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地无声————寂地

"可是你现在坐在这里只能说明你心中还是有她。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该给自己一个交代。"
"原来如此。"惜烨喃喃的说，坐定了身，广播里又开始说某某站到了，有下车的乘客请下车。
这一次，他没有再动了，他看着女孩，两个人相视而笑。

到达B城是晚上七点，惜烨拧一个小型旅行箱，找了一间干净的旅馆住下。
吃过饭时间还早，惜烨打算去外面走走。
华灯初上，热闹非凡，街上满是下了班一起狂欢的人群，大都是两人一伙三人一群，偶尔像他这样单身一人的也都是像去赴约的多，突然觉得有些凄凉。
一直都是独自一人旅行，热闹的都市也好，寂静的山村也罢，因为生性淡薄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没想到回到这个城市，反倒觉得寂寞。
果然有感情的城市感触特别多。
走过拐角，一家装饰漂亮的西餐厅印入眼帘，一看名字，正是以前常和男人去的那家店的分店。
生意很好呀，惜烨笑笑走了过去，不知为什么，来到B城心情反而平静了，也许真如那个女孩所说不管结果如何都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又路过一家豪华餐厅，外面亮的牌子是喜庆字样，城中又有男女喜接良缘，不过是否能执手到老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惜烨看那鲜红的喜字，突然又觉伤感，最后一次去宗焕家也是这么一个字，断绝了所有的希望与可能，也揭穿了所有的欺骗与谎言。可是今日，仍然是不死心的要来求一个结果。
其实他只想问一句，五年来他无法放下的这一句，他想亲口听他说，那段日子，他究竟有没有爱过自己。
不管结果如何，这段往事终究可以画上句号。

走得些许累了，惜烨转身回旅馆，路过来时那家西餐厅，从门口走出一人不小心撞到他身上。
"对不起，没事吧？"有些熟悉，惜烨站定脚步一看，又是那个面容英俊的年轻男子，只不过换了身剪裁得体的西装。
"是你？"男子显然也认出是他，"我们真是有缘。"
"是呀。"惜烨也笑。
"我叫叶之华。"男子大方伸出手来。
"韦惜烨。"惜烨也将手伸过去，他看到男子眉毛挑动一下。
"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的电话，有空我们再见。"男子从上衣口袋拿出名片，惜烨双手接过：只有名片和行动电话，看来是内部名片。第二次见面就如此坦诚，男人对他的印象看来挺好。
惜烨也将自己电话留给对方，两人互道再见。
转身没走几步，突然有人唤他的名字，那个声音是想忘也忘不掉的熟悉。
惜烨停住脚步，浑身颤抖，这一刻，他突然不敢回头。
深吸一口气，惜烨转身，男子已在眼前。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英俊面容，只是憔悴了许多，他竟不快乐的吗，他已得到他想要的了呀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四目纠缠，凝视许久。
终于还是男子先开了口"我们去找个地方坐坐吧。"
惜烨点点头。

爵士乐的醉人风情在这间气氛旖旎的咖啡馆发挥到极至，虽然是靠窗的位置，垂下的半截窗帘将夜晚的繁华抵挡在外，只有这室内弥漫的优雅灯光在营造一个不属于现实世界的美梦。
桌上的咖啡凉了又换上，彼此却没有人先开口。
男人几次欲言又止的神色惜烨瞧在眼里却终于又沉寂下去，没想到见面会是这种方式，一路上还在想怎样跟他联络，现在这样偶然的相遇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男人一定看出了他的软弱、犹豫。
"我先走了。"突然又想逃避。
"你不是来见我的吗？"男人突然的问话将惜烨脚步拖住，他回头看男人看不出表情的面孔又坐了下来。
"你一定很想问我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其实依你的聪明应该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男人不带感情的话语将惜烨的心打入谷底。
"你应该不想见我。"男人的话说到一半，他强迫抬起惜烨的头"可是，你还是来了。"
惜烨恼火的瞪住男人觉得自己真像一个小丑，他又一次站起来决定逃离这场嘲讽。
"我有一些后悔。"男人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我不应该选你。"
惜烨看他的脸突然放大，然后唇上一阵潮湿，男人吻了他。
"因为我爱上你了。"

23
惜烨不知道怎么回到旅馆的，仿佛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男人没有悔意，他一向十分理智，这个计划既然是势在必行的，那就一定不会出错。
只是他算漏了一点，他不该将自己算进去。
男人说，我爱上你了。
世上也许没有这么可笑的事了，怎么有人一边用刀挖你的心一边说爱你呢？如果是那也是十分虚伪的事情。
但是咖啡馆里男人如是说，惜烨相信了。
然后，他哭了。
五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流泪。他似乎已经忘了眼泪的滋味，苦涩的，却又是甜美的，因为这眼泪是为了某人，为了某事。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等待的结果，他亦不知道今后如何是好，男人说，如果你不来我也就怀念你一辈子了，可是你来了，我不可能再放过你了。
男人的理念里一切是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过往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不小心掉落在肩头的一片树叶。
用手轻轻一担，那树叶便不着痕迹。
然后该是什么便是什么，没有过往也没有将来。
他的承诺，从来，都是谎言--

第二天早上还没来得及退房前台便告诉他有人找，略感疑惑的下了楼去，却是男人笑着的一张脸。
那笑容如此绚烂仿佛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惜烨有种恍惚，这五年的时光仿佛才是一场梦境，而眼前的男人才是真实。
"你的行李呢？"
"在楼上。"
"我们一起上去拿，我带你去好地方。"
男人熟捻的拍拍他的头，那态度那样亲切自然，惜烨一下子蒙了。
"发什么呆？再不去，到了就晚了。"
惜烨乖乖的上了楼，他不明白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想到他昨晚说的话，不可能！惜烨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要再一次受骗。

汽车上了高速公路，男人打开音响，里面的歌声是那样熟悉，以前他坐他的车时他常放这首歌。
回忆一点点袭上心头，惜烨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他点上一只烟，蓦然的看着窗外。
"我记得你以前是不抽烟的。"男人悠悠的说，按住他的手。
"有些东西是会变的。"惜烨抽开手，久别的暧昧姿势突然有些不太习惯。
男人不经意的一笑，竟自开车去了，惜烨也专心欣赏窗外的风景。
青色的麦苗一望无际连绵起伏，印着远处的点点黛山。间或有农人的孩子在自家的池塘边玩耍，抓住一只青蛙，便抬起太阳般的脸憨憨的笑着。又有大片的荷叶拖着一池清丽的荷花，在风中轻轻起舞。天空是纯净的那种蓝，让人看了有种想要飞翔的心情。惜烨深吸一口气，想将这充满泥土清香的气息深深烙在记忆里。
"这几年你去了不少地方吧！"
"恩？"
"寂地行走，你的专栏我都有收集。"男人笑着看着他，"我说过，你不来找我我会用一辈子来怀念你的。"
惜烨低下头，无法否认，他的心在激烈的跳动。他有些怨恨自己这么容易便受感动，但是男人的关注至少证明了他所说的真实性。
一路上，两人不咸不淡的聊着，惜烨有些困倦便放下椅背静静睡去，梦中他似乎感受到自己的头被轻轻抬起，有一双炽热的唇在上面膜拜，不经意的呻吟一声，唇便被牢牢锁住，惜烨睁开眼，半是朦胧的看着男人。
发现他醒了，男人并没有停下攻击。他壳开惜烨的唇，长驱直入。
这是个久远的甜蜜而又陌生的亲吻，惜烨颤颤悠悠的回应着，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没想到男人带他来的地方就是C城，当男人带着他来到小木屋前时，惜烨的心又一次颤抖了。
"喜不喜欢？"
惜烨没有回答，他推开那扇紧闭的木门，里面简洁而干净、质朴而温暖。
"原以为是永不能实现的梦想了，想不到真的有能和你来得一天。"男人走到他身后，轻轻拥住他。
"等我们退休了就在那山间住下，你钓鱼，我下厨，每天游山戏水，你说可好？"男人低低的耳语，惜烨的身体抖的像风中的落叶。
五年前就是这句誓言将自己带往天堂，也同样是这句承诺将自己摔向地狱，五年后的今天男人还是同一句誓言，而且他已然将所有硬件准备齐全。
"看到那些南瓜没有？"
"恩。你种来做什么？"
"你数数几个？"
"一看就知道五个。"惜烨说完，脑中一闪，回头看着男人。
"我每年种一个，灰姑娘里她的马车是用南瓜变成的，没有魔棒，我还是想你回来。"男人目光灼灼，直望到惜烨心里。
"看来从今以后我不用再种南瓜了。"看到惜烨隐忍的表情，男人拿起他的手放到唇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这样我如何离开？"惜烨几乎是哭喊着说出这些话，他痛恨男人的浪漫，痛恨男人的花言巧语，但是更恨的是自己动摇的心。
"因为我爱你，不知这理由充不充分？"男人已然拥吻住他，用唇在他的眼睛上摩挲。
惜烨骤然饮泣，他的心又一次陷落--

山中的日子似乎过的很慢，两人钓钓鱼，采摘些蔬菜，再不就爬爬山，日子虽然简单却是十分快乐。
惜烨十分幸福，尽管很多时候他都会觉得太像一场美梦。男人却每次都是拥他入怀，一遍遍亲吻缓解他的不安，有时候，惜烨觉得自己都神经质的像个女人，但是他却喜欢男人小心翼翼对待自己的感觉，那种被呵护的感觉比毒品还要来得让人沉醉。
那日宗焕去城中买些日用品，惜烨一人正在种植蔬菜，一对新婚夫妻来访，惜烨好心让他们参观。
"这里好美，阿哲，我们也在这里住一阵子吧！"
"好呀，等我有钱了也给你在这里买块地盖上这样的房子。我们两天天就坐在门前看日出日落你说可好？"
"你说的啊，有人在场，阿哲你可不能耐皮！"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还说没有，你不把我骗给你了吗？"
"如果这样，那我就要天天说谎了！"
"还说！"女孩抬起手，无名指上钻石戒指闪闪发光，那光是那么耀眼，直刺到惜烨心也痛了。
两人挥手告别，惜烨犹自苦笑。
这些天一直回避着没有提他的妻子，他似乎也将戒指藏了起来，但是无名指上那道淡淡的戒痕并没能掩盖全部真像。
再次仰望山水，还是青的入骨，绿的醉人，只是已没有了那种缥缈的梦幻之感，太阳，竟也觉得炽热了。

男人一回来就注意到惜烨的变化，他坐在屋里的竹椅上，静静的喝茶。
"有烟吗？"
这几日来惜烨从没吸过烟，今日男人去买东西他也没有嘱托他带。
"没有，怎么了？"男人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看他。
惜烨也看他，眼神干净、纯粹，男人突然感到他就要离开了，"你要回去了？"
惜烨还没想到这个问题，只是今天遇到那对夫妻让自己突然想到很多事情，男人的话却仿佛是种提醒，他说我要回去了。
那好，男人起身去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入惜烨手中，这里是我们的家，你想来便来吧
你不问原因吗？
你的决定自然有道理。不过不要以为我放你离开是种放弃，我说过，你即回头我不会再放过你。
宗焕，男人宽容的体贴突然让惜烨觉得心痛，我不会再回来的。
凡事不用说得那么绝对，你不是也没想过会再来见我吗？男人将惜烨递过来的钥匙推回去，笑着望着他。
惜烨也笑。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再来，但是，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山间的这些日子也许是他们相识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因为彼此都是对方的唯一，他相信宗焕的爱是真的，至少在这些日子里他是毫无保留的给了自己。
岁月流逝，年轻时渴望长长久久的心已变得蓦然，只要是真心，哪怕短暂也是让人心折的。这些，宗焕给了他，便已足够。
24
云亭在机场接到惜烨时，发现他的神色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轻轻的笑着，阳光明媚。
云亭对那个笑容有些嫉妒，但是同时他也觉得欣慰，那个横亘在惜烨心中悒郁多时的结终于解开了，他知道这和他失踪的这二十多天有关，而这将和他的过去一起埋葬。云亭有理由相信现在的惜烨，是自由的。
"好哇，要你去采访，竟然去摸鱼了二十多天。报道呢？"
"都写好了，大人！"惜烨俏皮的一笑，摸摸被云亭敲打的头。
"你是不是没有告诉那个青皮脸？"由于伟凛每次见到云亭都很不友好，云亭给了他这个外号。
"好像没有。"惜烨一想，那餐后两人没再联系过，而这些天和宗焕在一起的日子，一直把手机关掉。
"他爆跳如雷呢！惜烨，他可没有我这么温和。"
惜烨脑中闪过小鬼发怒的样子，不知道他的眼睛有没有瞪得像铜玲那么大。
还是先去陪个罪好了。
惜烨按了门铃没人应答，谁知门轻轻一推竟然开了，惜烨叫着小鬼的名字，却听到里间卧室的方向传来让人面红心跳的喘息声，惜烨想无声退出却不小心撞到了椅子，过了一会儿，小鬼穿着还没有来得及拉上拉链的仔裤出现在他面前。
两人都愣了一下，惜烨脸上一红，忙说，"门没关，我，我先走了！"
"惜烨！"小鬼拉住他的手一下，但是却被挣脱了，惜烨连忙带上门跑了下去。
惜烨的心快速跳着，除了撞上别人情事的尴尬，好像还有些别的什么感觉，但是他却说不清，只觉的心乱如麻。

才在家里没坐多久，门便被急急的拍打着，知道是小鬼却不想开门，他突然有一种逃避的感觉，他不想知道小鬼到底要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在里面，惜烨，快点开门！"小鬼顽强的撞着门，惜烨听到已经有邻居出来开始抱怨了，他只好打开门。
小鬼的眼睛红红的，急切的却又无措的看着他。
"惜烨，我--"
"你不用这么急，这是你的事，何况你是成年人这些事情是正常的。"惜烨平静的回答。
"不要把我当作小孩子！"男人的眼睛突然变得愤怒，他用力握住惜烨的手腕，逼视着对方的眼睛。
"我没有把你当小孩子。真的，我只是觉得你不用觉得尴尬。"
"我没什么好尴尬的。"几乎是负气的，男人甩开惜烨的手，竟自坐到沙发上。
惜烨起身去泡茶，才放好茶叶，男人的呼吸一下子从背后袭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会嫉妒呢？"男人悲伤的说，用脸轻轻摩挲他的颈，酥麻的感觉游遍全身。
惜烨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男人的呼吸突然变得炽热，惜烨想要逃离却被狠狠抓住，男人用手从背后抬起他的头，狠狠吻了上去，"你去哪里了，这么多天不见，我好想你！"
来不及抵抗，男人如此霸道，可是动作却又如此轻柔。惜烨有一阵似乎晕眩了，他有一种被棉花田包围住的感觉。
结束了这个绵长而缠绵的吻，惜烨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暧昧的气息在空气里缓缓流淌，两人无措的凝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