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夏部一系列变故之后,除了他们二人,世上再无神裔血脉。自此以后,他们除了彼此,再也没有血脉至亲。
祁璟勉强笑着道:“我没事。”
原本最为重要的应该是找到晏止澜的下落,然而雪狼群的头狼托孤一事,仿佛昨日福佑将他推出火海的事情重现。
为了血脉的延续,无论是人还是野兽,在生死关头,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将生的希望留给幼崽,坦然独赴死亡。
福佑的音容笑貌犹在脑海之中,此生却永不可能再见了。想到这里,祁璟眼睛酸涩起来。
他脸上犹挂着笑,两行热泪却已然滚落下来,泪水一旦开了闸,就再也控制不住。
他忍不住哽咽道:“佑叔他怎么舍得丢下我?他说要看我娶妻生子的,还说等我有了孩子,要教他习武……”
他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最后近乎失控的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南宫子仪默默的在一旁坐着,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情绪发泄出来,未曾不是件好事。
先前的祁璟看上去太过安静,总让他有种不知何时对方会受不住的忐忑不安感。如今发泄出来,反倒让他松了口气。
他心中尚有许多疑虑,不过深知现在不是问话的最佳时机,等时机成熟,祁璟一定会为他解惑的。
等祁璟终于发泄完,平复好心情,一抬头,看到南宫子仪坐在桌子旁,以手支着头睡着的样子,又想笑又觉得窝心不已。
他起身给南宫子仪披了件衣服,自己则站在窗边,注视着遥远的天际,默默在脑中梳理着纷杂繁复的线索。
天要亮了。
第87章 北疆秘事
第一缕晨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客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店小二殷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客官,您要的热水。”
南宫子仪被吵醒,睡眼惺忪的看着祁璟从门口接过什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揉揉发酸的肩膀站起来活动筋骨:“我睡着了。”
祁璟一夜未睡,精神却无比亢奋。
他揉了一把雪狼幼崽背上软软的毛,眼睛里满是亮光:“妥了。”
南宫子仪正在梳理仪容,听到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转头问道:“什么妥了?”
祁璟也不细说,直接道:“跟我去一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两人迅速洗漱下楼,随便用了点饭菜,祁璟便带着南宫子仪往一个地方走去。
吴梦镇在吴青的治理下,镇如其名,虽然是北疆军事重地,但却像是真正的江南小镇一样,满是热闹平和的气息,路边摆摊买卖的百姓脸上也全是安逸满足的神情。
南宫子仪不由感慨道:“君主贤能,臣子忠心,外无侵犯,内无内讧,百姓安居乐业,若能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山雨欲来风满楼,虽然祁璟没有直说,但是依着他自身的灵敏嗅觉,他预感,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这样看上去平静安宁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祁璟不置可否,带着他继续走,直到一条幽静的小巷子深处,一处不起眼的民宅前面才停了下来。
而小宅子门前,又候着两个灰尘扑扑长相极不起眼的灰衣人。
南宫子仪定睛一看,原是消失许久的毕方十二卫。
那两个毕方见到祁璟,立时单膝跪地,头低低垂下:“君上。”
祁璟抬手让他们起身:“就是这里了?”
毕方低声道:“是。”
祁璟推开门,吩咐二人在门前守着,又将怀里扒着自己衣襟不放的雪狼幼崽丢给其中一人,自己则随着门扉轻微的一声响动,踏进了静谧无比的小院子。
南宫子仪忙紧随其后。
这处民居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灰尘堆积,蛛网遍布,还有几只皮毛光滑的小老鼠,在听到响动之时,吓得吱哇乱窜。
南宫子仪满心疑惑,召出灵扇挡在鼻尖:“阿璟这是要找什么东西?”
他在吴梦镇的情报甚少,因此来到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只能小心跟着祁璟走一步算一步。左右,祁璟不会害他便是了。
祁璟专注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眉头都不皱一下:“找人。”
“找人?”
南宫子仪环视四周,他们此刻已经站在了这处民宅的主屋,除了废弃的一片杂乱,还有他们二人的呼吸声,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祁璟凝神聚气,神识在屋子里一一探查,扫过某一点时,心念一动,一簇耀眼的灵光出现在指尖。他低喝一声:“去!”
灵光便朝着墙角那盏破了个豁口落满了灰尘的酒杯袭去。
只听一声轻响,那酒杯瞬间变成了一堆粉末。而与此同时,祁璟他们二人所在的空间也发生了变化。
南宫子仪恍然大悟:“是幻术!”
原本狭隘逼仄的空间变得宽敞明亮起来,原本死寂的空气里有了其他人的气息波动。
饶是心里有所准备,祁璟还是被突如其来的亮光闪了眼。
他眯了眯眼,待适应这阵光亮之后,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从他们前方传来,同时一个的硬朗声音赞叹道:“后生可畏!”
祁璟抬头,他们仍处在室内,只是周遭环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最为显著的,原本毫无人气的狭窄主屋,此刻俨然变成了一间极为宽敞的房间。在他们两侧,分别站了数十个修为高深的修炼者,而最前方的高座上,则端坐着一位将军装扮的人,正打量着他们。
那些修炼者直视前方,即便是在祁璟二人突然冒出来的那刻,也目不转视,对他们视若无物,仿佛空气一般。
祁璟却知,这恰恰表现了座上之人行下规矩,治下有方。
他站在主屋的正中间,一动不动的坦然接受着对方探究的目光,淡声道:“北疆艰辛难捱,吴青将军离京多年,想必是忘了身为臣子的本分。”
南宫子仪咋舌,原来上头那位就是久负盛名的吴青。
怪不得他安插在吴梦镇的探子探不到一丝有用的消息,谁能想到驻守北疆、大名鼎鼎的将军,会如此精通幻术?甚至明目张胆地将此用到了军中。
众所周知,北疆乃大月国军事防守重地,上层将领们的一举一动,皆应在君主可探知的范围之内。而幻术,则在大月国向来被视为诡术,是极受君主忌惮的。
而眼前的吴青,不仅毫无忌惮的在祁璟面前布了幻术,还在祁璟面前口出狂言。由此可见,吴青此人,要么是盛名之下难副其实,狂傲自大,要么就是极受祁望山信任,才会如此。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对于祁璟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新君在前,不行礼、不跪拜,显然,对于祁璟,吴青这只老狐狸,并不怎么信任。
祁璟并不知南宫子仪正暗自为他担忧,撂下方才的那句话,便不躲不闪的与吴青对视,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应。
须臾,吴青大笑两声,蒲扇大的手掌拍在案桌上,起身朝祁璟大步走来,在他两步远的距离前停下,拱手行礼:“君上。”
说着将人引至上座坐下,又道,“事出突然,老臣先前并不知君上来至此处,故以此来探真假,还望君上莫怪。”
祁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今可看清楚了?”
吴青避而不答:“京都老君上传来的消息,自然是无误的。”
意思是,除了老君上祁望山,他谁都不信。
老狐狸!
祁璟和南宫子仪同时在心中暗骂道。
祁璟深知有些事情有些信念是根深蒂固累积而成的,就如吴青对祁望山的忠诚,仅仅也只是对祁望山而言,即便他是祁望山的儿子、新君,也不能强行让吴青转而将忠心投报于他。
不过有吴青对祁望山的忠诚,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他跟祁望山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来此的目的也是为了借用祁望山布下的势力,而不是煽动这些人来造祁望山的反。
祁璟呷了口端上来的热茶,含笑道:“素闻吴青将军铁骨铮铮、忠心不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吴青滴水不漏的回道:“君上谬赞,此乃为人臣子的本分,算不得什么。”
祁璟慢悠悠放下茶盏:“实不相瞒,本座今日前来拜访,是有件私事要托将军帮忙。”
吴青口中说着:“老臣惶恐,君上请说。”一双虎目里却无丝毫惶恐不安之色。
祁璟从怀里掏出一块莲花青玉,放在案桌上:“吴将军可认得这个?”
吴青的神色终于在看到青玉的时候,微微有所触动。
这块青玉约莫婴童拳头大小,上面的莲花花纹乃是天然形成的,中间沁着一点红,整体圆润柔和,带着丝丝凉意,令人见之不忘。
吴青粗厚的大手接过青玉,声音里有些许不引人注意的颤抖:“这是……这是……”
祁璟点头:“不错,正是昔日沉朔将军的信物。”
吴青暗淡的嘴唇抖动了几下,很快恢复常态,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君上这是何意?”
祁璟斟酌着字句,将自己刚查到的讯息结合到一起,道:“本座听闻,昔日沉朔将军乃是吴青将军的伯乐,此事可真?”
吴青遍布厚茧的粗手抚摸着莲花青玉,点头道:“确有此事。”
他缓缓道:“当年,老臣只是江南一个屡试不中的落魄户,家中潦草窘迫,吃了上顿没下顿……是沉朔将军路经江南,见到我在路边乞讨,说我根骨奇佳,是修炼的好料子,还指点我弃笔从戎,断言我若是从军,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老臣万般无奈之下,追随沉朔将军来到北疆,从军中小卒做起,得老君上赏识,才有今日。”
祁璟了然,问他:“那将军可知你手里这块青玉,如今归属何人?”
吴青怔然:“这个,老臣不知。沉朔将军虽与老臣有知遇之恩,然老臣当年只在沉朔将军座下不过数日,并未深交,只是无意中见过这块青玉,因着形状很是特殊,是以印象极为深刻。后来沉朔将军身死道消,老臣也曾派人探查其家眷消息,终是一无所获。”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抬头看向祁璟:“君上这么问的意思,难道是……”
他踌躇着,心中涌上一个念头,想要确认又不敢开口问,深怕希望落空,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故人埋在地下的尸骨想必都已化成了灰。
祁璟道:“若是昔日故人的血脉深陷险境,将军可会施以援手?”
吴青想也不想,掷地有声道:“会。”
说完他才意识到了什么,看了一眼祁璟的脸色:“君上,老臣……”
祁璟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那便有劳将军,传令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尽量日更_(:з」∠)_
第88章 北疆秘事
吴青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随即单膝跪地:“老臣听令。”
祁璟收了笑,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第一道令,通告各处驻军,新君亲临北疆犒劳三军,现已身在吴梦。”
“第二道令,吴梦城门打开,不再设防。”
“这……”吴青愕然道,“君上,万万不可!北疆人员复杂,若是大开城门,混入奸细刺客,对君上……”
祁璟抬手打断了他:“将军无需担忧,此事本座心中有数,你照做便是。”
吴青顿了顿,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断然拒绝道:“此举太过危险,除非老君上在此,否则……”他抬头看着祁璟的眼睛,“君上,请恕老臣难以从命。”
他话音刚落,一侍从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手中拿着什么,在他们二人面前跪下,恭敬道:“君上,将军,老君上的传信。”
吴青不可置信地看着祁璟,在祁璟默认的眼神下,打开传信,快速扫了一眼之后,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片刻后,他终于认命一般,拱手道:“悉听君上吩咐。”
南宫子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很快就想明白了,祁望山的传信一定跟祁璟有关。
祁璟接着道:“第三,全军暗中戒备,做好随时出兵打仗的准备。”
吴青猛地抬头,想到传信上的话,欲言又止。
祁璟自是明白他想说什么,只是他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道:“将军只管去做便是,有些事情,本座也还尚未确定,以后自会跟你说个清楚。”
吴青应了声:“是。”
派人带祁璟去歇息,自己则大步往外走去,按照祁璟所说的话去布置。
南宫子仪跟祁璟在吴青府上的厢房住下,见到祁璟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终于有所松动,忍不住问道:“吴青此人可信的过?”
祁璟捏了捏眉心,疲倦道:“不信也得信,除却他,我着实找不到还有别的人选可信。”
南宫子仪一听,心知事有蹊跷,道:“方才我在路上琢磨了许久,以你和晏止澜的情分,他如今下落不明,你却毫不关心,这不符合你的心性。之前是我关心则乱,没有考虑那么多,如今细细想来,恐怕晏止澜的失踪也在你预料之中吧?我原本以为仅仅是晏止澜的事情,听你这句话的意思,事情像是没那么简单。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太确定,”祁璟端起茶盏喝口水润了润喉咙,歉然道:“繁之失踪一事却是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未免打草惊蛇,加之事出紧急,是以没来得及告知于你。”
南宫子仪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这倒没什么。只要你们无事即可。”他想了想,又道:“晏止澜那边现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