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君刚破除幻境,见到遍地残尸, 还有地上已经全无气息的阿妹云东主, 便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他二话不说, 借来了星沐蓝火, 直奔晋琅而来。
他太心急了,思虑不周, 忽略了迴渊秉公如铁的特性,没能在来之前完全湮灭证据, 叫晋琅这小子无话可辩。如今他握着冷兵,心里怒意难歇,也根本难顾其他。
只是没想到,迴渊这般相信那个少年, 愿押上性命为他证白。
云中君脸色奇差, 一声冷哼, 只说道:“你口口声声说相信本尊, 结果到头来, 你最相信的还是他。相较于道侣,你的大义就显得微不足道,可笑至极。”
晋琅怎么会听不出他在骂迴渊双标。
强压着心中翻涌的情绪,缓缓舒出口气。紧拳稍松,他才发觉手指被自己捏麻了,手心里密密麻麻的痛觉, 随丝丝腥味飘散复苏。
还好, 他身上的血腥味不少, 不怎么突兀。
声音微沉,晋琅缓缓道:“师尊可没说会信我。”
云中君方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迴渊未必相信晋琅的说辞,他或许选择相信云中君,但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迴渊都会替晋琅承担所有的后果。
魔尊身份败露,本性固执木讷的迴渊很难判定他是不是在这件事上也说了谎,更难说服自己百分之百相信他。
这样的前后冲突让他选择给予故友信任,为晋琅承担责任。
在明知道晋琅可能说了谎的情况下,也愿意为他交付性命。
对晋琅,对魔尊而言。
在明知道他犯了错的情况下为他担受过责,远比一句我信你,更阐明迴渊情如磐石,山河难移。
云中君那张幼童的脸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神情,他缄默不语,半晌才开口说话。
“你真要如此吗?”
“是。”
如今幻境消散干净,真相也渐渐浮现了出来。迴渊看见了血河与死尸,更看见地面上一些靠食尸汲血逐渐恢复的仙花。
花园一角,那正是晋琅提到的禁术闸口。
真相就藏在闸口之下。
事到如今,此事恐难善终,云中君自知晋琅说的话皆是真言。迴渊真查起来,他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摇了摇头,他低眉,看着手中长刀:“想不到你我二人,也会走到这一步。”
这句话变相地承认了晋琅所言不虚,迴渊不动声色攥紧长剑。晋琅默默看在眼里,品不出他此刻心中是何滋味。
星沐蓝火冒起层层烈焰,从长刀一路燃绕到云中君身上。
杀意决绝。
忽然间,晋琅感觉到腰间缠上一丝薄薄的水意。与此同时,云中君闪身,持剑朝他袭来。
哈?打他?重点错了吧?
迴渊似乎早就觉察云中君的意图,便在云中君袭来前一刻将晋琅护下。
长剑挑锋,剑意翻涌,刀剑铿锵交磨,发出了刺耳的兵鸣!
云中君眼中恨意滔滔,只看着晋琅!
若不是他,阿妹根本不会死!迴渊也不会与他反目成仇!云隅仙渚还能如从前那般清净自在!
刀上的烈焰顺着沧澜剑舔上迴渊手边,即刻烧出几块狰狞的伤口。
他眸光稍黯,挑剑,暂时逼退了云中君进攻之势。
晋琅知道自己站在这儿只会分迴渊的心,故而跟随水意,退到数丈之外。
本是漆黑无光的黎明之时,弥漫在周遭的云层时不时爆出硕硕亮光,地动山摇,感觉云隅仙渚下一瞬就该裂开了。
迴渊在战,晋琅也没有闲着,他先去了趟后院。
听见外头惊天动地变化却被困在原地的大猫秋白一看见晋琅就忍不住扒拉笼子:“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打起来了?!萧闫庄怎么样?他还活着吗!”
这么多问题,晋琅懒得回答。
他解开笼子,那只肥猫立即窜出来,飞快地奔向花泥方向。
大猫秋白亲眼看见自家的傻逼主人被塞进树洞里,便径直朝着那个方向跑。
一到现场,猫猫震惊。
我操。
这是谁干的?迴渊天尊不像是杀出这种地狱惨状的人…那就只剩下一个选项。
冲击肺腑的腥臭味让秋白整条猫都不好了,他哆哆嗦嗦,白爪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踩。但一瞧见那颗藏着阵法的大树,立刻就勇敢猫猫,不怕困难,奋力向前冲。
可是他压根儿不知道怎么打开这道闸门,只能在树身附近转,一圈又一圈。
晋琅走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这位在举办什么神秘仪式。
扒拉着闸门,大猫秋白喵喵叫:“快来,快来!”
晋琅挑眉,走过去把猫拎起来与之平视:“你看我怎么开的,一会儿就在门边守着,关了就立马给我打开,不许耽搁,听到没?”
秋白喵喵叫,表示自己听的很清楚。
善良的魔尊大人把猫放下,一撸袖,打开闸口走了下去。
之前是怕打草惊蛇所以没动,现在…现在是怕他们死光了,就赶紧动一动。
尸山肉墙,晋琅先从最外边的墙面动手。拽下那些有希望还能救活的人,最外层的这一片状态参差不齐。最好的只是断手断脚,没伤及五脏六腑。最差的脑袋都被吃掉了半边,身体外面的皮肤剩余不多,勉强能看见内脏蠕动。
也是挺惨的了,跟他那个时候差不多能比一比。
晋琅一个个拉出来,他们摔在血泥地上都还在蠕动,拉得多了,整个空间就变得拥挤。
没办法,晋琅只得把人一个个搬到外面去。
有猫猫镇守,闸门时刻保持开启状态。
晋琅从闸门冒出个头,就看到猫猫正在清理地面战场。杀人撕花,猫猫干得得心应手。
看见晋琅搬出活人,他也会跑回来,左闻闻,右嗅一嗅,再被腥气辣到眼睛。
最后再把这群修士拖到旁边去,一一排列,给晋琅腾出多的搬人空间。
倏然,猫猫听到猎猎风声,有什么东西从天上砸了下来。猫猫被吓得躲到树后,就看见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坑洞里泛着幽幽蓝光。
血肉模糊的小孩子挣扎着从坑洞中爬起身。
这人他记得,是云中君!
云中君面上得从容荡然无存,他浑身赤红,摇晃着站起身,吐出几口血泥,还夹杂着内脏肉碎。
即便是星沐蓝火在手,他也根本不是迴渊的对手。
云中君两目赤红,也显出几分茫然之色,但很快,他又清醒了过来,尤其是在看见树身那道上古禁术之后。
他踉跄着走向禁术。
秋白一见,赶忙拦在树前,结果被他反手一道蓝火烧出凄惨的猫叫。
迴渊持剑追下来,云中君已将双手按在了禁术之上。
他笑了起来。
血肉为祭,古老的咒法被逐渐唤醒,迴渊亲眼看见云中君的血肉融化了似的,消融于硕木之中。
秋白凄厉的惨叫声引起了迴渊注意。
“晋琅还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虐了好几天差点忘记咱这是篇沙雕文…
可恶!
啊我不行了…大姨妈好疼QWQ
我不是有意短小的QWQ
保证明天一定恢复正常QAQ
之前缺掉的字数也会慢慢补回来的QAQ
早点睡,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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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破阵
话都还没说完, 迴渊的剑光就已经闪到了云中君面前。而此刻云中君已然被禁术阵法吞掉了大半的身子,迴渊这一剑下来,白光乍闪,削掉了他尚算完整的另一半身体。
云中君半身应声倒地, 残存的半张脸面容狰狞。
他盯着迴渊瞧, 满眼的不甘和愤恨, 但看着迴渊想拽他一把的手, 又出现了几分愕然。
迴渊并不是真的想杀他,只是想阻止禁术继续, 甚至…是想救他。
可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云中君身体不断抽搐,口中鲜血如涌泉。
“如果, 你没有把他,带来…”
死到临头,依旧想将罪责托怪到他人头上。迴渊微微一沉眸,低声道:“就算没有他, 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时间问题罢了, 无论何时, 但凡迴渊知道他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也不会轻轻绕过。即便两人是无话不谈的挚交好友, 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云中君剩下的半截身子半只手还擒着长刀,上头依附的星沐蓝火感知到借拥者命数已绝,以肉眼可见的趋势消散,似乎又铸兵池方向去了。
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云中君垂下眼,眸中光芒就像一团逐渐熄灭的火焰, 一同蓝火, 随风远去。
迴渊握紧剑沉默半晌, 立即扭头走到了禁术附近。
闸门口的禁纹已经被鲜血绘制了一半有余,迴渊发觉闸门…不,是禁术,正在汲取地面上残存的血肉,补齐另一半还未点亮的纹路。
沧澜剑起,绕树绘出一圈法文,画地为牢,暂时阻止树枝向旁侧延伸。
迴渊目光冰冷,凝着大猫秋白沉声道:“怎么回事?”
秋白不敢惹晋琅,但更不敢惹迴渊,被天尊威势压得喘不过气,脑袋和尾巴都缩成了一个球。他忍着哆嗦,仔细向迴渊解释来龙去脉,最后说:“他叫我守在门口,方便他从里面搬出这些半死不活的修士,可是刚刚他还没上来…云中君就下来了,接下来的事,您都知道。”
迴渊听完,几乎是二话不说,伸手去握那闸门入口,结果上头亮起一半的血纹犹如活物,伸出无数细小的藤枝,绕在迴渊手臂上扎食血肉。
所幸天尊法力深厚,它们伤到的不过皮毛,迴渊收回手时,沾附在他手臂上的暗褐色黏液滴落地面,发出“滋啦”腐蚀声。他换上沧澜剑,剑锋却也对这禁术无可奈何。大猫秋白也急得喵喵叫,跑到树后试图刨坑,另辟蹊径。
但除了闸门,树身其他地方都硬得像是陨石玄铁,猫猫一爪子下去指甲差点被掀翻。
就在一人一猫想方设法挖出底下的人,血纹又产生了新的变化。
它虽被迴渊阻止了向外延展的路,地下那层早先就存在的花泥却还是能为它提供所需。慢慢的,剩下那一半血纹也被填补,颜色鲜亮。
猫猫听觉极佳,他甚至还听到了一些惨叫声,就从地底,就从闸口下传来的!
他更着急了!
有人比他更急!
迴渊周身凝出了万顷剑意,凌冽的剑气让靠近的大猫秋白感觉自己身上一层皮都好像被生剥了一般,叫他忍不住跑到一边去,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被迴渊天尊给误伤了。
万顷剑意,迴渊仅在对质魔尊时才用过,天地间除了魔尊,也找不出第二个能承受这种杀招的人或物。
苏醒的禁术也感知到危险来临,它埋在地底的藤根翻出地面,掀出一阵又一阵地动山摇。冒出地面的树藤犹如触手,势要逼退迴渊,却在靠近迴渊不足十寸之地纷纷碎成齑粉!
它没有叫喊声,横空挥舞的藤须足以表达疼痛。
迴渊向它再进一步,树却变了。
它最外层的那层树壳竟是一层伪装,现下开裂,砸向四周,从中舒展出一朵巨大无比的妖花。
这朵硕大的妖花仿佛才是云隅仙渚的主人,它一出世,云隅仙渚整个仙岛都为之颤抖。
它两边的枝叶宛如人手那样灵活,使劲儿扒拉着地面,使得自己的根部从沉泥中拔地而出。底下来连着一块巨大的,圆球状的土块,大猫秋白一声惊叫,迴渊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圆球状土块里全是半死不活的修士,更有已化为白骨的部分尸骸,而在最外层,最底部的根茎正环绕着已不省人事的晋琅。
“他在…”话都还没说完,大猫秋白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强光,他眼睛都没能跟上,下一瞬,升到半空中准备逃离的巨大妖花就从内到外炸出了层层鲜血淋漓的碎肉!
这种铺天盖地的血肉雨对秋白来说是视觉和味觉的双重冲击,他整只猫都已经不行了,身体一阵抽搐,当场呕吐了起来。
妖花成就了这漫天血雨,但是它并没有因此消亡。它生命力顽强,在被剑意削凌的同时还在吸吮啃食圆球泥土里的花泥,借此帮助自己恢复。迴渊一剑斩树根,但是花泥已经被它整个吞进了茎干之中了。
迴渊两袖孑然,一身白衣丝毫没被血污沾染。
剑意萧杀,却在此刻完全停了下来。
妖花失去从高空坠落,“咚!”是沉闷的碎地声,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的大猫秋白差点被地震掀翻,摔倒在污秽里。待他定睛一看,那朵可怖的妖花竟然已经碎得七零八落了,只剩中间一大部分枝干在苟延残喘。
这都还好,真正震撼到大猫秋白的是迴渊天尊的行为。
迴渊,寒霜冬雪的高山之主,竟然舍了剑,用他那双骨节分明,白皙纤长的手亲自去挖那由血肉凝成的妖花茎干。
仙者的翩翩白袍染上了一片赤色,是手,是衣,还有那双眼。
大猫秋白愣怔了好半天才逐渐回过神,意识到…
他不用剑,不过是担心会误伤到那些被当做花泥的修士。
他徒手掘污,却只是因为…晋琅身在其中。
大爱天下者,独偏爱一人。
大猫秋白亲眼看见迴渊不顾身陷泥秽,也要把晋琅挖刨出来的场面,说不震撼那是不可能的。他站在远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正要过去帮着挖,却赫然发觉妖花身上漫出浅浅的晶状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