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三时的最后爱恋————谬华

作者:谬华  录入:12-07
(一)

午夜三点,我醒来在空荡荡的大床上。

一个清晰的梦,清楚到让人分不清身处于现实还是梦境?

但对自己而言,那是不折不扣的梦魇。

汗水浸身,我不以为意。

我在意的是,为何会在五年后,本该遗忘一切的现在再梦到当年的事?

该忘记的、该抛弃的、该不回想的,不属于自己的永不属于自己。

痛依是痛,阖不了眼好不了的伤,在心底破了一个大洞。


午夜三点,我失眠在一个寂静的夜里。

独自一人,依然如此寂寞。



从浴室淋浴出来,天空翻着鱼肚白。现在时间清晨五点。

随意的披着一件外套,让湿淋淋的头发自然风干。

坐在阳台上的摇椅,点燃一根香烟。

我会抽烟,但不上瘾。香烟对自己来说,只是一种排解寂寞的手段。

就像有人会借酒浇愁一样,但对我来说,酒让愁上添愁。

我习惯了一个人的空间,完全放纵自己在尼古丁的诱惑里。

不用清醒的面对,不需认真的思考,不要严肃的探究。

一颗曾那样炙热沸腾的心如今已归于死寂,就这样下去吧。

唯有真受过伤的人,才会知道那种痛。

到死我都会深深记得,我曾那样的爱过一个人,即使发誓永不碰触爱情的现在,

我都将深深记住,我曾深爱过一个人,他曾是我的生命。




我任职于一家颇具知名度的大公司,职务是人称商场战神的欧氏贴身秘书。本来该是由妖娆美艳惑人的女人所担任一职,却因为那男人花名在外,是位有名的情场浪子、风流公子,所以上层怕惹出事端,于是由我这不起眼的小员工出线,接下这个看似金饭碗,实则不轻松的苦命工作。

欧氏是个聪明人,任何人都瞒不过他的眼。他只消一眼,就拿捏得准他人来头。

相处不到一星期,他便明了张孝若这个人有几两重,抱括一般人难以接受的性向。

我再次确认他非常人。

很少人知道。我很少像人提及自家身世,但是也从不隐瞒自己。

如果有人问起,我将坦承。

因为这是对自己的肯定与尊重,如果连自己都不爱自己了,你还能奢望谁来爱你呢?


〝你是同性恋?〞

〝是的。〞

〝喔?那么诚实啊?你不怕被革职吗?这个社会可容不下异端分子。〞

〝如果容不下我,我会自行走人。请放心,我不会给欧氏添上任何污名。〞

〝你真有趣──〞他笑着,〝我头次遇到像你这种类型的人。〞

但我不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种类型的人,我轻声回道。


他们两个之间有着太多的共通点了,家世背景经历等等,优秀的让人羡慕忌妒,那种人总可以轻易的得到任何一切,包括爱情。所以我讨厌那种人,即使他不是那个人,即使他是我的上司,即使这种投射作用是不对的,但我依然是我。


〝可以说说你自己的事吗?孝若。〞

〝如果您想听的话。〞

〝嗯,可以告诉我你有爱人吗?〞

〝我曾爱过一个人,但他离我而去了,目前单身,以后也是。〞

〝我想听你的故事。〞

〝那是个无聊又冗长的故事,如果您时间多的发慌,不如来处理公文会更好。〞

〝你真有趣。〞


他笑着给我下了评语。有趣,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我;有趣,一个定义过于广泛的词,我并不打算了解。我在外人眼里,是个平淡知止的人,不踰矩、守本分,我安静的像只猫。一个人可以用他的角度来评断这个世界,但没有人可以轻易走进另一个人的内心。〖自〗

没有人知道像我这么平凡的外貌下,也能有着一场轰轰烈烈的情史。
没有人知道在我内敛的表现下,拥有着爱憎分明的火热情感。

我唯一的爱人──优,他知道。

可他离我远去了,就在五年前。



我们的感情经过革命,用尽了所有手段而换来的;我们彼此为了对方,抛弃了血浓于水的亲人,我们不曾后悔,认定了彼此是唯一的存在后,在高三联考那年放榜后,我们毅然而然的背弃所有牵挂,远离了亲情羁绊,到了南部一所大学展开了半工半读求学生涯。

日子过得不甚优渥,但至少有对方相伴,我们很知足、很充实的过着每一天。

我爱优,没有人可以怀疑我的感情、我的真诚。但优爱我吗?我却不知道。如果他爱我,那他就不会离开我;如果他不爱我,那我们在高中三年的禁忌相恋,又为何可以支撑如此之久?

没有答案的疑问,每每在夜深人静时缠上心头,吶喊着吶喊着。没有答案。



〝你在想什么?〞

回过神,我端着咖啡看着上司的脸,眼神中噙着笑。

〝一些事。〞

〝说来听听。〞

〝…我在想,为什么我会进来一个有着爱探人隐私老板的公司。〞

用意明显,可我忘了他的阴险狡诈与厚脸皮。

〝不不不,亲爱的孝若,我可是担忧属下的表现,希望能为属下分忧解劳啊!〞

看着他的笑脸,我忽有一股冲动把手中咖啡砸过去,但我忍下。

〝不妨您先关心关心桌上的档,或是考虑帮员工加薪,这样会来得更好。〞

〝很像是你的回答。对了,帮我把明天下午的约全都推掉。〞

〝理由。〞我不急不徐的补充上,〝无特殊理由者不得擅离职守。〞

虽然这条规矩是员工守则第十三条规定,对高层来说没什么约束力。

〝我妹妹要带准妹夫要来,这理由可以吗?〞

他笑的一双媚惑无数人的电眼,弯成一条曲线。

〝我知道了。〞

他是上司我是下属,能说不好吗?



岁月可以磨钝一个人的锐气,年少轻狂的时光已不复在,只剩一个平静的心灵跳动着。

我有时会想,什么时候那颗心才会剧烈跳动呢?还是它只为优而心动?我不清楚。





愣住的看着眼前另我愤恨忌妒的男人,我傻着不说话,任凭手中饮料落地,烫伤了手也无知觉。

他也同样震惊,迷人的脸庞布着惊恐的神情,愧疚、害怕、心虚……

当初夺走优时,那张意气风发的俊脸,如今只剩种种不安。

而我,理智不断提醒我要自重、冷静,克制住自己想杀人的举动。

我似乎太高估了我的自制力,事实证明,面对仇人,我依旧忍耐不住我的冲动。

于是我转身就跑,完全忘记了上面吩咐下的身分职责,这次就算上头要开除,我也无所谓。

只是没想到才跑到走廊转角处,眼看离电梯只剩几步距离时,手腕被紧抓住,一回头,是他。

他困住了我,像似要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停停顿顿半晌。最终俯在我耳边轻声说出……



我忘了他说了什么,眼睛只看到他的嘴型,张合张合。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等我回过神,我已被随后赶来的上司制服住,而后来跟上的人,急忙上前查看被揍一拳坐在地上的他。我怒红了眼,像一头发疯的兽,不断的挣扎挣扎,想再上前给他攻击他,只是后头的人力气太大,我没想到,平时游戏人间的上司,还懂得健身之道。

长发飘飘的气质女子,担心不已的扶住那个男人;而短发少女则愤恨不平的骂我,她身边则有两位上司的好友围住她,深怕她也卷入这场混乱中。我想过去踹地上的人几脚,可惜距离太远,脚不够长;想出拳揍他,可惜两手被紧困住,动弹不得。


〝孝若──〞

可恨的男人开口叫着我的名字。

〝闭嘴!!!〞

〝孝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闭嘴闭嘴闭嘴!关裕宗!!!你这个烂人!你曾答应过我什么!你说啊!〞

我嘶吼着,忍不住的泪水淌落。

〝孝若…我……〞

〝你说过你会保护他的!你说过你会照顾他的!你说过的话!还需要我提醒吗?〞

我大吼着,不断着做着无意义的挣扎。

〝还给我!还给我!把我的优还给我!!!〞
〖自〗


最后,我跪倒在地上,在意识混沌前,还不停呢喃着。

──把我的优还给我──
(二)


等我完全清醒,自己已躺在专为大人物准备的休息室里。高级沙发很舒适,若是平常,我将高兴与有钱人享受同等级物品,只是现在,我却深深厌恶着眼前所有一切,该死现实该死的一切,集合所有毕生最讨厌的缺点,我怀疑起老天爷是不是存心开我张孝若的玩笑?为什么我该死的得承受这一切。

关裕宗颓丧的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长发女子担心的皱眉细心为他擦抚伤口;我的老板悠闲自在的点烟坐在吧台上,在他身边还有那名泼辣的短发女子跟两位大人物。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今天得这样跟这些不知人间疾苦少爷这样纠缠…五年前我输了一场不能输的胜负里,让我五年不得翻身。

夜夜做着恶梦,重复着优离我而去的梦。太过真实,让我晚晚不得安眠。

深怕一睡着,又将回到当初痛心疾首的日子里。

优,你看到了吗?你选择的人,如今将陪伴着一名女子步入礼堂,过着他的幸福生活。〖自〗

优,你看到了吗?他将背叛你,背叛你走入我们得不到的婚姻啊!

而你呢?最终不过化为尘土……躺在冰冷棺木里安息。

优,值得吗?





我缓慢的起身,激动过头,差点忘了自身体质不适合情感过于激烈。

我需要冷静,用平常一贯的态度来面对这一切,我要的是事实,不要谎言。

〝孝若……〞

关裕宗叫着我的名字,眼神里净是担心神色。

〝闭嘴。〞

我豁出去了,就算他是我上司的准妹夫,也别奢望我会给他好脸色。

〝告诉我。〞我的声音冷的像冰一样,〝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

他的嘴巴还没阖上,我又冲上去赏他重重一拳。旁边的气质小姐尖叫着。

〝你给我去死!!!为什么死的是优而不是你!为什么!!!〞

我发狂似的不断挥拳,久未修剪的指甲陷入掌心,血丝渗出,只是怒火取代了理智,接着,我改换赏巴掌的打下。那张让优倾心不已的俊脸如今在我的攻击下清晰可见痕迹,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原谅我失控起来会是这等情况?

〝去死去死去死!〞

我紧揪住关裕宗的衣领,恨不得直接把他掐死,眼神流露出憎恨的光芒。

〝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啊你!你说过什么鬼话?全都是假的!告诉我优怎么死的!告诉我!〞

〝我对不起你……〞

〝给我闭嘴!〞要是一句道歉就可以让优重生,让我念上千遍万遍也无所谓。〝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优!你明明答应会保护好他的不是吗?不是吗!〞



温驯无害的兔子也会变成疯狂伤人的兽,此刻我的世界渐渐剥落、破碎。

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止不了痛,我没办法对我的心说谎。

〝冷静点,孝若。〞

在这场闹剧里始终保持高雅形象的上司走来,并且轻易的制住了我的行动。

〝让他说完话。〞

我转过头狠瞪他,眼神布满血丝,想必十分骇人。

就在我跟上司对持住,气质小姐突然站起身,充满诚意的对我鞠躬道歉。

〝对不起,张先生…我待裕宗跟你道歉,请你别责怪他了……优小姐的事我知道一点,但那不是裕宗的错啊!我、我……请你别责怪他了,裕宗他已经自责了很久,好不容易正要振作,希望你能原谅他好吗?〞

泪眼婆娑,水眸漾情。

我还能说什么?优小姐?哈,天大的笑话,连优的存在都不敢承认,这个男人会自责?

我甩开后头禁锢的怀抱。整整衣服,接着把袖口的钮扣打开,露出的是伤痕累累的手腕。

〝你看,关裕宗。这一共有六条伤口,都是在这几年内割的。前三条是纪念我和优的日子,后三条是凭吊我和优没有结果的感情,你看,你看清楚,我这手腕将添上优的忌日!〞

关裕宗傻了眼,那种深刻的愧疚之意,突然让我有种相信他自责过的想法,但我不能原谅他。

原谅了他,那优怎么办?

任他成为关裕宗幸福婚姻里的过去,曾经的『优小姐』?情何以堪啊!

〝你曾口口声声说爱他,但现在呢?关『先生』!你的爱情是否太过廉价?〞

我冷冷说着。打从大学认识他起,我没一样赢过他,而今,我却赢得彻底。


〝另外,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请放心,我将提出辞呈。〞

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我挡住上司眼里尚未说出的话,结束了这出没有结局的闹剧。




回到家后,我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力的摊在地板上。

好累好累──累极了。

优,你满意了吗?

目光停滞在电视机上的相框里,天真无邪的少年笑的有如阳光般灿烂闪耀。

那是我们的过去,不复在。

直到这一煞那,我突然哭了出来,很难受很难受。

我责骂关裕宗背叛了优,可优也不是背叛了我吗?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放弃一切过去,要重新开始,为什么又被打乱了规划呢?

爱情里本来就没有背叛可言,有的只是你情我愿不是吗?

怪的了谁?怪的了谁?

只是徒增又一个心碎人。
(三)

午夜三点,我在漫天星空下点着香烟无语。

难以入睡,不得安眠。

一闭上眼入帘的是一幕又一幕片段回忆。

哭泣的优,惭愧的他,还有不知该如何反应的自己。

优说不爱我了,他爱上别人了。他说对不起我,但他真的爱优。

我不说话,因为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已成定局,在这场爱情胜负里,落败的一方将失去所爱。






自从不久前辞了工作,原本忙碌的生活瞬间变得空闲,幸好我很懂得适应,即使天天过着醉生梦死,但毕竟也算是生活的一部份。午夜开始上网,把自己关在网络世界里看着那些真真假假的故事,然后早上才入睡,一直到下午再起床出门闲逛。日复日,夜复夜,我的世界照样运转。

最后有人看不下去了,出来制止我。

我的社交圈子小,连带的朋友不多,知心更少。渊算是个例外,他是少数见证我和优之间那段感情的人,当然优离去的事他也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所知道的比任何人还透彻。渊不多话,我们两人对话平时最多不过十句,因此他是最佳的听众,可以陪伴在旁,只是他从不给予建议,他习惯让人自己探索。

然而这次渊却意外的打电话来,渊说我太过荒唐,没必要为了一口气而陪上自己。

他说我想怎样是自己的决定,他不反对也无立场反对。
推书 20234-12-07 :Boys Don`t Cr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