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知道现在两人这般四处躲藏的处境都自身难保了,却还要为别人着想,想来心中就气。
这两人吵闹的正酣,却见那少年费力地站起身来,连声谢字都不说就走了,踉踉跄跄的脚步踩碎一地的洼池,溅起几多悲愁。
"天,你看看你救了个什么样的人,白眼狼啊......"
"我倒不觉得呢。"易过容的脸已不见了那人面桃花,但是媚眼依旧如丝:"哎,我们去看看可好?"
"箫......你又来了......"鸣颇觉无奈的呻吟道,虽是如此,却仍是紧紧跟着萧,并肩行在风雨之中。
鸣伸出手遮在箫的头上,尽管知道这样的举动在两人全身已经被雨淋湿的情况下,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但是他仍然想这样做,满腹的怜惜宠腻之情,以一种委婉的方式表白出来,同样可以让相爱的人深深沉醉。
有些时候,爱,不需言明,你只需在他身旁,与他共风雨、同进退便可。
"小芽,还吃不吃?"
软软的童音响起来:"不吃了,小芽不饿了,哥哥吃。"
少年笑笑,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又小心的包了起来,那浅浅的笑容中有着不易觉察的满足和哀伤"小芽,哥哥弄到银子了哦,明天哥哥领你去看病好不好?......"
"不要。"
少年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哦,对了,小芽是不喜欢喝药的......"
"不是啊。"女孩子撅起有些干裂的唇,说道:"哥哥出去有危险,小芽不要哥哥有危险。......"
少年轻柔地一笑,伸手摸摸小姑娘那红得异常的小脸蛋,说道:"不会,哥哥很厉害呢,才不会有危险......"
伸手所触的肌肤的热度让他的心更加焦虑起来,看来,一定要给小芽治病去了,不知道她是否能坚持下来,这样想着,眼泪就要掉了下来,他连忙用力眨眨眼睛,用轻松的语调说道:"小芽,哥哥出去一下哦,你乖乖的不要跑哦......"
"恩!"小芽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她的头昏昏沉沉的,但是她不想让哥哥担心,一直都强忍着,这个时候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于是很快就睡沉了,所以也没看到伫立在外面偷窥的两个人。
"鸣,他们好可怜呢......是不是......"
"箫大少爷,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可比他们可怜多了,他们好歹有个遮雨的地方呆,我们却要在这里风吹雨淋的......我说,我们能不能进去再说啊,再淋下去,你的情人马上就要魂归天外了......啊欠......"
"什么人?"刚刚还睡的很沉的女娃忽然惊醒,猛然坐起身来,眼中精光四射,柔软的长发在一瞬间膨胀而起,像蛇一样蜿蜒而上,在周身飘忽不定,样子诡异至极。
我的天......这孩子......这孩子......怎么这般诡异!
鸣心下一沉,下意识的运气。
"嗨,嗨,嗨,是我们哦,可以进来吧......哦,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人呢......"箫的口气就好像是见到了多年的好友一样,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可能会是一种圆滑,但是发生在箫的身上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这人天生就是粗神经的人,鸣在一旁哀叹不已。
箫边说边往陋室里走,咳,好浓的霉味啊,他有些受不住的掩鼻深吸,这地方又漏风有漏雨,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啊?
湿透的衣服粘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美好的曲线,他拂开额前湿润的发,仔细看着眼前有点古怪的女孩。
"我们不是坏人哦......"他晃着食指灿烂地笑,鸣曾说过他的这种笑容最让人难以抵抗了,不知道这招对这个小女娃有没有用呢?
女娃紧盯着他看了一会,而后缓缓闭上眼睛慢慢躺下身来,刚刚还像灵蛇一样乱舞的长发突然似飞泻的瀑布一样,垂落下来,披散在女孩的枕上。
咦,还真信了?
怎么有这么好骗的人?
鸣原本都做好了动用武力的准备,不过此时看来,似乎是没必要了。
箫为女孩把脉后,脸色沉凝:"鸣,这孩子......怕是不行了......"他沉吟了一下,开出一个药方,递给鸣:"你去抓些药来。"
鸣皱着眉头说道:"又让我做跑腿的。"语气多有抱怨,但还是去了。
他若是不去,那么箫就绝对会摆出一个月的冷脸给他看,萧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善良,最的缺点也是善良。
箫静静地看着这个熟睡的孩子,她那小小的脸庞绯红一片,那是疾病所致,但仍然难掩国色,那细腻秀美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美丽至极,他日如若成长为人,不知要迷倒天下多少的男儿郎呢。
箫怜惜地看着这个女孩,又是一个奇异的孩子。
这是个凡夫俗子的世界,容不得过于异常的人的存在,他们的能力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种恐惧,太过于与众不同的下场,不是被毁灭就是被扼杀。
这孩子......怕是也遭受了不少的罪吧!
正想着,有人大喝道:"滚开,别碰我妹妹......"一股强劲从后面扑上来,箫微一旋身,很轻易的避了开去,说道:"是我呀,是我呀,我们见过面的......"
但是那少年充耳不闻,他的手好像忽然平生长出来一截似的,猛地向他的喉咙袭去,箫微向后仰,出手如电,点住了少年的穴道,待一切动作都定格的时候,萧就被惊出一身冷汗来,这孩子招招狠厉,直取人性命,若不是他躲得快,怕是只剩尸骨一具了。
那孩子见一击不中,便喃喃自语着,下一刻他的长发便也像那女娃刚刚那般的诡异模样,全部向上飞扬起来。
箫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这个孩子也有异能?他想躲闪却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动不得了。
看这孩子杀气腾腾的样子,他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
冷汗......会不会就这样死去?......
鸣......我想见你......我想见你......
"哥哥,你在干什么?"
稚嫩的童音蓦然响起,适时地挽救了箫的性命,那少年猛得向后退去,长发垂落于背,他猛烈的咳了半晌,才恢复稳定的气息,只是那张脸此时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
少年抚着胸口狠瞪了箫一眼,而后面对女孩温柔地笑道:"哥哥和他玩游戏呢?"
箫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这人变脸的速度怎得如此之快?
女孩漆黑如玉的眼睛看着他们,然后轻声说道:"哥哥,他是好人。"
少年皱眉道:"小芽,坏人是不会在自己脸上刻上‘我是坏人'这几个字的......"
"可是,他刚刚还要给我治病呢,另一个人好像去抓药了......"女娃眨着大眼睛,显得异常单纯可爱:"而且,他们身上的气也很纯净啊,我能感觉的到......"
是吗?少年狐疑地看了萧一眼,便不再言语了。
现在的自己竟然连感知气的能力也消失了,他的能力一天天的削弱,怕是有一日最终会全部消失了吧,仅仅是念动一个最低级的咒语都会让他力不从心了。
箫在一旁只觉的这小女孩深不可测,她竟然知道他们给她抓药去了,还以为她睡着了......
"哥哥,你先解开他的束缚咒好不好?"
少年点点头,掌心向上,十指翻动,摆出一个奇怪的造型,嘴唇张翕间,咒语已破。
箫站在那里不敢乱动,那个少年好像很难相处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e
"百里箫。"啊?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
"哦,我叫裴小芽。"女娃指着那个少年,红扑扑的脸上是骄傲的笑容:"他是我哥哥。"
"小芽。"少年显然是对箫有着极强的戒备心理,是以对他始终都没有好脸色。
箫不以为意,他对眼前的这个笑容甜甜的女娃很有好感,毕竟,她刚刚救了他一命。
"你走开。"那少年很是厌恶地推开箫,这个男人脸上粘糊糊的笑容让人看着真不舒服。
他这样想着,便把妹妹搂在怀里,挑衅地看着箫。
箫顿时觉得哭笑不得,这孩子怎么像防色狼一样的盯着他,他的温柔笑容似乎不起作用了呢?
那个孩子人虽倔强,但是很聪明,并不拒绝他们的帮助,当然--是对于小芽病情上的援助。
他一直都在身边陪着她,箫劝过很多遍也无效果。
"你是不是怕她醒来看不见你会害怕?"箫问。
"不是。"少年无比认真的说道:"我是怕我以后没有时间再这样看着她了。"
箫的手一顿,他抬眼看着眼前这个赢弱的少年。
看似冷酷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善良而又脆弱的心。
"放心吧,我会尽力救好她的。"尽管他并没有多少把握,但是他真的不想看见这个孩子伤心的样子。
少年淡淡的瞅他一眼,不再说话。
妹妹的病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身为巫童一族的人哪里有不通医术的道理?
被咒语反噬的伤口已经毁坏内脏,怕是什么良药也无济于事了。
明知道是这样,明知道不可为,但是,他还是想试一试,还是想赌一下,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也一定要让她活下去,活下去!
番外
"哥,这世上真的有神吗?"小娃娃蹲在地上悄悄地问道。
"当然。"男孩子也同样是一脸的稚气,脸上带着明朗的笑。
"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到呢?"小娃娃困惑的仰起头,粉嫩嫩的脸蛋像阳光下的苹果一样诱人。
"你现在不是已经见到了吗?"男孩子扭过头看着小妹妹,眨眨眼睛调皮地说道:"哥哥就是神啊,哥哥是妹妹的守护神!"
"真的吗?真的吗?......"女娃娃跳起来,扑到男孩子的背上,笑地天真无邪:"哥哥是我的守护神......哥哥是我的守护神......"
啊?完了,鱼儿全跑了!
"都怪你,都怪你......"男孩子气急败坏的揪着女娃头上的冲天炮大喊大叫,全然没有了刚才那般温柔的样子。
......
温馨的画面陡地一转,变成诡异而又单调的绯红。
小娃娃忽然长大了。
男孩子也忽然长大了。
"小芽,以后要听你哥哥的话,知道吗?......"阿娘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到她的脸上,让她的心好难受啊。
"阿娘不哭,阿娘不哭,......"女娃伸出小手为阿娘揉眼睛:"阿娘不哭......"
"走吧......"阿娘将她推到哥哥的怀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娘身影越来越远,她害怕,她不要走,不要离开阿娘,不要分开......
她想跑过去去拽住阿娘,可是哥哥在后面紧紧地,紧紧地搂住她,她动不了,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阿娘,阿娘,阿娘......
想不通啊,为什么昨天还是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今日却骂她是‘杂种'‘没人要的孩子'......
想不通啊,为什么昨天还摸着她的小脑袋说‘你一定会是我们族中最出色的咒术师'的族长,今日却变得这么可怕......
想不通啊,为什么昨天还是慈眉善目的族人今日却联合起来打阿爹......
想不通啊,为什么阿娘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却还要回去......
她孤独地站在黑暗中,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感到害怕。
阿娘?......
阿娘?......
是你么?阿娘?
小芽好想阿娘啊,小芽要跟阿娘走,小芽再也不要和阿娘分开......
阿娘,等等我,不要丢下我......
"小芽,小芽,快醒来,快醒来......快醒来......"那声音急切地喊着,如此惶恐,如此焦虑,如此急迫,让人心碎。
啊......是哥哥的声音......是哥哥的声音......
阿娘,对不起,我还不能跟你走,我这样走了,哥哥会很生气的,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阿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来陪你的,只是现在,我要回到哥哥的身边去......
......
"醒了,醒了......"萧雀跃地欢呼,这段时间他担心死了,现在看到这个可爱的女娃终于醒了,他竟然喜极而泣。
鸣皱着眉头看着他,这个人啊,总是这样的感性。
他轻揽过箫的肩头,低声喟叹:这样美丽的人,却是他的情人。
他何其有幸,得此知己相伴,想来一定是积累了几生几世的福德吧!
少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整个人都瘫在了床上。
招魂咒,果然是个高深的咒术,仅仅是驱动几句咒语就险些要了他的小命。
咒术是一门极其高深奥妙的学问,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学的。
能学咒术的人必然是极其聪颖之人。
能成为咒术师的人必定是些天赋异禀之人。
咒术的威力极大,如果咒术师之间相斗,一旦自己的力量不及对方,那么所施的咒术便会很容易就反噬到自己的身上,其反噬的力量亦是随着对方力量的强弱而定的。
少年便是受到咒术反噬才身负重伤的。
少年倒在地上早已累得没有一分力气了,只有两个眼睛转来转去的,显示着他还是个活人。
鸣一把将少年抱起,缓缓给他注入内力,谁知灌入的内力竟如同石沉大海,无声无息。
鸣心中暗惊,这孩子......怕是命不久矣......
他们是不是捡了个大大的麻烦?
呵,既然帮了,就帮到底吧?
都是天涯沦落人啊!
两天后,风寒退去,小芽变得精神多了。
于是箫提议让他们搬出这个破草房,这地方绝不是个疗伤的好地方。
少年眉一挑,毫不客气的说道:"没钱!"
箫晃着食指,摆出他的招牌笑容,说道:"我们有。"
鸣在后面真恨不得狠狠给他一榔槌,他们跑的匆忙,所带盘缠本就不多,这番下去饿肚子是一定的了。
少年很愉快的接受了他的建议,他好像就在等着箫说这句话呢。
他的狡猾在这种时候真是发挥的淋漓至尽了。
"你叫什么名字?"几日相处下来,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呢。
"裴月垠,月之无边的意思。"
"哇,好名字。"
"族里的那些老家伙曾说过我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是吗?"箫张大了眼睛看着他,没什么特别的嘛。
一开始还觉得他很强悍,不过据他自己说,他们族中有很多像他这样会咒术的孩子呢,那么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裴月垠说:"我是族中历年以来最年轻的咒术师。"
"啊......是吗?"箫兴奋地问道:"那么你今年多大了?"
裴月垠伸出一根手指。
"什么意思?一岁?哈哈,别开玩笑......"
"一岁多一点。"
"什么?"箫大叫,有发育这么快速的孩子么?
"我们巫童族与你们是不一样的,我们九年为一岁,三年为一结,我现在是四结,用你们的算法就是十二岁,妹妹八岁。"
"啊......这样啊。"怪异的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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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裴月垠又不知道出去做什么去了,这孩子每天都是神出鬼没的。
箫将小芽哄睡了。
小芽这孩子聪明无比,什么东西一教就会,更重要的是,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却心思细腻,善解人意,乖巧的让人心疼。
这般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忍心来伤害她那?
从里堂出来,看到凭窗而立的人,走上前去轻轻环住那人的腰,低低的呼唤:"鸣......"
鸣明显的一僵,箫不禁心慌了。
"鸣,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人很容易就变成惊弓之鸟。
"没事。"鸣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愁苦涌上心头,这个他甘愿为之付出所有的男人,这个他宁愿背负所有骂名也要得到的男人,这个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的男人,是否真的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