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望揉了揉脑袋,喘了口气,“先别骂我了,快看看那人死了没有。”
齐哲把直升机悬停在半空中,陆余星解开特种兵的作战服,看到他的胸腔和腹部都鼓了起来,看来是喝了不少水。
他十指交叉,直起身子,用力的给他做心肺复苏。
海水一股一股的从他嘴角涌出来,但他仍然昏迷不醒,估计是有水呛到了气管里。
陆余星抬头看时望,商量道:“要不你给他做个人工呼吸?”
时望一脸卧槽,“你怎么不做?男的我下不去嘴!”
“你不就是喜欢帅哥吗?”陆余星抬手扯掉特种兵脸上的防风镜,露出整张脸来,“你看这人也挺年轻,还有点儿小帅,亲个嘴而已,你还有啥心理压力?”
时望:“我也不是看到个帅哥就往上扑的好吗,虽然这人确实长得不错。”
但跟容屿比起来还是差十万八千里。
“再说了,我要是真给他做人工呼吸,下一秒容屿能把直升机炸了你信不信?”
陆余星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创世神大人争风吃醋可是要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没必要,真没必要。
于是陆余星就自己俯下身给特种兵小哥做人工呼吸,时望在旁充当吉祥物加油鼓劲儿,过了大概十分钟,特种兵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终于睁开眼醒了过来。
齐哲坐在驾驶舱指挥,“去拿个氧气罐,让他吸氧。”
特种兵小哥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愣住了,猛的睁大眼睛,“齐哥?你还活着啊?”
齐哲回头看了他一眼,“是你啊,先吸氧。”
特种兵小哥接过氧气罐里深深的吸了一口,全身极度缺氧的血细胞才稍微缓和了过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坐到了座位上。
齐哲跟时望他们介绍,“这是张博远,我以前在特种部队的战友。”
时望就跟他握手,“哦哦,长官你好。”
张博远非常客气,“你好你好,幸亏有你们,要不然我就死在海里了。”
时望也很客气,“哪里哪里,军民一家,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注意到张博远手腕上并没有腕表,这说明他不是参赛者,那么他是外面的人?
时望犹疑的开口:“长官,你……”
“叫我小张就行。”
时望又道:“好吧,小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不是当初被选中的参赛者吧?”
一提到这个,张博远的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他松了松作战手套的尼龙扣,叹了口气,“你们在岛上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乱套了,从你们入岛的第二天开始,外面就频发灾难,很多人都死了,据不完全统计,现在只剩下四亿多人口。”
“国家这个概念已经不复存在,残存的军队全权接管了避难所的所有事务,上面觉得末日的原因肯定出在这座岛上,所以派了一支小队驾驶直升机过来侦查。”
张博远看向窗外的天空,不管地下发生多少悲剧和痛苦之事,不管人们怎么流血和哭喊,天空好像永远都是那么澄净。
他低声道:“我们小队一共七个人,在遭到那只可怕的海怪袭击后,只剩下我一个了。”
时望拍了拍他的肩膀,“请节哀。”
张博远问:“你们在岛上呆了这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传言太多了,谁也摸不清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时望对此难以启齿,他该怎么说?岛上的存活率和外面是接轨的,而且还会持续减少,不管外面的人多么努力,他们仍然会继续死亡,甚至有可能会灭亡。
而这一切都始于几个月前神明的一场简短的会议,人类的命运在那短短十分钟之内被盖棺定论。
齐哲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道:“告诉他吧,人类应当知晓自己的命运,即使它很残酷。”
于是时望就把从头到尾的事情简单的跟张博远讲了一遍,最后他在张博远震惊的目光中发问:“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张博远愣了一会儿,随后他苦笑道:“现在不信也得信了。”
时望安慰他道:“咱们也不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自有语言开始,人类文明延续了几十万年,没理由现在就结束,人类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对吧?”
张博远还想说什么,齐哲沉声提醒道:“时间不多了,你要考虑一下你接下来去哪儿。”
时望看向张博远:“你得回避难所吧,你可以选择要不要把这些事情报告给上级。”
齐哲道:“他回不去,刚才怪物把油箱打坏了,剩下的燃油不够飞越大海。”
“那带他回岛上?”时望的话一说出口,就反应过来了,“不行,普通人一上岛就会死。”
他们这些参赛者倒是可以离开小岛,不过四周举目都是汪洋,贸然出去很可能会被淹死、饿死、葬身鱼腹。要是想办法把参赛者运回陆地上的避难所保护起来,容屿肯定又会阻拦,到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时望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按下去,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安置张博远。
直升机一直悬停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他们要是掉进海里,铁定得成章鱼怪的盘中餐。
时望抬起头,突发奇想,“齐长官,咱们能不能回悬空之阁去?”
齐哲想了想,“可以试试,那里也许不属于伊甸园之岛的范围。”
他又看向张博远,“ 我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你能活下来,剩下的百分之五十你可能会死,你要冒险吗?”
张博远笑了笑,“我要是怕死,就不会当兵了。”
一百三十四 《考过》
当事人不怕死就好办了,因为他们贸然把飞机开回去真的无异于找死。
先不提悬空之阁到底属不属于伊甸园之岛,光是那边的主人就已经很让人头疼了。时望不知道容屿会不会允许他们带一个陌生人类回去,万一他生气了,把张博远也杀十二次怎么办?
时望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这人可是有前科的。
齐哲试图把直升机平稳的停在天台的停机坪上,但起落架已经被章鱼怪拍碎了,即使齐哲技术再高超,直升机还是在草地上重重的碰撞了几下,然后一头栽进了小树林里,撞断了不计其数能让人赔得只剩底裤的奇花异草,还不断的往前冲。
机身晃得厉害,几乎要散架了似的,陆余星紧抓着扶手,大声喊道:“卧槽!你能不能踩脚刹车?!”
时望:“……这是飞机,哪来的刹车?!”
眼看着直升机在惯性的作用下就要冲进池塘,一个黑影闪过,Dean忽然出现在前方,仅凭单手就挡住了失控的直升机,让它停了下来。
直升机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不断震动着,尾翼冒出了浓浓的黑烟,后面的土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时望一脚踹开舱门,灰头土脸的爬出来,趴在一块景石上一边咳嗽一边问:“我说齐长官,你真的考过飞行员执照吗?”
齐哲随后出来,面无波澜的道:“考过,但是没考过。”
时望:“……”
Dean过来扶他,贴心的递过去一条热毛巾,让他擦一擦脸上手上乱七八糟的灰尘。
“您没事吧,需不需要为您准备热水浴?”
时望摆了摆手,忽然又想到了张博远,赶紧跑到机舱旁,扒着舱门往里看,关心道:“小张小张,你还活着不?”
小张活着,但不太好,他吐了,一条汉子惊魂未定的蹲在椅子旁边,苦不堪言的道:“齐哥,几年不见,你开飞机的技术真是一如既往的……奔放。”
齐哲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目光飘到了一边。
齐长官无证驾驶,但好在无人伤亡,除了小张同志受到了阔别已久的精神创伤。
时望左右看了看,又鬼鬼祟祟的跑到Dean身边,压低声儿问:“容屿还在这儿吗?”
Dean:“大人现在在楼下书房,如果少爷需要,我会为您去禀告一声。”
“不用不用,千万别把他招上来!”时望连忙按住Dean,为难的看了张博远一眼,又问:“你这儿还有没有能用的直升机,小张不能呆在这里,他必须得回避难所去。”
Dean:“有,但是必须得到大人的准许才能启用。”
“……不要那么死板嘛,就借我们用一下,等…嗯,等世界末日结束了就还给你,不会弄坏的,求求了,你最好了。”
时望为了拯救咱们人民子弟兵,已经连脸面都不要了,但Dean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不,我不好。”
他很自私,很冷漠,很虚伪,他默许Foxer夺走了时望的一条宝贵的性命,却还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恬不知耻的想在时望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他想让时望快点儿输掉,却又怕被他讨厌,有时候Dean也确实觉得,自己可能比Foxer还要不齿。
时望不太明白,怎么说着说着话,Dean忽然露出了一种类似于“我有罪我该死”的表情,难道自己的要求真的很过分吗?
时望顿时联想起容屿对待属下的苛刻态度,那个人性格一向恶劣冷血,不管对敌人还是对属下,都非常严酷,容不得半点儿背叛。
作为副神之一的智神背叛了他,都被他折去了一双腿,如果不是要靠他取出时望灵魂里的备份文件,恐怕现在智神的位置早已另换新人。
就算是自己,也没在他手里得到什么好果子吃,该死还得死,想作个弊都会被揪出来。
时望叹了口气,“算了,我不逼你了,我知道你们过得不容易,有容屿那种上司,肯定每天都过得水深火热,连五险一金都没有。”
Dean想说什么,忽然目光越过时望,看向了他的身后。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却带有一点儿愠怒的声音,“宝贝,你详细说说,我这种上司怎么了?”
时望浑身一僵,立刻闪身躲到了Dean身后,心虚的露出半个脑袋来,“没啊,没说你。”
容屿似乎没打算追究,他扭头看了看旁边那仿佛在二战的枪林弹雨中走了一圈的直升机,微微笑了,浅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恶意的戏谑,“弄坏东西要赔偿,在你工资里扣。”
时望:“?!”
“万恶的资本家!”他愤恨的骂道。
“我没有钱赔你。”他理直气壮的道。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架新的直升机?”他得寸进尺的道。
容屿:“……”
时望又开始甩锅,“再说了,直升机是被你散养的那只章鱼怪给打坏的,关我们什么事,要怪就怪你遛宠物不拴绳!”
容屿再次的:“……”
他无奈的道:“那不是我的宠物,实际上,它是从罪恶和仇恨中诞生的第十一位副神。”
时望惊讶:“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也是神?”
“确切的来说,它没有智慧,也没有理性,只会杀戮,无法登上神的位置,不过它的诞生方式确实和其他副神是一样的,比如说智神是从智慧中诞生出来的。”
容屿笑了笑,“在孕育它的罪恶中占比最多的还是人类,人类诞生它,它来毁灭人类,所以让它来做终局,不是很合适吗?”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愣了,时望微微睁大眼睛,“终局?终局是什么意思?这是最后一关了吗?”
“规则很快就会发过来了,这对你们来说应该算是好事。”容屿有意无意的看了齐哲一眼,接着就不再说话了。
时望有些不安的盯着腕表,大概也就一分钟之后,屏幕上弹出来一条消息。
“尊敬的四万八千三百二十七位参赛者,感谢各位不离不弃伴随伊甸园游戏走到现在,现在播报最后一场游戏规则,请在剩余的时间内活下去,祝各位前程似锦,万事顺遂。”
“附:分数在三百以上的参赛者可以选择摘下腕表,放弃本场游戏,主办方将安排游艇送弃权者前往安全岛。”
空气寂静无声,时望和陆余星同时看向了齐哲,在场所有人里,只有他的分数超过了三百——320分。
时望张了张嘴,喉咙干涩,“齐长官…”
齐哲安慰道:“放心,我不会弃权。”
“不是…”
时望又迟疑了,他确实很怕齐哲会走,他们三个人一路跌跌撞撞,你扶着我我扶着你走到现在了,在神明构造的恐怖噩梦中,依靠彼此努力支撑着。
齐哲就像是他们的主心骨,是指路明灯,他永远坚定,永远不迷茫,如果没了他,时望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可是时望也知道,留下来也许会死,而且是很可能会死,让齐哲弃权还能保住他一条性命。
齐哲拍了拍时望的肩膀,沉声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弃权。”
他低头看着时望发红的眼睛,犹豫了一下,又有些唐突的把时望抱进怀里,按着他的后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别怕,我不走。”
他的手很大,很有力,指尖有长年累月持枪带来的茧子,有些粗糙,但却能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无关他的职业和身份,单纯就是他这个人,真诚,正直,坚定,强大,他有着人类几乎能拥有的所有优点,整个人都是发光的。
时望忽然就很想哭,他想,要是自己能像齐哲这么强大就好了,他也想永不迷茫,永不退却,永不惧怕,可即使到现在了,他还是这样,犹豫不前,畏首畏尾,总是不断的怀疑自己。
他做不了救世主,齐哲这样的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