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躺下,孩子。"她终于回过神来,扶我躺下,帮我盖上被子,"你长得......像你的母亲,像极了。"
"什么?"我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姨,你认识我母亲?她是什么样的人?也像你一样温柔吗?"
她点了点头,说:"你母亲,她美丽,聪明,温柔,善良。"
"是吗......她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吓得她连脸色都青了。
"小主人,别问了,多点休息吧。"她转身就要走。
"阿姨......"
我不过是想问个名字而已。好笑吧?长这么大,连自己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
听到我近乎哀求的声音,她又回过身来,眼里带着泪光。
她抚摸着我的脸,说:"孩子,有些事情,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知道。你只要记住,你母亲现在过得很好,所以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脸温柔得让我感动,又哀伤得让我心碎,眼泪就滴在我嘴角,咸咸的。
"我能喊你一声‘母亲'吗?"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她沉默了一阵,终于点了点头。
"母亲。"
这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晚,她紧紧地抱着我,直到我模糊了意识......
第二天,我的烧终于退了,精神为之一爽。
早上玛丽就来找我,见我病好了,高兴得大叫。
阿姨也帮我准备了早餐,我这才想起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肚子早咕咕叫了。
用完早餐,找遍了整个屋子,也不见肯达身影。
"你哥哥呢?"我问玛丽。
"不知道。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我问他,他只说傍晚回来。"
"傍晚才回来?"
我失落极了,我已经三天没见到他了。
自肯达来我家以后,我还没试过这么长时间和他分开。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越长大,越是离不开他?
"小哥哥,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玛丽见我愁眉苦脸的,极力想逗我笑。
我挤出了一个笑容,说:"好呀。什么游戏呢?"
"我们一起唱儿歌吧。"
"儿歌?我不会......"
"那我教你,听好了。"
玛丽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唱,那声音婉转动人,真比知更鸟还要甜上三分。
但是,我的心情,却不在这歌声上面,无论教了多少次,还是学不会。
肯达去了哪里?
那天晚上他是怎么了?他讨厌我吗?
还有,昨天晚上,他母亲对我说的那番话......
玛丽的歌声停住了,问我:"小哥哥,你怎么了?是我唱得不好吗?"
"不,不是的,玛丽,你唱得很好。只是,我有点累了,想休息。"
"哦。"玛丽点点头,乖乖地出去了。
我没有心情睡觉,只是在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整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还有对肯达的那份奇怪的感觉。这感觉似乎超越了朋友的界限,随着年龄的增长,心里面的依赖感、占有欲,竟然越来越浓。不过三天不见,那份思念的痛苦就啃噬着我的心灵。整个人像坠落下深渊,既着不了地,也爬不上去,那种无边际的不实在感,让我不安到了极点。
其他人交朋友,也会交出我这样的感觉吗?还是我本来就脆弱,不正常?我的感情,难道也像我的长相一样奇怪?
这份感觉,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呢?该遏制它?由它自生自灭?还是让它像野火一般,日日夜夜燎烧我的心?
烦闷!真的烦闷!
无论怎么整理,也理不清这繁杂的思绪......
太阳已经西沉,还是不见肯达的踪影。
用过晚餐后,我和玛丽就一直在院子里面等他。
后来玛丽也沉沉睡去了,她的母亲把她抱回了房里,我则坚持在这里等他。
他不回来,我片刻不得安宁。
虽然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天上的月亮已经缺了一角,我还是无法忘记那天晚上的月色。
那一晚,他为我杀了人。
那一晚,他带我到湖边。
那一晚,他推开了我。
到底是为什么?他从不对我粗鲁的,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我做错了什么?惹他讨厌了?
他讨厌我......
这四个字,像一把把尖刀,剜绞着我的心......
门外终于响起了马蹄声,轻轻地,生怕惊醒梦中人,夜已深了......
我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他正栓着马。
是他!是他!
我不顾一切地跑过去,用尽全身气力抱紧他,心里的苦涩顿时化作了两行清泪,滑过我的脸颊。我再次感受到那炽人的温暖,听到他熟悉的心跳,然而这一次,他的心跳声却变得急促而凌乱,和我的一样,已经失去了平常的规律。
我们的身体贴得很紧,过了一阵子,我才感觉到自己身上蔫呼呼的,低头一看,衬衫已经被染红了一角,这血不是我的,是他的!
"怎么回事!"我惊呼出声,看见他的下肋一大块青紫,伴随着割破的伤口,还有血冒出。我抬起头,才发现他的额头也破了,血迹停留在脸上,已经干了。
"嘘,小声点,我没事的。"他捂住我的嘴,看了看屋里,怕惊动里面的人。
"你去哪里了?"我掰开他的手,控制了声量,他身上的伤扯疼了我的心。
"幽谷。"他淡淡地说,仿佛那只是个悠闲的地方。
他不顾身上的伤,拿下马背上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它。
是一朵百合,还没有全开,花瓣的细嫩与纯洁,胜过我看过的任何一朵。
那种美,我无法形容,只能说在很久很久以后,我也深信,它就是世上最美的花。
"你受伤,就为了这个?"我惊愕地望着他。
"幽谷里的百合,我答应过你的。"
"你是笨蛋啊!就为了一朵花受伤,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再美的花我都不要!"
我哭了,大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他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他见过我哭,但没见过这么厉害的。
"你这是怎么了?不喜欢吗?不喜欢我把它扔了。"
"不要!"我擦干眼泪,连忙夺过那花,"我是高兴!"
"高兴?"肯达彻底被我弄蒙了。
"对,高兴!"我灿烂地笑了,变脸比变天还快。
我把他拉进院子,帮他清理完伤口,两个人在玉兰树下,我呆呆地看着月光下的百合,安静得出奇。
大哭过后,心灵像被大雨冲刷了一般,堵塞在里面的泥泞,被清洗得一干二净。然后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把心里的空虚填得满满的。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回去呢。"
我摇头,这么好的夜色,我才不舍得睡呢。
他没有勉强我,只是陪我欣赏这宁静的夜。
我们一夜无语。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他就在我的身边。
而我,因此而幸福。
20爱火
时间过得很快,我回到笼子里,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转眼又是秋风萧瑟,树上的叶子又跌落了一片,随风飘远......
我的心情,也如同这枯叶一般,孤独,无望......
自从回来以后,肯达就一直疏远我。
早上,他不再替我更衣、梳头,而是让侍女们代劳。
和我走在一起时,也要离我三步之遥。
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他好像条件反射一般地弹开了。
连眼神都不敢和我交接,而是匆匆地避开。
可那又不像是讨厌我......
如果只是讨厌我,为什么要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望着我?
为什么要在我睡着时,轻抚我的发,又深深地叹气?
到底是为什么?
我们儿时的默契到哪里去了?
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吗?
这些恼人的问题,像是一团纠结不清的毛线,即使到了梦里,也不得安宁。
"认真点!想什么呢!"
是哈帝斯那张阴沉沉的脸,他最恨我练剑的时候走神。
面对他,走神,就意味着死亡。
我提起了精神,正烦恼没地方宣泄呢,提起剑,心里的烦闷统统聚集到剑上,嘶吼着向他杀去。
他回应我的剑,但那剑气太强,竟然连他都站不稳!
不知从哪来的愤怒与力量,或许是被他欺压太久了,今天就要把学到的东西全部还给他!
我不停地出招,凌厉的剑法让他也招架不住了。
剑速之快,如流星闪电,划破了昏暗的空间!
他的剑把攻击都挡开了,那一层层的冲击波散向四方,化作黑色的虹,往四周的山体割去。
顿时群山失色,飞砂走石,烟尘弥漫。
我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加快了速度,那剑招尚未来得及看清,对手身上已经多了许多划痕。
鲜血喷了出来,洒在我脸上,黑色的,原来恶魔也有血,只是那血是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哈帝斯脸色不变,仿佛受伤的不是他,我怀疑恶魔是没有神经的。
他抓住空挡进行反击,集中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向我砍来--
如果是两年前,这股力量一定会把我撕个粉碎,但现在,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哈帝斯的血就在我脸上,我不感到胆怯,反而被这种血腥点燃了埋藏在心里的野性,渴望得到更多的血,更多的血......
我念起了咒语,疯狂的念头已经把我推向失控的状态,甚至想把眼前的对手劈成两半!
我不顾一切地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剑在灵力的作用下"咯咯"作响。
我再也抑制不住那股力量了,几乎是它推动我的手臂向前挥去的--
那道红色的光波,撕向了前方,和哈帝斯的力量在空中碰撞,那股黑色的剑气很快就被吞噬了,但这只是前奏。
剩余的力量划向了远处的山脊,然后沉静了下来。
没有结束,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不会相信。
那一座座雄伟的高山,慢慢地,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裂痕,然后裂痕迅速地扩散,砂石"唰唰唰"地滑了下来。
我目瞪口呆,看着那被劈开的山体摇摇欲坠,然后"轰隆"一声,爆成了许多巨大的石块,向四周飞舞。
我没有避开,而是用气流撑起了一道防护墙,以我现在的能力,这些石头,已经伤不了我。
我欣赏着我被捣乱得不成样子的"壮观景象",如果肯达在这里,他也不相信吧......
但这确实是我的力量,我看到了我划出的那道红色的光波,现在想起来,那股杀伤力,让我后怕......
那些石头像雨点般地扑向四方,有的撞上了我的防护墙,变成粉碎......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壮观的石头雨才停了下来。
周围灰蒙蒙的一片,竟是沙尘。
我这才想起来,刚刚哈帝斯怎么样了?老天作证,我不是有心杀他的!
只是刚才,为什么有一股狂野的欲望,非将对手置之死地不可?
我打了个冷颤,这莫非是练习黑魔法所带来的负面力量?
"哈帝斯!哈帝斯!!!"
我打开了防护墙,拼命地搜索他的影子,那一向孤高的身影,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我在这里。"
是那把冷漠的声音,就在我身后。我连忙转过身,松了口气。
我第一次见到他脸上略微有了表情,是欣喜之色。
"就要成功了。"语气淡淡的,却听得出一丝激动的颤抖。
就在此时,我手中的剑"哐啷"一声,断成了碎片,大概是承受不了我的灵力。
我叹息了一声,真可惜,这可是把好剑啊。
"别理它,它配不上你。"哈帝斯连看都没看一眼,"等你的剑力再提升一级,就会有一把配得上你的剑来寻你。记住,它的名字叫‘红凝',你的剑!"
"还要再提升一级?我什么时候才能在物质界动用这种力量?"
我黯然,在外面的世界,我始终是弱者,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再强又有什么用?
"快了。到时候,‘红凝'是你的,‘龙血'是你的,宇宙万物的生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不过,现在千万不能在物质界动用这种力量,越接近顶点,咒力反噬的力度就越可怕!切记!"
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他的话飘进了我耳朵里,像一团糨糊,又从另一只耳朵飘了出去。
什么"红凝"、"龙血",什么宇宙万物,这都不是我关心的。我关心的,只是什么时候可以呼吸自由的空气,可以随心所欲地和肯达在一起。
周围已经乱七八糟的了,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无神地望着远方。
"哎呀,小法,你把我的地盘搞成这样,我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清理完啊,真伤脑筋。"
唉,想清静一下都不行。
我把脸转向一边,瞧都不瞧她一眼。
"我们小法今天心情不好哦。让姐姐猜猜看,是什么事情?恩,是不是跟你那个帅帅的侍从有关啊?"
我看了她一眼,她还是笑眯眯的,灰色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我心里在想什么,向来逃不出她的眼睛。我沉默,不承认,也不否认。
"唉,"她坐在我旁边,手搭在我肩膀上,"不就是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吗?要不要姐姐帮你听听他的心里话?"
"你有办法?"我手托着下巴,眼珠瞟了她一眼。
"你忘了我是谁了?梦魔啊。人类的另一个世界,可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怎么样?想不想知道肯达的梦是怎么样的?"
她诱惑人的方法,可是一等一的,那双灰眼睛,似乎能看穿人的心。
不错,我确实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没勇气在他那里要一句实话,怕他真的就讨厌我了。
"怎么样?想清楚了没有?"
还是那张笑脸,真想揍她一拳。
不过我还是答应了,只为了解开心里的结。
她带着我飘向了另外一个空间,这里也是一片昏暗,不同的是,漂浮着大大小小的球体,各种颜色都有,柔软而脆弱,好像一碰就会破。
"这些就是人类做的梦。"莱娜轻声说,"小声点,不要惊醒他们。"
"你负责把它们都变成噩梦吗?"
"我?呵呵,当然不是。"莱娜笑了笑,"做梦的是人类,跟恶魔无关。"
她指向远处的一个球体,说:"人类的梦,有的纯洁,有的肮脏。你看这个纯白透明的球,梦的主人是一个小孩,没有什么欲求,所以他的梦是纯洁的。这样的梦,我是进入不了的。"
"你再看看这个。"
她手里盘握着另一个球体,纯白的球面上已经有了污点。
"看到了吧,那些黑色的点,已经污染了他的梦,他心里的欲望,我看得一清二楚。我的工作,就是把这些黑点不断地扩大、扩大,直到它整个都变成黑色的。吸食做梦的人的负面力量,再引诱他把灵魂交给我。"
我望着莱娜,她不笑的时候,凌厉的双眼闪出的寒光,和哈帝斯的一样!
"你放心,我是不会这么对你的。你的力量已经超过了我的。你的梦,我当然控制不了。"
"快带我去看肯达的梦吧。"
"呵呵,这边。"
我们继续漂浮,不一会儿,就在一个彩色的球体前面停下。
白色,红色,蓝色,绿色,黄色,紫色,灰色......混合在了一起,好美......
这就是肯达的梦吗?
"恩,好一个感情丰富的人。进去看看吧?"莱娜怂恿道。
"你进去看过吧?"我问她。
如果她回答"是",我立马杀了她。
她摆摆手,说:"我可不敢啊。再说,他也不让我接近。"
她伸手触摸一下那个球体,马上被一道光芒刺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