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凌仁忍不住伸出手拉住他,等对方回头时,他却有点退却了。「我......我要把住院的钱还你!住址......可以给我吗?」
凌佳想也没想地拒绝:「不用了。」
「我坚持。」凌仁还没放手,语气坚决地说道。
他彷佛听到凌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无奈,也似放下心来。
从口袋中摸出纸笔,凌佳留下了潦草的字迹,不语不发地递给凌仁,接著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还来不及证实纸条上地址的真实性的凌仁只能呆在原地,手中紧紧地掐著那张薄薄的纸。
「喂,明圣?」
「你跑到哪儿去了?!」如雷般的咆哮声使得毫无防备的凌仁耳鸣了好一阵子。
「我在台南......」
「我也知道你在台南!」邵明圣完全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如子弹般展开攻击。「你知道不知道我多担心你!连电话也没一个,你到底在想什麽啊?
「我......」
「我还以为你出了什麽事!陈长官找我问话的时候我一句也答不出来!你说,你这样够朋友吗?」
「但是......」
「你什麽都不用说!只要一句话,你现在到底死到哪儿去?」
「台南。」两人的对话自始至终都没有交集,凌仁不禁轻叹了一口气。邵明圣这麽抓狂的表现,也是对自己的关怀吧?朋友,不就是这麽回事吗?
在听到邵明圣在话筒的另一端爆发前的吸气声,凌仁立刻想到什麽似的补充道:「医院。」
「医院?」这回邵明圣终於有了反应,疑惑地反问一句。
「没错,我昨天昏倒了,被送到医院。所以......请你再帮我向陈长官请个几天假......」凌仁稍带迟疑的语气是心虚的表现,其实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回台北是没问题,只是......他希望,能待久一点。
久一点......即使,伴随而来的很可能是痛心绝望。
「那,你见到......他了吗?」邵明圣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问出口。「他......还活著?」
「嗯。」凌仁只云淡风轻地应了声,然而这一声却包含了多少的爱恨!
邵明圣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表示同情,或是......惋惜。
「好好保重。」邵明圣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只能淡淡地给予朋友间最大限度的......关心。「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我们会等你。」
「你们?」凌仁轻笑著反问,看他还能开玩笑,邵明圣就放心了。「什麽时候进展得那麽快啊?」
「就在你离开之後!」邵明圣也笑著回道,最後还不忘叮咛。「有事打电话给我!还有,你的手机没电了,赶快去充电,不然我都找不到人,就这样!拜!」
凌仁有点茫然地挂上电话,再看了看手中皱皱的纸条。
窗外的阳光很刺眼,他踱步回到病房,开始收拾少得可怜的东西。
毕竟,他不是来台南长住的。
「你在跟谁讲电话?」贝尔提斯刚洗好澡,披散著一头已经长长了的湿发,一出来就看到邵明圣正鬼鬼祟祟地切断手机。
「嘿,在吃醋吗?」邵明圣果然是皮在痒了,贝尔提斯闻言立刻把擦头发用的毛巾丢向他,外加一个不客气的白眼。
「我只是嗅到阴谋的味道!搞不好你是某某黑帮的卧底,看你长得一脸猥亵就知道!」其实黑帮卧底并不是根据长相来判断的,但贝尔提斯管不了那麽多了,保住自己的脸子要紧。
他怎麽可能承认呢?
虽然他们两个从美国回来之後亲密度就有增无减,有时候邵明圣甚至放肆地跑到他家里来过夜,说什麽自己租的公寓离警局太远......
好一个藉口!明明这里离警局更远啊!
不过,大家心照不宣,於是贝尔提斯也就任由这种不明的暧昧持续下去。
只是,有时候,为自己的定位感到恐惧。
他......到底算是邵明圣的什麽?
「喂,怎麽呆掉了?」邵明圣把贝尔提斯拉到沙发上坐下後,贝尔提斯才醒了过来,眼神迷蒙地盯著眼前的大手......
他在干什麽?
一阵酥软的舒适感自头上扩散,慵懒的感觉令人不由自主地想閤上眼睛......
「呵,舒服得想睡觉啊?」邵明圣鼻息间尽是疼溺的味道,低沉的嗓音混著沙沙的头发摩擦声,贝尔提斯突然觉得好感动。
「喂,怎麽不说话?真的睡著了?」邵明圣有点粗鲁地硬是把贝尔提斯的头转向自己,差点没把他的脖子给扭断。
「痛!」贝尔提斯痛得皱眉,狠狠地瞪了邵明圣一眼。「你干什麽!变态!虐待狂!」
邵明圣却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的视线,都胶著在那动个不停的唇上,因为刚洗完澡而略显苍白的薄唇......
「因为我想吻你。」8211A5B59899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因为我想吻你。」
贝尔提斯因为这一句话而整个人呆住,脑袋嗡嗡地叫个不停,彷佛有千万只小蜜蜂在转呀转的、转呀转......
「如何?」看到贝尔提斯完全失神状态,邵明圣不禁手足无措。
「什麽如何?」贝尔提斯从呆滞中恢复过来後,决定装傻。
天呀,这个呆头鹅在乱说什麽话嘛!
「我想......吻你啦!」邵明圣鼓足了勇气再说一遍。
对贝尔提斯的感觉一直是邵明圣所不愿面对的,但经过了凌仁的事件之後,他深深体悟到,若是现在不说,说不定以後......就没机会了。
当刑警本身就不是一份安全的工作,说得难听一点,连自己什麽时候翘辫子都不知道!一颗炸弹、一把刀、一只手枪,都可能成为生命的终点。
邵明圣一向都是乐观的,做这一行也是凭著一股对正义的执著。
然而,随著人生经验越来越丰富,就越切身感受到生命的空虚与......孤独。
还有什麽......比孤独更难以忍受呢?
「疯子!」不敢把邵明圣这个变态的话当真的贝尔提斯稍嫌狼狈地站起,一个踉跄却撞到了桌角。
「好痛!」贝尔提斯急不迭抱住膝盖低叫。
邵明圣心疼地皱眉,揽住贝尔提斯的腰,将他拽到沙发上来,口中不忘骂道:「你真笨!连走路也不会啊?」
「还不是因为你!混蛋!」贝尔提斯忿忿地吼道,双手一边狠命地揉著膝盖撞痛的地方。
突地,一抹温柔覆住他的手。
贝尔提斯愕然地一抬眼,就碰上邵明圣坦率的目光--难得一见的坦率,令人心慌意乱的坦率......他想干嘛?!
「我想知道你怎麽想的。」邵明圣反射性地抓紧贝尔提斯想逃开的手,语气坚定地说。
「想、想什麽?」
「别装傻,你知道的。」
「你不说我怎麽知道!」贝尔提斯噘起嘴,烦躁地扯了扯还微湿的短发。
「我以为你知道的。」邵明圣甚至有点懊恼起来。「我......我最近发现......呃,不,其实蛮早以前就......呃,怎麽说呢......就是......」
「......」因为两人坐得很近,贝尔提斯无可避免地感受到身旁的他体温正不断升高,如擂鼓的心跳声也清晰可闻,这倒使贝尔提斯尴尬起来了。
贝尔提斯无法忽视赤裸的手臂所碰触到的另一人的体温,那几乎要烫贴到心头的灼热......
他花了多少时间才抑制住自己与邵明圣相处时的不自然的悸动?他没有忘记当初对自己许下的诺言:无论如何,都不能爱上这家伙......无论如何......
但为何现在,他却动摇得如此厉害?
「反正......总而言之,就是......」邵明圣此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一身『情圣』的好功夫都跑到哪儿去了?「我......喜欢上你了!」
「......」
「呃,我是说真的......不管你觉得如何,我都......想告诉你。」
「......」
一分钟後。
「怎麽了?」邵明圣觉得彷佛已过了一个世纪,没有半点回应的告白是最可怕的。
就像死亡一样: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的时间!
「......」贝尔提斯似乎在谨慎地考虑自己的用字一般,非常缓慢地开口:「我想,我们还是......当朋友,比较好。」
邵明圣的耳朵好像突然失聪了,眼睛茫茫然地看著那苍白的唇瓣吐出那吞吐许久的字。
哈,自作多情呢!
哈哈哈......!
好笑!这个好笑!
邵明圣想笑,却笑不出来。
「哈,抱歉!」邵明圣最後终於乾笑了两声,向贝尔提斯道歉。「你觉得很困扰吧?哎,我呀,本来就对你心怀不轨才救你的,现在被识破,所以也该走了。哈哈,白痴要退场罗!」
邵明圣撑著有点发软的双腿站起,内心所受到的打击这才慢慢地开始扩散至全身上下,无一不痛。
「明圣......」贝尔提斯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必觉得抱歉啦!我说过,我本来就心怀不轨的。我很受得住打击的!哈哈!」--才怪。
邵明圣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抑制快要决堤的泪腺--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就算要流泪,也得等到一个人独处的时候......
「明圣......」
「什麽都不用说了,啊啊,我得走了!回家看x档案......」
邵明圣匆匆地丢下这句话便往门口冲去,就在他摸到门把的时候,背後突然贴上一具温暖的躯体--72B945A230F2600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我还是......好自私......!」贝尔提斯将脸埋在那宽厚的背上,闷闷地说著。
「自私?」邵明圣连大气也不敢喘,怕自己......再一次的自作多情。
「我告诉自己,不能爱上你的......我......」贝尔提斯的双手不断收紧,两人贴近得连邵明圣都感受到对方心脏的跃动。「我不敢......你是警察,跟我在一起会毁了你一生的!」
那是一种真诚的急促......
「贝尔提斯,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麽吗?」
背後一阵磨磳,邵明圣不禁莞尔。
「我在想呀,你这个笨蛋,到什麽时候才会变聪明呢?」邵明圣笑得全身都在颤动,然後那也在微颤的手,覆上贝尔提斯的。「可是,全世界就只有你能让我这麽幸福啊!连这点都不懂,真是无可救药罗!」
贝尔提斯沉默了一会,然後双手用力地往邵明圣的肚子捏下去!
「哎哟!夭寿!」
「谁叫你说我笨!你才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臭小子!」
「呵,我就是笨才会爱上你这个有变装癖的人啦!」
「我可没有求你爱我喔!」
「嗯,说得也是,我这是自找麻烦!」邵明圣笑著转过身,眼中带著诡异的『颜色』之光。「我可以吻你了吧?」
「谁说的--」贝尔提斯转身欲逃开,却被邵明圣一手拉住,另一手不由分说地托起他的下巴,热情到有点恐怖地吻了上去--
半分钟後......
「唔、唔嗯!」贝尔提斯面临生平第一次窒息的危机!
他的双手在空中乱挥,想要推开邵明圣,但对方却异常固执地在他口中肆虐......
就在贝尔提斯要断气的前一秒,邵明圣的唇才恋恋不舍地撒离--
「你......你谋杀啊!」贝尔提斯喘著气,眼神怨恨地瞪著邵明圣。
「嘻嘻(怪笑),为了你,我可是禁欲到了非人的地步了,今晚我一定要好好地讨回来!」
「什、什麽?!我......我可没打算今晚就......就......」
「由不得你!」邵明圣目露凶光,趁贝尔提斯尚无防备的时候,拦腰将他抱起,嘴上还嚷著:「送入洞房--!」
「你这禽兽!放我下来啦!」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了。
掐著手中已经皱得辨不出字迹的字条,凌仁瑟缩著,在这不很冷的冬日。
『家人』......
对现在的凌仁来说,哥哥已从家人的意义提升为『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人』......
相较起来,家人之间的牵绊,终究只到达某一个临界点就会停止,一种不能一辈子相守的关系、仅只乎礼的关系。
然而,为什麽自己对哥哥的感情......却远超过这样呢?
他想见他、想碰触他、想禁锢他为自己唯一的专属品......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觉悟的凌仁这才发觉一切都是错觉。
心口不断地抽痛著、翻腾著--就只因现在手中的一张纸条。
凌佳表现出的冷漠并没有动摇凌仁想要见他的冲动,那是强烈得没有出口的爱,几欲冲破凌仁所有的理智、他一向自豪的自制。
台南的街道予以凌仁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那种骤生的违和感大概是因为病刚好的关系,凌仁暗想。
终於来到地址上写著的地方,是在离开医院两个小时之後。
一看就知道是属於高级住宅区,凌仁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之後,鼓起勇气按下对讲机。
约莫过了十五秒,传来一陌生的声音:
「请问找谁?」
是女性的声音!
凌仁的心颤了一下。
「呃......」一开口,凌仁才猛地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如此厉害。好紧张!「请问凌佳先生在吗?」
难得如此生疏地称呼自己的哥哥,凌仁一讲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对方沉默了一会,才说:「请上来。」
大门应声而开,凌仁舒了口气,踏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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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仁看著电梯的数字不断地往上跳:1、2、3......
十楼。
凌仁来到大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按铃。
这次很快就有人来应门了。
开门的是一位跟对讲机里的声音非常相称的女性,年纪可能比凌仁还大上一两岁,但整体的感觉很好,算是成熟,而且有韵味的女性。
她在看到凌仁的瞬间很明显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凌仁则是在心里胡乱猜测著她跟哥哥的关系。
「你就是......凌仁?」
「是的。」凌仁对於她知道自己的名字有点吃惊。
原来她跟哥哥有熟悉到这种程度?哥哥应该是不会把我的名字随便告诉别人才对啊......
「请问,哥哥他在家吗?」
「不在。」对方非常坚决地回答,同时眼神也别具深意地注视著凌仁。
凌仁甚至感觉到类似敌意的味道--
「那我可以进去等吗?」
「抱歉,恐怕不是那麽方便。」对方是微笑著拒绝的,因此凌仁更难以再作进一步的请求。
但想见哥哥的决心却让凌仁不甘心就此离去,因此两人在门口僵持了好一会儿。
「呃,看来阿佳没有告诉你......」她咬了咬唇,眼睛却带著狡猾的得意。「我们正在同居,所以不太方便让你进来等。不过,若你坚持的话,我也不好拒绝。」
姑且不论这招以退为进有没有效,但『同居』这两个字的确让凌仁整个呆掉了。
同居。
凌仁忍不住满腔苦涩。
「噢。」良久,凌仁才得以发声。
「喔,对了,阿佳有吩咐我转告你一件事,我都差点忘了!」她有点腼腆地笑了,但凌仁却觉得那笑容份外刺眼。
彷佛故意要吊他胃口似的,她隔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医院的费用,不用还了。」
凌仁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来的,在他的意识回笼时,天色已暗,华灯初上了。
不过,终究他还是把钱塞了给她--哥哥的同居人。
呵,那毕竟是他去找哥哥的『目的』,不是吗?
除了还钱,他还剩什麽藉口?还有什麽可以作为连系彼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