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留沙————风过无痕

"你再不求饶，我就活活冻死你了！"
白响云的声音略带了一些奶气，出言威胁非但不让人觉得可怕，反而多了几分好笑。龙磊听了也不说话，转过身往门口走去，就这么直直的站在风里，一句话也不说，更别说求饶了！
"小得子，你看他！"龙磊的举动顿时让白响云没了办法，只能转过头对小得子求救。他哪里知道他会遇到这么一个不怕死的主呀？虽然白响云从小任性，可是心地却并不坏，他又不是真的想龙磊冻死，可是见到居然不理自己的威胁走到门口吹风去了，心里面自然乱成了一团。
"哎哟喂，我说龙磊小爷呀，你名字里有三块石头，怎么人也和小石头一样的这么又臭又硬的呀？"小得子赶紧把龙磊往回拉，"这是什么天呀？你穿着湿衣服吹风，不想活了？"
他也不过是陪着白响云胡闹罢了，要真是害死了这么一个粉妆玉琢的孩子，他的罪过可不是大了去了吗？
"我不会求饶，只好受罚。"龙磊咬着牙，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
"你......"白响云气得无话可说，涨红了小脸，顿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全没有意思，他狠狠瞪了龙磊一眼，转过头对小得子说道："算了，我懒得理他了，带他换衣服去吧！"随后又加了一句，"那些把戏别玩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是！"小得子也和白响云一个心思，龙磊这个孩子太怪了，白响云所能想到的那些玩意，对他只怕也没有什么影响，何必最后弄得自己也下不来台呢？
于是便带龙磊去了房间，先让他好好的泡了个热水澡，找了套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叹着气劝他，"我说龙磊小爷，云主子虽然平时爱使个小性子，可是人并不坏，你既然来这里当他的伴读，怎么说也算是半个下人，你就不能稍微让让他，只要他高兴了，自然不会和你再斗下去了，到时候也你就能回你父亲那里了，怎么小小年纪就这么犟呢？"
龙磊一边穿衣服一边回答说："我又不想和他斗，是他自己要生我的气，我有什么办法？"
"哎！"小得子长长叹了口气，心想，这太子把龙磊给弄进宫来，原本是给白响云出气的，可是这么怪的小子，只怕白响云还真不是对手，这下子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了！真不知道这回太子是好心办好事，还是好心办坏事了？
白响鹰哪里会知道小得子的这番心思，心里还盘算着等过一阵子小云儿出了气，自然还把龙磊给带回听风园。明知道白响云会出一些恶作剧，他也就不去白响云的宫里了，省得到时候见了龙茗轩被问起来，他到不知道该说龙磊过得好还是不好了。
就这么着，龙磊就便在白响云宫里住了下来。白响云虽然看他不顺眼，可是却也没有再出恶搞整他，两人只是乖乖的读书。虽然白响云不爱搭理他，龙磊倒也尽好了一个伴读的责任，没事的时候替白响云磨墨，裁纸。虽然他也不爱声响，可是照顾白响云倒也算尽责，两人毕竟都是孩子，时间一久，两个人倒不像先前这么生份了。偶尔也会说上那么一两句话。
时间过得也算快，转眼已经半个月过去了，自从国宴过后，白震古的身体便远不如以前了。白响鹰既然是太子，也就是未来皇帝的不二人选，自然也要学着处理一些政务，新国初定，事情自然是多得不行，虽然有大哥白响虎帮忙，可是，他还是忙得不可开交。所有的事情都让他心烦不已，真是觉得做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苦最累的差事，一想到以后的日子都要在这些国事中忙昏了头，顿时让他觉得人生无味了许多。
这一天，他又是忙到半夜，觉得又累又困，心里一直还记挂着龙茗轩的又脚，现在不知道好的怎么样了？虽然听小豆子时常来报说，今天龙公子的腿如何如何了？明天龙公子的脚已经能下地了，可是，离上次见龙茗轩已经过了十余天了，他早就想找借口过去看看他。只是苦于事情太多，自己又没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也就一直这么拖着。
"太子，你是不是太累了？"一直陪着白响鹰的阿贝眼见白响鹰对着一堆奏折又是叹气又是皱眉，心里也知道这几天着实是太过于为难白响鹰了。
"还好！"白响鹰叹了口气，喝了口阿贝刚沏好的茶，"只是怎么一个国家有这么多的事呀？这张折子上说东边发了水，那一张折子上又说边防缺银子，那一张又说西边遭了旱，看得我真是烦死了！却不知道国库里要怎么才能有这么多的银子去堵那些个发水呀，遭旱又是边防的！怎么就没有一件好事的呢？"
阿贝也叹了口气，"我看着也心里急得慌。你没和皇上商量商量，看有什么办法先解决哪些事？"
白响鹰摇了摇头，"父皇现在的病是一日重过一日了，二皇兄虽然在照顾着他，可是我心里却老是不放心，也不敢和他说这些让他操心的事。只能和大皇兄慢慢商量着办。只是怎么当皇帝这么难呀？我真不想做太子了！"
"太子，这话可不能胡说，你只是心里烦了，可别动不动就说这些话，要是让旁人听见了，那又得闹出多大的事呀？要是让皇上听见了，他更得多操心呀？"阿贝看了看四周，心里只叹气，白响鹰孩子气太足，"我也知道你心里头厌气这些。要不然，今天晚上，咱们出去走走，别老呆在这里看折子了。"
"好是好，可是你说咱们上哪去好呢？"白响鹰心里自然巴不得阿贝这么说，自然也早就想好了去听风园看看瞧瞧，可是，他这个人一向死要面子。再说了，阿贝可不同小豆子，呆头呆脑的，不知道他的心事。只怕他稍微露点眉头，阿贝那七巧玲珑心就能把他的心事猜个全中，这去听见园的话，还是变着法子让阿贝自己说出来才好。
阿贝低着头想了半晌，眼睛一转说道："咱们去听风园，拿那个龙茗轩出出在这批折子的厌气好不好？"
"听风园吗？"白响鹰心里暗喜，表面上却还装得在考虑的样子，"也好，我早就听说龙茗轩精通音律，今天咱们让他吹古萧听听，解解闷儿。"
阿贝低下头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善解人意"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只是他又如何忍心看着白响鹰失望？毕竟这相思的滋味，尝过的人自然就明白是又苦又酸的呀。
......
第十三章
眼下已经是初冬，皇宫里刚刚下了一场初雪，阿贝怕白响鹰冻着，临出门前给白响鹰批了件大红滚雪狐毛的披风。
两人走到听风园的大门口，远远的就见龙茗轩的屋里头还亮着灯，知道他还没有睡下。
阿贝抬手推开听风园的大门，侧身上白响鹰进去。
这听风园之所以叫听风园，实在是风特别大。刚进园子就听见北风呼呼的直吹。
白响鹰停下身子微微皱了皱眉头。阿贝以为他是冷了，赶紧替他拉了拉批风，"批紧实点，这儿可不比太子宫殿那边，当心着凉了。"
"这儿怎么这么冷呀？"白响鹰抬头看了看四周，"这屋子到了冬天只怕......"
"那自然是更冷了。"阿贝也四周打量了一番，"这园子背阴，到了冬天终日连太阳也不大见，可不冷吗？"
"实在不是个养伤的好地方呀？"白响鹰低下声音自言自语的说。
"太子说什么呢？"白响鹰的话阿贝听得不太真切，追了一句。
白响鹰摇了摇头，"没什么，咱们进去吧。"
两人推门进去的时候，龙茗轩正在屋子里看书，看见白响鹰批着件大红的批风俏生生的站在门口，微微一笑，"这么晚了，太子怎么来我这里了？快进屋吧，外面冷。"
白响鹰也不理他，解下披风四处打量了一番龙茗轩的屋子，还是初冬，可是龙茗轩屋里已经架起火盆，就这样，四处还隐隐透着风，并不太暖和。
"早先我来这里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儿这么破旧的？"
龙茗轩微微一笑，"这屋子和太子宫殿相比自然是显得破旧了些，可是住习惯了还是挺不错的。"
白响鹰瞪了龙茗轩一眼，方才坐下，见龙茗轩双脚的纱布已经除去了，装着不经意的问道："听说你脚已经好了大半了，眼下能下地走动了吗？"
"多谢太子挂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龙茗轩指了指放在身旁的拐杖，"柱着它能慢慢走了。"
白响鹰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其它的话题，只能转头看着不断跳动的烛火。
屋子里一时之间静了下来，只留风透进来的声音"呼呼"的作响。
龙茗轩将火盆往白呼鹰的座位移了移，"这么晚了，太子怎么还没有息下？"
"批折子呢！"白响鹰支起手肘撑着下巴，心不在焉的回答，顺手拿桌上的小木棍挑着烛火玩。
"太子就是批折子批得有些厌气了，出来散散心。"阿贝跟在白响鹰身后轻声替白响鹰解释来的原因。
白响鹰放下手里的小木棍，转过头，任性的对龙茗轩说道："我上次就说要听你吹古萧，现在你就吹给我听。"
龙茗轩轻轻一笑，"太子要听，龙茗轩自然是从命的，却不知道太子想听哪支曲子？"
"随便，随便。"白响鹰挥了挥手，他原本就是借着听萧为名，实际想来看看龙茗轩，可是真看到龙茗轩了，心里头有许多话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真比刚才在宫里批折子时还要心烦意乱，所以更加的心浮气躁起来。
龙茗轩想了想，轻轻吹奏起来。
萧声压过风声远远的传了出去，白响鹰支着下巴就这么听着。
龙茗轩的萧声萧瑟之中略带安神的韵律，渐渐的听得白响鹰犯起困来。
阿贝见了真是忍不住又好笑又好气。这真正是牡丹花喂牛，说是说要听萧，居然听出了睡意。想要推醒白响鹰吧，这几日批折子料理国事，确实也是累着了白响鹰，实在是有些不忍心；想要让他这么搁这儿睡吧，又担心这里太冷，回头着凉冻着他，更怕他醒过来睡姿不正醒过来身子骨疼。
伸手刚想推醒白响鹰，龙茗轩放下萧，冲阿贝摇了摇手，拿起床上的薄被递给他，"先让他在这里小睡一会儿，我有几句话想问贝大人。"
阿贝点了点头，小心替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熟的白响鹰盖上被子，转过头对龙茗轩客气的说道："龙公子不用客气，叫我阿贝就可以了，有什么话请直说。"
龙茗轩略一沉思，缓缓开口说道："刚才我听说太子在批折子，新国初定，想必国事一定很繁琐。"
阿贝点了点头，白响鹰对着这些折子都快对出毛病出来了。
"折子里全是些烦心的事，不是东边发了水，就是边防缺银子，要不然又说西边遭了旱，太子都快愁死了。"
龙茗轩轻轻叹了口气，眼神轻轻落在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白响鹰身上。淡淡一笑说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很难解决的事。古往今来，其实真正的圣君最主要的就是知人善用。以前在龙泉时有个张姓的官员，对水利很是精通，而且为人极为耿直，就是因为看不惯当时朝政而辞官归隐，就住在发水那个省里，如果太子能找到他上朝为官，只怕治理水患倒是挺好的一个法子。"
阿贝听了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却不知道这位张姓的官员肯不肯为朝中效力？"
龙茗轩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此人爱民如子，相信只要朝中真的是为百姓的生计着想，应该不难找他出山的。"
阿贝又细细问了问那位张姓官员的一些情况，一一计在心里。
"那西边的情形怎么办呢？还有边防也要银子，到底应该先给哪边比较好呢？"
"民为一切的根本，虽然现在到处都要银子，但是却不能从老百姓上找出路，老百姓身上的银子不能省。而国防也是国之根本，这也不是能等的。据我所知，当时攻破龙泉旧国的时候，有不少将领从当地一些富商身上狠捞了一票，现在国家有需要，为了‘忠君爱国'的名声，让他们拿些十之一二的私房钱出来，应该不会是什么难事的吧？如果根本不用取舍，那就不用问先给哪边了吧？"
阿贝又点了点头，心里暗暗佩服龙茗轩的分析的确是入情入理。相比之下白响鹰的确是太过于稚嫩了。
龙茗轩伸手替白响鹰拉好快滑下来的被子，突然话题一转，"好像国宴过后，当今圣上的身体就很差了，是不是？"
阿贝点了点头，心里不由暗想，没想到龙茗轩人虽然住在听风园这个破园子里，可是知道的消息却是灵通的很。
"二皇子一直在照顾当今圣上吧？"
"是的！"
龙茗轩微微皱了皱眉头，叹着气说道："太子没事的时候，还是多去看望看望当今圣上的好。毕竟......他是圣上最疼爱的皇子不是吗？"
阿贝一时不太明白龙茗轩说这话的意思。只觉得龙茗轩的话并不似他表面上那么简单。想要开口问他，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龙茗轩抬头看了看窗外，不等阿贝开口，淡淡的下了逐客令，"已经很晚了，听风园里很冷，叫太子回宫睡吧，小心着凉了。"
"是！"
"对了，还有件事四皇子和磊儿处得还好吧？"
白响鹰不去白响云的宫里，阿贝可不一样，小得子有事没事常来找他诉苦出主意的，所以对白响云和龙磊这一对小家伙的事他是知道的多得多了。只是他心里也乐见白响云和龙磊大仇化小，小仇化无，所以并没有多对白响鹰说道。
此时龙茗轩问起来轻轻一笑，接口说道："小龙公子刚去那会儿，四皇子还不大搭理他，毕竟两个都是孩子，四皇子虽然任性爱使小性子，但生性纯良。现在两人相必已经处得有几分情谊了，龙公子不用担心。"
龙茗轩点了点头，"这就好，我还担心磊儿太过于倔强不会好好照顾四皇了呢。"
"怎么会呢？"阿贝轻轻叫醒睡得半梦半响的白响鹰，轻声对龙茗轩说道："云儿和太子一个样，都对喜欢的人没辙，偏偏又是死要面子。"
......
第十四章

等白响鹰回到宫里时，宫里的更漏已经敲过三更了。
"后来我听着听着都睡着了，你和龙茗轩说什么了？"已经小睡过一觉的白响鹰不觉得太困，靠在床背上和阿贝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我说了一些折子上的事，他也出了一些主意。"阿贝将外厅的烛火灭了，略带些抱怨的说，"依我看龙公子的脚也好的差不多了，要不然就叫小豆子回来，要不然，太子就再找一个贴身的侍侯着，老叫我过来陪夜也不是个事呀？"
白响鹰批散着一头柔滑的头发，睁着墨一般的眼睛骨溜溜的瞪着阿贝，"怎么了？你又还没有娶妻，难道还怕谁独守空房不成？"
阿贝的脸微微一红，低着头轻声说道："反正明天晚上我是随便怎么样也要回家的。太子另外找人陪夜吧。"
"你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出宫回家，我从来也没有问过你，你到底和谁有约会呀？"白响鹰靠在床上故意笑得坏坏的问。
"没谁！"阿贝铺好被子在白响鹰床前的地上躺了下来，解开自己的头发，让一头黑发散在自己中衣上，再把一直随身带着的箭袋小心的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这才半撑着头靠在靠枕上和白响鹰说话。
"阿贝，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早就有心上人了？"白响鹰用手指头绕了一圈黑发轻声问，"你十三岁就跟着我，我比你大半岁，从小我们就一起长大，我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兄弟一般。你有什么事都会告诉我，我有什么心事也不会瞒着你的。只有一样东西，你身上那只从不离身的箭袋，无论我用什么手段你从来不告诉我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还记得你十五岁那年，有一次我故意恶作剧，把你那只箭袋给藏了起来，还骗你说丢到后山上去了，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你居然一个人在山上找了一个晚上，后来还因为找不到而一个人躲在山上大哭了一场。要不是当时大皇兄上山把你救了下来，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呢。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哭，当时你那么伤心，我心里真是后悔死了，赶紧把你的箭袋还给了你，从此再也不敢拿你的宝贝箭袋和你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