
太绕了,绕死了,他妈的比他上大学的时候那满篇的英文都绕。
钟糖叹了口气,心道谈恋爱真是他奶奶的够麻烦。
对面的警察等了半天都没等来钟糖回答,只听到徐凉云在那儿毁天灭地似的咳嗽,还有钟糖的一声叹息。
他有点诧异,就叫了他一声:“钟老师?”
钟糖这才回过神来,就又捏了捏眉间,说:“让他去吧,你盯着点。”
说完这话,钟糖就立刻伸手挂了电话。
毫不意外的,他前脚刚挂,那边咳得要死的徐凉云就一把伸出了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捏着哑得像要原地去世似的嗓子,目眦欲裂地朝他喊:“不行!!他去个屁去!别让他去!!!”
省省吧你。
钟糖翻了个白眼,说都懒得说,应付了一声:“行,知道了,我再给他打个电话去——你差不多睡觉吧你,几天没睡了。”
这话说完,钟糖就甩开了徐凉云,打着哈欠转头去补觉了。
钟糖一边走着,一边拿出手机,看了眼通话记录以后,就又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他根本就不打算再打一个电话回去。
也根本不用打。
钟糖走出去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在门口站定,满脸都写着“你爷爷我早已看透红尘”的无奈。
他默默倒数。
正如他所料,徐凉云分秒不差地在里面扯着沙哑的嗓子喊了起来:“钟糖!!!”
钟糖就知道,于是大叹一声,往回走了几步,探了个脑袋进办公室里,看向咳得满面发红目眦欲裂跟个红脸关公似的恐怖非常的徐凉云。
徐凉云看着他,嘴唇抖了半天。
半天后,他就缩了缩脖子,眼角眉角齐齐抽了好几下,再开口时,说的话就跟有人架了把刀在他脖子上似的非常艰难。
徐凉云磕磕巴巴:“还……还是让他去……吧。”
钟糖冷笑一声,又把脑袋缩了回去,毫不留情地转头走了。
他就知道。
徐凉云见他冷笑,当场就炸了,嗷一嗓子喊了起来:“你听到没有!?!?”
钟糖头也不回:“听见了——”
陈述厌觉得自己非常莫名其妙。
有些时候,人做起事来好像真的不讲道理。
他是真的不想见徐凉云的,也知道见了也没什么用,可鬼使神差地,就想这么干。
就想跟周灯舟约在晚秋,就想借这题狠狠发挥一把,就想再把这事儿捅到钟糖那,让徐凉云知道——
等这些都干完,陈述厌就窝在了窗台前的吊椅上,背靠着椅子一晃一晃,自己都看不明白自己了。
他到底想要什么?
不知道。
那为什么这么干?
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但是心里莫名感觉很爽,还很兴奋,更激动又忐忑。
……兴奋个屁啊,有什么可兴奋的。
陈述厌在心里大叹一声自己真他妈是个纯傻逼,又贱又傻逼。
五年前他被徐凉云给踹了,五年后他再搞这一出,就和蹦蹦跶跶地到徐凉云跟前贱兮兮地问他你还爱不爱我没什么两样。
他越想越觉得脸上挂不住,尴尬感油然而生。
可这尴尬硬是打不过心里那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和爽感。
……疯了吧,操。
陈述厌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小贱人。
他在椅子上晃啊晃,越想越愁,又无端地就感觉好累。
没过多久,他家的门被人敲响了。
陈述厌站起来去开门。毫无意外,敲他家门的是门口的警察。
警察倒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地说:“钟老师说了,可以去,但我们要跟着。”
徐凉云果然不在意吧,他肯定觉得陈述厌这出特别搞笑。
都他妈五年了啊,他说不定都有新女朋友了——男朋友也有可能。
陈述厌这么隔着电话作,他肯定在听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了。
陈述厌那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兴奋和爽感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低了低眸,蔫蔫应了声好以后,就赶紧把门关上了,像是想赶紧逃避什么。
他关上门,紧握着门把,感觉到自己伤痕累累的一双手在一阵阵发颤,似乎还在紧张。
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徐凉云这样的反应,这样的答案,他明明早都知道。
片刻后,他才终于松开了手。
他听到外面的风在呼啸,感觉身后一片空空荡荡,再也听不到当年那汹涌的雷雨声。
他回过头,看见布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坐在他脚边,仰头看着他。
陈述厌看着它,片刻后,苦笑了一声。
隔了一天以后,将近傍晚的时候,陈述厌和周灯舟见面了。
妻女双全的周灯舟过完年以后脸都圆了一圈,满面红光的,幸福都写在了脸上。
他笑嘿嘿地说:“哎呀,过年好啊厌厌老师——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陈述厌声音凄凉:“因为过了个晦气的年。”
守在一边装路人的警察:“……”
周灯舟愣了一下:“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陈述厌说,“比较倒霉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走吧。”
周灯舟听了这话,反倒有点放不下心来,不太放心地问:“真不是大事儿啊?”
陈述厌答:“真不是。”
“那行吧。”周灯舟说,“要是出了事的话,你记得给我说。”
陈述厌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打算说,这事儿和周灯舟又没关系。周灯舟一个小小的雕塑家,知道这种毛骨悚然的事情也做不了什么,只会徒增烦恼。
再说,会不会被杀,陈述厌也没什么所谓。
他看得很开。
两人在街上肩并肩走着,聊着准备合作举办的艺术展。
周灯舟这人一说起办展来就来劲,总想说个全面。这人肢体语言和口头语言一样多,说话总喜欢手舞足蹈地比划,说到兴奋处的时候,还会下意识地就搂住陈述厌,话里话外都一副“我们就是命运共同体”的样子。
陈述厌早都习惯了,也没说什么,随便他动手。
周灯舟一边说着这次展子的立意,一边跟陈述厌走进了一家西餐厅。
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周灯舟有点诧异了——因为这里并不是晚秋,只是一家平平无奇的西餐厅。
周灯舟看向陈述厌:“不是说去晚秋?”
陈述厌说要去晚秋完完全全是为了刺激徐凉云,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干嘛会做出那种事儿,后来徐凉云还不搭理他,他这几天一度非常尴尬,当然也不会想再去晚秋。
周灯舟这一问,他就又想起了那天的尴尬经历,于是抽了抽嘴角,说:“不是哪儿都一样吗,我又不想去晚秋了,情侣太多。”
周灯舟寻思也是,没再过多问,跟着陈述厌走了进去。
两人落了座,点了两份套餐,把菜单还给服务生以后,周灯舟就又开始了。
他说:“我过去半年都做好作品了,咱俩得把东西串和一下。毕竟是雕塑跟画,不是同一类型的。当然,一个展子立意一样,风格可以迥异,但不能八竿子打不着边。”
“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厌厌老师,你也知道我巨喜欢你。我还记得你以前是那种深渊里开花的风格,花往天上看,有那种王尔德说的身在泥泞仰望星空的味儿——但也不全是,你不是星空那么柔和的东西。”
“也不是不柔和,就感觉你的画里,那些发光的,深渊里的东西抓着的……光,都特别烈,那些从暗处往外开的花也都特别坚强。”
“就那种……不是只是在互相救赎,我感觉还有在一起坚韧不拔,特别勇敢,为彼此而生,就给我这么一种感觉。”
“但是你这些年就不是了,你这些年的画里没有光了,色调也灰了,画面特别暗,那些东西就一直往深渊里沉,越沉越深越沉越深——这没什么不好的,我觉得特别好,你怎么着都特别好,我永远喜欢您。”
“扯远了扯远了,我呢,我就是觉得……真的,枯萎的东西救不回来,只能尘归尘土归土,重生又能怎么重生呢,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他话说到这儿,还没来得及往下说,突然间,西餐厅的门就被人不是很友好地推开了。
真的不是很友好,一下子推开的,哗啦一下,挂在门上的那些铃铛的响声都急促得像在催命。
陈述厌正听周灯舟说话说得出神,这一下子,就把他的思考给拽回了现实。
他撇了撇嘴,转头无语看向这个气氛终结者。
推门进来的人是一个人来的。他戴着渔夫帽,黑色墨镜,一个黑色口罩,身上穿着黑色风衣,里边是件白色衬衫,修身的裤子把腿衬得很长,脸却是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儿都不给别人看。
身上还行,但那个帽子和全身都不搭,感觉像是从谁那抢劫过来的似的。
陈述厌一看他,就愣了一下。
愣了片刻后,他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烟消云散了。

像是嘲讽,又有点微不可察的无奈。
周灯舟听他笑了,就回过头,见他嘴角真的还噙着笑,当即就有点不明白了:“你笑什么呢??”
“没。”陈述厌说,“看见了个傻子。”
是真的傻,居然以为这么一遮就能骗过交往了五年同居了三年的男朋友。
周灯舟:“?”
周灯舟眨了眨眼,又回头看向那个刚推门进来的人。
那人一路咚咚咚地走到吧台前,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一样,每一脚踩下去都十分用力,踩了一路咚咚响。
走到吧台前之后,他又毫不客气地一下子拉开了椅子,声音极大,刺啦一声响。
然后,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啪一下子摔到桌子上,坐到椅子上翘起了腿,看起来气场很强的样子,一点儿不像个傻子,反倒很不好惹。
看起来像闹事的,吧台里的服务生都被他吓一跳。
周灯舟:“……厌厌老师,你认识那个人啊?”
“不。”
陈述厌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他垂了垂眸,漫不经心道:“我不认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旁边。
跟他一起出门来守着他的警察为了方便盯着他,就坐在他附近。
陈述厌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到这警察目眦欲裂,满脸震惊地看着那坐在吧台前的男人。
陈述厌低了低眉,觉得有点好笑,又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那人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完全不明状况的周灯舟小声说,“这一路进来叮叮哐哐的,怎么感觉他要打人了?”
“嗯。”陈述厌看都不看那人一眼,说,“好像挺生气的。”
“真恐怖。”周灯舟说。
“别说他了,他有什么好说的。”陈述厌说,“接着说你的展子。”
陈述厌把话题拉了回来,周灯舟哦哦了两声,也不再去看吧台边的那个好像有暴力倾向的男人了,回过身来,接着重新定义他的丧式枯木逢春。
陈述厌听得心不在焉。
他没抬头去看。和男人五年不见,比起上去歇斯底里地质问些什么,他竟然更想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风轻云淡根本不在意,似乎这样,他就能更体面更得意一些。
或许是因为曾经真的很狼狈。
因为这个,他一直没抬头去看吧台边的男人,就一边听着周灯舟说话,一边轻轻敲着桌面,频率听起来有点心事重重的烦躁。
过了片刻后,服务生走了过来,端着两份前菜。
他把前菜一份一份放到桌子上来的时候,陈述厌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一句:“能问一下吧台那边的那个人点了什么吗?”
服务生一怔,看了看他,目光有点莫名其妙。
陈述厌补了一句:“我认识他,他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啊。”
服务生这才理解,他倒好说话,对着陈述厌一笑,然后说:“他点了杯意式特浓,不加糖不加奶的。他看起来火气很大的样子,您最好哄哄他,先生。”
服务生一看就是把他俩误会成了正闹别扭的同性恋小情侣。和以前不一样,现在的社会真的很开放。
陈述厌眼皮一跳,心里的雷区炸了个雷。
果然是咖啡,还是意式浓缩这种巨苦的。
他倒没变。
陈述厌心里念叨着,然后抿了抿嘴,抱着想恶心男人一把的想法,他抬起头,对服务生说:“给他加两个方糖,再顺便上个草莓蛋糕——你这儿有吗,奶油切角那种。”
服务生点了点头:“有的。”
“好,再给他上一份葡萄乌龙,少糖多冰,加片薄荷。有吗?葡萄乌龙。”
“有。可以现调,先生。”
陈述厌点了点头:“那就给他上这些。”
服务生点了点头,跟他确认了一番之后,就转头走了。
陈述厌再一抬头,就看到周灯舟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陈述厌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捏起桌子上的一块面包,指了指吧台那边的人,说:“枯木逢春。”
周灯舟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于是往前倾了倾身,往陈述厌跟前凑了凑,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你那个前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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