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赢,才能复活他们。要学会取舍,才能顾全大局。
容屿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的注视着时望。
他还记得游戏第一天的时候,时望误杀了一个想要杀他的年轻人,他非常慌乱、后悔、愧疚,甚至一度想要退出这个游戏,不干了,但是他现在却能冷静的面对这些。
容屿觉得他的变化还是很大的,毕竟在这一切开始之前,时望只是一个每天正常上班下班,周末和同事朋友聚一聚的很普通的人。
他家庭条件优渥,童年幸福,学业顺遂;
他没当过兵,没上过战场,甚至没怎么打过架;
他在温度适宜的健身房里和私人教练练习搏击,在高档射击场里练枪,完全就是一朵没经历过风霜的温室小花。
容屿很高兴看到时望变得更加强大,不过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忧,怕时望太独立了,会不和自己亲近。
如果非要做个选择的话,容屿还是希望时望像以前那样,又天真又无知的躲在自己怀里,甜甜蜜蜜的过着二人世界。
不过就算是容屿,也无法掌控时望的成长,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望和陆余星两人就这样一点一点“清扫”石滩上的教徒,章鱼怪发现自己吃不到活生生的人之后,立刻就发怒了。
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用八条触手做腿,加快速度向前爬去。
那模样真的是又恐怖又恶心,时望冷着脸换弹夹,陆余星的枪法也越来越准了,齐哲驾驶直升机从背后慢慢接近章鱼怪,让他们能够更容易的瞄准。
就这样扫荡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石滩上已经几乎没有活口。
时望他们很努力了,但还是被章鱼怪掠夺了差不多一半的活口,它现在变得有七层楼那么高,触手完全延展有三十多米长,力量好像更大了,触手拍击过去,直接打碎了一块挡路的巨大岩石。
时望思考了一下,扭头问容屿,“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城里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把信息传递给其他参赛者?”
容屿也不为难他,笑了笑,爽快的道:“城中心的广播站有完好的电磁波设备,连接着岛上大部分的播音器。”
时望返身翻过座位爬到驾驶舱那边,跟齐哲道:“齐长官,我们能不能到城市中心的广播站一趟?”
齐哲点点头,操控直升机越过怪物的头顶,向城中心飞去。
广播站是一座高塔,齐哲把直升机停在了天台上,时望解开安全绳跳了下去,快步向广播室走去。
他打开广播设备,扯过话筒来,在滋滋的电流声中冷静的说道:“所有参赛者注意,一只高达二十多米的章鱼型怪物正在从西北方向向城中心进发,速度较慢,但触手非常危险,这只怪物杀了人会变得更强大,所有人注意躲避,不要盲目攻击。”
他把这段话重复了三遍,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陆余星站在天台上,也隐约听见下面超市的广播里响起了时望的声音,看来容屿并没有骗他们。
容屿站在时望旁边,微笑着补充道:“宝贝,再加一句吧,从今天开始,每过午夜十二点,城市内会随机刷新武器,参赛者可以随意使用。”
时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真的,你有这么好心?”
容屿虚情假意的道:“总不能让普通人类赤手空拳的对付怪物,对吧。”
时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但有武器总归是好事,于是时望就把容屿的话也转述出去了。
当夜十二点,城市各处真的随机出现了很多金属箱,和时望他们在直升机里发现的那个一模一样,不过打开之后,里面的武器各有不同,基本上都是单支的手枪、步枪,或者冲锋枪。
这种武器确实挺厉害了,不过对付章鱼怪还是不够猛,要是有个迫击炮、火箭炮什么的就好了。
武器箱出现的位置很随机,有时候整条街都找不到一个武器箱,有时候却能在一家超市中搜寻到两个。
武器出现之后的第一周,战况非常激烈,人类就是这种拿到火药和兵器会觉得自己很牛逼的生物,但从罪恶中孕育出来的怪物要恐怖,手持步枪的人类面对它,就像是面对大自然的可怕灾难一般,根本无能无力。
当然人类团结起来还是很厉害的,比如说第三天的时候,一支由百人组成的队伍打断了章鱼怪的一条触手,但转眼之间,章鱼怪一翻身,压死了五十多个人,它的触手也随之再生了。
这是令人非常绝望的事情,他们用无数的鲜血和牺牲才在怪物身上留下一些伤痕,却被它轻而易举的恢复了。
子弹的攻击速度甚至赶不上怪物的复原速度,他们就像是神话中每天推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费劲千辛万苦,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时望亲眼看着他们的战意越来越衰败,怪物越来越强大,城市里光鲜亮丽的建筑一一倒塌,变成一座座废墟,街道上到处都是残肢烂肉、丢弃的武器、干涸的血迹,悲惨的哭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们却无法去营救,因为他们根本无法辨别那声音是从何方而来。
所有人都生活在恐惧中,仅仅几天,岛上已经变得和外面一样了。
深夜,时望站在一栋办公楼的天台上,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一片废墟,那里原本是个发电厂。发电厂被摧毁后,城里有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断电了,但所幸自来水还正常供应。
容屿走到他身边,“Dean已经把三百分之上、自愿弃权的人送到安全岛了。”
时望顿了顿,喉咙干涩,“有多少人?”
“大概三千个人。”
“只有这么点儿吗?”
容屿笑了笑,看了齐哲一眼,“也有达到分数不愿意弃权的人,不过很少就是了。”
他又看了看时望,轻声哄道:“这也算是我做出的让步,我承认你让我刮目相看了,所以给你留下三千人,别那么愁眉苦脸的嘛,高兴一点儿。”
时望一点儿也不高兴,三千人太少了,他当初定下的目标明明是三十亿。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快点儿想个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腕表忽然滴的一声,弹出来一条简短的通知。
时望的脸色瞬间变了,这则通知是群发给所有人的,而且毫无疑问,它将岛上的情况推向了一个更加糟糕的境地。
一百三十七 绝望降临之时
刚才那则通知,详细的公布了游戏内狩猎者的设定。
包括如何成为狩猎者,成为狩猎者之后会拥有什么特权,全部都写得明明白白。
时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子弹杀死怪物很难,杀死自己的同胞却很简单。
这时候人们都已经对这“不灭”的怪物绝望了,差不多就是在等死,但是突然有人告诉他们,只要成为狩猎者,积累够三百个分数点,就能选择弃权,前往安全岛。
这对他们是极大的诱惑,他们手里有枪,身边有血肉之躯的陌生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当这则通知发下来的时候,最危险的就不是怪物,而是身边的人。
这无疑是最糟糕的结局。
时望恼火的看向容屿,冷声质问:“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关头公布狩猎者的设定,你是想怂恿人类自相残杀吗?!”
“我可没这样说过。”容屿从容而狡猾的笑道:“我只是把事实揭露给人类,然后将一切都交给他们自己来做选择而已。”
是啊,他多无辜啊,他不就是说了句真话吗?他可没有直接让人类互相伤害啊。
时望狠狠的剐了他一眼,他敢保证,容屿在最初定下狩猎者设定的时候,就肯定已经预想到了这一天。为此他推波助澜,机关算尽,一步一步把人类推向了自相残杀的境地。
这则通知公布后的第一个小时,时望听见某条巷子深处传出第一声枪响,这就像一个火星掉进了火药桶,顿时引发了巨大的爆炸。
整个晚上巷子里所有人都彻夜难眠,枪声此起彼伏,混合着模糊不清的呼喊声、惨叫声、叱骂声,熊熊恶火燃烧着,满目混乱不堪。即使随着时间逝去,黎明降临,阳光普照,这里仍然像是人间活地狱,满地都是人类的尸体,食腐的鸦群落在他们的血肉之上。
一个拥有两百分数点的男人亲手杀死了他并肩作战的兄弟,夺走了他的分数,然后疯狂又兴奋的申请了离岛,很快就有直升机过来接他。
他兄弟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躺在昏暗的巷子里,死不瞑目,眼睛直直的望着狭窄的天空。
浓烈的血腥随着风飘了过来,时望站在天台俯视着下面的惨剧,手指紧紧抓着栏杆,闭了闭眼。
他感到很头晕,他已经接近三十个小时没有睡过了,脸色苍白,神色疲惫,大脑强撑着一点儿精神去努力思考。
怪物正在毁灭这座城市,人类在向自己的同伴开枪,他殚精竭虑,想找到一个办法拯救这一切。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出来,齐哲他们试图利用最后一点儿煤油,驾驶直升机把怪物引向大海,可他们却对城里人类之间的战争毫无办法,甚至自身难保。
时望再次意识到自己的无力和弱小,他们其实都是很普通的、自私又狭隘的人,怎么可能去和神明对抗。
他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混乱的大脑中一直掠过无数杂乱无章的破碎画面,他一会儿看到怪物用触手卷起人类塞入满是尖牙的口腔中,一会儿又看到直升机冒着黑烟坠落,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幻觉。
他甚至还想起了很久之前把他推向滚烫岩浆的王鹏,和如今眼前持枪射杀同伴的人类重合到了一起。
这种痛苦悲伤的画面勾连起一些久远的记忆,但时望却始终看不透那层模糊的屏障。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同时他听到有人温和的问他:“你要不要睡一会儿,很累吧?”
这嗓音太过温柔了,与城里悲惨的末日格格不入。
时望转头去看他,容屿还是那样美丽,从容,衣着得体,优雅而有风度,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很典雅的男士香水的味道,他的十指修长,指尖干净,他的衣服很整洁,鲜血与硝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完全就是个淡然路过人间的神祇,因为兴趣而短暂的驻足,但却连一个垂怜的眼神都吝啬赐予,世间的万种痛苦都与他无关。
但这一切明明都是他造成的。
时望觉得很无力,他抓着栏杆,慢慢的蹲下了,哑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还能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很快也会死的,要么死在怪物手里,要么死在人类的枪下,城区已经几乎全部沦陷,幸存的不过临近的几条街道,而这里也很快就会被怪物摧毁,或者是毁在人类自己手里,就像他们曾发动起战争,毁掉自己的生活那样。
时望把额头贴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疲惫而绝望的闭上眼睛,“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很难受,求求你,你告诉我…”
容屿关切的抚摸着他的后项,亲了亲他左耳的黑曜石耳钉,他轻声道:“你需要睡一会儿,你太累了。”
时望下意识挥开他的手,低喃道:“不行,现在还……”
容屿没说话,他只是用温暖的手指轻轻揉着时望的后项,直到他再也抵挡不住铺天盖地的困意,倒在他的怀里。
容屿轻而易举的把他抱起来,冷漠的看了一眼下面火光冲天的城市,“…就和那天一样。”
……
“大人…”少年紧紧的抓着容屿的衣角,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你又要走吗?”
容屿无奈的笑了笑,伸手帮少年整理了一下衣领和鬓边散乱的碎发,他温和的道:“有些事情得去处理,你不想让我走吗?”
“舍不得你…”少年低着头,像小猫似的把脸靠在容屿胸口,小声道:“你这次什么时候回来,下个月就是我十九岁的生日了。”
容屿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哄道:“七天之后就回来,别担心,我会给你过生日的。”
“带生日礼物给我。”少年恃宠而骄,仰起头,十分大胆的向创世神索要东西,容屿非常宠他,纵容的答道:“知道了,想要什么?”
“嗯……”少年缩在容屿温暖的怀里,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上次那个黑黑的点心很好吃,又苦又甜,再带一些给我吧。”
“好,不过你得乖乖在这里呆着。”容屿捏了捏少年的脸,又吩咐了他几句,才起身离开。
少年依依不舍的送他走出府邸大门,临了又抓住他的衣摆,不放心的道:“大人,你之前答应我的,要等我死了才能回天上去。”
容屿哑然失笑,“知道了,我会准时回来。”
少年这才松了手,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不出三秒,少年就换了一副表情,扭身进屋飞快的换了衣裳,喂了兔子锁上大门,兴冲冲的下山去村子里找小伙伴们玩去了。
他踩着蜿蜒曲折的石子路,走进熟悉的村子,一进去他就发觉不太对劲儿,村子的气氛似乎有些凝重,坐在屋门口的村民们看见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客气的打招呼,甚至还有奇怪的目光盯着他,转头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少年察觉到村子跟以前不太一样,黄土路面旱得出现了裂纹,家家户户屋檐上挂着的玉米之类的东西也被收进去了,空气干燥,和山上不一样。
因为最近一直被容屿管着,他有几个月没下山来了,不太清楚村里发生了什么。他想继续往里走,他朋友忽然从旁边跑出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往村外拽,“先别进去,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