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冷笑:“哼,不知道什么人死皮赖脸要跟我回来呢,这会子居然有脸说人家的不是。”
追欢道:“是是。所以怕人家烦么,不然我便也跟到那边渡假去。”
晚晚笑道:“你还休假休的少了么。快去忙你的公司,不然破产了,我可不养你。”
追欢大笑:“还没沦落至此呢。不过你这话说的,十分让人想入非非呢。”
晚晚惊觉失言,十分窘迫。
楼嘉圆场道:“哎呀,做舅舅的资助一下破产的侄子,也是应当的么。”
众人笑了一番。
三十七
楼嘉的庄园在普罗旺斯省的郊区。
晚晚一到这地方,几乎立即爱上了。
天空纯蓝澄静,一大片葡萄园,一垄一垄的葡萄藤子密密迭迭绕在一人高的木契子上。
车子一路开过去,就看见一处密匝匝的房子,全是白墙红顶,削削的屋脊。
晚晚极喜欢其中一座尖尖顶的灰色塔楼,约莫三层楼高的样子,很瘦气。
楼嘉道:“是老式的钟楼,现在不用了。这边是工人住的,房子倒是很有田园味道。”
晚晚乍舌。原本以为就要住在这边了呢。
楼嘉笑道:“我们的住处要再往里头去。我也是极其喜欢这里,每年总要住一两个月,哪儿就能凑合。”
果然是不能凑合的。
楼嘉的住处完全是欧式风味的别墅了。外面看着色彩明快,里头华丽,又显的大方。
晚晚笑道:“真真是欧阳家的人,到那里也要这么奢华。我看那红顶小房子,才有特色呢。睡在里头,就能闻见葡萄香。”
楼嘉道:“现在不过四月份,空气湿润,也温暖。等到了夏天,又干又热,看你在那房子里烤着吧。”
晚晚道:“少来唬我。尖顶的房子夏天最凉快了。人家住得,我住不得?”
楼嘉嘻嘻笑他:“再凉快难道比的过空调?你这么娇生惯养的。”笑一阵又道:“看你这么有精神,不如来跟我尝尝鲜?”
晚晚道:“有什么宝贝赶紧现出来吧。”
楼嘉一路前面带着,原来在别墅后头。
玻璃温房。
晚晚一眼看过去,就看见一人多高的葡萄架子。跟外面田园里的那些又大不相同。
走进去总算看明白,葡萄藤子全爬在头顶上的铁丝网上,一串一串碧绿晶莹的葡萄垂下来。光线打上去,简直冰晶一般。
晚晚欢呼。
楼嘉笑着,拿剪子剪了一串,放在龙头下清水冲过一遍,递给晚晚道:“尝一下看。”
晚晚早等不及,塞了一颗。果然甘甜爽口,皮薄而脆,没有一丝酸涩,又甜的不过分。
楼嘉看他吃的开心,道:“这里温室调控,否则这个季节哪里有葡萄吃?园里的葡萄要到九月份才收获,再热的天也不过提早到八月。”
晚晚道:“难怪了。这是什么品种,温室里种的还这么好吃。”
楼嘉道:“这是Le chenin blanc白诗楠的变种。颗粒小了些,直接吃最美味不过。那边还有一种Le merlot,种来调酒用的,直接吃就觉得过分甜了。田园里的就是普通酿酒用的品种了。等会晚饭时,让你尝尝看去年的桃红酒。刚酿好也不算久,极有风味的。”
晚饭也吃的极为舒畅,少不得尝了好几种美酒。楼嘉连AOC级别的baux-de-provence 也拿了一瓶出来。
晚晚叹息道:“家里人就数你的日子过的最是滋润华美了。天天摆弄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楼嘉笑的极满足。
饭后又上了冰淇淋,浇了白兰地,点了火,幽蓝火光片刻熄灭。浓浓乳酪奶香味散开来。晚晚尝一勺,果然是冰与火的极品享受。
晚晚笑道:“跟小舅来果然是没有错的。”
楼嘉道:“家里人只有你一个来过呢。回去了可不要大肆宣扬,否则我再没有清净园子了。”
晚晚素来是知道楼嘉的心事,不由调侃道:“冉表哥竟然也没有这样的福气么?你干脆拽他来一趟,这样的风光景致,美酒佳酿,难道他不动心?”
楼嘉叹道:“难怪人人说你没良心。我就够苦了,还要被你调侃笑话。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一边要躲我,深怕我缠他,一边又想要我还和他做当年知己朋友。我哪里做的到?”
晚晚想了一阵,换了话题道:“小舅你这回叫我来,我总觉得不是渡假这么简单,看你似乎有事瞒着我的样子。我也不同你绕来绕去,你只把实话告诉我,省的我瞎猜,烦的慌。”
楼嘉笑道:“这会子你又精明了。你但把这精明放了三分到安轩身上去,不怕把他牢牢扣在身边么。”
晚晚道:“就是舍不得拿精明技巧对付他呢。我一见他,就呆呆的,只晓得撒娇,小孩子一般。真是没用。”
楼嘉叹了一气道:“他就在这里。”
晚晚腾一下站起来,声音全陷在嗓子眼里,眼冒金星一样。心思一下慌乱了,跳的极快,抓不住节拍,满脑子就是“他来做什么”“他来做什么”?
心里一下子沉下去,沉到底又仿佛一片光明,止不住的欢喜起来,五色幻彩。
楼嘉看他这样,便知道沈追欢再怎么样,还是没有叫晚晚忘情,自己这样做也算对了。便道:“你先听我说明白了。安轩就是到了现在,还是不明白对你到底有无爱意。所以求了这个机会,再同你相处一阵,把什么兄弟关系全抛开了。可是这一段过后,结局当然是两种。你若能承受,便给他一个机会。若不能,干脆也不用见他,我直接打发他走人,省得你又伤心。”
晚晚听了这一番话,心思转了几回,到底是哥哥,居然找上楼嘉帮忙。欧阳家有这个本事帮他,又肯帮他的,也只有楼嘉了。楼嘉感同身受,愿意为自己求这么一个机会。可是。。。可是这样的要求实在有几分伤人。难到还要再一回得到再失去么?多么自私!多么...无耻!
晚晚几乎愤怒起来。他轻轻道:“我想见一见他。”
三十八
安轩其实一早到了。楼嘉差人安顿他住在一处老宅子里。
说是老宅子,设施倒是极为齐全完备。只是布置家具看着都颇有些年份。
安轩倚着落地式的大窗户往外看了一看。
风景果然是极好的,远远一大片全是葡萄园。宅子前后倒有几棵大树,叫不出名字,样子极挺拔,看来和这宅子差不多年纪。一个小庭院,栽了几株葡萄,布置的有些像紫藤架子,虽然还没有结果,藤子叶子已经爬了满架,绿荫荫的,也有两分风味。架子下面放了石头桌椅。倒有点中国风的味道。
这地方虽然闲适,安轩心里到底不安。
好不容易说动楼嘉帮忙。实在是很多年没有这样向人推心置腹,剖心挖肺了,把自己的那些顾虑,那些心思全向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楼嘉倾倒出来,无非是求这么一个机会。好在他肯帮忙,否则不知道拿什么脸见人。
可是晚晚却不一定领情。
也难免,之前那样伤他。可是仍然赌晚晚对自己还有情。
之前所有工夫都押在上面了,虽然自己的要求过分,却觉得晚晚应该会答应。
可是依然惴惴不安。只怕万一。
爱情到底是一件麻烦事情,居然完全不能掌握。原本觉得那么清楚的事情,现在想来却模模糊糊的,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动情,说出去简直要笑掉别人大牙。晚晚不在的这么两三个月,虽然算不得折磨难熬,有时倒也真是觉得思念,魂不守舍似的。回忆起来,又有几分甜蜜。
安轩想的越发烦躁焦急起来。
晚上终于接到楼嘉电话,刚听第一句话“晚晚想要见见你”,立时觉得心安,什么烦恼焦躁也不见了,心情轻松喜悦,后面楼嘉说了什么一概听的隐约模糊,只是一味的应承下来。定下心来等了一会,楼嘉果然带着晚晚到了。
安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晚晚低声唤道:“哥哥。”
楼嘉微笑道:“我算是牵线搭桥,做的全套了。这宅子便留给你们。每天上午有人来收拾一下,有什么要用的,尽管往那边要。我就不在这里碍事,先走一步。”
安轩道一声:“多谢。”
楼嘉点点头,径自出去了。
晚晚觉得十分尴尬窘迫。哥哥近在咫尺,却不知如何反应。
安轩微微叹一口气,走近了,把晚晚圈在怀里。
晚晚立刻僵硬,安轩轻轻啪他后背,如同从前一般。晚晚慢慢放松,却觉得良久以来压抑的悲伤委屈从心底爆发升腾起来,鼻子酸涩,眼泪涌出来。开始还只是伏在哥哥怀里掉泪,很快泪湿了一大片,再也压不住哽咽,剧烈的抽泣起来,几乎噎到。安轩怀抱收紧,在他耳边道:“你哭出来。”晚晚两手死死揪着哥哥胸前衣服不放,抽抽噎噎,就是哭不出声,眼泪流的更凶,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喉咙吞咽的过猛,气息完全接不上去,竟然干呕起来,吐了几口,偏偏又停不住抽噎,酸液呛在气管里,剧烈地咳嗽,似乎要把喉管咳破一般。
安轩急的不知怎么样才好,晚晚死死揪着他,咳的他心也疼了,只好双手拍抚着,想替他舒缓过一口气来,然而哪里有什么用!安轩着了慌一样一连声的叫道:“晚晚晚晚!”
好半天总算缓过来一些,安轩扶了晚晚坐下,赶忙倒了温水给他漱口,又拧了热毛巾,替他擦干净,服侍了好一会,晚晚哭的神智也有点模糊,又因为之前旅程劳顿,总算睡下了。
安轩叹一口气,才把脏衣服换了,又怕晚晚醒了,忙忙地冲一个澡,赶紧到床边守着。看到他睡的也不甚安稳,一张稚嫩面孔哭地咳地通红,才擦净的眼角又有泪痕,心不由一阵一阵抽痛起来。
怎么舍得他受这样的苦楚?只是看他哭这么一回,简直觉得自己该受千刀万剐了。又怎么忍心再伤他一次?安轩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念头,几乎成型了。
三十九
晚晚一直睡到中午。阳光非常灿烂,透过薄薄的丝质窗帘,仍然明亮刺眼。
终于清醒过来。却觉得喉咙十分异样,有一点隐痛,试了一试,竟然发不出完整声音,非常嘶哑,十分费力。
不由慌乱起来。
安轩听到一点响动,急急的进来道:“已经醒了么?”
晚晚看到哥哥,懵的一下,昨天大哭的情景全数回笼。真真丢脸死了,居然做出这种事来。哭的那么难看。一急之下叫了一声“哥哥”,低暗嘶哑。
安轩听了叫道:“难不成把嗓子咳坏了?晚晚莫急,先不说话,我去拿杯茶来。”
一会便端了杯温水进来。
晚晚接过来,喝了一口,润了一下果然舒服一些,咕噜咕噜也就喝了一杯。
安轩道:“现在如何了?”
晚晚试着说了句话道:“好了一些。”
安轩舒了一口气道:“果真好一些了,不过还有些哑。嗓子痛不痛?”
晚晚道:“痛倒不痛,只是有些痒,想要咳嗽。”
安轩道:“果然是昨天咳的破了。今天可不能再咳,忍着一点,我去向楼嘉要点药水。
楼嘉那头接到电话,道:“怎么就嗓子不舒服呢?我立时给你送去,稍等一会。”
安轩道:“差人送来就好了。若有梨子一类的,也拿些来。这时候,倒是中药要好些。”
楼嘉道:“哪里有那些。”又想到什么似的道:“你叫晚晚少说话。药水一会就到了。”
安轩陪着晚晚等了一会。晚晚也不说话,见哥哥坐在床头,便伸过手来抱着,半躺在安轩腿上。安轩看他被子掉了一大半,忙拉过来盖好道:“小心着凉。”
晚晚“恩”了一声。
安轩连着被子,搂住晚晚道:“这回你肯答应,我实在是很高兴。你但凡气我怨我,有什么委屈,都只管撒到我身上来,就是想哭,哥哥也陪着听着哄着,只是你要哭也得好好的哭,眼泪鼻涕全抹在我身上也没什么大不了。别像昨天那么抽抽噎噎的,听的我心疼死了,哪里有人能哭成那样的,吓死人了。”
晚晚听了不由自主高兴起来,就是要你心疼才好呢。抱在哥哥怀里偷偷的笑。
等了一会,果然有人送药来,一瓶淡绿色的药水。
安轩先喝了一口,皱皱眉头道:“味道还好,有一点点甜,喝到喉咙里冰凉凉的。约莫是薄荷一类的东西。”
晚晚接过来,比照着哥哥和过的地方,也就着瓶口喝了一口。喝了果真冰凉的,尤其一吸气,几乎凉到胃里去了。不过倒是不怎么想咳了,也算有效。
安轩道:“可管用么?”
晚晚道:“还好。不过你刚才是做什么,药水也是乱喝的么?”
安轩笑一笑道:“不过是润嗓子的药水,想来也没什么坏处。只是看那颜色,怕它有什么怪味,所以先尝一下。”
晚晚笑的漾起来,道:“有什么吃的没有?饿了。”
安轩道:“早晨有人来送东西。看你现在也别吃什么油腻的,将就吃点牛奶麦片吧。我去弄,你先洗一洗,换件衣服。”
晚晚磨蹭了一会,在浴室照着镜子,对自己摆一个鬼脸。总觉得今天哥哥对他特别的好,尤其的甜蜜。笑了一笑,自己也觉得打扮的好了,才舍得出去。
安轩果然做了一盆麦片,晚晚正要伸手抓勺子,被安轩一把拿过去道:“等一下麦片泡的软些再吃。”
晚晚皱眉道:“等会就泡的稀烂了,谁要吃那种东西?”
安轩笑道:“谁叫你嗓子不舒服,吃那么硬的弄伤了怎么办?”
晚晚听了简直发晕,哪里要这么小心护着,又不是豆腐糊的。可是心里到底是甜孜孜的。一时间也不说话。
安轩以为他不愿意,叹一口气道:“大不了我等会儿陪你一道吃好了。”
晚晚眼睛转一转,笑道:“可是你自己说的。”
等了一会,晚晚舀了一勺,看那麦片都泡的发涨了。
安轩硬着头皮吃了一勺,直接咽下去了。晚晚哧哧的笑,也吃了一勺。
两人半天才吃了小半,牛奶变的凉了,腥气更大一些,实在咽不下去了。
正巧门铃响了一阵,原来是楼嘉。
拎了一个保温壶,还有一个袋子,也不知放了什么东西。
楼嘉一眼看到麦片盆子,笑起来道:“这是什么东西,狗食一样,怎么吃的下去?”
说着就打开保温瓶子,一股香气透出来。楼嘉盛了一碗,递给晚晚。
原来竟然是雪梨银耳粥,那雪梨切了小方块,和了银耳炖到透明,汤汁浓稠甜美。
晚晚尝一口,满口生香,不知道比拿麦片粥好喝多少。赶紧又盛了一碗给哥哥。
楼嘉在一旁叫道:“看看,现在就已经顾不得我了。“
晚晚哼一声,也盛一碗给楼嘉。
安轩笑道:“这么好东西,哪里弄来的,要熬的很久呢。”
楼嘉道:“可不容易呢,我跑了一大截子。”便原原本本说了一回。
原来隔的不远住了一家老华侨,平素喜欢研究些中药食疗的。楼嘉帮过他们一些小忙,本来打算去向他们借些川贝枇杷膏一类的,哪里想到赶了巧,老太太也有点咳嗽,专门用冰糖炖了雪梨银耳。送了楼嘉一瓶,还塞了些蜂蜜,药水。楼嘉一股脑全拿了来。
安轩笑道:“晚晚到哪里都是有福气的。”
楼嘉笑了一阵,道:“这还福气呢,好好的就生病了。白的叫人担心。”又转了脸对安轩道:“你这是怎么照顾的,到你手上就成药罐子了。再叫我看到,可不管你什么,直接把你扔出去。”
晚晚在一边冷笑声道:“对不起我的哪里是他一个。我的小舅还不一样把我给拐来卖了,也不知道收了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