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撇撇嘴,说道:"当然不是。"我可没傻到连这种事都承认的地步。
有人大骂道:"怎么不是你?人就是你杀的!他刚骂完黑貂公子他就死了,所以你们嫌疑最大......"
一群人随声附和。
我冷笑一声,大声说道:"要说到这个嫌疑问题,那么我倒觉得今天在这个酒楼里所有的人都有嫌疑。"
我这一句话激起千层浪,人群中的漫骂声几乎掀开房顶,我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刚刚还在说‘你们是嫌疑犯',现在立刻就变成了‘你就是嫌疑犯'了。
‘长脚鹤'淡淡的说道:"让他说下去。"声音不怒而威,周遭立刻安静下来。
我撇嘴道:"首先,我的功夫还没好到能拈花伤人的地步,武功境界能达到这种地步的人江湖中五个手指都就能数的过来,这其中可不包括我。其次,我怀疑,可能是你们当中的某一位或者某一群人与这人有仇,又正好看到我等与他发生了口角之争,所以就把他杀了,来个借刀杀人之计,所以说,凶手,可能是你,是你,是你......也可能是你......"我的手指头顺次点过一干人等,那些人让我气得七窍生烟,有几个脾气暴躁的马上就要提着大刀砍过来,却让‘长腿鹤'可制止住了。
我心中暗笑,想往我身上栽赃,没门,我别的本事没有,搅混水的功夫可是已经练的炉火纯青的了。
‘长腿鹤'看看我,好象在想我刚刚说过的话,旁边有人大呼小叫的,让他千万别听我的一派胡言等等,我悠然的坐在凳子上,并不着急。
论理:我可能没有本事把这些人说明白了,但是我绝对有本事把这些人给说糊涂了;论武:他们也一定打不过我。
不过长腿鹤似乎也不太关心那个人的死活,他奇怪地问道:"你......和刁公子是什么关系?"
我愣了一下,然后才知道他指的是小貂,我睁大眼睛做出不解状:"这你都没看出来。"而后一把将旁边僵坐着的人给搂了过来,在他的脸上重重亲了一下,说道:"我们就是这种关系。"
‘长腿鹤'的表情很奇怪,怎么感觉......面无表情的。
第三十四章
那个人就那样站着,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只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是让人难以琢磨。
我觉得这人有点高深莫测,是以也不敢乱动。
过了半晌,‘长腿鹤'似乎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了,他转身又看了看那具尸体,表情淡然地说道:"能在一瞬间就死亡,真是一个幸福的人啊!"
这么冷情的话竟然是从这样高雅脱俗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我奇怪的看着那人,心中更是确定了这人不正常。
‘长腿鹤'忽然低声吟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
他的声音虚无飘渺,低沉醇厚,明明是平静得不见一丝起伏,却让人强烈地感受到他沉重的哀伤,周围的人莫不为之动容,气氛忽然就变的凝滞异常。
我忽然就觉得自己杀了那人好像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心中愧疚不已,就在这时小貂突然狠狠地在我腿上拧了一把,这小子下手极重,我登时疼得眼泪汪汪的了,高声骂道:"我靠,你轻点......"
我这一嗓子就把众人给嚎醒了,刚刚的悲凄之感顿无,我再次成为众矢之的,那些人自然又是一番好骂。
有人喊道:"......啊......黑貂公子绝对和百里公子的死脱不了干系,先把他拿下来再说......"
眼见众人蠢蠢欲动,我大喝一声:"你敢!"一脚将先冲上来的几人踢飞出去,估计断了三根肋骨。
我往前一站,一脚踩在一个兀自挣扎的小子身上说道:"你们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欺辱小貂,我告诉你们,都给我记住了。"顿了一下后,语气低沉的说:"这天下,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欺负他!"
其他人还想来个前仆后继的场面,但是都被‘长腿鹤'制止了。
‘长腿鹤'静静的看着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波澜不惊,却偏偏让我莫名的害怕,总觉得他好像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后背的人一样。
我实在受不了了,见他又没有收敛一下的意思,顿时心烦道:"你看个屁啊,老子脸上又没开花......"
‘长腿鹤'剑眉一挑,眸光骤冷,他看看我,又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天机公子,而后转身对其他的人说道:"可否请几位帮我把十七抬回去?"他这话说的极为客气,但是表情还是一贯的矜持淡漠,让人无法拒绝。
有人低声说道:"九公子......就这么走了么......这些凶手......"
‘长腿鹤'淡笑道:"不必了,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十七以前也做过不少不对的事情,人即已逝,何苦再生事端......"说完便率先向楼下走去。
旁人自然也有不赞同的,但是见当事人都没说什么,那他们也就不便再说些什么了,于是便讪讪笑道:"是极,是极......"
我看了看那些人,将他们的容貌记在心里。
然后再愣愣地看着‘长腿鹤'的身影缓缓掩去,还真就这么走了?
这老兄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了?专门认尸首来了?怎么感觉没头没脑的、莫名其妙的。
正想着呢却又看到‘长腿鹤'淡淡瞥来的一眼,那种困惑的、清冷的、哀怨的、探究的复杂眼神还真吓了我一跳,我的第六直觉很强烈地告诉我,这个人,一定认识裴悦吟。
而我的直觉往往都非常准的。
我对这个神秘的‘长腿鹤'忽然就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我回头看看吐出一大口气的天机公子,低声说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有秘密的人呢。"
天机公子眨眨眼睛,状似无辜的说道:"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明月在后面一把扣住他的脖子说道:"你以为我们的眼睛都是摆设啊?"
天机公子颇觉委屈地眨巴着他的大眼睛。
我低声说道:"等回去再说。"
付银子的时候,我向天机公子要一些毒药,闻不得--无色无味,茉莉花香,以香气为饵,饮水食荤皆能中毒,泻腹不止。
我觉得‘闻不得'这名字起得够通俗,够白话,就是有点像老鼠药的名字。
我这个人很容易记仇,至于报不报仇则是随心情而定的,但是胆敢欺侮小貂的,我一律都不会放过。
从酒楼出来后,无论我们怎样的威逼利诱,这小子就是不说,我早就忍得不耐烦了,一把扳过天机公子的脸说道:"你不想说是吧,没关系,我直接把你的脸给弄回来,然后再五花大绑的送给他,如何?"
天机公子缩缩脑袋,小声道:"好......好......我说就是了......他......他是我哥的情人......"
"哦,是这样啊。"我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后一想不对啊,如果‘长腿鹤'是他哥的情人,那他哥死了他怎么没什么异常反应呢?
我们又瞪着天机公子,用眼神逼迫他。
天机公子撇撇嘴道:"他是我五哥的情人,他是我九哥,死的那个是我十七哥,我们家族里共有二十个男子,我排十九,明白了吧?"
我用手数了一下,让他绕的有点蒙了,真想不到天机公子的兄弟姊妹还满多的么,真是家大业大,枝繁叶茂,遍地开花啊。
明月公子失声叫道:"啊......啊......他是你的九哥,他又是你的五哥,你的九哥和五哥又是一对情侣,那......那......"
天机公子眼一瞪,说道:"那什么?那什么?你说啊,你若是敢说什么我就跟你翻脸......"
我一拳打在左手掌心上,不无感慨地说道:"真是前卫啊!......"
小貂撇嘴说道:"那不是乱伦吗......"
天机公子大喝道:"你胡说什么?九哥哥和五哥哥是真心相爱,他们受了那么多的苦才在一起,我不许你那样说他们,不许你那样说他们......"他的声音陡得一扬,吓了我们一跳不说,还引来街上无数人的目光,我们几个的回头率一下就飚升到200%了。
小貂和明月公子有点怕怕的看着他,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大多是见他像个孩子似的任性,显少有这般激动抓狂的样子。
我这个时候可算是理出头绪了,我说:"你以前一定也是反对他们的,是不是?"
闻言,天机公子垂下头来,低声道:"我不喜欢九哥哥......可是五哥哥喜欢......所以我也得喜欢他......可是我就是厌恶他,他明知道我离不开五哥哥的,他还跟我抢......"
哎,我深切的体会到和天机这人说话可真是累啊,因为他的性情太像小孩子了,说话方式也像小孩子,就连思考问题的模式也像小孩子。
还好小貂没这毛病,心下想着,我禁不住揽过他来飞快地亲了一下。
小貂的回应是一个反肘回扫,我连忙躲开,这小子虽然武功被废、没了内力,但是功夫的套路他照样还是掌握的挺熟,打起人来也挺疼。
我对别人的情感问题不感兴趣,况且我认为,这种问题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吧,不过是兄弟恋而已,又不关我的事,鉴于那两人是真心相爱的,所以我也可以默默祝福一下。
于是我们又忙着安慰天机公子。
我们这时候都认为天机公子像个小孩子,却没想到其实这时候的他根本就是个小孩子,这事是直到很久后我们才弄明白的,不过等他变的‘正常'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他不正常的时候多么的可爱啊。
这时已是夕阳西下,晚霞漫天,街上的行人不少反多,熙熙攘攘,穿行如织,我们一路嘻嘻哈哈的往回走,走着走着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怎么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呢,我猛一抬头,依着感觉寻去,却赫然对上一双......紫色的眸子,我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却只见到在一高高的八角楼上,凭窗而立的白衣男人,哪里还有什么紫眸。
难道是我刚刚眼花了?产生的错觉?
我眨眨眼睛,又盯着那圆窗看了半天,直到小貂叫我我才走。
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我刚刚就说过,我的直觉是非常准的,而现在,我就有一种非常、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番外
潇潇暮雨,洒遍江山,霜风凄紧,烟袅雾阑,秋意萧索。
风雨中的菊花,飘零落下,辗转成泥,独余枝头的,不过是平添几分萧瑟罢了。
酒楼中,醉客的呢喃轻语和着淅沥沥沥的雨声,让人不甚明了。
近日阴雨连绵,酒楼的生意亦受到很大的影响,店主一边拨着算盘一边紧簇眉头,脸上的表情甚是怨愤。
楼中仅有的几位食客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富贵之人,几天下来他少收众多银两,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眼睁睁地从他眼皮底下溜过,他就心痛欲绝,却又无可奈何。
店家百无聊赖间,就开始观察起店里的人来。
在店中偏西一隅,坐着两个布衣男子,灰头土面,似乎赶了许久的路程,此时这两人正在低头细细低语着什么,另有三人则是各自一桌,独自饮酒,店家又觉无聊,于是便把目光投向烟雨朦胧的街上。
南部的雨一向很多,只是今年似乎犹为的多,这样的雨,接连不断的下着,扰的人心烦意乱。
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雨中直接冲了进来,湿淋淋的身体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店里的几人都被这人的唐突吓了一跳,店中的一位布衣男子下意识的握住了手中的长剑,身体微向前倾,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是以并没有被他人发觉,况且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闯进来的少年身上,哪有心思他顾。
店家定睛一看,不禁大怒,喊道:"哪里来的要饭的?滚,滚,滚......我这不是慈善庵......怎么还不滚......小五,小六,快把他给我赶出去......"
两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应声从里堂里跑出来,一左一右地架起那个少年就给扔了出去,他们的动作熟稔至极,仿佛已如此配合多次了。
不曾想那少年竟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又走进来了。
店家大怒:"你想死啊......让你滚你听不懂噢......"眼色一使,两个壮年身影一动,少年人再次飞了出去,但不一会,那少年竟然又走了进来,如此这样反复了几次,连店家都觉得心烦了,怒喝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要饭是吧,给你......"一个馒头扔在地上,一直骨碌到少年的脚下。
少年极困难的弯下身,将那个已经沾了泥土的馒头小心的放到了衣袖里,然后直起身倚在门扉上剧烈的喘息着,他显然是受了重伤,一个简单的动作竟然也会耗费他诸多的时间。
"怎么还不滚?"
"钱,我要钱。"
"你......你说什么?......"店家这回几乎是跳起来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晴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来打劫。
少年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那人,不再说话,却倔强的不肯离开。
店家顿时火冒三丈,呼喝道:"把他给我扔出去喂狗,快点......"
还不待那两个人有所行动,那少年忽然就冲上前去,抓了店家放在案上的一些碎银就跑了。
店家大惊之下,气愤难当,再也不管店里人了,领着店里的小二就虎虎生威地追了上去。
那少年必竟是有重伤在身,没跑多远便被一众大汉们给逮住了,于是拳打脚踢自是少不得了,但是那少年还真是一个倔脾气,任你怎样打骂就是一声不吭,怀里死死护着抢来的银子怎样也不肯松手,店家见状,更是气愤,本就憋了数日的郁悒此时全发泄在那少年身上了,直打得那少年奄奄一息,不成人样了。
周围那几个小二本也是动手了的,此时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了。
一人说道:"店主......别打了......他......他......要死了......"
"接着给我打,打死了我负责......妈的,抢东西抢到我头上来了......"店家继续呼哧带喘地使着蛮力,全然不顾那少年的生死。
店中有人看不过去了。
一位男子站起身来,却被他的同伴又使力拉了回去。
"箫,不要多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那男子忿声道:"那孩子要被他们打死了......"若不是此刻易了容那么他现在的脸定是气得通红了,他一生最见不得别人恃强凌弱。
另一个布衣男子皱眉看着他,低声说道:"那少年抢劫,他这是咎由自取。"
先前那人狠瞪着他说道:"什么咎由自取?你没看出来吗,那孩子病了,他要钱是给自己治病的......"
那人表情不变,仍是一派的冷漠,低声说道:"总之你别管,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在逃命......"
被称为‘箫'的男子咬牙道:"我不管,我就是看不惯他们的行径......这事我管定了......"说完便不顾破鸣的阻拦冲了出去,鸣愣了一下,心中气愤却又毫无办法,只好也跟了过去。
等两人花了银子又一番低三下四地企求了半天才把那孩子从地头蛇的嘴里救了下来。
"你怎么样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倔强的孩子很容易使他想到小时候的弟弟,那个孤独而又任性的孩子。
他怜惜的拂上那少年的额,不料却被他毫不客气的打开了:"滚开......别碰我......"
"你这个臭小子......"鸣上前就给了这少年一脚,气煞他了,竟然敢打他的人。
"好了好了......"箫慌忙安抚身边的情人:"我又没怎么样?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鸣仍然是阴沉着脸,他一方面气那孩子的无礼一方面气箫的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