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所有的信息归拢,并不是因为我一个人,而造成这样的局面但,高淳,是因为我,才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
夜里,我让重阳收拾行李
“啊?二郎,我们不跟太尉走?”重阳大惊失色
“嗯,赶紧的郡主在等着我呢”我取出两套郡主身边的内侍的服装,让重阳帮我换上:“别想着去给高淳报信啊你,我看着你呢快,你也换上一套”
重阳苦着脸:“小人这条命是要被二郎你害了啊”
我翻个白眼:“啰嗦”
好在我一路是寄生虫,并无什么值钱家什,只装了几件衣衫便出了门门外已经有段明霞的两个贴身侍女两个内侍在等着
重阳一步三回首地跟着我不情不愿地出了院子
我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跟着来人,归队到大门外的车马人群中站好门外灯火通明,章敦高淳正在和郡主道别
郡主上了马车,一声号令,近百人的车驾缓缓向外挪动
我贪婪地想知道高淳在大理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段明霞总是面带微笑,充满了缅怀和仰慕我不厌其烦地问,她不厌其烦地答几天里,我们就像爱豆结婚了后共同伤心的两个小粉丝,互相安慰互相取暖
那是一个我没有看到过的,更加活生生的高淳
我听她细细讲述高淳如何宣旨,如何上马带着人冲去高府,如何搜出官印、账簿,如何升堂,如何发公告,如何去寨村平息民乱,如何强行关闭坑埋了许多矿工的黑矿山,如何五次擒拿住被高氏怂恿的苗族首领,五次又笑着放回去如何参加他们的泼水节,月下踏歌的时候多少苗族姑娘要献身给他我微微笑,心神往之
“那夜,整座山桃花盛放,四处飘香,月下踏歌,情歌对唱可你家太尉最终却在湖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掏出一块黑不溜秋的小石头,吹奏出一曲那么哀伤的音乐”段明霞喟叹了一声:“可明霞当时真是惊若天人,我长那么大才知道世上竟有这么好看的男人,不知道怎地,又会为他心伤心碎,总觉得他身上有说不出的沉重,说不出的无奈哪怕他对着我笑,我也知道他其实并不高兴”
你家太尉这四个字深得我心!
“他说到过家里有个弟弟,很是调皮,喜欢乱写乱画一气”段明霞笑起来:“那个时候我才觉得太尉有了点人气儿,像个真的人了,而不是远远的像个神仙似的”
这个我完全赞同,其实高淳身上带着的是我送给他的埙他吹的曲子嘛,真难为情,是我自己偷的久石让的《千与千寻》的主题曲《那个夏天》只是,千寻最终找回了父母,我却找不回二哥
月光下我朝郡主举杯:“郡主有眼光!我二哥真是好看极了”
段明霞一饮而尽:“不然,二郎你五官迤逦,美貌上更胜太尉但是,我等女子,却只会欣赏你,而会对太尉动心不知道你懂不懂?”
我当然懂,冰山美男嘛,比起我这样嬉皮笑脸的美少年,自然吸引力倍增,飞蛾扑火不就是美在扑上去的悲剧感?
我点头:“自然懂的,郡主风光霁月,二郎我也甚是仰慕,但也却万万不会动心这道理郡主可懂呢?”
段明霞一怔:“还请二郎赐教”
我换了个舒服姿势躺着:“要知道,天下男人,都喜欢被依赖,被需要若美女们都像郡主这般上得了马,扛得起枪,打得了熊,又精于谋划策略还需要男人做甚?不知郡主可会撒娇卖痴?”
段明霞沉思片刻,稍微侧过脸,垂下眼睑,又飞给我一个媚眼:“可是如此?”
我差点没吐出来,禁不住大笑:“若是杀人郡主可用此招”
段明霞也笑起来:“我看父王的几位侧妃时常如此看父王,倒也能得一些绫罗绸缎珠宝金银”
我肃了肃面容,微微蹙眉,双眼含泪而不落:“太尉,那赵宋对我们大理素来不善,苛捐杂税,毁我寨村,强开山矿,害死乡民数以千计,大理好不容易离了高氏的苛政,若再要陷入赵宋之手,大理段氏恐怕万死不辞其咎,我父王也无面目见历任列祖列宗请教太尉,明霞虽也能上战场,但到底只是段氏一女子而已,此番入京,该如何自处?彷徨凄惶,不足以道,还望太尉念在旧日有缘不吝赐教”
段明霞呆呆看着我,半晌回过神来,喃喃自语:“明霞一贯自以为——,却原来——”
我斟满一杯,朝她展开灿然一笑:“郡主,上兵伐谋,所用策略,可不能像郡主这样把自己的意图都摊开了再说,二哥他要是有自立为王的念头,当年伐北辽,战南疆,处处都是机会,何必等郭家倒了才动手?”
段明霞大喜:“有二郎在侧,明霞必然不会叫父王失望”
我心底微晒,如果赵安喜欢女人,你当然有机会当务之急,先要让段明霞能为我所用才行
到了汴梁,自有礼部的郎中带了人将我们一行大理属国的使臣们接入驿馆,收取礼品,登记在册
我寻了空子,带了重阳溜将出去
通津门口的孙家罗锦匹帛铺,旗帜鲜明,客来客往,毫无朝代更迭之慌乱
进去后热情的掌柜迎了上来,我笑吟吟道:“天王盖地虎?”
掌柜的一愣,立刻低声应到:“宝塔镇河妖衙内里面请”
我带了重阳大摇大摆进了里屋,里头几十个彪形大汉正要起身询问,看见掌柜的手势,立刻让到一边我穿过后门,里面依旧楼亭榭阁,风景甚佳我直奔后院而去
后院暖厅中,五官一团和气,大腹便便的孙大官人正在把金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抬眼一望
“高衙内!高衙内!我可盼到你来了!!”生意人的热情真是发自肺腑,丝毫没有虚伪之感
我笑着行礼:“大官人一向可好?”
“不好,很不好”孙大官人一脸苦相:“衙内你已经断了我的货源整整三个月,怎么会好?”
我哈哈:“高某有事远行,未及相托后文,是我的不是见谅见谅!”
看了座,上了茶,孙大官人从博古架上搬下一个紫檀盒子来,里头取出一沓票子,双手奉上:“今年上半年衙内的分红在此,共计两万贯钱,还请衙内速速给我下文啊我虽然等得起,可我浑家天天催促,恨不能把衙内绑在我家了”孙大官人笑得猥琐:“衙内年初给的几个菜谱方子,也卖了两千贯,按照衙内交待的,不才在临安、苏州各租赁了一间铺子,派了两个掌柜,依旧和衙内四六分成,不知可否合适?”
我挥挥手,让重阳把交子接了过来,看了看孙家的罗锦匹帛铺虽然看起来卖绫罗绸缎布匹,实则还是个“金融交易所”每年东京城交易千万桩,都背着铜钱或绢帛来交易,恐怕汴河泊满船也装不下所以,各个罗锦匹帛铺都兼营硬通货流通的职能这交子,就是前宋以来一直使用的银票
我数了数,拿出一半,递给孙大官人:“孙哥哥办事,高某自然放心的这些钱要托哥哥替兄弟我办些事”
孙大官人的五官又聚拢到一起,没有丝毫犹豫地把交子放到自己怀里:“衙内请讲”
我喝了口茶:“大官人可知道,东京城里的契丹归明人如今都在何处?”
孙大官人的五官快挤作一团了,有些为难地道:“衙内——这活儿可不太好啊”
我笑:“说罢,你倒是个精明人”
“衙内,这些归明人,早在前宋时就归顺中原,安置在东京城中,一度还有人选拔进了禁军力气之大,可拉三石强弓,以一当十后来因为郭家登基时冥顽不化,几近灭族如今还在东京城里的,不足五十壮汉而已要是衙内要收为己用,这点钱恐怕还不够使一年半载的”孙大官人果然有钱能使他推磨
“无妨能使唤多久不要紧估摸着我也就要用个半年多下来的钱都是哥哥您的辛苦钱了”我微笑:“新的话本子和画儿,我搁在金水门外沿河第七颗柳树下头大官人今晚去挖,明日就能开印了”
孙大官人忙不迭地点头:“衙内放心,放心,这些契丹人,如今混相扑地,玩蹴鞠的,孙某都一一给衙内招揽过来,养在我这里,尽管放心那话本子才是要紧的物事这次不知道衙内画了几幅画儿?”
“不多也不少,一十二幅”我起身告辞:“待人招满了,还请派个伙计送一份镂空刷印店缠枝花边到金水门到那人手里我自会安排妥当”
“是是是,明白明白衙内请”孙大官人递上一个小包袱:“这是上次的印本,还请衙内回头指点一二”
重阳忧心忡忡:“二郎,你又写什么话本子去哄那些内宅妇人娘子们,赚这种钱,莫忘记五年前被太尉打的那顿板子哦得亏小的和秦安——啊呸呸呸——那个人挡了十来下要是给太尉知道,可如何是好?”
我阴恻恻地笑:“每回去埋话本子和画儿的可都是你啊”
重阳顿时闭了嘴,半天后忍不住开口问:“二郎你那些什么《禁欲太尉吃不消》、《腹黑太尉爱上我》的,真的这么多娘子买吗?”
我笑:“可不是,要知道配上高淳的模样的春宫画,五贯钱一册都不算贵,何况,这可不是合适借来借去的话本子”
重阳忍不住又疑惑:“那二郎你每次那些画上的美人儿都不画五官是何道理?”
我笑得更欢乐了:“傻啊你,当然是留给娘子们画上自己的脸啊!”
穿越者箴言:钱不是万能的,穿越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金秋十月,东京城人满为患,车马接踵,我深深吐出一口气,一个月了,不,两年了,我终于自由自在地站在这里,而不是在宫里在病床上这些日子,高淳并无任何音讯传来,也许他已经和章二娘子结为秦晋之好,也许已经到了秦州段明霞的情报系统似乎也故意过滤了所有关于高淳的信息不要紧,换我守护你吧
我吃第二碗馄饨的时候,重阳苦苦拽着我的胳膊:“二郎!你这一路已经吃了肉糜饼、菠菜果子、镜面糕、寄炉面,委实不能再吃了!!”
我摸摸肚子,是有些鼓,便将馄饨推给他:“你吃了罢”
重阳看看自己一样鼓囊囊的肚子,为难了一会:“二郎,还是你吃吧,小的不拦着了”
我笑着拿回了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前世,二哥什么都会做,馄饨、饺子、包子,还有许许多多我叫不出名字的点心其实州桥夜市上都有的那时候我问他,他总说自己见多识广,到的地方多,吃过的就能做得出来刚搬去外院同他住的时候,缠着要他带我去夜市吃小食,很惊讶于这些东西的来历高淳把出处细细讲解,酒店、食店、面食店、荤素从食店,各家经营都不同
原来他穿到现代,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我也记得他爱吃什么,他不吃菠菜,爱吃芥辣,不吃鸭肉,爱吃海鲜尤其是螃蟹忽然想起来他曾经对我说过古代一个宰相很爱吃螃蟹,导致整个京城螃蟹价格飞涨,涨到要一只螃蟹一两银子我不信,一两银子七百人民币,哪里贵到这个程度
原来他那时说的就是蔡靖蔡相啊郭煦当时听说了还肉疼呢,还知道吩咐御厨无需备螃蟹我却从来没有想到过
眼睛里又开始火辣辣的
忽然,桌边竖起一条腿:“这位小郎,难道是付不起这碗馄饨钱?看看,长得如斯模样,眼泪汪汪的,倒楚楚可怜似个小娘子一般,不如跟了哥哥去,哥哥保管你一辈子要吃多少馄饨都行?”
我把最后一只馄饨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重阳挡在我面前:“放肆!我家郎君不欲和你计较,速速退避!”
一条胳膊撑在桌上,满是绣纹
难道还真有九纹龙?我倒不信了抬眼一看,一个汉子生得粗壮,头系花哨的仙桃巾,鬓边簪了一朵紫色菊花,身穿秋香色暗花锦袍,腰间丁零当啷荷包扇包挂了好几个,一把朴刀斜斜地不伦不类地插在腰带上整个薛蟠似的人物正盯着我一脸淫——笑
我摸摸脸上的那条伤疤,这些日子看来是淡了许多
“小郎莫忧,这伤疤,哥哥心里爱得很”那大汉不理会重阳却伸手来摸我的脸
重阳一抬手,旁边窜出四个小厮打扮的人来和他打作一团
我一侧脸,扳住那大汉的小手指,忽辣辣反手一折这等泼皮,也敢欺我真当高淳这十年白养我了吗我在高淳、国公夫人面前是个软包子,可在这东京城,秦二郎也是响当当的泼皮中的祖宗无赖中的祖师,勾栏瓦舍哪家没有给我送过份子钱!爷爷我十二岁横行东京城的时候,你这样的敢在我跟前露个脸试试?
啪的一声那大汉静默了片刻才哇哇叫起来:“娘啊,我的手我的手——”
我冷笑一声:“喊娘没用,喊爷爷怕也未必有用!”顺手抄上去,揪住他的衣领,靠上去一个背摔,将他摔在地上,顺手抽出他腰间朴刀,横在他胸上,大喝一声:“还不住手!”
其实不用我喊,重阳的身手对付这帮狗娘养的还是足够的,被打得鼻青眼肿的反正不是我的人
那几个小厮一见,吓得魂飞魄散,爬了过来喊:“兀那小官人,你长长眼睛!我家郎君是要做国舅爷的人物!你要是敢——”
我一听倒来了兴趣:“哦,你姓蔡?”我只知道蔡相三个儿子都在朝为官,还不知道有这么个泼皮无赖儿子呢
“不不不——我——我姓林,不不,我姓钱——”那汉子大惊失色,出言都结巴起来
我呵呵笑:“在这东京城,谁不知道蔡家娘子才是太后亲选的圣人,还有哪家不长眼的,不姓蔡,也敢自称国舅爷?还有你这般的蠢货,连自己姓氏都说不清楚,还有脸和今上结亲戚!瞎了你的狗眼来招惹爷爷我!”
旁边一个皂衣小厮喊道:“我家郎君的亲妹子,服侍太后多年,已经赐了美人,认了礼部钱大人为义父!我家郎君——————”那声音低了下去:“可不也算国舅爷?”
我心中一动
我脚下又加了三分力,他鬼叫起来:“爷爷!好爷爷!是俺瞎了狗眼认不得您这样的人物!啊呀——疼死俺了!好爷爷你松上一松,且待俺喘上气一口——”
他鬓边的菊花早散了一地的花瓣我暗叹口气,抬起脚,踹在他腰间没好气地骂:“滚回你家田里去,好生做个有前途的农夫偏要来这花花世界寻死得亏遇见的是我,不然九条命也不够你丢的滚!”
满娘的哥哥,我以前听说过,家中原有几亩良田,发水灾淹了,父母带着他和满娘来东京城里,为着这儿子,将满娘卖给人牙子通常东京城里使唤的人,都是生约,十年一签,主家不可肆意打杀,十分有人权但满娘父母为了卖多一贯钱,应是签了死约到我身边几年,做了大丫鬟,她还把自己每个月的两百文工资匀出一半来托那人牙子带给父母大兄,是个念旧情的孝顺姑娘是高淳管了我以后,身边人一应不许和外头的家人亲戚联系了眼下恐怕是又照应到了家人,只不想这做哥哥的这般不争气,竟打起了国舅旗号在这东京里招摇起来,生怕死得慢啊
要说满娘想要害我,我是不信的我身边这些人虽然都是神神鬼鬼派来卧底的,大多还是为了郭煦,我不过是他们的跳板而已这些年相处下来,我心里也有数即便是忠心跟着我的,主子没了,难道还不懂得识相保命不成?我不怨任何人
带着重阳,悠哉地回了礼宾院段明霞正急得似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明日见驾?”我倒没想到这么快
郡主想了想:“会不会是你让我换的几份礼物起了作用?”
我坐在玫瑰椅上,缩起腿抱起膝高淳不在就这个好,老子最大,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我家有个高太尉》完本[古代架空]—— by:小麦s
作者:小麦s 录入:0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