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 第二部————mars in july

　　树林中一片静默，火光渐渐的弱了下去。
　　凯里一言不发，缓缓蹲下身，扔了几段枯枝进去，动作有些僵硬的用木棍捅着。路伊抓抓头发，张张嘴巴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盯着凯里弄着火堆，也跟着蹲了下去，刚才叠好的毯子仍然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
　　“从血缘上来说，我和考利王子是孪生兄弟。”过了许久，法雷尔才重新开口，语气一如刚才的平稳。
　　“血缘？”
　　“是的。如果我还是保持着你们平常所看到的绿色长发与眼睛的话，我无疑是瓦伦特王国的另一个继承人，考珀。”法雷尔回答了小妖精的问题，接着说了下去，“我们在城堡里住了那么多日子，其实只是要等待证实我的这个身份罢了。”
　　“那你不就是王子了？！好厉害噢！”路伊几乎要欢呼了。
　　“事情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凯里忽然插嘴，声音奇怪的尖锐。
　　“是啊，怎么会那么简单。”法雷尔重复了一句，脸上还是无奈的笑，“如果我真的是王子的话，为什么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会改变？为什么会在遥远的大陆被我的父亲们发现并且收养？而且最为重要的是——真正的考珀已经死了，是被他的亲人亲手杀死的，为何还会活着？”
　　“什么……”
　　“你们不用惊讶，这一点我已经确实的核实过了。”而且是和那个亲自动手的人证实的事实啊！“当时我只是一个婴儿，啊……其实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我，但是死亡后是被抛弃在这个岛上的森林里， 没有任何理由我会出现在千里之外，还有我这改变了的发色与眼睛，以及——超乎常人的能力。”
　　“你是一个魔法师，如果具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凯里咬住嘴唇，神情十分紧张。
　　“不。一般来说，拥有古老的魔法家族血统的人有时的确会有一些很超常的能力，比如很轻易的可以召唤某种精灵，而且他们也具有成为魔法是的素质。但从现在来看，很大一部分的魔法师就是普通人，他们可能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只是通过长时间的学习和锻炼，逐渐掌握各种技能，而且随着经验和能力的提高，同样可以召唤精灵、魔兽，但是我……”深深吸气，法雷尔接着说道，“卡斯蓝是教导我魔法的老师，同时他也有着最古老神秘的魔法家族的血脉和天赋，所以他能够被称为‘被神宠爱的魔法师’，可是我与他，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应该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但是，我学习魔法的进度，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你们知道么……甚至在我刚刚开始正式学习魔法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就可以召唤精灵了！”
　　“会不会是因为你很聪明啊？！”路伊提出一个听起来就不会成立的假设，但总算让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忍不住嗤笑。
　　“怎么可能啊……”法雷尔收回扯开的唇线，“你完全不了解魔法师的学习进度。在召唤术上，最开始是魔兽，然后可以尝试召唤一种到两种的圣兽，最后才是精灵！一个魔法师在一生之中，如果可以召唤全部的精灵，就可以算是天才级的了！但是我在六岁的时候，竟然在没有成功的召唤过一只魔兽的情况下，召唤了所有种类的精灵！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却的确发生了。”凯里慢慢接到，蓝灰色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冷，目光没有定向的在火光之间游移。
　　“是啊，确实发生了……可更离奇的事情还在后面。”法雷尔皱起眉，“连我都不知道是上天的眷顾抑或是惩罚——你们都见过他了。”
　　“他？谁？”路伊有些不解。
　　“斯利弗亚啊……那个时候还是靠他才救了你一命的，你们不记得他么？”
　　“他……不是说是你的守护精灵？”凯里有些疑惑的问道。
　　“守护精灵？凯里，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存在啊！”路伊大咧咧的说出来，“当时法雷尔说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了。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精灵，无非是木水火土风五大精灵，根本没有那一种精灵叫做守护精灵的，而且更不要说是象那天一样不经过任何召唤而自己出现的……”
　　“你当时并没有说！”凯里有些气愤的对着小妖精叫了出来。
　　“嗯……嗯……凯里，我当时也不是故意不说的啊……真的！”路伊看到他的脸色，有些焦急的咕囔着。
　　“因为他当时受到了警告吧？而且……那本来就不是他能够轻易说出的事实。”法雷尔替他解了围，“毕竟没有一个妖精可以正大光明的说出精灵王的名字，是不是？”
　　“是啊……虽然只是感觉，可是我也是没有胆子说出来的。”路伊同意的猛点头，“而且当时我也感觉说出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呢！”
　　“是，你们当时看见的出现的那个人——就是精灵王斯利弗亚，而且，他就在……”左臂抬起，手握成拳，紧紧抵在胸口，“这里。”
　　“那里？！”路伊惊喘一下，“法雷尔你是什么意思？”
　　“正常的意思。”法雷尔给了他安抚的一眼，重新转过头去看着已经半垂下头只是默默倾听的凯里，“他好像寄生在我身上一样紧紧依附在我的心上，寸步不离，保护着我，守卫着我抑或——监视着我。”
　　“可是为什么？如你所说，他是精灵王吧，为什么要这样做？”凯里没有抬起头，只是盯着火堆问出自己的问题。
　　“这也是我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啊。”抬头望向星空，月亮仍然被云层遮挡，“我也曾经问过他，但是当然不会有答案，而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我也不可能猜测出结果——直到，直到——我遇到鲁伊特。”
　　“鲁伊特？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路伊有着浓浓的不解。
　　“因为他，让我终于找到了可能性。”法雷尔苦笑，“因为他曾经和吟游妖精一起生活，所以……”
　　“那么就是说，他会唱妖精的歌谣？我就知道，吟游妖精就是奇怪哎，竟然会那么喜欢人类的小孩还经常教他们歌谣……唉，都是因为他们乱传才会变样的啊！为什么不直接唱给大一点的人类听呢？这样就不会产生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说啦……”
　　天……再也没有一个妖精会比你奇怪了吧……凯里无奈的翻个白眼，慢悠悠的开口：“我们现在要讨论的不是这个问题吧？”
　　“嗯？是哦……法雷尔，快点说下去吧！”
　　“他告诉我一个极为古老的歌谣……”法雷尔顿了一下，思考着如何措辞，“根据歌谣，实际上精灵往是有两位。”
　　“两个？不可能啊！我所知道的就应该只有一个……”小妖精的圆眼瞪的又大了些。
　　“是，因为其他人没有什么机会知道。”法雷尔皱起眉，忍不住敲敲自己的额角，“所有描绘曾经有两位精灵王的歌谣，是从二十二年前开始被允许传唱的，在那之前，只有关于斯利弗亚的歌谣可以被吟唱——而且，你们知道么……”半讽刺的扯下唇角，“我们伟大的精灵王，金色与银色，太阳与月亮。”最后一句话，是用精灵语说出来的。
　　“什么？这是精灵语吧……”路伊弹弹耳朵，“我是妖精，凯里是条鱼，没可能听得懂吧。”
　　“我们伟大的精灵王，金色与银色，太阳与月亮。”用人类语言重复了一边，法雷尔陷入沉默，不再开口。金色的长发垂落在额前，烙下的阴影遮掩住他的表情。
　　“金色与银色？”路伊坐在地上喃喃的嘀咕着，“太阳与月亮……那么……”
　　“银色的应该就是我们那天看到的那位了吧，斯利弗亚？对不对？”凯里忽然抬起头，“按照这个顺序，他就同时也应该是月亮的代表，那么就是说——如果有另一位精灵王，就是该是所说的那个太阳，也就是金色……”他的目光转到站在一边的法雷尔身上。那金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心脏猛地被揪紧了，剧烈的撞击着胸膛，“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否认啊！否认吧！紧紧盯着那被金发掩藏了的眸子，凯里几乎要叫了出来，不要承认啊！不要……不要在两个人之间，重新划上一条如此深远的鸿沟！
　　“什么？凯里你说什么……”路伊还有些搞不清状况，浅绿的大眼咕噜噜的转了两圈，跟随着凯里落在法雷尔的身上，忽然发出惊喘，“凯里你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还能有什么意思？”法雷尔的脸上带着无奈与痛苦，“虽然这也仅仅是我的猜测，可是……凯里，我想，应该是那样的——毕竟，有你的例子在前，这种事情并不是不可能，不是么？”

 

 

 

 

　　三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这一次，是因为没有人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月亮，仍然躲在云层后，朦朦胧胧的微光使得整个夜晚好像凝固了一般，没有半点风。
　　燃烧的火堆，跳跃了几下，橙红色的焰芒再次渐渐弱了下去，但这一次没有人再为它添柴，只得缓缓的不甘愿的弱了下去。暗色，将三个人包围。
　　路伊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好像一团找不出线头的乱麻，下意识的紧紧抱着怀里的小毯子，企图得到一丝稳定与温暖。
　　法雷尔仍然靠着树呆呆的站着，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等待些什么，手中的魔杖有丝冰凉的感觉，缓缓流入胸口。说出来了，什么都说出来了，那么以后会怎么样呢？但无论如何，下午的时候是已经做了决定吧，不管怎么样，决定就是决定，不能更改的……因为，因为这对于他……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再怎么困难，一会儿，也要告诉他们——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还是趁现在，多享受一下在一起的感觉。
　　凯里垂着头坐在那里，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呵呵，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啊？他忍不住、忍不住了……
　　“呵呵呵……”低低的笑声从他的口中溢出，抬起头，蓝灰色的眸子在昏暗中找不到焦点，深深吸气，声音柔软，“法雷尔，你最后要说什么呢？我们以后——要怎么样？”
　　“凯里……”路伊有些担心的爬了两步，靠近他。凯里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会笑？是因为知道法雷尔的身份高兴么？应该高兴么？不知道不知道，可是连自己也高兴不起来的事情，凯里他为什么会笑？
　　“我……”法雷尔支吾了一声，终于说了出来，“我们——该分开了。”
　　“分开？！”小妖精几乎跳起来，“法雷尔你是什么意思？分开？！”
　　“字面上的意思。”法雷尔低低的回了一句，表情僵硬，“我们不能一起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猛地站起身，任叠好的毯子掉落在地上散开，路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你们到底在搞些什么？！”今天是怎么了？先是和安缇分别， 第一次落泪，然后——然后又是法雷尔，说什么要分开！凯里也怪怪的，怎么都不说话？
　　“呵，你没听到？路伊，他说他要和我们分开。”凯里仍然坐在地上，微微扬起的面孔上可以看到淡淡的笑容，“你不会是听不懂吧。”
　　“你……”拼命跺脚，路伊急促的喘气，大吼了出来，“我才不管你们两个是在搞什么鬼呢？！反正我们一直是在一起的，我们是同伴啊！为什么要分开呢？难道就只是因为法雷尔你那个什么可能的狗屁身份？在我的心里法雷尔就是法雷尔啊！是谁都没有所谓的——就好像凯里，凯里算算也是一条鱼，我也没有因为这个不理他，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反正……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走的！我绝对不要和你们分开！”
　　和法雷尔分开——这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从家乡跑出来之后，法雷尔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人，就好像小鸟出壳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妈妈，他就是跟定他了！而且法雷尔对他真的很好，不管口气多不耐烦，但还总是把他照顾得好好的，然后又遇上了凯里，他们三个人一起走过好长好长的旅途，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不是说过他们是同伴的吗？可是现在为什么要分开呢？为什么为什么！
　　不久之前刚刚干涸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泪如泉涌，咬着自己的手指抽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水顺着面颊，不断的流下来。
　　“我不要啊……”
　　握紧了拳头，法雷尔硬逼着自己将视线移开，不做任何反应。
　　“路伊……”凯里温柔的声音响起，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小妖精的身边，很轻柔的拥抱住她，“别哭了，乖乖的。”好多好多的眼泪啊，自己却一点都流不下来呢。
　　“我才不要……”
　　“可是路伊，这并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唇角出现讥诮的笑，蓝灰色的眸子此刻看起来象是寒冰，“法雷尔他自己做了决定，实际上是他要离开我们，不是么？”
　　“可是为什么……”
　　“我们这种普普通通的人怎么可能明白伟大魔法师的想法？”语气淡淡的，但出口的话语却是呛得厉害，“他自己已经决定的事情，根本不用和我们商量，不是么？我们哪里能够改变他的想法？太高估自己了。”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法雷尔努力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不要忘记，这样对他们来说最好！对他们来说，只有离开我才能保证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凯里……可是我们不是同伴……”路伊的抽泣弱了些，弱了些，咕哝的声音有些模糊。
　　“同伴？哈哈，真是笑话，他会真的当我们是同伴？”凯里的语气十分平稳，表情有些死板，但却看不出任何发怒的征兆，“如果我们是同伴？他不会私自下决定离开而不和我们商量，他不会看着你哭而没有反应——你现在还是觉得他是我们的同伴？”
　　“可、可是……”路伊浅绿的大眼有几分的迷茫——凯里他为什么不会生气呢？其实凯里和法雷尔的关系要更好的，不是么？他们之间有“爱”啊！
　　“可是什么？”松开手，凯里顺顺小妖精的头发，语气刻板的继续说下去，同时蹲下身子开始整理自己放在地上的行囊，“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我想我们也没有必要死皮赖脸的留下来了。”利落的打结，起身背在背上，“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路伊，你愿不愿意继续和我一起旅行呢？”
　　“啊？那……”路伊有些吃惊的眨眨眼，转过头去看着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法雷尔，“我们……现在就走……”可是——他始终不认为法雷尔是那样一个会随便抛弃他们的人哪！为什么事情会发展的这个地步？
　　“那你还想留下来？”凯里只是用眼角轻轻瞥了他一眼，用右手随意的比比一旁，“继续和这个不要和你在一起的人？”
　　“可……”真的就这么快？凯里你难道一点都不伤心么？要分开呢！他和安缇只不过在一起半个多月，分开的时候都会大哭一场，凯里和法雷尔在一起那么长时间， 为什么现在看不出有任何想哭的征兆？
　　“你不走？”眉角轻挑，看着呆立的路伊，“你是真的想留下来？呵，也好，真是什么事情都赶在今天了，离别大聚会啊，先是法雷尔，然后是你……”蓝灰色的眼暗了暗，“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啊……”
　　“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呢？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是觉得法雷尔不会是一个那么狠心的人？
　　“你不走的话，我可要一个人走了。”调整一下行囊的位置，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和——无情。
　　“啊……我、我走！我走！”再次充满可望的转头看一眼旁边的法雷尔，却仍然是那个让人失望的结果——什么都没有。没有微笑，没有挽留，没有悲伤，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还是，还是真的象凯里所说，法雷尔真的不要他们了？那么……就真的走吧，反正、反正如果法雷尔不再在乎他们，留下来也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等下……我把东西弄好。”慌慌张张七手八脚的捡起落在脚边的毯子，却茫茫然不知道还应该收拾些什么东西，“这……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