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得亏现在乌漆麻黑的谁也看不见谁,要不然万一他们碰上赤环会的大部队,严霆不得被那些被他祸害过的人给生撕了?
时望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跟着京二白往前走。
不得不说,京二白确实很习惯在黑暗中赶路,他虽然身体瘦小,但速度却是几人中最快的,他还能根据体感温度和湿度的变化,大致的辨别出现在是几点,上下误差也就半个小时。
不过这个能力没什么用处,因为时望有表。
当天夜里,他们找个了安全的地方睡了一觉,第二天继续往前走。
虽然看不见,但时望觉得他们现在应该是踏着清晨的日光赶路的,空气新鲜又好闻,充满了泥土和青草的香气,完全不像城市里那样,只有车尾气的味道。
脚下的道路也变得开阔起来,似乎是走在了大马路上,时望试着往道路边缘走了走,脚下并未踩到预想中的马路牙,也没碰到建筑,而是踩上了灌草葱葱的田野。
时望猜测他们应该是走上了通往郊区的马路,这说明他们的方向是对的,因为齐哲在地图上看到的教堂就是坐落在一片郊野中。
但是郊野,就意味着更宽阔的道路和无处可躲的空地,以及成群结队游荡的恶狼。
他们的子弹已经不多了,情势一下紧张了起来。
狼群已经盯上了他们。
狼也看不见人,但闻着风中人类的气味迅速的追了上来,紧紧的跟在他们身后。
时望已经看到了身后十几米之外的幽幽荧光,如同鬼火一般飘荡着,越来越近。
京二白连狼眼的幽光都看不到,但他敏锐的察觉到了队伍中紧张的气氛,颤声问:“怎,怎么了?是不是有……”
“嘘——”时望按住京二白的肩膀,示意他没说话。
他们不敢撒腿就跑,两条腿的人跑不过四条腿的狼,杂乱的脚步声反而会成为狼群的目标。
他们只能沉住气,保持着一定的速度放轻脚步向前走,狼群虽然能闻到味道,但风也渐渐的变大了,气味被吹散,在开阔的野外,狼群无法准确的找到人类的位置。
只要保持住这个岌岌可危的局面,找到教堂,敲响上帝的钟,一切都会结束。
但就在这个关头,意外发生了。
铃铃铃!!!
时望的手机猝然响起了闹钟铃声,声音尖锐刺耳,狼群瞬间竖起了耳朵,朝着声音的方向扑了过来!
闹钟?铃声?他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中午十二点的闹钟?
时望顿时明白了,这闹钟绝对就是容屿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设置的,就是欺负他现在看不见!
“操他妈的!”时望一口恶气堵在心口,一把掏出手机,毫不犹豫的往旁边的野地使劲一扔。
手机砸进了灌木丛,闹钟声仍然孜孜不倦的响着,几只恶狼被声音吸引了过去,但大部分恶狼仍然朝着他们这边扑了过来。
齐哲当机立断,低声喝道:“跑!”
几人迈开步子向前飞奔,狼群在身后紧追不舍,这种跑法简直就是不要命了,万一前面突然出现堵墙,人能活活的撞死在上面!
但比起那些看不见的危险,还是后面穷凶极恶的狼群更加可怕。
跑了两三分钟之后,时望忽然闻到了一股汽油的味道,他茫然的睁大了眼睛,就在此时,天助他也,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了下来,天光大亮,时望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汽修厂,铁门大开,门口还堆放着几桶汽油。
闪电只持续了一秒,光线便再次陨落,但时望他们已经看到了生机,带着京二白一同转向汽修厂的方向。
只要他们全部进了门,把铁门关上,就能获得宝贵的喘息时间,但是狼群已经追到了身后,时望甚至能听到它们粗重的喘息和爪子磨地的声音。
他们真的能顺利进门吗?真的能及时把铁门关上吗?
如果没有什么东西去阻拦狼群一下,哪怕是阻拦一秒钟的时间,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成功狼口脱生。
就在此时,严霆忽然停住了脚步,将随身的手枪塞到了时望手里。
时望听到黑暗中传来他带笑的声音,“还有三颗子弹,这东西送你了。”
一百二十八 盛大的退场
时望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个沉甸甸冷冰冰的东西,凭触觉和重量他知道那是一把手枪。
严霆的话令他不知所措,太过突然了,时望一时无法理解对方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严霆为什么把就目前看来最厉害的武器交到他手里,并且仔细的告诉了他子弹的数量,就好像是……继承遗物那样。
时望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跑得最快的头狼几乎已经咬到脚后跟了,严霆一脚将这只强壮凶狠的恶狼踢出几米开外,接着他以同样的力道,一把将时望推进了大门。
时望踉跄了一下,听到身后传来铁通砸地和野兽惨叫的声音。
他听到严霆大吼了一声,“关门!”
黑暗中不知道谁去关门了,铁门年久失修,吱呀哐啷的一顿乱响,时望下意识失声喊了出来:“他还没进来!”
齐哲按住他的肩膀,强行带着远离大门,他沉声道:“来不及了。”
齐哲听到了汽油桶倒地的声音,瞬间就明白了严霆打算做什么,再留在门口大家都会有危险。
严霆凭感觉将一只恶狼狠狠的按在水泥地上,拔出匕首,直接插进了它的喉咙,手腕一转,干净利索的切断了它的气管。
另一只从背后飞扑过来,爪子压住他的肩膀,张开满嘴獠牙,就要咬他的脖子!
严霆直接将它拽了过来,猛的摔在地上,抬脚踩断了它的肋骨。
恶狼发出呜的一声哀鸣,鲜血从嘴巴里喷出来,登时就断了气。
以严霆的能力,即使眼睛看不见,但独自从凶恶的狼群中脱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只是会有些困难而已。
但严霆此时的打算并不是求生,而是要弄死这群狗娘养的恶狼。
他一边应付着狼群的袭击和撕咬,一边接二连三的踢到堆放在大门口的汽油桶,时望听到了液体倾洒在地上的声音,他立刻也明白严霆想做什么了。
充满刺鼻气味的汽油在地上肆意横流,狼群不断地踩到汽油,发出啪啦啪啦的水声,这种机械的味道也让它们混乱了起来,严霆得以抽出几秒空闲,一把抄起脚边的小型汽油桶,用匕首撬开盖子,抬高手臂,手腕一转,一桶汽油直接当头冲他浇了下来!
时望听到这声音,完全愣住了。
他站在离大门五、六米远的地方,就那么站着,执拗的盯着大门口,任凭齐哲怎么拽他他也不动。
他就要站在这里,看一看严霆的终局。
就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天空中忽然劈下一道闪电,时望就在那一瞬间看清了门口的情形。
严霆身上已经湿透了,手里的打火机却摇晃着微弱的火苗,明明闪电的白光已经笼罩了整个世界,那一簇火焰却仍然无比耀眼,像是摇曳在地狱的风中的希望。
那短暂的一刻,严霆站在那里,脸上仍然挂着玩味的笑容,成群的野兽环绕在他周围,张牙舞爪,獠牙上沾着血肉,可严霆的气场却让时望觉得,他不是野兽们的猎物,而是他们的王。
严霆看着时望,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并且强势的命令道:“时望,说,祝你生日快乐。”
时望喉咙干涩,仿佛忽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艰难的张开嘴,“…祝你生日快乐。”
黑暗中传来他的笑,“谢谢,现在快滚吧,小子。”
他松开手,打火机落到了一地汽油中。
时望听见门口那边轰的一声,紧接着巨大的热浪就扑面而来,伴随着汽油桶爆炸的声音和狼群的惨嚎,无数琐碎杂物的碎片噼里啪啦的砸在铁门上,哐哐作响,细小的木头碎片从时望耳边飞过,划破了他的脸颊。
齐哲迅速的将时望压倒,避开横扫过来的爆风,那扇破旧的大铁门几乎被爆炸的冲击力给冲开了,一扇门随着爆风抛出几米远,另一扇摇摇欲坠的挂在门框上,被烈火灼烧着。
大火足足烧了三个小时,烧光了周围方圆几十米的灌丛树木,火势一直延伸到大马路上,没有可燃物了才逐渐熄灭。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黑炭般的狼尸横七竖八的躺在烧焦的土地上,谨慎的靠近过去,还能感觉到鞋底下滚烫的温度。
时望以为像严霆那样狡猾的狐狸,一定是预先给自己留了后路,他肯定又像之前那样假死了,把别人骗得团团转,然后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忽然出现,脸上仍然是那种欠揍的笑容。
时望站在那扇歪斜的铁门旁,叫了两声严霆的名字。
但是黑暗中只有飒飒的风声,严霆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
他应该是真的死了。
时望的手摸着灼热的铁门,心头仿佛被一团棉花堵着似的,闷闷的喘不过气来。不过他并没有哭,此时的眼泪无论是对于恶人,还是对于他自己,都是一种侮辱。
无人能杀死严霆,无人能决定他的生死,是他自己杀死了自己。
齐哲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该走了。”
他们踩着还冒火星的土地,重新回到大路,继续向前进发。
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说起来可能会有些苍凉,几个人并不是为严霆的死而默哀,严霆杀了太多的人,无法让人对他产生同情,毕竟在这之前,他们是曾想方设法要杀死严霆的。
但严霆死了,他们也高兴不起来,归根结底严霆是为他们死的,时望不明白严霆为什么这样做,明明恶事做尽,坏事做绝,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让时望他们狠狠的亏欠了他一笔。
搞得他心里也蛮不舒服的,不知道是愧疚还是难过。
齐哲心情沉重的原因是,他意识到了如果再不找到教堂,这样的牺牲可能会再次发生。
这次是严霆,那下次呢?死的就可能是他的同伴。
京二白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知道队伍里死了人,便安慰时望:“那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也别太伤心了,活的人总得继续活下去啊。”
时望摇了摇头,哑声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没什么可伤心的。”
“你嗓子都哑了,喝水吗,我带了。”
时望抬手婉拒了,另一个人在旁安慰道:“你不用伤心,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时望有些不耐,“我说了我没伤心……容屿?”
容屿顺势揽住时望的腰,温柔的道:“嗯,我在呢。”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望忽然感到了一股浓烈的情绪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很奇怪,本不应该在身为游戏创造者的容屿面前出现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但时望就是觉得,他妈的真委屈。
这会儿来了,这会儿才来?!刚才他被狼群追得狼狈不堪,连滚带爬,眼睁睁的看着严霆死在跟前的时候他怎么不来?现在又来搞什么马后炮?!
时望心里就是委屈,怨恨,他扭身扑到容屿跟前,狠狠的揍了他一拳,连踢带打,不断地骂道:“你他妈刚才怎么不在!刚才怎么不在!你还说喜欢我呢,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不能保护我一下吗?你就知道在一边看戏!”
时望混淆了彼此的关系,他们是私底下的爱人,却是游戏里的敌人。
但此时的时望却把容屿当做了纯粹的恋人,对着他肆意发泄自己的怨气。
容屿知道时望的小脾气来的不是很合适,但他也知道时望是真的被严霆的死刺激到了。
严霆的死仿佛给出了一个不妙的暗示:一个那么那么强大的人都死了,这个岛上还有谁不会死?还有谁能活到最后?
时望可能有点儿绝望了,容屿适时的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脸颊,用舌尖舔去那个小伤口渗出的血珠。
容屿柔声哄着发脾气的小孩:“好啦,对不起,别生气了,我下次早点儿出来,好不好?”
时望不吃这一招了,仍然不依不饶的咬人打人。
于是容屿抛出一个小小的真相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严霆并不是为了救你们而死的,这是他精心算计好的死亡时间。”
时望瞬间安静了,紧接着他一把抓住容屿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道:“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句话!”
容屿对他的冒犯并不感到生气,反而握住他的手,十分绅士的拉到嘴边亲了一口,“很简单,因为严霆的愿望卡限制着他。”
“他的愿望呢,较你们来说有些特殊,我相信他是可以活到游戏最后的,但等到那时候再激活愿望卡就晚了,他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就要精打细算激活愿望卡的时间。”
“所以他十分逾矩的向我提出了交易,条件是即使死了他的愿望也要实现。”
“这个条件有条规则,就是只要一死,愿望立马实现,所以他能准确的掌控激活愿望卡的时间,他把自己的命当做了控制器。”
时望下意识睁大了眼睛,“那,那到底是什么愿望?”
“怎么说呢…”容屿垂下纤长的睫羽,宠爱有加的望着他,“我觉得那算是个幸福的骗局。”
一百二十九 五百一十二秒
严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他知道自己还能再睁开眼睛的,虽然只有短暂的五百一十二秒,因为这是他的愿望。
他站在一间破旧狭窄的卧室里,午后两点钟的日光透过那扇斑驳的小窗照进来,在地板上形成光斑,屋里采光很不好,摆设陈旧,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弹簧床和一张低矮的木桌,桌上随意摆放着一些课本,是镇初中的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