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玉神情有些僵硬,不习惯被人这样亲近。
余尺素奇道:“你为什么叫她玉姐呀?”
怀柏笑着揽着佩玉的肩膀,“她是大姐,我是大姐的小妹,我当然要叫她玉姐啦。”
余尺素道:“那我也是玉姐的小妹。”
怀柏摇摇头,“你啊,你不配。”
“我怎么不配?”
怀柏有条有理地说:“她比我厉害,所以我要叫她大姐,我比你厉害,所以你要叫我大姐。”
余尺素很不服气“你怎么比我厉害啦?”
怀柏笑着问:“比一场吗?少女。”
见又要打架,众人自觉地让出一片空地来。
余尺素拿出一支玉笛,“你们都要把耳朵堵上,不然受伤可别怪我!”
千寒宫多是音修,以乐声杀人,但凡听到者,重则生机断绝,轻则身受重伤。不过余尺素此时修为尚低,不会造成多大伤亡。
“你的法器呢?”
怀柏走到柳树下,垫脚摘下枚树叶。
围观者又笑起来,“拿片树叶跟千寒宫的人打?这女孩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余尺素好心地提醒,“树叶承受不住音波,会碎掉的。”
怀柏笑眯眯地说:“没事,我这片叶子可不简单,你看看。”
余尺素张大了眼,柳叶中心翠绿,外围带点焦黄,与树上其他树叶并无什么差别,“哪里不简单了?”
怀柏弹弹叶,“没发现吗?它生得最俊俏。”
“……”佩玉嘴角微抽,低声道:“小心。”
怀柏开心地说:“放心!站在我身后。”
待二人相互行礼后,余尺素将笛横在嘴边,凄怆悲烈的笛声从她指间流泻。
地上的沙石飞起,树叶纷纷从枝头坠下,落到一半时,也静止在空中。
碎叶沙石汇聚成一人一马的形状,朝怀柏飞快奔来,扬起手中长戟。
风吹雨响,铁马冰河!
众人捂住耳朵,面上还是不由露出一丝痛苦。音律的攻击,是无差别的。
怀柏不慌不忙,拿起树叶,轻轻一吹。
轻轻一声。
她身前巨大的人形瞬间溃散,又化作尘土灰烬,慢慢落到了地上。
余尺素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正欲再吹,手中的笛忽然被人一把夺去。
怀柏把玩着玉笛,“你有你的‘铁马冰河入梦来’,我有我的‘春风不度玉门关’,哈哈哈,服了吧。”
围观者目瞪口呆,这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佩玉站在怀柏身后,眼睛微微眯起,方才这人替她挡去了音波……也许她不应出手,以这人之能,定是能应付得了百代峰的人。
“……你还给我!”
“还给你、给你。”怀柏拍拍余尺素的肩,笑道:“认命吧,你就只能做个妹中妹了。”
余·妹中妹·尺素双手握着玉笛,委屈巴巴地说:“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我先认识玉姐的。”
怀柏将柳叶丢下,蹦蹦跳跳地往佩玉那边走去,只是她没想到,她一转身就被人围了起来。
“江渚,你也是个音修吗?你以后会入黄钟峰吗?”
“你刚刚好厉害!是怎么做到一招打败千寒宫少主的?”
“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怀柏努力挤开人群,往佩玉那边望过去。
女孩依旧一个人站在角落,周围空空荡荡,众人似乎无意识地与她保持了距离。
她不明白,明明佩玉也一招斩断了尹渠的剑,为何还是看上去孤零零的呢?
心口好像被细针浅浅扎了下,有些疼。
她终于挤到佩玉身前,依旧笑着向她伸出手,“我叫秦江渚,能做你的小妹吗?”
49.少年游(1)
佩玉眼珠子转了下,看向怀柏。
她的瞳孔极深, 极黑, 像一汪冰泉,刺骨的寒凉。
怀柏不自在地搓搓手, 笑容有些僵硬。
小徒弟可从不会这样看着她。
飞羽峰弟子乘白鹤翩翩而来, 神姿高彻,眉目清丽,见之忘俗。
白羽女子含笑道:“我叫余青书,便是负责你们今后课业的师姐了, 若有事宜, 可来问我。”
余青书打开玉册, 念道:“余尺素、尹渠……盛济。”无人应答,她抬眼看了下, “盛济没来吗?”
说着, 便用朱笔在他的名字上划了个圈。
“以后上课都要点名考勤,若是有人缺席, 会有小小惩罚。”
趁着这会功夫,怀柏手中弹了下, 玉册最下出现秦江渚三个字。
余青书接着念:“佩玉、秦江渚?”
她秀眉微蹙, 记忆中新晋弟子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怎么突然出现这个名字。
怀柏高高扬起手,大声说:“是我!”
余青书点点头, 只疑心自己记错, 合上玉册, 道:“跟我来吧。”
飞羽峰山道湿滑曲折,青苔点点。
为了考验新晋弟子的心性,此时他们是不得用代步工具或者使用术法。
怀柏与佩玉走在队伍最后。
怀柏眼珠转了下,脚下一滑,忽而往后跌去,“哎呦。”
她的身子被稳稳当当扶住,佩玉面无表情道:“小心。”
怀柏反握住佩玉的手,“玉姐,真是谢谢你,你又救我一次。”
佩玉眉头微蹙,想挣开她的手,挣了几次,还是被牢牢握住。
“这山路好可怕,我能牵着你吗?”怀柏拍拍胸口,夸张地说:“我好害怕呀。”
她面上无汗,眼中带笑,怕的有点假。
佩玉冷声道:“放开手。”
怀柏委屈巴巴地看过去,一双杏眼像浸在春水里,湿润柔软,“我怕嘛,我可是你小妹,你要保护我的。”
佩玉:“……”
这个人有些无理取闹,但自己说不过她。
“哇。”前方之人忽传来惊呼声。
怀柏眼睛一亮,拉着佩玉走过去。
转过山弯,地势渐渐平坦。
他们眼前出现一片粼粼碧水,水中流光浮动,云烟渺然。
余青书停下来,柔声道:“这片湖叫做光阴湖,若有缘分,便能在这看到许多年前发现的事情。你们有人看到了吗?”
众人皆摇头,余青书望向了最末神情冷淡的女孩,“佩玉,你呢?”
佩玉面色有些苍白,走近光阴湖时,她心口泛起丝丝痛楚,就像被人扎过一剑,“不曾。”
余青书将目光收了回来。
师兄特意叮嘱,让她多照看关注这个将佩玉的女孩,但除却容貌,她看不出这孩子有何特殊。
“你们可以来这看看,但切记,不要下水。”
“是怕我们弄脏水源吗?”
余尺素笑着摇头,“光阴湖中蕴含时间之力,玄妙无比,一旦下水,必会迷失,就算是大能也无例外。”
有人不解问:“迷失?”
“此事太过玄妙,我也不知,只是曾有金丹期的弟子去光阴湖查探过,再没上来。”余青书眼神转厉,望了过去,“你们若是不怕死,也可试试。”
小弟子们被她吓一跳,连忙道不敢不敢。只有余尺素,抄着袖子,跃跃欲试地看着光阴湖。
“玉姐,秦姐,你说她这话是不是吓我们?”
佩玉冷声道:“不知。”
前生飞羽峰上确实有一片湖泊,但不叫光阴湖,也没什么时间之力。
怀柏问:“你想不想跳下去试试呀?”
余尺素连忙点头,“想啊!光阴湖,这个名字听上去好厉害,是不是跳下去就能回到从前?”
怀柏拍拍她,“跳之前记得把遗产留给我。”
余尺素扁嘴,“你坏得很。”
走到六道院时,已是日头高照。转过青石道,一帘绿意撞入眼中。
松后青瓦飞檐,黛墙粉壁,檐上悬着“六道”二字。
院门口垂首立着几个接引弟子,笑着迎过来。
余青书道:“这些师兄师姐们先带你们前往住处。”
她拿着玉册勾画,待念道秦江渚时,却发现并未为她安排处所。
难道是自己出了纰漏不成?
余青书略为疲倦地按按额角,接引新弟子破费心神,也许遗漏了这个人。
怀柏笑着凑过去,“师姐,我住哪呀?”
余青书想了想,新弟子本都是两人一间房,但师兄叮嘱过要照看佩玉,便特意给她安排一人一间,如今看来,正好可让秦江渚进去,“你与佩玉住一起。”
怀柏心里乐呵,笑着一拱手,“谢谢师姐。”
余青书见她十分守礼,眼中含笑,放下朱笔,“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她们二人的住所较僻静,毗邻光阴湖,临窗而望,便能看见湖光秋色。
余青书不忘嘱咐,“记住,一定不能下水。”
“多谢师姐告知。”怀柏眨眨眼,问:“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开课呀?”
余青书道:“今日时候不早,你们可先休息,明日卯时会有人来领你们去学舍。”
怀柏偏头,佩玉仍在那儿收拾床铺,于是大声问:“敢问师姐,六道,我们学得是哪六道呢?”
余青书笑着说:“六道,就是道、剑、器、乐、丹、杂,六道对应六峰,你若对任一一道感兴趣,便可选择进入六峰学习更深奥的东西,当然,最后要通过考试。”
怀柏行礼再谢。
余青书喜她知礼,便多说几句,“结业考试前三名能得到一枚筑基丹,会对你们修行大有裨益。第一名还有中品法器符咒相送,你们可要努力呀。”
怀柏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虎牙,“当然!”
“别看只有中品,这是你们筑基很长时间后能得到最好的法宝了,就算是百代峰的弟子,也不能人手一件中品法器。”
佩玉将容寄白送的那叠符咒收回储物囊中,准备等会再清捡好。
余青书没注意到她的动作,想起师兄叮嘱的话,说道:“再过十年会举行试剑大比,你们若在那时能筑基,可以去试试。试剑大比前十能获得天海秘境进入资格,里面藏着不少法宝机缘。”
“试剑大比前会有宗门选拔,但如若能在十年内筑基,想必获得试剑资格于你们也不是难事。”
怀柏道:“一定一定!”
余青书见她少年意气,不知天高地厚,便笑着摇摇头,“筑基可没你想象中的那般简单,有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滞步练气。不管如何,需多勤勉才是。”
怀柏将余青书送至门外,行揖拜别,做足礼数。
待余青书走远后,她笑吟吟地走进来,坐到佩玉床上,“玉姐,以后请多指教。”
佩玉瞥了她一眼,坐在桌旁,将那几百张中上品符咒取出,“不敢当。”
容寄白显然是个懒得梳理的人,这几百张符咒中,有雷符火符,也有水符、土符,五行相生相克,如若贸贸然扔出去,只怕功效大减。
佩玉将符咒按种类分好。
怀柏坐到她对面,撑着头,问:“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符号,你怎么分的呀?”
“图案有细微差别。”佩玉想她应不懂,便未细说。
这里一共有二百七十张上品符咒,一百零七张中品符咒,还有三张极品符咒。
佩玉简单分类后,拿着那三张极品符咒,符中含着浩瀚水汽,灵气滂湃。
绘制极品符咒需要机缘,这三张毫无意外都是水符,想来是与沧海有关。
怀柏朝她眨眨眼睛,“佩玉,你想不想参加试剑大比呀?”
“随意。”
“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拿第一吧。”
佩玉收好符,手垂在桌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怀柏笑笑,还想再说什么,面前扑来一片浪潮。
她人往后一翻滚,躲开来势汹汹的水汽,往前看去,佩玉手中拿着十张中品符咒,一把扔了过来。
房中惊雷滚滚,紫电一下接一下朝怀柏劈下来。
怀柏跳到窗上,手抓着窗棂,“玉姐?玉姐,你干嘛打我。”
佩玉不做解释,手抓着偃甲蛋,本想直接扔过去,但担心动静太大,握着匕首攻上去。
房中一时鸡飞狗跳。
最后怀柏仰躺在床上,佩玉压在她身上,手中匕首横在脖颈,“你是谁?”
怀柏道:“我是你的小妹啊。”
佩玉冷笑一声,“你能轻易对付余尺素,知道如何抵挡音波,却还在青书师姐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怀柏心中泛苦,她问六道那样傻的问题,是担心小徒弟不知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