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昱站在栏杆旁边,垂下眼帘望着垂死挣扎的时望。他从喉咙的位置缓缓拔出一根纤细的银针,又咳嗽了几声,嗓音就恢复了平时那种温润平和的声调。
欧阳昱缓缓的走下旋转楼梯,动作从容淡然,这时候时望从模糊的视野里发现,欧阳昱这个人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有那么一点儿容屿的影子,他好像在刻意模仿神明。
于是时望又躺回去了,有点儿绝望的躺在一片血泊里,捂着自己的七根断骨。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对“神明”这个词都要PSTD了,一个神中变态·容屿就已经让人很头疼,再来一个人中变态·欧阳昱,干脆把他折腾死算了。
他甚至有点儿怀念严霆了,至少那人坏是坏在表面,而且坏得有理有据,从不随便发神经病。
齐哲和陆余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立刻就想过来救他,但不知道从哪儿呼啦钻出一大堆人,每个人手腕上都挂着一条红绳手链,足足有五十多个,一下子就把他俩包围住了,不让他们过去。
合着这是早就埋伏在这儿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藏着。
欧阳昱在时望身边半蹲下身,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轻声问道:“很痛苦吗?”
时望诚实的回答:“其实还行。”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已经快不行了,他身下全都是血,脸色惨白,一说话,喉咙里也涌出来很多血,左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看着就很痛。
如果把他放在这里不管的话,大概半小时他也就没命了,只是因为时望不觉得特别痛,所以他的精神还好。
时望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欧阳医生。”
欧阳昱点点头,时望又道:“你上过电影学院吗?”
“……”欧阳昱摇摇头,“没有,不过我进修过心理学,知道如何扮演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你应该去电影学院做老师。”时望喘了口气,继续问:“我以前招惹过你吗?冤有头债有主,以前的事儿我记不清了,不过我听别人说,当初把怪物引过来,屠杀了半个营地的人不是你们二当家吗?咱俩没仇没怨,你闲的没事干要杀我?”
欧阳昱并不隐瞒他,他怜悯的望着时望毫无血色的脸,平和的道:“有人跟我说,你死的时候,神明会出现,我想瞻仰神明一面。”
时望无力的闭上眼,在风中凌乱。
神经病,真的是神经病!你他妈就为了见我男朋友,然后就要把我给杀了?!
你早说啊,我把我手机里几个G的照片都传给你,高清!无损!没穿衣服的!
“…是谁这么跟你说的?”
“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
时望艹了一声,“Foxer,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吗?”欧阳昱笑了一下,“他似乎是近神的人,有着很强大的力量。”
“他是个混蛋。”时望毫不留情的揭穿Foxer的本质。
“这都无关紧要。”欧阳昱平静的看着时望,但时望竟然从那深沉的眸底中看出了一丝疯狂,就像是沉静的深潭地下隐藏的危险涡流。
“我只是想见一见我所敬仰的神明。”他这样说,“我对我的教徒说,只有祈求到神明的原谅,才能从这场浩劫中活下来,但我并不这样想,我觉得其实死亡才是进献神明的方式,死亡能让人类脱下这个平庸沉重的躯壳,灵魂升往神明的身边。”
疯了!时望觉得他简直就是疯了,读书读傻了吧!
而且听起来欧阳昱似乎很痴迷于容屿的样子,这他妈是个第三者吗?!
欧阳昱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抽出一根银针,针尖的颜色不对劲儿,肯定是淬了毒。
欧阳昱将这根毒针刺入时望的心口,几秒之后,时望的瞳孔一下子扩散了,覆上了一层死亡的灰翳,他的手耷拉到一边,身体也不再动了。
Foxer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欧阳昱身后,这次他没有戴面具。他随意的坐在台阶上,曲起一条长腿,手肘搭在膝盖上,轻佻嬉笑着道:“我建议你再拿走他所有的分数,这样神明一定会出现的。”
如果时望这时候还活着的话,一定会跳起来把Foxer的脑袋按到马桶里。
时望这次死了,还剩下最后一条命,姑且算是有个希望,但如果是分数被全部掠夺,他可就直接出局了!
一百三十一 齐长官死了,齐长官活了
“你做的有些过分了。”
出言制止Foxer的人是Dean,他站在教堂门口,面无表情。
比起总是笑嘻嘻的Foxer,Dean整个人都显得很清冷,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很严肃冷淡的样子。
但是他却很有人情味的阻止了Foxer这把时望逼上绝路的举动。
Foxer不屑一顾的笑了,“别假惺惺的装好人了,你心里不是也希望这样吗?”
Dean眉头压紧,没有说话,只是很不高兴的盯着Foxer。
Foxer像只狡猾的狐狸一般摊了摊手,“你看,这一千多年来,咱俩虽然没有直接在少爷面前出现过,但好歹也是看着他和大人一路走过来的,都挺喜欢他,咱当然希望少爷跟大人能重归于好,继续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我这个叫治病要治根,少爷和大人爆发冲突的点就是这个游戏,人类就是第三者,只要少爷还为人类卖命,立场就永远是和我们对立的。”
“早点儿让少爷从游戏里出局,他也能少受点儿苦,不是吗?”
Dean仍然一言不发,但他知道Foxer准确的说中了彼此的心思。
他们是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半神,是近神之人,效忠于主神的死士,对人类没有丝毫的同情心与怜悯。
他们也无法理解时望作为管理员为什么一心要拯救人类,在他们看来,为了区区人类而站在创世神的对立面,无疑是一件荒唐又愚蠢的事情。
所以他们都在心底期盼着,盼着时望能早日出局,回归原本的生活。
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心理,他们喜欢时望,但并不支持他所做的事情。
Foxer笑了笑,“哦,你不愿意脏了手,你怕少爷讨厌你,那就由我来做这个坏人,我不怕。”
他又转向欧阳昱,唇边仍然带着笑,但那双邪魅勾人的眼睛却已经冷了下来,他指使道:“去夺走他所有的分数。”
欧阳昱拉起时望的左手,看了眼上面的分数。
时望是他亲手杀死的,所以他能很轻易的掠夺走这些分数,因为他是狩猎者。不管他怎么温和有礼,文质彬彬,嘴上说得多么好听,他都是杀死了十人以上的狩猎者。
时望腕表上的分数像倒计时一样飞快的减少,而欧阳昱的分数在一个数一个数的往上跳,当时望的分数彻底减少到零的时候,周围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安静了。
无形的风从遥远的地方吹过每个人身边,神明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
Foxer收敛了随意的姿态,从台阶上站起身,站的很直。可以看出他虽然平时没个正形,但在来者面前总是非常恭敬的。
容屿出现在几米之外,他的容貌完美无缺,金色的眸子散发着幽幽暗光,发丝与衣角被风轻轻吹动,一种无法言说的气场萦绕在他的周围,让人心生畏惧又满怀向往,那就像是太阳神一般,即使会被灼瞎双眼,也忍不住抬头去仰望。
太美了……
欧阳昱眼也不眨的盯着他,容屿其实还没有做什么,但欧阳昱知道这是真正的神迹。
周围的那群赤环会全都跪下了,他们双手交叠放在心口,虔诚的低下头。
但是容屿并没有理会他们,他径直走向时望,蹲下身把他破碎不堪的身体抱起来。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其他人一眼,全当周围的人是一群蝼蚁或是枯叶。
欧阳昱心想,神祇应该是这样的,无论他的信徒有多么的虔诚,多么卑微的匍匐于他的脚下,都不会得到他哪怕是一个眼神的垂怜。
他只管高高在上,傲慢而冷漠的睥睨着人世间。
容屿抱起时望,打算离开这里。
齐哲和陆余星终于摆脱了那群赤环会的人,一前一后冲到容屿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离得太远,还没发觉时望已经死去了,从齐哲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时望安静的靠在容屿怀里,脸挨着容屿的肩膀,红褐色碎发下的脖项非常白, 一条手臂自然垂落下来,殷红的鲜血像小溪一样在他皮肤上向下流淌,汇聚到指尖,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齐哲想给时望做紧急止血,他干脆利落的抽出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容屿的脑袋,“把他放下。”
容屿没有应声,他只是冷淡的看了齐哲一眼,齐哲就忽然被一股看不见的气压直接打飞出去十几米远,砰地一声,重重的砸在教堂的玻璃花窗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枪直接脱手而去,打着圈掉在地上。
然后在所有人屏气凝神的注视下,那把由钢材制成的手枪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扭曲,压缩,最后变成了一团黑漆漆的废铁。
“退下。”容屿漠然开口,“除非你也想被变成这样。”
陆余星着急忙慌的跑过去扶他,边扶边抱怨:“卧槽你没事吧,你说你招惹他干什么,他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齐哲咳了口血,捂着胸口艰难的站起来,眼睛仍然死盯着容屿,“…如果让他带走时望,时望会死。”
“不……”陆余星扭过头,忧心忡忡的看着时望垂下来的灰白的手,低声道:“他可能已经死了。”
……
时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和温暖的大床上,不远处澄净的落地窗外,阳光明媚,天蓝云白。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抬手看自己的腕表,紧接着他就骂了一声,他的分数已经归零了。
那个操蛋的欧阳医生,杀人也就算了,怎么能抢人家东西啊,还一分不留,土匪啊这是!
但是!
他时望可是有私房钱的!
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寄存在容屿那里的十分,现在就是雪中送炭,挽救他的救命稻草。
他现在姑且还有一条命和十个分数点,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只要他还没出局,就永远有希望。
时望掀开被子下床,打算去找容屿讨要那十分。
时望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复活之后又短暂的睡了一会儿,所以现在脑子不太清醒,还很困。他踩着拖鞋,穿着宽松的格子睡衣,哈欠连天的走出宽敞的卧室,来到华丽的欧式走廊上。
隔壁客厅隐隐约约传来模糊的说话声,于是时望便向那边走去,推开门,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边问:“容屿,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容屿优雅的坐在银白色真皮沙发上,眼含笑意的望着他,“睡醒了,先过来坐一会儿,午餐很快就准备好了。”
时望拖着乏困的脚步走过去,坐到了容屿身边的沙发扶手上,视线随意的往前面一扫,困意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他诧异道:“齐长官?陆余星?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里应该是悬空之阁吧,时望从来没见过容屿把其他人带到这儿来。
齐哲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容屿打断了。
容屿故作无辜,恶人先告状,十分委屈的搂着时望的腰,“是这样的,宝贝,我想齐长官可能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本想带你回来复活的,但齐长官却三番五次的拦着我不让我走,还拿枪对着我,还向我开枪。”
“呃……然后呢?”
“然后我就杀了他。”容屿如是说道。
时望:“?”
陆余星在旁补充道:“十二次,一共杀了十二次。”
时望:“???”
“因为齐哲一直拦着他,一定要亲眼确认你的生死,所以他就把齐哲杀了,再复活,吓唬他,折腾他。齐哲不死心啊,还是拦着,于是又杀,又复活,继续拦,三个环节就这么重复了十二次。”
陆余星叹息着摇了摇头,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那场面,满地飙血啊,欧阳昱那群人都看傻眼了,邪教都觉得真他娘的邪门,没见过这样把复活当玩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齐哲担心如果时望没死,会被容屿带回去折了这一条命。
时望热泪盈眶的看着齐哲,哽塞道:“齐长官,苦了你了。”
齐长官不动如山,冷静的回:“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时望又推了容屿一把,“你也是,齐长官要看你就让他看看嘛,他看到我死了就不会拦着你了,你非折腾他干什么!”
容屿:“你居然为了他打我?!”
时望气结:“……谁打你了,我打得过你吗?!”
他向容屿伸出手,手心向上,毫不客气的索要:“把那十分还给我,我现在需要。”
容屿没给,他逼问道:“你先告诉我,要是我和齐哲打起来了,你帮谁?”喃凮
时望整个人都无语了,“先别说你们一个人一个神有没有可比性,万一要是真打起来了,凭咱俩的关系,那我肯定帮齐长官啊。”
“……”
容屿表示很伤心,很难过,他一难过,记性就不太好,那十分放在哪儿了来着,想不起来了,好像没办法还给时望了呢。
时望恼了:“快还给我!”
一通折腾之后,时望总算在午餐前拿到了分数,看着屏幕上的10,时望总觉得自己的分数就没有高过,甚至都没破过百,却总是好几次跌破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