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赵益清看着穆棣一脸拒不配合的样子,硬着头皮道:“两天前我们不是在秦风楼喝酒嘛,就咱们俩人,我们不是打赌,我输了我就打扮成这个样子给你看了嘛……”
穆棣狠狠的皱着眉头,冷道:“你在胡说什么?”
完全没看懂赵益清的暗示,把赵益清气的对着穆棣的小腿就是一脚,然后,赵益清,疼出了眼泪。
是的,穆将军一身腱子肉,全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直接顶到了赵益清的脚指头,那酸爽简直想想就带劲。
穆棣看着赵益清眼睛红通通的样子,又扫了眼官兵跟刘曦,突然道:“我知道了。”
赵益清:?你知道什么了!
“是,就是赵益清说的那样,”穆棣道:“只是他让我不要往外说,但今天看起来好像非说不可。”
穆棣上前,用手把赵益清还挂在眼角拭去,开口道:“莫哭。”
穆棣的手劲很大,把赵益清的眼角都搓红了,语气也冷冰冰的,赵益清瑟瑟发抖,总觉得下一秒穆棣就要骂他。
不过这次也算是把麻烦解决了,赵益清转头对刘曦道:“刘夫人,这下事情明了了吧?”
刘夫人似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的一咬牙,道:“今日之事就算了,走!”
人来的飞快,走的也飞快。鸨母见人走远,赶忙到门口对着还未走的群众道:“今日秦风楼不营业了,明天客官再来啊,今日对不住了,明个儿来吃饭的奴家都送一壶酒!”
说完就匆匆的关上了门,走到赵益清跟前,福了福身子道:“多谢公子,多谢将军!”
赵益清把她扶起来,道:“妈妈,明明有如此美貌,何故用丑妆掩盖?”
第14章
赵益清给人化妆相当厉害,总能化到点子上,突出每个人独到的美。很多人来和他学习这个能力,但总是学不好,那是因为赵益清有个别人完全学不来的技能,他会看人骨相。
无论你化了什么妆,整了什么容,就算是削骨,赵益清也能一眼看出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鸨母一听这个话,身形一僵,陪笑道:“公子在说什么笑话,奴家什么时候漂亮了。”
赵益清明白她并不想说,但他毕竟要和秦风楼合作,要是有什么事情总归是有影响的,他想问的更清楚些,于是他道:“妈妈在今天那副画上的样子惊为天人。”
鸨母默然,然后轻声道:“你们随我来。”
鸨母把赵益清和穆棣带到了自己的房间,请他们坐下,细细的卸了妆。
穆棣倒是没管鸨母,看着赵益清道:“今天究竟怎么回事?要我来帮你圆谎?”
“叫奴家说吧。”鸨母转过身,脸上的妆已经卸的差不多,她拿湿帕子缓缓擦净了脸,把今天下午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穆棣听完点点头,道了句“赵益清,你麻烦事真多。”
鸨母听了一笑,没了丑妆的掩盖,鸨母好似新开的海棠,虽未施粉黛,却秾艳的让人不敢直视。她道:“我还以为将军要问问奴家的往事呢。”
“这有什么好问的?”穆棣面无表情。
但鸨母却不知道为什么笑的开心,挥挥手帕道:“将军不好奇,赵小公子可得知道呢!”
赵益清尴尬的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只要不影响我们合作,不说也行,不说也行。”
“没关系,”鸨母面朝着他们坐下,给二人都倒好茶,道:“这事压在我心里太久了,说出来也好,影不影响生意得听完之后赵小公子才能知道。”
那是鸨母正豆蔻年华的时候,虽然正值冬日,冷的人心都发寒,但她一笑便是冬雪消融,烈阳初生。她从小被养在秦风楼,今年刚满十六,要去参加五月底花魁大典。她琵琶弹的很好,欢快时引人起舞,悲伤时令人落泪,还未露面时已经叫人心神向往。
也是在那年冬天,一位书生刚刚入京,满腔抱负,希望一展宏图。他做文章,交朋友,在赵记茶楼的诗墙上留下的诗句传遍京城,秦风楼的姑娘们也读了诗句,纷纷道这是个风雅的男人,要嫁给这样的男人她也读了书生的诗句,心中暗生欢喜,总想见见书生,看他是不是如同他的诗句那样雅入风骨。
终于,机会来了。书生与友人们约在了秦风楼,她偷偷跑到书生喝酒的雅间,隔着帐子听着书生说诗与酒。接着,书生出去了,到了秦风楼的后院内,她就跟着跑了过去,躲在书后偷偷的看着他。
书生坐在后院的石凳上,笑着问道:“姑娘总是跟着在下做什么?”
把她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还抱着琵琶,样子有些滑稽,但这个抱着琵琶的姑娘容貌太过惊艳,一下就入了书生的心,他看着姑娘朱唇轻启,声音好似泠泠的流水,她说:“我只是想为公子弹奏一曲。”
说完,姑娘便坐在雪地上,嘈嘈切切的弹着曲子,诉说着自己的情意。这人这曲好似天上之人,还没怎么着就惑了书生的心。
书生不在写他的诗词了,心中都是那个抱着琵琶的姑娘,他天天来秦风楼寻她,也不多说什么,就听她弹着琵琶,这一个人就好似他曾经心怀的天下。
日子不知怎么就到了四月,离花魁大典只有不到一月的时间了。那时的桃花开的正艳,姑娘穿了一身比桃花还艳的红衣裳,坐在桃花树下,对着书生弹琵琶。那红衣裳不知怎么就让书生产生了一生一世的冲动,他说:“我们成亲吧。”
姑娘铮的一声弹断了弦,眼泪落的比话语还快,她哑着嗓子道:“好。”
那时秦风楼的妈妈依旧是个心善的人,她听说此事后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姑娘六岁到秦风楼,秦风楼养了她十年,这么走太可惜,挑个日子为秦风楼弹曲琵琶吧。
姑娘把时间挑在了花魁大典的前一天,那日的南街夜晚如往常一样热闹,为了花魁大典搭的台子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衣裳,蒙着面纱的姑娘,她抱着琵琶轻轻的唱着秦风楼内的小曲,唱了一首又一首,路上的人渐渐的都围了过来,随着姑娘的曲子一起哭一起笑,姑娘唱了一夜,人们就听了一夜。天刚破晓,姑娘停了声音,忽然就摔了琵琶,转身离去,众人皆跟着她一起走,跟着她进了秦风楼,只是姑娘进了房后就再也没出来。多少人到秦风楼日日夜夜的盼,却再为等到姑娘,再后来,人们逐渐忘记了这个事情,秦风楼也成了南街最大的青楼。
姑娘跟着书生走了,他们并没有留在京城,而是四处游历,日子过的有些清苦,但每每看到书生,姑娘的心里却比吃了糖还甜,两人并没有拜堂成亲,但姑娘觉得这就是自己此生的夫郎。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过了四年,不知怎么又转回了京城。二人去了赵记茶楼,那个让他们难忘的地方,令人没想到的是,书生的诗还在诗墙上。原来是有人觉得书生的诗太好,舍不得换掉,便出了银子让诗一直留着,就这样留了四年。那诗中有着书生的一腔热血,看完后书生的眼中燃起了别样的神采,他说:“我要去考进士。”
书生是个天才一般的人物,他说考进士便考上了进士。那年,他才二十六。
姑娘爱惨了这样的书生,说什么就做什么,并且还能将其做成,让姑娘佩服的不得了,她为刚回家的书生解了了外衣,挂在一旁,笑道:“如今,我也要成官太太了。”
书生却道:“我要成亲了。”
姑娘的心突然就凉了下来,她听着书生道:“你是青楼女子,我不可能娶你,如今我入朝为官,需要有人支持我,三月之后,我会娶尚书之女,我之后会给你置办个宅子,你就住那里,我每个月会给你送些银钱,你莫要叫人知道你我关系。”
当时正值三伏盛夏,姑娘却觉得自己在腊月寒冬,冻得连呼吸都困难。她听着自己冷冷的道:“不用了。”
说完,什么都没拿就走了。可又能去哪儿呢?她恍惚着就走到了南街,走到了秦风楼门口,里面热热闹闹,笑声丝竹声传的很远,姑娘站在门外,仿佛与她们是两个世界。忽的,她听到一个声音对她道:“回来了。”
她转头,发现是秦风楼的妈妈,那个妈妈并不是什么美人,总画着红红的脸蛋,浓浓的眉毛,粗黑的眼线和血红的嘴唇,看着就令人发笑。可姑娘却像是看到了自己此生的慰藉,冲到妈妈怀里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姑娘回了秦风楼,但并没有随着他人一齐接客,而是跟着妈妈学习如何管理秦风楼。再后来,妈妈生了病去世了,秦风楼乱作一团,姑娘便成了新的妈妈,将秦风楼管理的服服帖帖,到如今,已有十二年。
第15章
“垃圾。”穆棣听完后黑着脸点评道。
但鸨母却笑道:“都过去了。”
赵益清知道穆棣估计已经清楚了那书生的身份,戳了戳穆棣,偷偷问道:“那书生是谁啊?”
但鸨母好似看透了赵益清想问什么,回答道:“那侍郎,陈之黎陈大人。”
“妈妈恨她吗?”赵益清问道。
但鸨母却看得通透,道:“说不恨是假的,但恨也没办法,他如今身居高位,走的是顺风顺水,奴家对他的恨,他怕是根本看不上。”
鸨母说的时候,低垂着眼,手虚虚的握着,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怔愣,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妈妈有花名吗?”赵益清突然问道。
鸨母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渐渐的回忆起曾经,那时她还没有花名,大家都叫她小七,待到十六要参加花魁大典,妈妈才想到要给她起个花名,只是那个名字起出来后,从来没有用过,谁也不知道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她笑的温柔,回答道:“奴家名叫流光。”
“流光,能为我奏一曲吗?”
赵益清说完,把怀里的玉琵琶递给了鸨母,鸨母轻轻的抚着琵琶,突然就像是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她轻轻一弹便如天音下凡。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琵琶声中充斥着杀伐之意,像是把十二年的恨宣泄而出,令人听的心惊。
鸨母弹完,已是泪流满面,她倏地跪下,道:“奴家多谢公子。”
赵益清将她扶起,道:“流光可想名动京城,让他此生后悔,不敢再看低你一眼?”
鸨母还未反应过来,却已经点了头,见此,赵益清道:“流光去参加花魁大典吧,我定会助你夺魁,并让世人为你所疯狂。”
鸨母本来想笑他天真,自己已经二十八了,眼角的细纹都出了不少,别说夺魁,光是去参加花魁大典便是笑话了。但当她看见赵益清的眼睛,雾蒙蒙的一片中有着坚定与认真,有着想做什么就去做的执拗,像极了当年她所迷的那个书生,让她不自觉的想去信任这个少年,于是她站起身,福了福身子,道:“流光定不负公子所望。”
至此没了那个黑眼睛红脸蛋的鸨母,多了要夺魁的流光。
把事情都说清楚后,赵益清就换了衣服卸了妆回家了。他的眉毛剃的有些细,看着难受,就专门把眉毛重新画了一遍,整个人的气色都显的好多了。
穆棣在旁边看的直皱眉头,仿佛在给他画似的。但今天的穆棣好似哪里不对,赵益清都觉得他那句“丢脸至极”在嘴边了,但就是不说出来。但赵益清已经觉得穆棣用眼神把他骂了一万遍了。
于是他赶忙收拾东西走了,穆棣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走在他跟前,跟他并排走着,他快穆棣也快,他慢穆棣也慢。赵益清上马车穆棣也跟着上去,赵益清也不好赶他走,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一路到了赵府。
到下车的时候穆棣利索的下了车,站在车跟前,赵益清顿时有点儿感动,觉得男人就应该喝酒,看看,这跟将军都喝出革命友谊了,于是他伸出手等着穆棣扶他下车。
穆棣疑惑的瞪了他一眼,站在车跟前背着手一动都不动。
“咳咳。”赵益清清清嗓子,眼神示意了一下穆棣。
穆棣依旧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自己可能挡了赵益清下车的路,默默地挪了两步。
赵益清:……
“扶一下啊!”赵益清喊道。
这时候穆棣才像是反应过来赵益清身子弱,下车都得人扶,于是他又狠狠的皱起了眉头,眼里带着满满的嫌弃,那眼神,那表情,虽然没说话,但赵益清知道他一定在骂他“弱鸡。”
赵益清:……
下了车,赵益清行一送客礼,意思是地方到了将军可以走了,但穆棣跟没看见似的,往哪儿一站,动都不动。
赵益清推他一下,没推动。
又用力推了一下,穆棣依旧纹丝不动。
赵益清气的离开了些距离,加速跑过去准备狠狠的撞他一下,结果穆棣一转身,赵益清直直的撞在了他的胸膛上,顿时两行清泪就下来了。
穆棣重重的“啧”了一声,嫌弃的要命,用两根手指提溜着赵益清的衣领子给他提溜进了赵府,但穆棣愣是连赵府的门槛都不踏进去,就隔着门槛把赵益清提了进去,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满意的点点头离开了。
赵益清:……有病。
京城的生活总是要比其他的地方富裕的,于是人们茶闲饭后的谈资又多了起来。
今日,京城内流传着一个大家都知道,却无人言说的传言。知道的人都是对视一眼会心一笑,不知道的人则是一头雾水四处打听。渐渐的这件传闻的热度居然盖过了花魁,已经到了人人都心知肚明却不说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