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影————枫林

"我想我们可以找他帮忙......如果他真的是三十六雨的兄弟。"陵亲王看向一旁自愿被冷落的宇迭，
询问他的意见，而后者也是一点头，表示同意。
"不用那么麻烦。"悦亲王却是唯一持反对意见的一个，"因为三十六雨会替我们，把半影儿揪到世
人面前，我们只须静观其变，坐享其成。"
他们的目的是找出半影儿，抓出他并追回朝廷被劫去的财物，而目前半影儿最大的意图就是引出三十
六雨，不管半影儿的目的为何，现在三十六雨已经现身，这两人的争锋相对再所难免。而这一切，就
是悦亲王、陵亲王和宇迭这一股力量不需要亲身插手此事的最大理由。
所谓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指的，就该是这种情形。
第五章 浪子斯罗
东陵城郊，西凉客栈。
斯罗正在等一个人，等得非常心焦，非常郁闷，非常之火大。
如果不是手头有这样一件事情耽搁着，他早就飞奔去东陵城内了。
三个月前，他原本乐滋滋地回家，预备给亲亲老婆一个大大的惊喜，可没想家里竟只有几具快要发臭
的尸体在等着她，妻子云海却不知去向。他正心急火燎地要四下打探，刚好那时有人送了消息给他，
说云海受人保护，正在前往东陵城投奔他祖父斯晓的路上，这才总算让斯罗稍稍安下心来。
原本江湖人，受人恩惠或钱财，就得豁出命去与人消灾，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斯罗也不例外，而这
一次，他就是把命卖给了一个出手很大方的雇主。斯罗这一次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要找出一个人，雇
主说明在先，既不需要杀也不需要打，能探出下落来就够了。他甚至不觉得这任务会有危险，所以才
爽快地接了下来。 自 由 自 在
斯罗不是个痴情种子，甚至在成亲之前，他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浪子，可他爱云海，所以成亲之后，他
总是尽量使自己远离危险，为的只是让妻子可以少为他担心几分。这样算不算痴情，斯罗是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最希望看到的是云海甜甜的笑容，最觉得安心的就是拥抱着云海的时候。
"该死的家伙，居然让小爷等那么久！"说起来斯罗就气不打一处来，原本他上个月就可以领了酬金
去寻爱妻芳踪的，可雇主临时又多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来与一个人汇合，然后才能进东陵城继续办
事。可没想他在西凉客栈一等就是大半个月，他那豌豆点大的耐心早就被磨光了，现在只好天天独自
喝酒，聊以解闷，这不，桌上的酒瓶又空了，"小二，再来一斤！"
"你是斯罗？"清雅的嗓音以完全没有起伏的语调询问着。
斯罗抬头，醉眼迷糊的视线里，看到一个身穿蓝灰色袍子的翩翩美公子正站在他面前。他认得自己，
但是自己不认得他："你是谁？找小爷有什么事？"
"我是你等的人。
"你？"斯罗眯起了眼，这个长相阴柔，比较像大姑娘却不太够男人味的公子爷，居然就是他要等的
人？居然就是那个纵横东海、所向披靡、叫朝廷头痛不已的半影儿？
斯罗不是个大侠，也从没想过要成为一个大侠。他与祖父斯晓不同，斯晓可以为了练武放弃家庭，而
斯罗却可以为了云海放弃所谓的江湖地位。斯罗现在出来替人做事，理由再简单不过，他需要钱。而
他除了会武之外没什么可以养家活口的技能，所以除了替人奔走卖命，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江湖儿女
一向是很难确认其有何种是非准则的，凡事大多按照自己心里的一把尺去衡量，而斯罗的那把尺又通
常是握在雇主手中的。只要雇主出的价钱合理，而斯罗又不那么讨厌那个出钱的人，那么就接下任务
，就是那么简单。
唉......虽然说是为了养家活口，斯罗暗叹一声，他其实也没有那么伟大，个性使然而已，他没有那么
强大的欲望要在武林中为自己争下一席之地，随遇而安就好。赚到足够的钱，然后和云海一起过着轻
松自在的日子，这就是斯罗最大的愿望，快乐最重要。
"什么时候进东陵城？"半影儿已经坐下叫了酒菜，并不介意斯罗在想什么心事，他也像是极习惯一
个人独来独往，身旁的人是聒噪或是安静，他都无所谓。
"啊......我随时都奉陪。"斯罗已喝了不少，现在半影儿已经出现，他也没有继续喝闷酒的理由了，
"我也想越快完事越好。"
"那么，明日一早。"半影儿定下时间，看了一眼斯罗。
这个人，当真就是传闻中的半影儿？即使是个会武的，也着实看不出他有什么出色之处啊！除了人长
得俊些，态度冷淡了些，实在就和个普通的公子哥没啥区别。
"没问题。"斯罗也回眼瞧着他，觉得怎样瞧自己也未必就输他几分英俊，"我们进城后去哪？"
雇主说得明白，与半影儿汇合之后，一切行动由他吩咐，斯罗只要照办就好，任务在东陵城便可完成
。斯罗当时会答应，除了酬金优厚之外，就是因为他可以不用再四处跑，任务一完他打算直接就去找
云海夫妻相会。想到这里，斯罗一个人偷笑起来，云海啊云海，你最爱的斯罗很快就可以来找你了！
"我们去找斯晓！"
"什么？"斯罗像是猛然被人敲了一棍子，"找斯晓？"
找他祖父做什么？这个半影儿是敌？还是友？ 自 由 自 在
原本半影儿想要做什么斯罗是不打算干预的，但事关家人，他的决定也不得不有所改变，如果对方是
要对斯晓不利，那么斯罗随时都准备翻脸，不管对手是谁。
"你放心，我没打算与斯晓为敌。"半影儿微微一笑，那笑容云淡风清，似乎是否与斯晓为敌，在他
而言，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只是替人传个信儿。"
斯罗"哦"了一声。他不能问，这是雇主吩咐过的，他只能听命行事，不能问为什么，也不能知道他
不该知道的事情。他不是个蠢人，半影儿已经透露出要找的人是斯晓，多半也已经猜到了他和斯晓的
关系，如果他再多言，只能对自己不利。
斯晓这些年一直在找寻他的孙子，斯罗即便从来没有向人说起过他与斯晓的关系，然而"斯"姓本就
不多，加上斯罗的年龄长相，两相联系，这个答案也并不是那么难猜着的。
斯罗的笑容淡了。
这次的任务，或者是个陷阱也未可知，但他，已经踩进去了，又能怎样？走一步是一步吧！
云海，好想你啊！斯罗对着天空，幻想着和爱妻重逢时候的喜悦。
半影儿换了身杏红的袍子，越发显得披散的长发是墨黑的，微笑的脸孔是雪白的。他今日心情很好，
对着斯罗也是一径的笑颜。
两人在日头里对望了有好一阵，半影儿忽然一低头，冲斯罗笑道："还在生气吗？"
"小爷没功夫生你的气，自己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斯罗歪过头去，不愿意多看他那得意的眼
神，"小爷太过轻敌，没想到居然会栽在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手中。"
"你说什么？"半影儿堂堂一个男子，听到这话若说不气恼，那是假的，可他却没让笑容从脸上立刻
消失，凑近了对斯罗道，"我出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年轻人，最好学会对前辈礼貌
一点。"
瞧他那粉嫩嫩的样子，又能有多大年纪？斯罗不信任地呸了他一声，气焰不减昨日地大笑起来："前
辈？小爷我见识过的高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不记得有哪个‘前辈'是长成阁下您这样的！"
"哼！"半影儿拿出把剑来，抵在斯罗下巴处，"你是说我长得太美吗？世间的平凡男女，又怎能个
个懂得欣赏我的容貌？我且不与你一般计较，只等你家长辈来，再让他好好教你怎样尊敬前辈！"
"你休想！"斯罗努力抬高头，怒火中烧的双眼似想用目光烧死对方，"小爷的祖父岂是你这种人能
随便差遣的？你如果胆敢对他存有不敬之心，小爷第一个会将你碎尸万段！"
"说恨话，逞口舌之利也只有现在了。"半影儿放下剑，一只白玉雕琢出来一般的手，轻轻摸上斯罗
的脸，极尽调笑之能事，"你现在连动一根手指头都不能，生死亦操纵在我的手中，你能奈我何？"
斯罗眼下的状况可谓是糟糕至极。他昨夜被半影儿偷袭，一个防备不及，竟轻易被制住了穴道,今日一
早便被半影儿像是个行李包袱般带到这里来。想此刻日正当空，正午时分的太阳最是刺目，斯罗却被
整个人被埋在了沙土里，只剩下一个脑袋露在地面上。这个地方距离东陵城城门不到一里，是个无人
无房、光溜溜的大土坡，旁边恰恰好只有一棵树。半影儿正在树荫里躲着会晒黑皮肤的日头，而斯罗
却口干舌燥到几乎要脱水了。
"小爷我现在有点冷，所以才窝在这里晒太阳，等我晒够了，自然是要出来料理你的。"明明是快要
被晒脱皮了，斯罗就是死鸭子嘴硬，一点也不服软，"你好胆别走，等小爷出来再大战三百回合，瞧
是谁怕了谁！"
"哈哈......"半影儿大笑起来，笑得前伏后仰，花枝乱颤，一张俊俏的脸也泛起了红晕，"斯晓竟有
你这样的孙儿，难得他那老头却是武林中出了名的严谨君子，他自己怕也未料到孙儿会是这样的一个
痞子。"
"我祖父虽然做人没啥成功，不过却也比你这种无聊小人强上百倍千倍，轮几辈子也轮不到你来编排
他的不是！"斯罗半天来没进滴水，更是被埋在土里晒了许久的太阳，此时大声与半影儿抬杠，让他
硬生生张裂了干涸的嘴唇，可他还是不愿意停嘴，"我看你不男不女的样子......想必是仰慕我祖父的
英姿，求爱不成，才想出这种下三赖的办法吧？啧啧......我祖父可没有那种嗜好，劝你趁早死了那条
心吧！"
"啪！啪！"半影儿眨眼的功夫，已经在斯罗的两边脸颊各印上一个五指印，掌风带着内力，斯罗俏
生生的脸，立刻浮肿起来。看见收效，半影儿蹲着身子笑道，"死小子，记得这点教训，这是教你不
该随便乱说话。"
"哎哟哟！小爷我是被吓大的吗？"斯罗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我呸！"
半影儿似乎是不愿意再花时间与斯罗拌嘴，冷哼一声便住了口。而斯罗，原本就已经快渴得冒火了，
见对方主动休战，他也打算省省力气，留到之后再用，于是一时间两人都静了下来。
黄土坡上，连风都是带着沙子的，斯罗露在地面的脑袋着实比埋在地下的身子更难受。即使闭着眼睛
，刀刃一样的风却一点不留情地狠狠刮伤脸面，更何况他现在的脸根本是肿着的，一阵阵风过，便如
同一刀刀割在脸上。
反观半影儿在树下，盘腿而坐，静静地运功吐纳，倒是越发神清气爽的。
这两人一个在受罪，一个在消磨时间，日头，也在一个个时辰过去之后，偏向了西面。
"喝！"最后一丝阳光消失之前，一个浑厚高亢的声音远啸而来。啸声停止时，高大的身形已然出现
在了半影儿与斯罗面前。
半影儿睁开眼睛，冷冷瞥向来人，一笑："你果然还是来了。"
"祖......祖父？"斯罗望着眼前的人，迟疑着。
这个鹤发童颜，精神奕奕却满脸愁容的人，就是他的祖父--武痴--斯晓吗？虽然是一头的银发，
却是配着这样年轻的一张脸，仿佛不过而立；那双清澄的眼，仿佛离尘脱俗；难道这就是他抛弃亲人
和家族，所修炼的绝世武功造成的返镤归真？
"啊......"斯晓望着斯罗，张开了口，却只发出一个悲鸣般的声音，然后他一个冷眼射向半影儿，似
是要他解释眼前的这一切。
"没有错，斯晓，这小子就是你的孙儿--斯罗，我让你们祖孙相见，你是否该谢我一声？"半影儿
连眼神都是带着笑的，场面上虽然是二对一，但他这个"一"却是满手的筹码、稳赢不输，"斯罗的
琵琶骨已被我独门的点穴手法封住，若不是由我亲自来解穴，今日子时一过，必然全身武功尽失。斯
晓，你是一代武痴，舍得让你唯一的孙儿下半生落个残废吗？"
斯晓惊讶地叹了一声，蹲下来捧着斯罗的脸，愁容更胜之前。无法开口说话的斯晓，只能用忧伤的眼
睛，张大了发不出言语的嘴，痛苦地看着孙儿。
"半影儿，你好卑鄙！"斯罗看到斯晓用双手开始挖自己身边的土，不知为什么就是一阵心痛，这便
是被血缘牵动的情感吗？斯罗来不及去想那些，他破口大骂起来，"你个不男不女的半人妖，小爷绝
对要你为今日加诸于我的羞辱付出代价！"
"哈哈......"半影儿剑尖一指，让斯晓不得不起身迎战，"斯晓，你刀剑双修，都说是天下一绝，今
日我们来较量一下如何？"
"恩？"斯晓眼神一凛，天生对武学的执着，让他无法漠视任何一次的挑战，更何况眼前是将自己唯
一亲人伤害到这种地步的人。
从背后的兵器套中抽出刀来，斯晓沉着应战，但是对战那人手上的剑却在这个时候垂了下去。半影儿
悠哉地从怀里掏出一条丝制的手帕，掸了掸肩头的尘土，又擦了擦自己的剑，然后才看向斯晓："不
愧是斯晓，即使气恼我伤了爱孙，却还是只用单刀来与我一战，半影儿佩服你的胆识，也敬重你的为
人，这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斯晓凝神看了看半影儿，眼神中是疑惑和谨慎，他收起了刀，靠近了斯罗而站，等待着半影儿将后面
的话。 自 由 自 在
"斯晓，我可以将你的孙儿完整地交还你，但是我要你一件东西。"半影儿也将剑还鞘，眼睛则瞄向
了斯晓的身上。
斯晓想也没想，就重重一点头，表示可以答应半影儿的要求。
"我知道，你和东武林的盟主是生死之交。当年剑圣留下一柄先天神剑，一直是历代东武林盟主的传
代之宝，但是现今的盟主将神剑送给了你，只因为你是刀剑双修，施展绝技时必须有一把能和苍月刀
媲美的绝世好剑。"半影儿看到斯晓紧张地退后一步，直觉地用右手去摸背后的兵器套，他得意地又
笑了一下，"没错，我就是要你的神剑！"
斯晓愣了一下，孙儿和神剑，毫无疑问是孙儿重要，但是，神剑是挚友郑重的托付，他又怎能随便将
他交到一个危险人物的手中？
摇头，想了一下之后再确定地摇一下头，斯晓的回答就是这样。
"不答应？"半影儿不气不恼，他只是又笑了一声，好像方才所谈，完全是件无足轻重的事，"那么
，我便没有其他法子了！"
话音刚落，才回鞘的剑又直冲向斯晓的门面，半影儿与他话不投机，竟又攻了过来。斯晓刚刚避开一
剑，后面的攻势又紧跟而来，半影儿出手不快，剑招阴柔，却恰好是斯晓刚强刀法的克星。斯晓匆忙
中抽刀迎战，先机已经被半影儿占尽，更何况斯晓顾及到斯罗的穴道还受制于对方，出手时更是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