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煎————rebma(雨枚)

作者:rebma(雨枚)  录入:12-07

正这时候,突然一串急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抹黄得刺眼的身影隔在我和王爷眼前。
恍惚间,好象什么也听不到了,只看见皇上紧皱着眉角把我的手从牢里往外拽,还在大声喊着什么,我想跟他说:"别叫,要吓到王爷了......"可喉咙里却出不了声音,眼前只看见自己冻得发白的手上赫然一个血红的牙印儿......

 

右手疼得心慌,我呜咽着想转动身体,好疼,好疼,娘,你听见了吗,小怜好疼......
"娘......娘......疼......"我模模糊糊地动着嘴,突然觉得脸上凉凉的,一滴、两滴、三滴......留到嘴里,咸咸的......我挣扎着睁了眼,暗暗淡淡一片,慢慢地,有个人形在浮现,是不是那个人......?

 

我用左手去碰那脸,温温的,只是有几道湿痕,我努力去对准焦距,可出现在眼里的却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我挣扎着想坐起身,右手突然传来的钝痛让我出了一身冷汗:"皇上......"
他忙转过身擦了擦眼泪,回头给我拉了被道:"你快别动,你手伤了筋骨,得养一阵子才好。"说罢又抚了抚我额上汗湿的头发。 自 由 自 在
眼前的皇上哪里还有个皇上的样子,眼圈黑黑地深陷,下巴上露出青色的胡渣,本来二十几岁的人却突然像老了八九年的样子,怎沧桑两字可以形容。
"皇上......您没事吧,怎么像是没睡好觉一样......"我看他着实可怜,便有气无力地问。
他苦笑了一下,然后说:"哪里,朕精神的很。倒是你,要好好地养病了......你家王爷那里,你还是不要去了,省得他又伤了你......等你好了,我让他来看你,好不好?"
我吃惊地看他,奇怪他今天怎么会这么温和,和他平时冰冷的样子完全不同。我笑笑,又想到王爷,他不也是一昔之间就面目全非了吗?
皇上伸了手过来,轻轻地碰我的脸,我不知怎地突然就觉得特别委屈,开始小声啜泣。他大概是看不得我哭,忙过来把我抱在怀里,还一下下拍我的背,我闻到他身上有股甜甜的檀香味道。
"别哭了,小怜,别哭......你是要心疼死我了。庆王叔他......他是心里头不爽快,不是冲着你来的,你别乱想,先把病养好了吧......你要是喜欢他......我就饶他一命......你......"
他还没说完,我便不停在他怀里摇头,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不是的,不是的,皇上,王爷他、王爷他不要我了......"我也顾不得上下尊卑,扑在他怀里便放声大哭起来。
"小怜命苦,从小被娘放到人市上卖的,小怜没人要的......"我没命地扯他衣服,好象要一下把十几年来所有的委屈都告诉他一样:"大少爷把我给人了,小贝子也不要我,最后、最后,连王爷也......我、我没用,谁都不喜欢我......皇上,我真的很羡慕翡翠的,他长得好,人也聪明,连生死的关头上王爷也想着他的,我、我......"我哭得没了劲儿,一句话堵在胸口,不住地咳。
"小怜,快别说了。"皇上忙不迭地给我拍背,还不敢用大了力,那样子真有几分滑稽:"你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他们是不喜欢你?他们是把你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你单纯,你不知道这世上除了情爱,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东西,别说权势富贵,便是命,也可朝夕不保的。他们把你给了人,是出于无奈,朗朗乾坤,真能一直护着你宠着你的人怕除了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人之外,再无其他了。"
我听得懵懵懂懂:"掌握天下生杀大权......?"我用袖子擦了脸,抬头看着他。
他只是笑笑,温柔地摸我的头:"你看你家王爷抢了吴振邦的人,现在吴振邦得了权势,不也把他弄入牢狱了吗?男人都是这样,心里真正喜欢的东西有朝一日一定是要夺回来的,不过靠的不是情,是权。"
我好象隐隐约约间明白了一些,闷在他怀里问:"那天下那么大,谁又能掌握得了所有人的富贵生死......"刚出了口,答案便窜进脑袋里,我腾地一下就红了脸,尴尬地从他怀里出来,钻进被里,也顾不得手上疼痛,整个人缩了进去。
皇上没再说什么,只是无声无息地出去了,我听见他压低了声音对外面的下人说:"......好生照顾他,要当是真主子一样......"
我心里甜中带涩。
这病一养便是一个月,我的精神好多了,皇上总来看我,笑闹着陪我说话,我真的挺开心的。可我的右手残了,怕是以后再也绣不成花,我不怕。
有一次我问皇上:"要是哪一天你不是天底下最有权的人了......那、那你还要我吗?"这话我是心惊胆战地问的,可他却只是轻笑了一下,毫不思索地道:"应该不要了吧,毕竟这世上没什么大过命去的。"
他深深地看着我,还是一脸笑意,我望了望方才吐出那些冷漠言语的嘴唇,不禁觉得这便是拥有天下至上权力的男人的嘴唇吧......
那天他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说:"刚才那一番话可不能随便对别人说,要是让人知道你咒我丢了皇位,怕是连我也保不了你。"
我对着他呆呆点头,心里却不停责备自己说了这种话。那天,我突然很想去看看王爷。
又是那条长长的路,这次我一个人走。其实,当时翡翠带我来并不是出于好意,他只是想借机向皇上通风报信,好重重地罚我。只是他没想到,他的苦心经营反而救了我,要不然我失去的可能不只这一条手臂。
我见到王爷的时候,他正黯然地摆弄着稻草,已经入冬了,可这牢里却只有薄薄的一层草垫。我顿时眼眶一热,走到牢门边,轻唤道:"王爷......小怜来看您了。"
听到我的声音,他肩膀明显抖了一下,我的眼泪也止不住流下来:"王爷,小怜来看您了。"
他缓缓转过头,见我满脸是泪,便又转回脸去:"你来干什么......"
我顺着栅栏缓缓坐到地上:"我就是来看看您,我不知道您这里是这个样子,下次我带些御寒的衣物来。"
他好象轻轻牵动了嘴角:"你还真是惦记我啊,我那样对你,你也不在乎......"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对着他,把右手放到身后:"对了,皇上说您的事他不追究,毕竟是叔侄一场,他......"
王爷突然大笑几声:"他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我知道你对我的好,只可惜我不懂珍惜,亏欠了你。"他转过头来,到我身旁坐下。
我听他这话,便低头笑了:"您没有亏欠我,我就是这个命。"
"手怎么样了,我没拧疼你吧?"他温和地笑着来牵我的手。
我一惊,又忙把手向后藏,他好象看出些端倪,霎时紧张了起来:"你的手怎么了?让我看看!"
我哪里肯让他看,只是颤声道:"没、没有,我就是方才睡觉睡麻了胳膊,您别......"
他冷下一张脸,直直望着我:"让我看看。"
我好象从没见过他这么认真的表情,心想纸包不住火,便慢慢把手伸到他面前。那是一双有些惨白的手,上面有两排已发了黑的牙印。
他小心地望我一眼,才缓缓扶了去看。那是一双毫无生气的手,小臂有些不自然的弯曲,青白青百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怔怔地看着,眼里竟掉出两滴泪来,我一时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得拿出巾子给他擦脸。过不多时,他渐渐恢复了平静,小心地放开,淡淡地说:"你以后不用再来了,我不想见你。"说罢又坐回他原来的地方,继续摆弄起稻草来。
我没多说什么,只浅浅道了句珍重,便离开。
我没有哭,可心里却裂了个大洞,我知道,我是再也不会见他了,我对他的一片心便也可以就这样慢慢地干涸。我虽然因为他而伤痛,可他心中的洞,又真的会比我小吗?
我魂不守舍地回了宫,想一会儿着人送他些棉被衣服,不要让他冻着才好。刚进了内室,突然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正疑惑,背后突然窜出个人来,接着就是一把刚刀架在脖子上。
我立时愣在那里,从小长到大,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只剩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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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另一只手抓着我的腰,力气大得可以一下把我拦腰折断一般。我闷哼了一声,他却一点不紧张的样子,只是那柄大刀又离我脖子近了几厘,听他小声说道:"你最好识相点别给我动什么歪脑筋,要不刀剑可是不长眼的。"
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只能紧贴在他身上,好离那冰凉凉的物什稍微远些:"这,这是为什么......"
他不答我,只是把我向房里拖。我一路过去,看到脚边不时有伺候我的下人的尸体。他们每个我都叫得出名字,今天早上他们还嘱咐我天气冷多穿衣服,还给我端来热腾腾的粥喝,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怎么现在成了这般模样。看着看着,我便心痛地掉下眼泪:"你、你怎么能......为什么要杀人?他们都跟你无怨无仇的,你怎么就狠得下心......?"
他听我这话便冷哼了一声:"你这样也没用,我可不会心软放你走的,你不用白费心机了。我听过你的事,不就是会装装可怜扮扮好人吗,弄得那些男人一个个神魂颠倒的,我可不吃你这套!"
他又把勒我的手紧了紧,到了里屋便把我往床上拖,躲在帘幕后面。
我还是忍不住要哭,他却嫌烦了:"哭什么哭!有完没完!"
我吓得立刻噤声,可还不住抽泣。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这种危机的时候还只会哭,要是翡翠在这里,一定不是这个局面。
"你那宝贝皇上什么时候回来?"他在我身后单手解开箍紧的衣服,去掉蒙面的头巾,露出一张不乏威严的脸。
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绑了我,原来是要用我来对付皇上,我急得忙要转过脸和他说话,劝他不要做出这种事来。谁知那刀离我近了些,险些便要割破我的喉咙,幸好他眼急手快撤了刀器:"你不要命了你!你自己找死不要害我杀不成那贼人!"
我急得头上冒出了汗,伏在他身前便要给他磕头,嘴里不住说道:"不要,不要伤他,他是好人,真的!他是天下最大的好人,他菩萨心肠,他又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没有对不起我?!"他又重新把我捋到怀里,把刀往我脖子上架:"他杀了我全家三百多口,只因为在庆王府的礼单上有我爹的名字,这也能叫菩萨心肠吗!"
我呆楞地听着,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这、这不是真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他很温柔的,从来不打我骂我。他还饶了我家王爷一命,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对你倒是一顶一的好,为了讨你欢心不惜放过自己最大的对头,可对别人呢?他是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他这一番话彻底镇住了我,是呀,皇上的冷酷无情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刚被抓到宫里那会儿,他总是冷冷的,还要挑我的脚筋,要我陪他睡觉,我怎么一下就把这些都忘了呢?我用脸贴了一下这冰凉的刀锋,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寒冷,想到他曾经和我说的话,便突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空虚。
"......你抓了我也没用的,皇上他不会为了我让你伤到分毫,我没有骗你,这都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他好象也早有预料,轻描淡写地:"这不是听你说,行不行要试试才知道。"
我不做声了,只得等着皇上回来看一场腥风血雨的杀戮。
今天他来得特别晚,眼看天已经黑了下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因为没有下人走动。我稍微有些冷,便抬了手去抚脸,谁知半路上竟碰到他架在我脖子上那只温热温热的手。
我吓了一跳,忙垂下手去扯衣角,全身都有点紧张起来。耳边是他平稳而有力的呼吸,丝毫没有紊乱的样子,我又有些羞愧,怪自己怎么往那上面想了去。
他也不做声,时间便在静谧中流逝,我开始有些昏昏欲睡。正这时候,突然听得外面喊到:"圣上驾到。"可没过一会儿便又传出混乱吵杂的声响,我想可能是他看到了满院子的尸首吧。
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只见他带着贴身太监和十几个兵士样子的人进得屋来,外面也隐约有些火光,好象密密匝匝的不少兵。
皇上盯着我和身后那人,冷冷地道:"哪路的?"
那人也不怕,轻笑着说:"十六爷让我问您好,他老人家在关外可过得惬意呢!"
"原来是十六那不成器的东西。不过几日没见,他的胆子倒也大了不少啊。"皇上不再紧着一张脸,反而在近前找了张椅子坐下了,旁边有人递上杯茶。
身后那人也没有废话,只是笑笑,之后突然就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又弄出些下流的声响。我又是惊又是羞,涨红了整张脸。皇上还是沉不住气了,拿了茶碗便一下砸在桌上:"说!你到底要怎么样,别拿个下人出气!"
那人笑得更放肆了些:"我一个被抄了家的人有什么奢求,就是这小人儿挺讨人喜欢的,不如让我把他带回去和我那些没家没业的兄弟们一起乐乐。"说着便动手解起我衣扣来。我害怕,就用手去挡,谁知一不留神却在脖子上划出道血痕。
我吃痛,叫了一声。别说皇上没料到,便是身后那人也是一惊,小声对着我耳朵说:"快别乱动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变通的。"说着又把我往他怀里抱抱。
这看在皇上眼里是着实的刺眼,可他看我见了红,却又忍不住嚷道:"你拿着个刀别乱动,要伤了他的!他不比那些武夫,脖子细成那样,怎禁得住你一刀两刀!"
"您心疼他就好,我自然不想跟他过不去。"那人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直说,折腾他做什么!"皇上已是红了眼睛:"你放了他,有什么事,慢慢谈。" 自 由 自 在
"我放了他?我放了他您不一刀劈了我!这无本的生意我可不干。不过......如果您拿传国玉玺出来做个见证,在下倒是可以考虑......"
皇上闻言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为了个下人对你百依百顺?便是你拿我额娘的命相要挟我也要考虑一下......何况只是为了个玩意儿。"
我早知道他会这样回答,可亲口听到却还是有些心痛,对着身后的人说:"我早跟你说过了,他不会......"
那人突然一下勒紧我的脖子:"你给我闭嘴!"又对着皇上道:"好!你是不见黄河不落泪!"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把尺许长的匕首,对着我右胸便一下捅了进去。
我知道他是以此来震动皇上,便生生忍住了叫,可耐不住那钻心的疼痛,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下嘴唇也咬破了。
那刺了我的人没想到我这个性子,仿佛后悔一般地瞪大了眼睛看我:"你、你怎么......"
我倒觉得奇怪了,一样也是刺,难道听我叫出了声,罪孽心便可以小一点了吗?我撑着身子挺着,却见皇上已是白了一张脸,抖着嘴唇道:"你、你竟然敢伤他!他那么小个身子你也捅得下去!你还是不是人!"
那人本来也担心地去抚我伤口,听了这话更是皱紧了眉,可嘴上还是不服软:"谁让您刚才不应承,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哪里还管得了他们说什么,只是觉得那口子疼得我一阵阵泛冷,脑子也不清楚起来,弱弱地对身后的人道:"好疼......你帮我把刀子拔出来吧......求你了......好疼......" 自 由 自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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