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虽然说着无情的话,眼里却满是温柔,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犹如闪着点点星辰,令南宫子仪不觉呆了一呆。
很快,南宫子仪就发觉了不对,他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动了?”
阿乐融温柔的对他道:“没做什么,好好的睡一觉,等你睡醒,什么都结束了。”
他施加在南宫子仪身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南宫子仪只觉得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沉,终于不甘愿的闭上了双眼,缓缓倒下。
祁璟及时接住了他的身体,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福佑没有阻止的样子,阿乐融应该没有对南宫子仪下手。同时心里暗自庆幸,没想到阿乐融竟然在最后关头,因为血脉亲情而清醒过来,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祁璟与晏止澜搀扶着南宫子仪快速往外面走去,福佑则背着阿乐融紧随其后。
他们进入一个昏暗的甬道之内,外面爆炸的声响隔着地面,显得恍惚又遥远,然而上面的大火太过旺盛,又烧的他们尽管在地下,也是满头大汗。
一时之间,祁璟只听得到自己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还有滴答滴答带着腥味儿的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是阿乐融的血。
阿乐融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哥,放下我吧。我不值得。”
福佑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背着阿乐融,紧了紧手臂,沉闷道:“闭嘴!”
阿乐融轻轻一笑,道:“大哥,我之前说错了,你还是同以前一样。不过,这次你还是放下我先逃命去吧,我已经服毒,没救了。就算你背我出去,也救不了我。”
福佑的脚步顿了一顿,随即加快脚步往前走去,许久之后,他才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再放下你自己一个人走。”
“啪嗒——”
一滴热泪顺着阿乐融的脸颊落下,他的目光落在福佑青筋暴起的脖颈上,又抬头看了看昏迷的南宫子仪,身后火舌追赶,虽然没回头,但是他也能感觉到,火势剧烈,离他们应该不远了。
他在福佑肩膀上重重一拍。
福佑的手立时无力地垂了下来是,盛怒道:“阿乐融!不准你再胡闹!”
阿乐融却笑了,往前推了他一把,他控制了夏部这么多年,多少掌握了一点控制人的小把戏,因此控制起毫无防备的福佑来,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福佑手脚僵硬地放下他,在他的低声喝道:“走!不要回头!”的命令下,机械地迈开步子,很快追上了祁璟他们。
而阿乐融却待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他此刻心愿已了,神志前所未有的清醒,得知大哥阿姊没有抛弃他,他的娘子也不曾背叛他,他还有一个已然长大成人的儿子。心中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平静,他的双手沾满鲜血,满是罪恶。他怎么配与他干干净净的孩子站在一起?
他犯下的罪业,理应由他一个人承担。
只是略有遗憾的是,死到临头,他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孩子叫他一声阿爹。不过转瞬他又释然了,方才他已经将自己毕生的灵力传给了那孩子,就当是自己伴他左右了吧。
阿乐融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在扑过来的浓厚的火焰中显得尤为艳丽,他大笑着,转身扑进了大火之中,高声唱起他们幼时的那支小曲:“山之南,云之巅,水之底,鸟儿飞,天之顶,鱼儿游,客来处,无家归……”
第83章 夏部神裔
熟悉的歌谣令仓惶往前走的祁璟脚下一顿,心中蓦地一片空白。
他茫然地扭头往后看了一眼,然而后面已经被滔天大火所遮掩,除了一片火光,什么都看不到。
晏止澜突然道:“到了。”
祁璟回头,发现不知何时,前面有一片亮光,心中大喜,忙扭过头跟福佑道:“佑叔,我们快出去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福佑的神情很不对劲,他深深的看了祁璟一眼,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又闭上了。
阿乐融已死,对他的控制自然解除,终于,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一双虎目里满是决绝。
祁璟对上他的眼神,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惶然一片:“佑叔……”
他的声音顿住了。下一刻,福佑的手重重按在他的身上,如同阿乐融先前对南宫子仪所做的一样。
祁璟之前只看到了阿乐融的动作,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如今,却是突然灵光一现,什么都理解了。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福佑的用意,心头大震。
源源不断的雄厚灵力随着福佑宽厚的手掌注入他的体内,祁璟不知不觉滚下热泪,哽咽着恳求:“佑叔,不要……我求你……不要……”
他想要挣扎,却被福佑铁钳子似的大手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福佑眷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沉声道:“阿璟,以后的路,佑叔不能陪你一起走了。你好自珍重。”
祁璟连连摇头,哀声恳求:“不要!佑叔!大舅!不要这样!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他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毫无形象的哭着,心里既难受又酸楚。
在这个世界上,毫无保留的第一个对他好的人,就是福佑。
福佑填补了原本该是祁望山所在的位置,在他心中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沉稳可靠,他已经习惯了对方默默的守在他身边,无时无刻不关心他的方式。可以说,在他心里,福佑不是亲父胜似亲父,没有人能够取代。
紧接着,他听到福佑叹息了一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他道:“不管你从哪里来,你是个好孩子,代替他好好活下去吧。”
祁璟正在大哭,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他:“佑叔……”
福佑慈爱的目光看着他,苦涩的笑道:“毕竟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我怎会不知道内里早已发生了变化?”
他多年苦修的灵力此刻已经全部传给祁璟,伸出一只满是厚茧的手轻轻摸了摸祁璟的头顶:“这个秘密,除了我,只要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去吧,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你。”
祁璟眼里噙着泪,他哽咽着说不出来话来,来来回回只能说出一个字:“不……不……”
不料福佑用力把他往前一推,祁璟冷不防他突然发力,重心不稳跌倒在地,被身后安置好南宫子仪后匆匆又赶回来的晏止澜扶了起来。
福佑的目光看向晏止澜,严厉道:“带他走!”
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背对着他朝相反的方向而去,几个纵跃,身形瞬间消失在他们面前。
随后,他浑厚有力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回来,是跟阿乐融临死前吟唱的一模一样的小曲:“山之南,云之巅,水之底,鸟儿飞,天之顶,鱼儿游,客来处,无家归……”
只是阿乐融的声音里满是放下一切的释然,而福佑的声音里则是重担卸去后的轻松与洒脱。
祁璟愣愣地待在原地,直到漫天的火势朝着他们席卷而来,晏止澜带着他飞速往后退去:“走!”
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拽起昏迷在地上的南宫子仪,赶在被大火被吞噬之前,极险的逃了出来。
夏部的结界在大火的冲击下化为齑粉,巨大的火势冲出结界,却在碰到鹏河的水流之时瞬间熄灭,化成缭绕的水汽,将他们团团围住。
祁璟忍着满心痛楚爬上岸,抹了一把满头满脸的水汽,配合着晏止澜把犹在昏迷的南宫子仪从水里捞出来,力竭地瘫在岸上大喘气。
然而不过一刻,他就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从地面上一跃而起。
在温暖如春的夏部待了几天,他竟忘了如今还是春寒料峭,这才出水面没多久,他的头发梢上沾着的水珠已经冻成了冰碴子,身上薄薄的几层衣服也全部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一阵寒风吹过,冻得他瑟瑟发抖,连牙齿都忍不住咯吱咯吱打架。
再看晏止澜,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俊脸满是冰霜。
祁璟双臂环抱住自己,企图暖和一点,说起话来都忍不住发抖:“怎么办?”
晏止澜极快的环顾四周,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浅滩,水势湍急,石头杂乱,此处不适合泊船,自然也没有船家。打眼望过去,四周荒芜人烟,也没有人居住的样子。而他们背后,则是一处望不到边的林子。
天意弄人,挑选此处的阿乐融原本意为躲开世人,以免突然出现在人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他怎么也想不到,如今却是差点没把祁璟他们几个冻死在岸上。
祁璟眼巴巴地看着晏止澜,晏止澜当机立断,扶起南宫子仪:“去林子里。”
眼见着夜幕降临,天气阴沉,风雪欲来,他们此刻急需找个地方避寒,这个浅滩显然不是极佳之处。
虽然林子里野兽众多,危机重重,但是怎么也比在浅滩上好的多。至少,他们能拣一些树枝取火御寒。运气好一些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个山洞,不仅能御寒,还能遮风挡雨,避开即将到来的暴风雪。
祁璟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林子里走去,这里好像刚下过一场大雪,地面上的雪还没化,映着夜空,倒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阴暗可怖,明亮了许多。
再加上树木繁多,多少挡了些呼啸而至的冷风,虽然身上的衣物仍是湿透的,但是没有风的吹动下,也比之前暖和了不少。
晏止澜边走边停,祁璟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一方面是他太冷,不想说话,总觉得一开口,身上的温度就会随着降低好几度;而另一方面,则是他刚经历了几个大打击,情绪很是低落,不仅是福佑的死对他的打击,还有福佑临死之前的话。他从来没想到,第一个看出来的竟然是不声不响的福佑。
不过他转念一想,福佑能看出来也属正常,毕竟如他所言,再没有人比他更亲近祁璟,也更了解祁璟。
只是一下子两个堪比火/药爆炸的消息全部炸到祁璟面前,令他措手不及,心中空荡荡的,茫然极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没看到晏止澜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一头撞了上去。
祁璟茫然的抬起头,发出疑惑的声音:“啊?怎么了?”
“七星!”晏止澜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喝一声,一只手扶着南宫子仪,另一只手执剑做警戒状,提醒祁璟:“小心。”
祁璟顿时警觉起来,同时召出九圣,护住晏止澜没挡住的要害处,紧张问道:“怎么了?是人还是野兽?”
晏止澜注视着前方,祁璟这才发现,他们不远处有个山洞,在大雪的覆盖下露出一点点黑黝黝的洞口。洞口有一些细密的枯枝藤蔓垂下,若不是晏止澜心细,很容易就被人忽略走过去了。
晏止澜凝神倾听了片刻,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走吧,没事。”
与此同时,祁璟也耳尖的听到了从洞里传来几声微弱的兽类的呼声,他愣了一下:“这是……”
晏止澜一边拿七星割掉门口垂着着枯枝藤蔓,一边往里走,道:“是雪狼幼崽。“
第84章 北疆秘事
祁璟微微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并不以为意。
雪狼这种东西在北疆很是常见,没什么特别,以他们现如今的武力,别说是几只幼崽,就是成群的雪狼,应付起来也是绰绰有余,左不过麻烦些就是了。
相比之下,冻得他忍不住牙齿咯吱作响的寒冷天气更让他担忧。
祁璟甚至怀疑自己还没见到幕后之人,就被冻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他忍不住呼出口气,温热的气息还来不及氤氲,就快速消散在眼前,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才说完:“里面……有地方……能避一避吗?”
晏止澜一边往前走,一边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闻言顿了顿,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低声叮嘱道:“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小心脚下。”
照理说,以祁璟此时的修为和灵力护体,完全不应该这么怕冷。然而实际上却是,无处不在的寒气像是穿透肌肤浸入骨髓一般,令他反应都迟钝了很多。再看昏迷中的南宫子仪,也是冻得嘴唇发紫,浑身缩成一团。
祁璟半晌之后才茫然地抬起头,下意识的跟着晏止澜重复了一句:“脚下?”
说完他反应过来,待看清脚下的景象时,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浑浑噩噩的头脑也骤然清醒起来。
惊愕的看着地上,祁璟只觉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脚跟:“这是什么?”
先前兴许是天气太过于寒冷的缘故,降低了他嗅觉的敏感程度,再加上雪狼幼崽的存在,几乎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直到方才在晏止澜的提醒下,他才发现,脚底下踩着的哪是什么山路,分明是无数死人白骨堆积而成的血路!
那些白骨不知道是死了多久的人,都被冻在了厚厚的冰层之下,一眼望过去竟看不到边际。而冰层之上,则是厚厚的黏腻的血迹,约莫有一个指节那么厚,最上面的血迹甚至还未完全干涸,显而易见的,这里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大范围的屠杀。
只是不知道杀得是人还是野兽。
这么多血迹……
祁璟登时一个激灵,瞬间冷汗涔涔,抓着南宫子仪手臂的手不觉紧了又紧。
所幸很快,晏止澜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是兽类的血。”
祁璟心下稍安,仍未放松警惕,极致的寒冷使得他体力快速流失,令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隐隐颤抖:“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