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注定暂时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就算是宋衿符本人,对于剑灵的出现也是浑浑噩噩。
她得到遥无寂的肯定,赶紧喊剑灵与九尺刀停手, 拉着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你是应长生的剑灵?你是怎么出来的?是听到我的召唤才出来的吗?”
“你是如何能听到我的召唤的?你是人还是灵魂?单单只是灵魂吗?那为何你有模有样的, 不仅有好看的发饰,还有好看的衣裳?”
“对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有名字了吗?我是你的主人,是不是也该为你起个名字什么的?”
……
宋衿符围绕着剑灵喋喋不休, 一时间倒是陷入了为她起名的深思。她想起幼时自家祖父常抱着自己念叨名字来历时的场景。
“……瑞雪兆丰年, 娃娃又正好出生,叫金福简直是再好不过。衿符金福,意在有福,往后我们阿福要带着宋家满门都过上更好的日子才行!”
宋家满门后来有没有过上好日子她不知道, 宋衿符只知道,她顶着这个名字,过的日子着实是不太妙的。
十八岁而亡, 任谁也不会开心。
死后坠入无尽地狱, 任谁也不会愉悦。
她痛定思痛, 道:“首先, 绝对不能叫宋银福。”
岂料剑灵听见她的声音, 双目明亮道:“宋银福?我觉得好听, 主人叫宋衿符,我叫宋银福,我与主人岂不是这世间绝配?”
“世间绝配,倒也敢说。”
剑灵话落,便听有一道冷漠又自带嘲讽的声音逼近了她们。
她赶紧抽离打架时的凶猛,躲至宋衿符身后,小心翼翼喊着主人。
“没事,别理他。”宋衿符瞥一眼宋斐,回过头去安抚她,“这人虽然嘴巴毒,心地也不是那么善良,心肝更可以说是黑到无药可救,但勉勉强强还是算一个好人的,你不必惧怕他。”
剑灵还是害怕地看着宋斐:“他身上灵力好重,主人,我可能打不过。”
宋衿符叹气:“不需要你打他,他和他身边那个大块头,寻常时候你都不必怕就是了。”
“那个大块头,看着灵力也好充足,主人,你身边怎么都是这种厉害的高手?早知道我就不化形了呜呜呜。”
“……”
剑灵随主,宋衿符万万没想到,自己孵化出来的剑灵会是这么个货色。
她还待再说,但遥无寂浑厚浓重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恭喜宋姑娘,居然当着本座的面孵化出了自己的剑灵。”
是吗?你听着倒不像是真心恭喜的样子……
宋衿符不确定地再看了一眼,遭来遥无寂的一记白眼。
“本座尚不至于丢人到不愿承认此事。”他道,“只是瞧你这模样,剑灵是执剑者用剑至出神入化,与剑合二为一时才会产生的东西,你如今便拥有了自己的剑灵,能力却不够,你确定,自己往后能很好地驾驭她吗?”
遥无寂这话倒是问到了点子上。
宋衿符对着剑灵眨巴眨巴眼睛:“你究竟是如何化形出来,与我相助的?”
“我适才解释的还不够清楚吗?”剑灵晃着一双双丫髻,粲粲的眼睛望着宋衿符,满满都是仰慕。
“主人是世间百年难得一遇的执剑天才,我适才感受到主人强烈的召唤,便自己出来了。其实早在主人第一次提起我的时候,我的灵魂就已经为主人苏醒了,只是一直不得其法,化不了身而已。主人注入应长生的灵力,就是促进我化形的力量。”
世间百年难得一遇的执剑天才;
灵魂早就为她苏醒了;
她的灵力就是她的动力!
宋衿符眼睛亮晶晶的:“你对我,早就认定了?”
“是啊。”剑灵点点头,“早在东海龙宫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定了主人。”
哦豁!
宋衿符惊喜地看看遥无寂,仿佛在说,看吧,是人家早就选定了我,还说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我虽用剑还不到出神入化,但我早就与她心意相通了,她一定会听我的话的!
遥无寂紧皱眉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剑灵随主,这话当真是一点错都没有,拍马屁的风格简直与宋衿符如出一辙。
宋衿符乐呵呵道:“所以遥鬼王能先履行自己先前的诺言,告诉我那把白玉骨是从何而来的吗?”
“这有何难?”遥无寂素来是三个鬼王当中最讲诚信重诺言之人,随便请他们坐下,自己慢慢展述开这段过往。
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的。
“……五百年前,凡间诸国混战,民不聊生,军队所过之处,往往尸横遍野,鲜血淋漓。彼时我刚修炼至三百年,亦是刚登上黄鹤关鬼王之位,需要大量新鲜血液以作灵力补给的时候,故而时常去往死人多的地方寻找新鲜的尸体。
那一日,我得到消息,凡间有人屠了城,那里有最多最新鲜的血液,我自然便去了。去了之后才发现,那地方死人虽多,但有一柄杀戮极重的怨剑插在城墙上,震住了整座城的气场,我想要吸血,便只有先把剑拔下来。”
“然后你就拔下来了?”
“不是。”遥无寂深沉道,“那把剑,当时不仅有主人,还已经觉醒了剑灵。一个凡人,既非修仙人士,亦非神仙投胎转世,居然能自己觉醒出剑灵,可见其痴念之深,我去强抢,只怕也不会轻易得手。”
“那你暂时就这样放弃了?”
遥无寂剜她一眼,显然在说,我会是那样的人?
宋衿符心有疑虑:“那你还是去强抢了?”
“是。”遥无寂高傲的神情睥睨道,“区区一个凡人同她的剑灵,本座只是说不会轻易得手,但最终,还是叫本座得了手。”
“……”
原来先前的严肃是为了衬托自己的强大。
宋衿符表示学到了,殷殷看着他,期待他说的更详细一些。
“还有何好说的?”岂料遥无寂挑眉,“该告诉的都告诉你了,我拔下剑之后发现这无疑是把天降神剑,便顺手将它带在了身上,带回了黄鹤关,就有了你们知道的模样。”
“那剑灵呢?你不是说那把剑,当时已经觉醒了剑灵?”宋衿符追问道。
“是有剑灵。”遥无寂欲言又止,似难得竟有唏嘘,“只是那剑灵,尚未与我过上几招,就被执剑的主人拉着同归于尽了。”
“可惜。”他叹,“那当真是个还不错的剑灵,如若她愿意躲回到白玉骨中归顺于我,这把剑,也不至于如今成了一块废铁。”
“被执剑的主人拉着同归于尽了……这是何意?”
遥无寂耐心有限,解释道:“在我初看到这把剑的时候,旁边剑灵与剑主的气势我便看的一清二楚,剑主根本压不住剑灵,她是在被剑灵的怨气带着走。只怕屠城这种事,也根本不是她所愿,她已经控制不住剑灵,为防日后再做出此等错事,同归于尽是她最后的选择。”
难怪宋斐说这把剑杀戮至重,不论是剑主还是剑灵,都当去地狱寻。
宋衿符默默思索:“剑灵死后,也归地府管吗?”
它不该只是一缕魂魄,在与主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就消散了吗?
“剑灵归地府管。”久未出声的宋斐突然截断遥无寂的话,替他答道,“甚至剑灵同人一样,有善恶之分,善的有可能被阎王送入轮回,自此成为了真真正正的人,不再为任何人所附庸;恶的,也会如同人一样,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宋斐话说着,突然抬眸看了眼她。
这死鬼,怎么好像在故意把话说给她听一样?
宋衿符拧起细眉:“可是这个剑灵,她杀戮众多,怎么可能还是没做错什么事呢?轮回于她,根本就是无缘的吧?”
“谁知道呢。”宋斐嗤笑,“万一,阎王办案出了错?”
宋衿符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仿佛在说,你故意耍奸计把剑灵送去奈何桥轮回的可能性都比阎王按照生死簿来会出错的可能性大。
她复又盯着遥无寂:“遥鬼王适才说,五百年前,你见过那把剑的剑灵与剑主,那不知遥鬼王如今还能否记起她们的样子?又或者知道那个剑灵和剑主,都叫什么名字?入地狱的人都该有籍册在案,即便是剑灵也不例外吧?”
“我但凡记得剑灵叫什么,如今还轮得到你来找?”遥无寂摩挲着下巴,思索起当时的场景。
毕竟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回忆起来有些久远,他想了想,唯一的线索便只有当时提前看到过的生死簿……
“我是看了阎王的生死簿,才知道那日凡间有屠城的大动静。”他道,“生死簿上没有写剑灵是谁,但是有写当日哪些人要入地狱,哪些人无辜受屠该入轮回。入地狱中,为首的那个姓赵,想来就是剑主人。”
但是这姓赵的具体叫什么,他当真是想不起来了。
“赵绰?”宋衿符突然想起这个人,试探着问了句。
“不。”遥无寂摇摇头,“是三个字,还是个女的,叫赵什么思。”
宋衿符心跳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赵怀思?”
遥无寂眼神动了动:“是她!”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一章
天庭
宋衿符自从听了遥无寂的话之后, 便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堵得慌。
好像她既高兴赵怀思就是白玉骨的主人,又不高兴她是白玉骨的主人。
明明找到剑主人,就意味着距离剑灵只差一步之遥了,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呢?
她郁郁寡欢,来到赵怀思的武神殿。
这是一座靠近财神殿和紫宸殿的位置绝佳的纯白殿宇, 进去之后, 除了挂在院中的各种兵器上还能见到红色的缨绳,其余便全部没有了颜色,与她落英缤纷的群玉殿形成鲜明的对比, 与东海龙王花里胡哨的龙宫, 也形成鲜明的对比,似乎在昭示着殿主人的极致纯粹, 不论是对剑,还是对人。
宋衿符迈步进去, 不期然看到院中一角, 悠然正坐着赵怀思本人。
“你比我推算的时间来迟了三日,是去做什么了?”赵怀思浅笑着抬头,手中端着一盏早就泡好的花茶,显然已经等她许久。
“你, 在等我?”
宋衿符提着花篮过去,心下觉得奇怪。
她与赵怀思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但总归自她升天后两人是没什么深交的, 她是如何能料到, 她自东海之后就定会回来找她的?
赵怀思坐在那里, 看她越走越近, 眸中藏的笑意也愈渐加深:“你去找阎王, 阎王都同你说了什么?”
嗯?她为何要说, 她去找了阎王?
“我自东海之后,未曾去见过阎王啊。”宋衿符实诚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你未曾去见过阎王?”赵怀思在一刹那,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可是不对,明明是她送宋衿符去到阎王殿的,也是她眼睁睁看着她气势汹汹冲进殿里去,说要好好质问阎王的,她怎么如今会跟她说,不曾见过阎王?
“难道我该去见阎王吗?”宋衿符被她问的有点懵,眼里清澈的疑问叫赵怀思知道,她当真没有在骗自己。
因为她,素来都是最了解她的人。
“那你这三日去了哪里?”她暂且抛下阎王的问题,循循善诱,耐心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要来找我的?你难道不是知道了一切,才来找我的吗?”
“我是知道你是白玉骨的主人了。”宋衿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我尚未知道一切啊。我但凡知道了剑灵在哪里,哪里还需要来武神殿找你。”
她笑笑,将白玉骨从篮子中取出来,推至赵怀思面前:“这就是你从前的剑,是吧?”
久未出过鞘的宝剑静静躺在白色矮桌上,周边云雾再缭绕,仙气再飘渺,也挡不住它身上闪耀的光泽,挡不住它身为天界独一无二的神剑的光辉。
即便几百年未曾有人打开过它,即便它尘封的岁月已经比它使用的岁月还要枯燥漫长,它依旧不骄不躁,安安静静,等着属于它的主人再现世,等着属于它的剑灵,重新归位。
若说赵怀思的神色在方才还能温柔地装上一装,那此时此刻,在见到活生生如假包换的白玉骨的这一刻,她便褪去了脸上所有的笑意。
没有了,先前伪装起来的淡笑,是一点也没有了。
“你来找我,只是得知了我曾是剑的主人,故而想来询问我剑灵的下落?”她问。
“是啊。”宋衿符不懂她话中深意,只是默默点头。
赵怀思看着剑柄上隶书所攥的白玉骨三字,眼角漾起微红,心下仿佛突然被抽筋挖骨般疼痛。
“既未曾去找过阎王,那你又是从何得知我就是白玉骨的主人的?”她克制着自己,逐渐冷声道。
“因为黄鹤关的鬼王,遥无寂。”
“黄鹤关的鬼王?”
宋衿符点点头,想着既然她是剑主人,那便将剑的一切都告诉她也无所谓,遂将自己是如何从遥无寂处得到白玉骨、遥无寂又是如何告知她他是怎么得到白玉骨的过程先后简单陈述了一遍。
赵怀思听完之后,脸上倒是终于又泛起了笑,只不过,是冷的。
“先有七绝城的鬼王甘愿冒着得罪上天的危险送你升仙,后有阴司的阎王慷慨解囊给你地府的鬼符任凭差遣,如今又有黄鹤关的鬼王,愿意将白玉骨让给你,顺便给你说说几百年前亲眼目睹之事,你在鬼界的这两百年,当真是活的风生水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