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阿乐融漫不经心道,“现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继续行礼嫁与我,要么就看着阿乐倾是怎么死在你面前的。”
祁璟不可置信的转头,发现不知何时,福佑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利刃,锋利的刀锋紧贴着他的肌肤,瞬间渗出一缕鲜红的血迹来。
祁璟的心被高高吊起,咬着牙怒视阿乐融:“卑鄙!”
阿乐融悠悠道:“小外甥,你还是太嫩了些。岂不知兵不厌诈一词?今日小舅就教你两件事,一件便是这兵不厌诈,另一件就是——”
他正说着话,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身子往后一样,腰肢弯成不可思议的弧度,躲开晏止澜的剑锋,同时一手执剑格挡住很快反应过来的晏止澜,一只手成鹰爪状抓住祁璟的肩膀,甩到自己身后,交与他带来的人。
祁璟重新被阿乐融制住,场上情景瞬息转变。
晏止澜与阿乐融面对面站着,凌冽的目光射向阿乐融:“放开他!”
阿乐融没说话,静静的看了他许久,像是看出了什么似的,抚掌大笑:“原来如此。”
祁璟被他们二人的话说的摸不着头脑,脑中一片空白,好在刚才晏止澜已经为他解了绑,他现在虽然被制住,手却行动自如,便暗中蓄力,准备看住时机放手一搏。
先前是他心软,念着阿娘的情面上不忍心伤害阿乐融,如今自己被逼迫至此,也是不得不为之。
阿乐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头也不回的,背对着他道:“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小外甥,别忘了,你最亲近的大舅还在我手里呢。”
祁璟一惊,蓄起的灵力瞬间消散了,他转头看着面容呆滞目光毫无神采的福佑,怒道:“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阿乐融一边防备着晏止澜,一边侧头看了一眼福佑:“我对他做了什么?你怎么不说我这位好大哥对我做了什么?”
他言语间有令人心惊的恨意,祁璟忍不住道:“佑叔光明磊落,怎么会同你一样!”
阿乐融笑道:“是啊,你的大舅一向光明磊落,你的阿娘舍己为人,唯有我,是躲在暗处见不得人的存在。他们是光明是希望,而我却是阴暗是卑鄙小人,你心中是不是这么想的?”
祁璟语塞,他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但是当事人亲口说出来,却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阿乐融道:“你放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只要你乖乖同我做完这场戏,我就放过你。”
祁璟拽开自己被精心梳就的发髻,散乱一头长发,又三下五除二的脱去宽大繁重的喜袍,只余下洁白的亵衣,破罐子破摔,怒视他道:“你再看看我是谁!我娘已经死了!我是祁璟,不是阿思瑶!”
阿乐融转头看到他破坏掉自己精心策划的婚礼,神色大变。也不管晏止澜会不会在后面偷袭,反身一把拽住祁璟的衣襟,脸色铁青:“你真是太放肆了!”
他眼里掩饰不住的一片惶然,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接过手下捡起来的珠钗和喜袍,手忙脚乱地想要给祁璟重新穿上戴上,却被祁璟一闪身避开了。
祁璟倔强地看着他,因为太过愤怒,美丽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配着他凌乱的发丝和不整的衣衫,有种摄人心神的被蹂/躏的美感。
阿乐融不由呆了一呆,喃喃道:“阿姊……”
他似乎想要摸一摸祁璟的脸,却又退却了,像是胆怯一样,眼里满是炽热的光和希望:“阿姊,是你回来了吗?”
祁璟虽然有所察觉他大概已经精神失常,但是还是猝不及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叫的懵了一瞬。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阿乐融,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是福佑的声音!
祁璟惊喜的转过头,看到福佑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轻而易举的制住了阻拦他的族人,从位置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阿乐融走过来。
阿乐融像是被梦境中被唤醒一样,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福佑,失声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你明明吃了噬魂草,怎么还能清醒过来?”
福佑在他面前站住,高大的身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脸上是祁璟从未见过的悲天悯人的情怀,叹息道:“是啊,你给我的东西,若是放在当年,就是穿肠毒药我也会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只是阿乐融,今时不同往日,阿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既然想要害他,我又怎么能不留点心眼?”
阿乐融疯癫似的大笑起来:“你一手看大的孩子?好啊!!!你们都防备我,不相信我!”
福佑叹息道:“阿乐融,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不满,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放了他们,想要做什么,冲着我来便是。你想要什么,我会用我的下半生去弥补你。好不好?”
他近乎恳求的话语却并没有引起阿乐融的一丝触动,阿乐融冷笑道:“你陪我?不,不够,我这么多年所受的折磨,这么多年的谋划,岂能因你一人而中途而废?”
他环顾四周,视线在周围那些夏部族人身上一一扫过,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我多年谋划,毕生心血尽在今日。大哥,请拭目以待吧。”
福佑怒道:“阿乐融!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阿乐融的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扫过:“天可怜我,在我生命的最后关头,圆了我毕生之愿。不仅有大哥陪着我,还有阿姊陪着我,我死而无憾。”
空气中不知何时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难闻味道,混着花香,祁璟的嗅觉极其敏锐,立刻就分辨出来了是什么东西,道:“是火油!”
福佑神色一凛,沉重地看着阿乐融:“原来你竟是打的这个主意?阿乐融,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阿乐融恍若未闻,状若癫狂的大小,双臂伸开,宛如展翅欲飞的飞鸟,高高站在祭台上,睥睨众人,嘲弄道:“阿乐倾,从你离开夏部的那天起,就没有资格说我了。”
福佑仍在试图说服他:“阿乐融,夏部的族人又何尝无辜,你怎么能如此对待他们?”
阿乐融睥睨着他,冷笑:“无辜?阿乐倾,这里没有一人是无辜的。”
他说完,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片肌肤。
祁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那些不是幻术吗?”
福佑也震惊不已:“阿乐融,你……”
阿乐融冷笑道:“幻术?阿乐倾,你觉得有什么幻术,能到如此地步?”
说完他又撩起衣服下摆,露出残缺不全的双腿,只见他的膝盖以下,原本应是小腿的地方,此刻却是支棱着两条毫无生气的木头,看上去惨不忍睹。
祁璟恍然,怪不得来这里之前,他总觉得阿乐融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这样。
阿乐融冷冷的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嗤道:“阿乐倾,你出身夏部,应当知道背叛者是什么下场。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你为何隐匿身形,不敢再回来?”
福佑默然,须臾,艰涩道:“不错,是我怯懦。”
祁璟为他忿忿不平:“佑叔!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你只是为了我才……”
“不,阿璟,”福佑抬手打断了他,满脸苦涩,“照顾你不过是个借口,其实我心里明白的很,不敢回来,是因为我害怕夏部的惩罚。”
他转头看向阿乐融,神情复杂:“我是个懦夫。”
说完之后,他的脸上竟然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轻松不少:“夏部对于背叛者、私自叛逃者的处罚极其严苛。我名义上说是为了你,实际上是为了逃避夏部的惩罚。一晃二十年,该来的还是来了,躲不掉的终归是躲不掉。但是我没想到……”
他目光落在阿乐融身上:“我没想到,他们竟会牵扯到你身上。我本以为,什么都不告诉你,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这样若是我被抓回来,族长问责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便可避免祸端。不管什么惩罚,我都心甘情愿的接受。是我连累了你。但是阿乐融,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阿乐融嘲弄道:“你以为你做出这副悔过的模样,我便会相信你吗?阿乐倾,事到如今,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不信!”
福佑定定地看着他,苦涩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说。阿乐融,自始至终,我跟阿思瑶都没想过没连累你。正是因为不想连累你,我们才没有告诉你。早知如此,我们该带你一起走的。是大哥没有保护好你。”
“带我走?”阿乐融大笑道:“哈哈——你们会带我走吗?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个不敢违逆族规胆小怯懦的小弟。你们从来都看我不起,又怎么会带我走?你们嫌弃我读书少识字笨,鄙夷我思想古板只知墨守成规不懂变通,在你们眼里,我一无是处。你们一个是圣洁遥不可攀的圣女,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夏部护法,又怎么会把我这种微小若蝼蚁的人放在眼里?阿乐倾,事到如今,你还要惺惺作态假仁假义吗!”
福佑满眼悲痛,摇头道:“不是的,阿乐融,你怎么会这么样?我们明明……”偌大的高大汉子,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了,他红着眼眶,沙哑着道,“我们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啊!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亲近,我跟阿思瑶又怎么会嫌弃你、看不起你?”
阿乐融道:“但凡你们给我透露出一丝讯息,我又怎么会如此被动?”
“自从你们搬离家中住在神殿之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们?”
“得知我被族长选中,要跟阿思瑶成亲之时,你们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高兴的不是要跟阿思瑶成亲,而是我们三个终于又能在一起了。可是你们是怎么对待我的?”
他咄咄逼人地看着福佑:“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想法吗?我那么了解阿思瑶,怎么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我知道她之所以答应族长跟我成亲只是权宜之计,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我心心念念地等着跟她成亲的那一日,准备等晚上的时候告诉她,她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她不想嫁给我,我们便做表面夫妻,等到族长疑心消虑之后,等我努力当上族长之后,她想要出去看看,我便陪她一起看看。我们仍是相信相爱的兄弟,没有什么比我们更亲近的了。”
“可是你们呢!你们没有一个人问过我的想法!自以为是!目空一切!从来没有一个人跟我商量过,问过我的感受!”
他疯癫似的怒吼着,削薄的身躯在高大的祭台上像是一只孤伶伶等待父母还巢的幼鸟,令人不忍。
福佑的虎目里已经噙满了泪水,望着阿乐融,不住道:“对不起,阿乐融,对不起,是大哥没有照顾好你,是我的错,对不起……”
祁璟看着眼前的一切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范畴,一时内心无比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突然,另外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一室沉重的气氛。
南宫子仪道:“你道世人都对不起你,那么,南宫家的小姐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对不起,存稿箱设置错时间了!!!吐血_(:з」∠)_
第81章 夏部神裔
阿乐融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寸一寸的在他脸上扫过。
南宫子仪大大方方,毫无畏惧的任由他打量。
“南宫小姐?”阿乐融将这几个字在口齿间研磨片刻,他的心智被仇恨蒙蔽了太久,一时之间竟没想起来南宫小姐是谁。
终于从冗长的回忆中抽出了一点零星的记忆,看着南宫子仪:“你是她什么人?”
南宫子仪避而不答,固执的又问了一遍:“南宫家的小姐可有对不起你之处?”
阿乐融眯了眯眼,原本他不欲理会这个跟祁璟一同来的小朋友,然而不知怎么的,看到那双有些熟悉的眼睛,神差鬼使的回答他道:“没有。”
他厌恶这世上所有的人,包括亲生兄姐,出生的部族,人心险恶的外人,然而他为数不多温暖的回忆里,唯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与他站在一起,从来没有背叛过他。
哪怕后来被他打骂,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埋怨过他,明明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却褪去华服甘愿为他做乡间野妇。他也终于想起了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的名字——南宫盈。
阿乐融一时有些恍神,竟分不清那人究竟是自己杜撰出来,在自己冷寂的生命中聊以安慰自己的假象,还是真的存在过。
祁璟对这样的阿乐融也感到十分诧异,明明之前阿乐融还断口否认了他跟南宫小姐的关系,怎么如今看他的样子,反倒不像他说的那么无情,而是有些感情的样子。
阿乐融很快从回忆里抽出身,冷冷的看着南宫子仪,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话:“你到底是她什么人?是她的侄子还是她的外甥?是南宫家派你来带她回去兴师问罪的?”
如果他没记错,外面的世界与夏部并无二致,对于女子虽然不如夏部这么严苛,却也不遑多让。像南宫盈这样不顾家族与男人私奔的女子,必回被家族抛弃,受万人所指。
“那么你可以走了,回去告诉南宫家家主,南宫盈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骨头都烂成了一把灰,想带也带不回去了。”
他面无表情的说着冰冷的话,眼看着下面质问他的那个孩子握紧了拳头,虽然竭力克制自己,努力想要自己镇定下来,眼眶里还是噙满了泪水。
南宫子仪虽然早就从祁璟嘴里听说了自己阿娘已经不在的事实,然而再次从阿乐融那里听来,又是不一样的感受。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已经学会了圆滑的伪装自己,却在阿乐融不带一丝感情的话里,突然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