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 第三部————mars in july

　　“啊，你可以叫我娜亚。”女人慢慢走开，声音低沉的徘徊在耳边，“至于其他的事情，可以等到你醒了之后再说。”

　　旅程 50

　　阳光很好。
　　即使只是从窗户的缝隙中泄漏出来的一点点，也亮晃的逼人。
　　缓缓从床上坐起身，头仍然有些昏沉，可是感觉已经好多了。
　　他已经睡了5天了。自从第一天的苏醒，每天的经历不过就是吃药睡觉，那个神秘的女子也仅仅在送药的时间才会出现——不过很奇怪，他虽然这些天都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精神却越发的好了起来。
　　“好了很多吧？”女人照常的推门进来，只不过这次手里端的是一个托盘，里面放了些简单的食物，“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吃药了，吃点东西吧！”
　　“你是谁？”仍然是这个问题，法雷尔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这个问题。
　　“我？啊，一直没有告诉你……”女子笑了笑，“我说过我叫娜亚了，不过——看了这个你可能会明白。”将食物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右手在空气中轻挥，一顶大大的灰色六角帽子出现在手中，帽檐上挂着叮当作响的铃铛。
　　“这样呢？”宽阔的大大的帽子压上头顶，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孔，声音被刻意的压低，带了些沙哑，“你还记得我么？”
　　“你……”如果她的手上再加上一根木杖——“你……”几个月前，在小镇子上和凯里交谈的老婆婆影像，渐渐显现。
　　“是啊，记得了吧！”掀开帽子，丢向空气中，消失。女子笑嘻嘻的斜靠墙边，“亏得我常常关心凯里，不然的话，你恐怕再也看不到太阳了。”
　　“没有那么夸张。”法雷尔淡淡的回答，掀开身上的毯子，试图站起来。
　　“喂，不要费力了，你现在还是很虚弱。”娜亚笑着把食物递了过去，“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的休息，绝对的休息。”想想刚刚见到他的时候，几乎是躺在血泊之中——一个人流了那么多的血竟然还能活下来，也不一般啊。
　　“谢谢。”动动自己的双腿，虚软无力的感觉让他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
　　“不用不用……哈哈哈哈哈，这个嘛，有什么可感谢的呢……”女人大笑着，却怎么看怎么诡异。

　　“这里是哪里？”终于能走出房间，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法雷尔坐在草地上，接受着阳光的温暖沐浴，看着远远近近零落的老旧房舍的残骸，不禁问出口。
　　“这里？”娜亚耸耸肩，“这里算是我的老家吧——不过只有我一个人。你看到的那些房子，全部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啦。”
　　“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问我，我自己也不知道，要问就问问那些人为什么这样对我们好了。”
　　“你们？”
　　“是啊——你知道啦，我不是魔法师，我是——巫女，好像是——最后一名。”
　　“你……”法雷尔吃惊的瞠大眼睛，“你是那个传说中最后一个幸存者？”
　　“嗯？有这种传说？我想应该是历史吧！”娜亚笑着蹲在他身边，艳丽的面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真实的历史哦，只不过大家都把那个当作传说罢了。”
　　“那么……你多大了？”传说中巫师族最后的幸存者，已经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了，继承了全族诅咒的血液，据说拥有着不老不死之身。
　　“那个啊，就要听我自己说，不要听传说了……”仰起头深深吸气，很舒服很舒服的样子，“200或者300岁，我不大记得了，反正已经一个人那么多年了，谁会费时间来记住自己的年龄？”语气的尾端，带了点淡淡的降音，却并不分明。
　　法雷尔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看似很平常的女人，就这样一个人孤独的度过漫长的岁月？怪不得她会一直不停的关注着凯里——她寂寞，不是么？
　　“好啦！不要这样看着我，当我是什么？我可是很厉害的，不然当初怎么会救了你的那个小家伙呢？”
　　“谢谢你。”法雷尔很诚恳的道谢，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救了凯里然后——又救了自己。
　　“不用，我一直很怀疑自己救了他是否应该呢，直到他遇见你……”瞥一眼瞬间默然的法雷尔，娜亚又添上两句，“我声明，我可是没有去看你们怎么分手的，虽然我很想……”
　　“我们，没什么……”
　　“没什么你会搞成这个样子？我信才会怪咧……”小声咕哝着，气不顺的拍他的后脑勺，长长的金发已经被剪去，只剩下清爽的短发，“快点进屋子里去吧，呆久了你可受不了……有些事情你不想说算了，反正我也没有兴趣！”
　　“知道了。”懒懒的回答，摸摸自己的短发，唇角微微翘起，“我很想回去，可是好像站不起来了。”
　　“你……哎呀，你这个破烂身体，吐血吐那么多，不死也只剩半条命啊。”
　　“呵呵，我还是要谢谢你？”
　　“谢？你真的想要谢谢我，就不用让我把你弄进屋子而不是自己走进去。”哀叹啊，哀叹，想她一个堂堂的女巫，为什么要来做这种搬运工的活计？

　　“等等啊，我来看看……哈哈！”娜亚发出夸张的笑声，“不要不要，我觉得这个颜色比较好看，不要换不要换！”
　　“哪一种？”法雷尔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头发是奇怪的鲜绿色，眼睛则是冰蓝色。
　　“刚刚啊，头发是红的那种，比较起来比较好看呢！眼睛的颜色暖一点好看。”
　　“嗯。”默默答应了，改变着自己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法雷尔甚至没有做出任何的抵抗。
　　“唔唔，我觉得这样好看！今天就暂时这个样子好了！”娜亚满意的看看他，拍拍手。每天都能看到眼前的人换个形象，也是满有趣的事情。
　　法雷尔则是一言不发，已经被连续折腾了好几天的他，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反抗——反正什么样子，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唉，作为你乖乖听话的奖励，要不要看凯里？”
　　“什么？”法雷尔抬起头，看到镜子中映照出的艳丽面容，带着有些得意洋洋的笑，双手插着腰，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说凯里啊！你没有听错，你们魔法师有魔法师的方法，我们巫女自然也有自己的办法——啊……”大大伸个懒腰，慢慢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要看就快点进来啊！我也有好久没有看那个小家伙了，很想念呢……”
　　法雷尔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好像听到什么破碎的声音，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进去么？去看看他么？不知道他和路伊，最近过的好不好……可是——不是已经分开了，何必再去自寻烦恼？看见了又如何？反正他现在一定是恨死自己了把——可是，他会不会因为这个，又变得不快乐了呢……
　　看与不看两股力量，在内心激烈的交战着。
　　“喂，你磨蹭什么？”
　　只这一次好了！就一次！证实他还好好的活着，就足够了！
　　“嘘，等到我的结界撤掉，再来靠近我哦！”娜亚神情专著的将双手覆盖上面前的水晶球。水晶球占卜，是巫族特有的技能，他们天生的能力便是时间魔力，可以回顾过去亦可以预示未来。也就是因为这种特殊的能力，导致了整个种族的灭亡——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看到自己凄惨的未来或者敌人的胜利，不是么？所以从古代起，他们就不断遭到迫害残杀，也有的人被当权者眷养，最终老死于深宫之中——讽刺的是，他们一族最后的幸存者，竟然要靠装扮成魔法师才能苟活——毕竟在许多年前，魔法师还曾经是猎杀巫族的最主要力量。
　　“来了来了！”娜亚身上的光芒渐渐退去，水晶球开始散发出淡淡的柔和亮彩，图像慢慢的展现。
　　向前，慢慢的向前再次移动，法雷尔逼迫着自己去直视水晶球中的景象——
　　“啊，还好！小家伙看起来还是不错哦，在努力赚钱！”娜亚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瞥瞥身旁的人，不意外的看见他也是一脸的放松，“我们往前看看好了！”
　　手指在水晶球上轻轻滑动，对她来说，想要看到一个人的过去，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眼泪，月光下的眼泪。
　　晶莹剔透，却又有如烈火般烧灼他的心。
　　“法雷尔，你真不是个乖孩子，竟然让他哭了啊……”
　　为什么，不能看到他的笑颜？

　　旅程 51

　　“凯里？”路伊抬起头，看向忽然停住脚步的他。
　　“没、没什么，走吧！”阳光，好像灿烂的有些刺眼，“我们还要找到下一个水源呢。”
　　“嗯——还要多久？”四周只看到耀眼的红色，一望无际的沙漠，由于富含特殊的金属成分，沙粒的颜色是红色——界于鲜红与暗红之间，深沉的颜色总是让人不好的想起干涸的血迹。
　　“不知道，水源总是会移动的，不过放心，我们带足了补给。”凯里看看手上半展的地图，“这些地图也只能指出大概的方位，具体的信息还要我们自己去寻找。”
　　“可是好热啊！”呆这个地方，总有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温度，这种诡异的色彩，看久了人好像要麻木一样，胸口处闷闷的。
　　“不舒服么？”凯里看看他不太好的脸色，半蹲下身体，“你脸色很差。”
　　“凯里，你不觉的这种颜色让人看了很想……”路伊努力咽下口水，“吐？我感觉很恶心，这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们干什么走这里？听起名字我就感觉很难受唉……”
　　“别说话。”凯里制止他继续说话，，从背包里拿出一条薄薄的黑色纱巾，小心的围在小妖精的眼上，“这样感觉好一点？”
　　“嗯。”薄薄的纱巾，减弱了阳光的反射，同时也使得颜色不再那么分明，“你不用嘛？”
　　“我还好。”利落的打了个结，凯里站起身，“放心吧，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也会带上的。”正因为这种颜色，所以这里才会被称为杀戮之谷吧。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着，留下的足迹用不了多久就被移动的沙土掩埋，再也看不到半分，仿佛从未有人经过。太阳，仍然肆无忌弹的散发着自己的光芒。
　　“来，你晚上还是变小了和我一起睡吧。”果然还是没有找到水源，不过身上的补给还够明天的分量。
　　“好啊。”路伊有些闷闷的啃了一口面饼，肩膀紧缩着，“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地方啊？”
　　“传说中，这里以前是个相当繁荣的城市。”
　　路伊慢下咀嚼的动作，开始听凯里的诉说。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竟然在歌德王国的东边，有这么一条狭长的沙漠带？如果我们想要到达歌德王国的中部，这是最快的路程——但是一般的商旅都不会选择，因为——有的时候，会发生危险，他们宁愿选择从高地王国绕行。”
　　“嗯？你说那个传说……”
　　“这里以前，也是水草丰厚的平原地带，城市在富饶的农业下慢慢发展起来，但是——战争毁了一切。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中，这里成了人们最想夺取的土地，也就成了最频繁的战场。无数马蹄的践踏，尸体的堆积，随地而挖的坟墓，渐渐破坏了这里的一切，植物、动物，没有什么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去，当然包括农民，他们纷纷迁徙，这里慢慢就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战场——等到人们发现的时候，土壤已经被完全的破坏，下层的泥土被翻到地面上暴晒，深红色矿物质形成特异的沙砾，好像被鲜血染成。无数的士兵发疯了，他们互相砍杀，分不清敌人或者战友，直到长矛和利剑穿透他们的身体，让自己的鲜血滴到土地上，才能阻止一切的疯狂。从此以后，没有人再在这里居住，没有士兵再愿意被派到这里打仗，而被毁坏的环境也再也不能自动的修复，这里是被遗弃之地，也被人们冠上了可怕的名字——杀戮之谷。”
　　路伊把身体缩成一团，静静听着凯里的讲述。
　　“那么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人类自己的造成的？”浅绿的眼睛闪动着。
　　“应该——这么说吧。人类往往感觉不到自己所作的破坏，往往……感觉不到，一直等到完全无法挽回的时候，才会知道珍惜。”
　　小小的手指在沙地上划过，抓起一把红色的沙土，捏在手心，慢慢靠近自己的鼻子。
　　“你在闻什么？”铺好睡觉的毛毯，回头，凯里看到他奇怪的举动。
　　“闻闻啊……”轻声咕哝着，“我想，这里应该不会永远这样的吧，总有什么办法能够弥补的吧。”
　　“都已经变成沙漠了还能……”凯里叹气，不知道在笑他的天真或是愚蠢。
　　“不……”尽管很微弱，但仍然是抗议的声音，“不，凯里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样说，太对不起正在努力的那些小家伙了！”
　　“什么？”
　　“这里，正在复苏啊！虽然大家都看不到，可是我、我能感觉到啊！”路伊的声音仍然很轻，唇边带了淡淡的笑意，“我能闻得出来，那种植物种子的香气，那种很顽强的香气，就在这里了！它们也许现在还在沉睡，但是早晚有一天会慢慢的破土而出！”
　　明亮的大眼很意外的闪现着坚定与信心。
　　“我相信啊！我相信，以后，早晚有一天，会生长出茂盛的青草，会开出美丽的花朵，地下水会慢慢涌出汇成河流、小溪，人们会回到这里来生活，到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学会如何珍惜了吧……”
　　“真的……么？”真的会有那一天，这血之谷，会变成那样的一片繁盛？
　　“我是妖精啊！而且是树丛妖精，这种事情，我说了当然准的！”路伊心情很好，自觉的缩小身体，钻进已经卷好的毯子中，“快睡快睡啦！明天……还要赶路。”
　　凯里愣了一下，也滑入毯子中，微微侧头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沙漠——这样的结果，也是可以补救的么？

　　“喂！你慢点啊！”娜亚不文雅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拒绝再走，“我说你啊！我明明说了拒绝走那么长的路的！你到现在为止，只不过是用你那个什么什么神兽带了我们出了那片森林，为什么我们现在要走路啊？！”原本的巫族村庄，也是位于高地王国的深山之中，而现在，他们正向着歌德王国的方向走去。
　　“你不想太引人注目吧。”法雷尔无奈的停下脚步，走到她身边蹲下，“大小姐，不要耍脾气好不好？”娜亚啊，那个脾气和他的爹地可是有一拼，任性加上自大——总之就是很难伺候。
　　“本来就是，我都要累死了！我可没一下子走过那么远的路！”娜亚揉揉自己的脚，噘着嘴巴。以往她一个人的旅行，那里需要走这么快的路？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那好，我们休息一下，不过就一下。”说也说不过她，法雷尔只能认输的在一旁坐下。
　　“你身体怎么样了？”娜亚喝了一口水，随意的擦擦嘴巴。
　　“养了一个多月，早就没有问题了。”法雷尔专心的察看着手上的魔法地图，试图找出最方便的路线。
　　“看起来也是，真是结实！不过要不是去那种地方，我才不会和你一起走呢。”娜亚自顾自的嘀咕着，“还有啊，能不能看看凯里他们……”
　　“出发的时候我就说了，不可以。”浓眉紧紧皱起，法雷尔收起手上的地图，如今已经是紫色的眼睛很严厉的看向她，“我们约定好了的，不是么？”反正——没有他，他们两个也可以活得很好。
　　“嘎……好吧好吧。”不看就不看，好小气的家伙！自己不敢连别人也不许么？撇撇嘴，还是趁这个机会多吃点东西吧！

　　“呵呵……”老人发出轻轻的笑声。
　　“老师，您发现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没有啊……”老人迅速的用手掌抹过镜子，消除了上面的图像，笑呵呵的转过身，“只是奇怪你们两个怎么会来……”
　　“您能不知道嘛！装蒜！”青年踹踹脚边的凳子，引来旁边男人的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