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昔我往矣

叶家上下虽然对叶之礼的暴猝而悲恸欲绝，却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可是他们的儿子，当时只有十岁的他，却暗暗立志，为父母报仇。
他虽然从未与那名少年正面交谈过，但是那一夜，他清楚的记得少年的每一个细节。
他从此开始发奋习武，不到十五便略有小成。
少林每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让这个从未显露江湖的人名声鹊起，因为他谪仙之姿，于是人送外号"凌霄上仙"。
其实，他是想引那个人出来。毕竟时光变迁，而他又不知道那个冷血少年姓甚名谁。
黄天不负苦心人，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虽然五年过去，少年早已经是棱角分明，不再复当年的青涩，但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其实少年的名号当时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他善于用毒，人称"辣手摧花"。
第十八章 黄旗一点兵马收
雄鸡司晨，号角嘹亮。
京城城门，十万大军整装待发。
叶子修一身雪白的战袍，配上镏金的铠甲，站在整个大军的最前方。
城门上，当今圣上亲临送行，文武百官无一缺席。
赵玄瑞换下平日的暗紫王袍，身着一身墨黑战袍，更显得他成熟稳重的大将之风。他走向城楼，单腿跪下。
"北夷屡屡犯境，害我边境百姓民不聊生。今我等奉圣旨平定，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皇帝虽然老态，但是威严尚在，"今日朕亲自为众将士壮行，他日大胜归来，必定加官进爵！"
"谢皇上！"说完，他手持谕旨，转身面向大军，朝阳将他的棱角分明的面庞镀上了一层金色。
"不平北夷，誓不班师！"随着他的高声疾呼，众将士纷纷高举手中的武器，纵声高呼。
战旗上一个大大的"穆"字迎风飘扬，擂鼓三遍，大军出发。
叶青岳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的儿子，转眼间，那个呀呀学语的婴儿已经如此挺拔了，再也不是那个学阵法谋略的时候跑去练剑的黄口小儿，也不是那个每日只知道游山玩水的鲁莽少年，而是天朝大军的副帅，即将统帅大军，保家卫国的军人了。想到此处，叶青岳眼中不由热泪点点。
叶子修回头看了一眼城楼，距离这么远，看不清自己的父亲，但城楼后面就是故都。最后看了一眼，他清叱一声，鞭落马嘶，大步向前。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大军北去，一路上叶子修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光景。他从小在京城长大，游历之地也都是江南富绰之地，哪里见识过这塞外风霜。他虽然早就听说边境困苦，但还是没料到竟然是这般衰败，不由得心下一阵感伤。虽说天朝早在几十年前就同周边诸国划清了疆界，但是却一直没有真正的安定下来。不单北夷，南蛮诸国也早已蠢蠢欲动。远处海上的东琉最近也不安生。
正在这时，一个小兵前来传话，元帅传召。
此时月上枝头，主帐内，赵玄瑞披了一件宽松的紫貂大氅，正在和灯仔细的看一张地图。
见叶子修进来，他挥手示意服侍的小兵下去。
叶子修见状，心下疑惑，大军刚刚进发了不足半月，依照这个速度，恐怕还要月余才能抵达北夷边境。难道有了什么变故不成。
"你可知我找你何事？"
"莫将不知。"
赵玄瑞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你可知北夷新王，萧柯。"
"这个自然。"叶子修心想，若不是这个人兴兵作乱，又怎么会让天朝出动十万大军征讨。
"知道些什么？说来给本王听听。"
"此人骁勇善战，而且精于攻心，是个厉害角色。"
"不错。"赵玄瑞低头想了想，"你说，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叶子修略微思索了片刻，"行军打仗，最关键的是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怠。"
"正是！"赵玄瑞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
"我军不是加派探子去边境打探消息了么？"叶子修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
"打探消息自然是必要的，但是问题是，敌人也在关注我们这边的动向。"
"这......"两军交战，互派探子，这也是不可避免。
"叶副帅，你说对于北夷，最重要的情报是什么？"
"这......"叶子修仔细揣摩，"粮草部署，兵力分配，作战详略。"
"错！"
"啊？"难道不是吗？
"粮草部署，兵力分配，作战详略。这些都很重要，但是不是最重要的。"赵玄瑞顿了顿，严肃的看着叶子修，"最重要的，是我天朝大军何时能够抵达边境。"
叶子修心下了然，随即接下话头："的确，只要准确的知道了对方的行程，就能提前做好一切应对准备，更有能人异士，可以观天象借四时之便。如此一来，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就算不能确保百战百胜，也必定能先拔头筹，大振士气。"转念一想，不由惊惶，"天朝大军出师浩荡，必定是人尽皆知，十万大军一路行进更不可能有任何掩饰。如此一来，岂不是已然少了胜算。"
赵玄瑞看他的眼光更多了几分欣赏，"叶副帅所言极是，这也就是我深夜召唤副帅的原因。"
"元帅有何吩咐？"
"我欲让你带上你三千叶家精骑，连夜出发，日夜兼程，给北夷军队来一个措手不及。"
叶子修沉思片刻，看向主帅："莫将敢问元帅，可是已经取得了北夷的军事部署图？"
赵玄瑞哈哈一笑："果然是叶家虎将，才智无双。你过来坐在我旁边。"
叶子修闻言走了过去，坐在宽大的帅座上。
桌子上摆着一副交错纵横的地图，想必就是北夷的机密所在了。
赵玄瑞双臂环住叶子修，一处一处地给他指点、解释。
叶子修仔细的看着地图，竟然丝毫没发觉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还不时的提出建议。
两人正在讨论，一个人掀开帐幕走了进来。
"瑞，我给你沏了一壶好茶。"
叶子修定睛一看，是沈篱。
沈篱端着一个青瓷茶壶，似乎没预备见到叶子修，可是楞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赵玄瑞见状，对叶子修说到："天色已晚，叶副帅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再议。"
叶子修心下有些奇怪，但也不知所以，便退了出去。
刚一进到自己的营帐，叶子修就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抱了一个结实。
"叶暖！怎么是你？"
"我当然是不放心公子你一个人出征了！"叶暖笑嘻嘻的说着。
第十九章 物是人非何堪伤
丁不寻一手扶着墙，只觉得一时间风云变色，头晕眼花。
叶青竹......叶青岳......叶之礼......叶之勋......
......叶子修
这边，叶青竹丝毫没在意丁不寻，他美丽的眼睛一改初见时的慵懒与不屑，竟像发出一阵火焰似的，灼热地烫着每一个人。
他继续讲下去。
"辣手摧花"谷一风竟然对那叶姓少年毫不避讳。
一个月夜，谷一风邀他对饮。
他说："青竹，你觉得这月色可美？"
"当然美了。"
"但是，在我心里，还不及你的一半美丽。"
谷一风眼睛亮亮的说："青竹，我要你！"
叶青竹当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慢慢走过去。
那一夜，是叶青竹多少个不眠之夜所期待的，任由男人的身躯不断索求着......
叶青竹心里一直在冷笑，因为他彷佛看见复仇的曙光在向他召唤。
谷一风果然爱上了谪仙青竹，为此不惜得罪了武林中很多德高望重的人物。
慢慢地，谷一风原本宜正宜邪的身份逐渐为正道不齿，邪门所俱。
叶青竹认为时机已到，便引谷一风前来巫山。
谷一风散尽家财为叶青竹造了青风山庄，取两个人名字的"青""风"二字。
叶青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眼光望向空洞的远方。
丁不寻从他的言语中听不到一点兴奋，反而是满心的伤悲。接下来的故事，丁不寻心里大概也了解，叶青竹不知怎么地终于和谷一风摊牌了，结果被他下毒，困在这里养伤。丁不寻心里叹了口气，看来那日他说是自己父亲谋害了他，恐怕就是指师父了。本来，还以为能进一步打听到自己亲生父母的下落，没想到，又是枉然。
他抬眼看向自己的师父，谷一风更是满脸的失魂落魄。
再次回想当年二师兄告诉他的一番话，真是沧海桑田。
三十年前"辣手摧花"谷一风带着新婚妻子叶青竹来巫山游玩。
青竹就一下子看上了这造化终灵秀的巫山云雨。
于是，为博爱侣一笑，谷一风便不惜重金造了这青风山庄。
从此金盆洗手，不问江湖。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变故，就在一刹那。
一阵疾风吹过，丁不寻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一股真气将一颗药丸送入他腹中。
他惊诧的抬起头，叶青竹正优雅地把玩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球。
"上古冰清！"丁不寻惊呼。
叶青竹看也不看他，只是撇撇嘴："可不是么，这么多年没见，竟然一点都没变，看来真是倾国之宝呢。"
谷一风也变了脸色："这......寻儿，你真的替他找来了......唉！"
"哈哈哈......"叶青竹突然放声大笑，接着他一下子便把上古冰清吞入腹中。
"青竹......你？"谷一风惊叫。
"谷一风。"叶青竹止住笑声，一字一顿的说，"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谷一风，当年算你厉害。我虽然处处掩饰，但是还是一早就被你识破了身份，让你有机会在我身上下了这剧毒，‘天下无双'。"
天下无双，丁不寻心中大骇，怪不得他那替叶青竹号脉的时候感觉这毒气阴冷诡异，原来竟然是谷一风的独门剧毒之一。这毒往往是用来防范身边的心腹，为避免他们背叛，便在自己和心腹身下分别种下主次二种毒。名曰天下无双，就是指两人必须心思一致，若他日其中被种下次毒的人心生二心，便立时毒发。五脏俱损，内力全无，甚者见血封喉。
"青竹。"谷一风突然开口，"你可知我种这‘天下无双'时，究竟是谁主谁次？"
"这还用问。"叶青竹不屑的哼了一声。
"青竹，你从来就没对我用过真情，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谷一风的声音压抑着，又似乎濒临崩溃，"如你所说，我在与你结交之前，就知道你是叶之礼的儿子。所以，我同你认识，交往，开始，也不过是想杀你。"
叶青竹屏住呼吸，丁不寻见他双手狠狠的攥住，直到骨节发白。
"但是，谁知道，我却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你。"谷一风深深叹息，"我知道你是来对付我的，但是，我却更怕自己不小心反手伤了你。所以，我就在自己身上下了次毒。"
"一派胡言！"叶青竹大怒，"要是如此，我又怎么会如此下场，每日以这玉床竹叶为伴十几载？"
"那是，因为。"谷一风缓缓抬头，眼中竟然已经是泪光点点，"因为，你对我的恨，实在太深了。恨意太浓，终于催动毒气，才让你经脉俱伤。"
丁不寻知道师父没有唬他，若是叶青竹当真中了次毒，哪里还会撑到现在。
叶青竹也楞了楞，有那么一瞬间，丁不寻竟然以为他在叶青竹脸上看到了感动。
谁知道，叶青竹又是一阵纵声大笑。
"谷一风，原来你还真是个痴情之人呢。"他边笑边说，"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半晌，他终于停止这发疯般的大笑："不过，既然我把毒解了，你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恩情前缘尽勾销。"谷一风闭目长叹，"任何一方解开这毒，两个人便都会忘记过去的情分，留下的只是恨意。"
"再过片刻，毒差不多就除清了。"叶青竹竟然是叹息的说了这一句。
丁不寻黯然，没有情分，只有恨意，然后再天昏地暗的打斗一番，总要落个你死我亡才肯罢手。可这样，又是两个人真正希望看见的吗？
突然，叶青竹夹起一片竹叶，向自己的喉咙深深刺进去。
谷一风大惊失色，飞身过去抱住叶青竹。可惜，已经晚了。
"为什么？为什么？"谷一风仰天长叹。
"谷一风，我恨你......"叶青竹低语，"但是，我最恨你的，不是你害我家破人亡，而是......让我也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你。"
"青竹......"谷一风已经是泪如泉涌。
"所以，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够忘记这段情。现在，我终于如愿了。"叶青竹嫣然一笑，一时间，天上地下都没有了颜色。
"青竹，求你别死好吗？我任你杀，任你打......只要你能活着。我......我是真的爱你的啊"
"不过......你......很快......就不会......爱我了。"青竹开始大口喘着粗气。
"不会的，不会的！我谷一风今生今世，就只爱叶青竹一个人！"
"他......"叶青竹艰难地指了指丁不寻，"他就是你跟......的儿子吧"
"是。但是我一直没认他，我知道你不高兴。"谷一风慌张的说。
"我......刚刚......在他身上......下了毒。"
谷一风的哭泣一下子停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叶青竹，又看看丁不寻。
"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啊！"谷一风痛苦的说道。
"你猜，是什么毒？"叶青竹的语气一下子调皮起来。
"什么毒？"谷一风的声音开始打颤。
"阡陌吟。"
听到这个名字，谷一风立刻石化了一般。
叶青竹突然开始咳嗽，吐出一滩一滩殷红的鲜血。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叶青竹强打起精神，"我来告诉你。"
他把嘴凑到僵立的谷一风耳边，轻不可闻的说："是为了......让你......再也不会......爱我。"
第二十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元帅帐内，激情退却过后。沈篱点燃床前的红烛，"瑞，你真的打算去让叶子修去突袭北夷？"
"不错。"穆王双眼没有睁开。
"那......我们的计划不就......"沈篱欲言又止。
穆王抬了抬眼，嘴角扯过一丝浅笑。
翌日，叶子修一大早便被召见。
"叶副帅，昨日我跟你说的突袭计划，你觉得怎么样？"
叶子修低头沉思了一下，说到："只要大元帅的情报没错，莫将认为还是值得一试。"
"好！本王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话。"
下午叶子修召集全部叶家精骑的将领，把穆王的计划大概一说。叶家虎将个个都是英勇善战，一听到去突袭，都纷纷赞同。
于是叶子修便命令众人回去好生整顿军备，次日破晓前出发。
交代完这些事，叶子修又回到元帅帐中，跟穆王仔细研究突袭的路线和目标。
"看这里，这里是北夷这次囤积的粮草。"赵玄瑞指着地图中的一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