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益清边说边把随笔集扔进火堆里,突然一阵风来,将随笔集哗啦啦的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赵不染走之前才写下的。上面写着:
我有冤屈不能伸,和血将往肚里吞。
将军若下招兵令,战场亦有我辈人。
赵益清突然灵光一闪,忙将随笔集从火堆里抢救出来,他明白他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赵不染可能根本就不喜欢穆棣!
得知这个可能性之后,赵益清忽的出了一身冷汗。旁人并未看过赵不染的随笔集,并不知道他怎么想,但赵益清看过啊,少年心事怎么都藏不住,他怎么可能不写出来呢?他的随笔集中含着满腔热血,一心报国,念念不忘南十三州,一丁点儿儿女情长都没有,甚至连穆棣都很少出现,出现时常常是用着恭敬的穆将军的称号,看得出赵不染对他很是尊重。
究竟是怎么一种情况,才会传出这样的传言,并且能够直直的传进穆棣的耳朵里。
本来赵益清觉得是大家可能都图个稀奇,在背后乱嚼舌根。但这是古代,一个流言在没有任何证据下极快的崛起,并且传进正主的耳朵里,要说这背后没人推波助澜赵益清是不信了。
“你心中有冤屈吗?”赵益清对着木牌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被风吹乱了的,还未燃完的纸钱,散了一地,还带着些许火星子。
赵益清把随笔集上的灰拍干净揣进怀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他郑重道:“放心,定还你清白。”
说罢,他把地上整理干净,寻了块儿砖,把剩下的纸钱压在坟前,便走了出去。
招财进宝看着从四合院里出来的赵益清,感觉有点儿跟之前不一样了,于是问道:“少爷,你刚刚进去干嘛啦?”
“没事,”赵益清没接这个话茬
,他径直上了马车,坐下后问道:“招财进宝,爹现在在哪个铺子里,我们去找找他吧,我好久没见他了。”
招财在外面赶车,进宝跟着他一起上来,答道:“老爷这个时候应该在西街的成衣铺子里,少爷现在要过去吗?”
“成,就去这儿,招财,赶车!”
“好嘞!”招财一挥马鞭,马车向前疾驰而去。
京城的街道分东西南北四条街东街大多是粮铺,卖菜卖米卖面的,还有些卖家里必需的零碎物件,小摊较多;西街大多是卖衣服首饰胭脂水粉文房四宝的商铺,茶楼酒楼也多在这边,比较有规模;北街则是赌场多,里面夹杂着各种卖吃食的小摊,比较乱;而南街则是著名的花街。
赵家的铺子具赵益清所知,大多都是在西街,西街相较其他的街道,更热闹些,看起来也更繁华。
进宝把赵益清从马车上扶下来,铺子里的人见到招财进宝便知道来的人是赵家小少爷。店里的小伙计纷纷探头张望着,因为赵益清深居浅出,没几个人见过,又加上最近各种事情闹的纷纷扬扬,大家就更好奇了。
赵益清今日穿的素净,一身白衣,衣袖领口用银线滚了圈云纹,头发并未高束起,而是用白玉扣束在脑后,额前留有几缕碎发,随风微微荡着。赵益清的头发很黑,皮肤却白的晃眼,他眉头紧皱,不知道有什么忧愁。一时间,竟叫小伙计们看呆了去。
进宝见此也不说话,板着个脸往赵益清身后一站,招财咳嗽一声,小伙计们方才如梦初醒,见了招财进宝的脸色都赶忙低下头去干手里的活计去。
赵益清伸手对着招财进宝的肩膀一拍,笑道:“不错呀,贼威风。”
招财登时羞红了脸,有些忸怩的道:“少爷,别说了……”
“怎么不能说,你以后可是我们家的大掌柜!”赵益清顺手弹了招财一个脑瓜崩。
那厢,赵老爷听见赵益清的声音,放下手中正在查的账本,出来道:“不染来啦,走,爹领你吃好吃的去!”
赵老爷的肚子吃的圆滚滚的,但并没有给人一种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感觉,而是有一种慈眉善目的样子,笑起来像极了弥勒佛。
“进宝,帮老爷去对对账。”赵老爷对着进宝招呼一声,便拉着赵益清的手往外走,边走边道:“走走走,今日他们给咱家酒楼送来条大鱼,爹没舍得让他们卖,正巧留着让他们给炖了,给我们不染好好补补身子。”
走到门口赵老爷还不忘回头喊一句:“进宝啊,一会儿对完账过来酒楼吃饭!”
第7章
赵家的酒楼不像茶楼,简简单单的叫了赵记,而是取了个有趣的名字,叫老餮堂。口感一流,且经常做些京城吃不到的美食,从而大受欢迎。这得益于赵夫人年轻的时候行侠仗义游历四方,且赵夫人爱吃,每到一个地方就抄个地方菜菜谱,这才有了老餮堂。
到老餮堂吃饭往往需要提前预定,当天去的话需要排很久的队,甚至根本就排不上队,总之生意是火爆极了。并且老餮堂也有自己的规矩,谁来都是排队,排不上就是排不上,就算是老板亲自到了都不行。唯独在三楼,留了个雅间,是不对外的,什么时候去都行,专供赵益清使用。
到了雅间,招财就跑到厨房招呼上菜去了,雅间里一时间就剩下赵益清跟赵有德两个人了。
赵有德依旧笑眯眯的样子,他到雅间也没闲着,给赵益清把茶沏好,再拿个软垫个他靠着,半点儿不让赵益清动弹,弄的赵益清也无可奈何,只能干坐在位置上问道:“爹,现在咱家铺子的生意是不是不好啊,看你最近天天往店里跑,都没在家里呆。”
“没事儿,好着呢。”赵有德把茶端过来,放到赵益清跟前答道。
“爹你可别骗我,我又不是傻子。”赵益清虽然没怎么过问家里的生意,但也清楚自己的那些传言是会影响一部分生意的。于是他道:“爹,你实话告诉我,我跟将军的事情是不是影响到家里的生意了。”
“没有没有,”赵有德连忙摆摆手,像是怕赵益清不相信一样赶忙解释道:“咱们家生意主要来源是老餮堂、赵记茶楼跟赵家客栈,其他铺子类的都是添头,挣不挣无所谓的。”
赵有德虽然解释了一通,但赵益清心里清楚,他这次的传言怕是对家里有大影响。产业往往都是越干越大,而且据他平时了解,赵有德是有野心的,做商铺的想法很久了,赵家是做酒楼发家的,虽比不得那些老牌商铺的底蕴,但赵有德是个有心思的人,商铺也是另辟蹊径,东西卖的都是物美价廉,很受民众欢迎。如今势头正猛,却被赵益清这档子事儿拦了一下。
若是传赵益清喜欢别人就算了,偏偏传的是赵益清喜欢穆将军,穆棣在民众当中呼声太高,如今民众都有一种赵益清的名声玷污了将军的感觉,自然不会太卖赵家商铺的帐。好在赵家商铺的东西足够便宜,这才没有引起民众的集体抵触。
但赵有德已经把话摆在这儿了,赵益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爹,咱们的胭脂水粉铺子能不能给我经营试试?”
赵有德却有些惊讶:“不染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我这不是天天在家闲的吗,找点儿事儿做做。”赵益清喝了口水,乖巧道。
本来赵有德是不想让赵益清管理铺子的,因为太累了,怕赵益清身体受不了,但赵益清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了,他端着茶杯乖乖的喝着茶,雾蒙蒙的眼睛盯着赵有德眨也不眨,像极了赵夫人年轻的时候向他撒娇的样子,他不由自主的松了口。
“行,你想做什么都行,别累着,让招财进宝帮着忙。”
正说着,招财端着一盘糕点进来了,外面闹哄哄的,随着招财把门关上,吵闹的声音被隔绝开来。
招财把糕点放下,问道:“老爷,要我和进宝做什么呀?”
赵益清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心情好极了,也笑眯眯的,乍一看去跟赵有德的神态一模一样,他抢在赵有德之前答道:“少爷我呀,把胭脂铺子接过来了,要你跟进宝做我铺子里的大掌柜呢。”
赵有德不说话揣着手看着赵益清,心里宽慰不少。以前的赵益清满腹忧思,不像如今活泼生动,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落水也算不得是什么坏事。
赵益清招呼着招财坐在他旁边,招财倒是不想,但赵家为
人大度,并没有什么规矩,赵老爷赵夫人都对下人很好,有机会便叫他们同桌吃饭,再加上赵益清这一个月来一直都要他跟进宝一同吃饭,招财也并没有那么抗拒了,今日一赵益清一提,就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招财,”赵益清问道:“刚刚外面那么热闹的是在干嘛?”
“马上要进行花魁大选了,大家都在讨论呢!”招财边说便把糕点挪到跟前道:“老爷,少爷吃糕点,今天这芙蓉糕就剩最后一份了,幸好我过去的早,正巧叫我截下来了。”
赵益清没顾上吃,忙问道:“花魁大选?那是什么?”
赵有德回道:“花魁大典就是每年五月底南街举行的一次花魁选举,全是官家支持的活动吧,获得花魁魁首后店里朝廷给免税一年。”
“这么好?”赵益清惊讶。
“是啊少爷,”招财接着赵有德的话道:“但这想成为花魁也是不容易的事情,一比人情世故,二比才华技艺,三比天生容貌。到时候南街会搭起个高台,四周用轻纱拢着,参赛的姑娘皆蒙着面坐到台上去,从午后开始,每半个时辰就会放一批京城有名的公子哥进去,每天三个时辰,一共三天,这三天内获得打赏较高的前十名进入第二轮比赛。
“第二轮比才艺,这时高台上的轻纱会被掀开,让众人看个真切,姑娘们展示才艺,百姓们可在南街口买绢花送给自己喜欢的,觉得好的,五十文一朵,每人最多可买十朵,前三名再晋级到最后。这最后呀,才是重头戏。”
招财边说边眨眨眼,搞得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他道:“这最后呀,便是揭开面纱的时候了,容貌最优者获胜。觉得谁好看就可以给谁银钱,最后获得银钱最多者获胜,这个时候,就不限额了,每年都有人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的,场面大极了。”
赵益清听的津津有味,问道:“那这些参选的姑娘都是哪儿的啊?”
“少爷,你说呢?”招财冲着赵益清嘿嘿一笑,反问道。
赵益清明了,南街参加的能是些什么人,还不都是些风尘女子。赵益清有些跃跃欲试,哪个男人不爱美人,尤其是赵益清这种单身了大半辈子的,于是他也嘿嘿一笑。就是笑的有点儿猥琐,笑罢还搓了搓手,跟个苍蝇似的。但无奈他这副皮囊太好,气质也过于优秀,这个猥琐的样子居然看起来像是少年郎害羞般的不知所措。
赵老爷见此咳嗽一声,岔开话题,正巧,小二也上来敲门,把炖好的鱼端上来了,还带了四盘清淡的小炒和一大桶。
鱼汤炖的火候应该挺久,鱼肉都化了一些在汤里,汤呈奶白色,切了葱丝缀在上面,闻着香极了。
招财给赵有德和赵益清各舀了一碗汤,区别是赵有德碗里有鱼有汤,赵益清碗里只有汤。
赵益清哪儿受得了这个,他先是落水,再在茶楼晕倒,被赵夫人按在家里躺了好久,吃的也清淡,一口肉腥都没沾过。
招财又拿出个碗,舀了一碗纯鱼肉,放到自己跟前。
赵益清眼睛都绿了,死死的盯着那碗鱼肉,招财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笑着道:“少爷莫急,你嗓子眼细,吃不得有刺的东西,待我给你把刺挑出来。”边说着边手脚麻利的把刺都挑出来,一看就是熟手了。
他把挑好的鱼肉放在赵益清碗里,赵益清也不客气,风风火火的吃了起来。
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前的赵不染因病弱忧思吃的不多,但赵益清不一样,他没那么多感觉,是个饭他都吃的香。之前在家中赵夫人怕他吃撑难受,每每都控制着量,让赵益清总觉得自己每次都没吃饱。
赵益清吃的飞快,招财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他也直接捞了鱼肉吃,也不管有没有刺了,就着一大团米饭就直接塞进去,就算鱼刺卡喉咙,那一团米饭也都给
送下去了。
一大桶饭被赵益清吃了个底儿朝天,这要是赵夫人在这儿,定要把赵益清骂个狗血淋头。
赵益清叉着腿,没形象的坐在凳子上,拍着肚皮,懒洋洋的道:“哎呀,忘记给进宝留了,怪不好意思的。”那模样,一点儿愧疚的样子都没有。
招财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少爷莫要担心,我在后厨跟他们说了,给进宝留了饭的。”
赵老爷也乐呵呵的看着赵益清,道:“不染啊,够不够,不够再让他们上点儿。”
“够了够了。”赵益清喘口气,想坐直,然后他悲催的发现,自己吃撑了。
赵益清:……这什么破体质!
招财赶忙过来给他揉肚子,赵老爷还是乐呵呵的样子:“不染呐,争取这个月吃胖五斤。”
赵益清点点头,他也觉得自己太瘦了,都没什么肉,看着就好欺负。
正说着,进宝来了。他眉头皱着,把赵有德叫了出去,过了许久才回来,赵益清都感觉自己消食消的差不多了。
“进宝啊,怎么了?”赵益清问。
“没事,一些店里的事情,有人手脚不干净,老爷过去处理了。”进宝走过来,摸摸赵益清的肚子,道:“听说少爷吃撑了,要不要出门逛逛,这会儿外面正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