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婆?是有钱人吗?
望月城自建成以来已历千年,富饶繁荣,各种能人异士辈出。其少主称富婆,也不为过。
明日佩玉便要去飞羽峰学六道,怀柏心中颇不放心,晚上拉着她谈了许久,待到半夜,怀柏看着小孩安静的睡颜,心中发愁——
她这个老实又无害的徒弟,要是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哟!
突然,她眼睛一亮,想起一事,急急去找赵简一。
待怀柏走后,佩玉睁开眼,坐了起来,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她垂着眼眸,清冷月光洒下,长睫投下一大片阴影。
她取出师尊送的那块镜片,仔细看着。
“思念的人……”可是这世上除却师尊,她还有谁可思念的呢?
师尊已经在她身边。
镜片上渐渐出现一个破旧的牛棚,女孩蜷在墙角,幼兽般的眸里布满泪。
“这张脸,真像你娘。”村长站在门口,挡住她唯一退路。
佩玉攥紧手心,这记忆她封存在心底许久,今日却被翻了出来。
村长单手摁住她,另一手在她脸上摩挲,眼中露出痴迷,“真美。”
“呜呜……”她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哽咽,竭力挣扎,但难以摆脱身上压着的大山。
这时,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
那女孩站在一旁,双手捧着一块石头,对她说:“来,佩玉,杀了她。”
“唔、呜呜。”
“人活着便要反抗。你生来便被作践,不争不抢,怎能在无情天道中夺得一线生机?”
“不战即死,不争即亡。”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佩玉胡乱摸索,在地上摸到一块尖锐的石头,往村长头上砸去。
鲜血溅到她的眼里,世界变成一片鲜红。
村长软软倒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她。
佩玉举起了石头。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父亲啊,我是你爹,你娘嫁给那老男人的时候就有身孕了……难道你要弑父吗?”
父亲?爹?
佩玉面无表情地将石头砸下。村长身子抽搐一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她却依旧在机械地动作,一下、两下、三下。
鲜血染红整个牛棚。
角落里的女孩笑得眉眼弯弯,拍手道:“做得好,现在,去把那些欺侮你的人,全都杀了吧。”
“别怕,我来帮你。从今往后,这世上所有阴暗见不得人的东西,我都会为你承担。”
“我叫鸣鸾。”
佩玉松开镜片,叹了口气。那就是鸣鸾第一次出现吧。
她知道东海曾有个病例,一个普通的铸剑弟子,天资平平,但偶尔却能画出极品符咒,那时他常以符修自居,言行举止,与平时迥异。
一开始人们以为这是夺舍,或者两个魂魄同占一具身体,但大能用神识探查后,发觉并未有夺舍或争魂。
那人只是从小对符咒感兴趣,却被逼着学习炼器,加上时常受师兄弟欺凌,竟幻想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大抵,这是种癔症吧。
鸣鸾是她幻想出来的吗?
佩玉不清楚。她又拿出在章礼身上得到的那块镜片,放在手中比较。
两块镜片材质相同,靠近时,边缘部分如水般泛起波纹,而后缓缓地融合在一起。
没过多久,出现在她手中的是一块约手掌大小的镜片。
“轮回镜,有什么用呢?”
佩玉将镜片放回储物袋中,随后取出红鲤佩,月光下,红鲤佩发出淡淡光晕,像夜中的烛火。
红玉细腻温暖,手心有微微暖意。
佩玉手按住额头。
她没有忘记余尺素手中也有枚与此相仿的白鲤佩,这玉佩与千寒宫有何关系?前生这玉佩在岁寒手中,所以千寒宫主才因此帮岁寒的吗?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娘亲口中反复念着的那个词——
佩玉……玉佩……
娘亲……
夜色如墨,偃甲房中烛火通明,叮叮咚咚声不绝于耳。
怀柏拿起榔头,往木机关上一敲,“是这样吗?哎,怎么又碎了?”
赵简一无奈道:“师尊,你是做面具,不是砍头,不要用这么大力气好吗?”
怀柏撇嘴,“我再试试。”
赵简一叹气,说:“师尊,我来做,您去休息吧。”
怀柏摇头,“你修为才筑基完满,做出的鬼面具不牢靠,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六道院中修为最高者,已至筑基圆满。
赵简一哑然。
怀柏拍拍他的肩,“不过也不要急着突破,水到渠成最好。”
等鬼面具做好,夜色已深,怀柏催着赵简一回去,把玩着自己亲手做的面具。
这面具没有刷上漆,看上去粗糙又诡异,但好歹能用。
她虽比不上赵简一那样的偃术天才,学得还是很快的。
路过云烟湖时,沧海的住所还亮着灯。
长夜漫漫,灯火如豆。
“师姐,”沧海望着月下湖泊,轻声道:“你那个水云螺,要好好收起来,不要再弄丢了。”
容寄白盘着腿坐在她身侧,手撑着窗沿,“为什么呀?”
沧海垂下眸,“今日送小师妹的是最后一个水云螺。”
容寄白偏头看她,“你不是说水云螺在你家乡的海滩随处可见吗?丢了回去再捡一个不就行啦?说起来,这些年我还没去你家看看呢,是海吧,好看吗?”
沧海手指微攥紧,惨淡一笑,“师姐,我已经没有家了。”
容寄白面上笑意凝固,“为……为何?”
沧海张张唇,而后低下头,“也没什么。”
容寄白握住她的手,“沧海,什么事你都可以和我说的。”
云烟湖上终年烟雾迷蒙,粼粼水光与月色溶在一起,天光在水,水色在天。
执手相望的少女眼睛澄澈,笑容温和。
沧海回握住她,“三百多年前,我的家乡突然闯进来一个魔。她杀了我族人,毁了我的故土,唯有我侥幸为人所救,躲过一劫。”她微眯起眼,感慨:“那时,海水被染成了红色,天上的夕阳也是红的,哪里都是血的颜色。”
“那魔是谁?”容寄白义愤填膺,“我去帮你报仇!”
沧海摇摇头,“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况,你也打不过她。”
容寄白觉得自己的心砰的一下,被摔在地上,碎掉了,“我、我在你心里这么弱吗?”
沧海笑笑,“师姐在我心中最厉害,不过……算了,我也不恨她。相反,我还要感谢她,如果不是她,我就不能遇到我的恩人了。”
“恩人?便是救下你命的那人吗?她是谁?我们一起去感谢她呀。”
沧海抬眸看着面前少女,轻笑着说:“我的恩人,是南海的散修,叫做越长风。”
容寄白皱起眉,“越长风,这人我倒没听过。”
“她已经死了。”
沧海见容寄白一脸愕然,抬手替她抚平眉心皱痕,“她以前答应过我,等她回来,便与我结契,收我做她的灵宠,从此心意相通,两心如一,”她眼中眸光流动,顾盼生辉,人也微微笑起来,“与我一同畅游天地,破万里风浪。”
“沧海……”
怀柏放下叩门的手,轻手轻脚地离开。
她走到雁回崖旁,负手望着明月,站了一宿。
翌日佩玉便被赵简一送到了飞羽峰脚下,已有许多人在此处候着。
赵简一弯腰摸摸她的头,“师妹,这些日子你要在六道院修习了,等会会有宗门师兄带你们上去,不要害怕。”
佩玉忍不住往他身后望去。
赵简一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道:“师尊有些事,不能来送你。”
佩玉心中略略黯然,“好。”
“那师兄先回去了。”
佩玉点点头。
赵简一回身时,笑着朝人群角落眨眨眼睛。
那儿站着个与佩玉年纪相仿的女孩,面色白皙,笑起来眼睛像弯弯月牙。
飞羽峰接引弟子还未来,这些新入门的弟子零零散散地站在山脚。
佩玉孤孤单单地站着,周围空出一大片地方。
她身前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含笑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呀?”
佩玉抬起头,面前女孩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我叫秦江渚,你呢?”女孩朝她伸出手。
佩玉面色冷淡地扫了她一眼,转身换了个僻静地方站着。
怀柏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害怕徒弟被欺负,特意戴了鬼面具跟进来,没想到剧情发展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不是守闲峰的人嘛。”几个少年围在佩玉身旁。
他们是百代峰的弟子。
宁霄将天阶之事压下来,他们对此并不知情,只是问心时看过佩玉一次,又见她排在最末,便以为她名次最次,是守闲峰主通过手段弄进来的,对她更加不屑。
佩玉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啧,守闲峰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废物啊,”为首的少年名尹渠,是仙门之后,虽不及盛济,但在小辈中也算出名。他抱着手,语气嘲讽,“听说你濯尘时被你师父直接接走了?怎么,还是没断奶的娃娃啊,洗个澡都要师父帮忙脱衣吗?”
佩玉眉头皱了下,想起师尊说过藏拙,便只道:“噤声。”
尹渠哈哈大笑,“叫我噤声?你也配?”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将他们围在一起,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谁都知道百代峰在孤山风头最盛,为区区一个守闲峰弟子,得罪百代峰,实在是傻。
但下一刻,场上出现一个傻瓜。
“喂,你们做什么呀?同门之间不得以多欺少,挑衅滋事!”
佩玉这才抬眸看了眼。
那个叫秦江渚的女孩站在前面,双臂张开,像母鸡护崽般将她挡在身后。
她眼中露出一丝疑窦,前世的同门,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尹渠皱眉,“你谁呀。”
女孩似乎是怕得紧,声音有些虚,“我、我叫秦江渚,我跟你们说,孤山训条说了不能打架。”
“呵,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怀柏眨眨眼,无辜又可怜,“你们是谁很重要吗?”
尹渠气得脖子都红了,“不识好歹!我们是百代峰的人!”
怀柏下巴稍抬,“六峰皆如一,百代峰又有什么了不起?难道你们吃的饭格外多些吗,还是拉的格外多些?”
所有人哄笑起来,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你、你……”尹渠拔剑出鞘,“我让你来看看,百代峰有什么了不起。”
他随行的同门劝道:“尹兄,冷静,孤山不得伤人。”
可尹渠在族中向来飞扬跋扈,怎会听得进劝?
怀柏往后一跳,拍拍胸口,“哇塞,剑哦,我好怕呀。”
尹渠眼睛发红,剑影如飞虹,“无知小儿,你……”
清脆一声响,他手中的剑忽然断作两截。
佩玉拿着无双,站在怀柏身前。
师尊说过,要藏拙。
但她也说过,若有人威胁到自己或者别人的性命,杀了便是。
“你、你。”尹渠望着断剑,嘴唇颤抖,面色煞白。
这人手中的刀明明是下品,是怎么斩断自己的上品宝剑?
“这不可能!”他尖声说:“你耍了什么手段!”
佩玉嗤笑下,将无双收了回去,走到他面前,声音平淡,“我不怪你。”
“师尊说,生在井底,看不见天空,也不能怪你。”
众人先是叹服她的胸怀,然后回过味来,这是一本正经的在骂人家井底之蛙吧。
怀柏笑弯了眼,想,我家崽崽真听话,但还是太善良了,不该跟她说这句话的。
尹渠脸涨得通红,“这不是真的。”
这时,余尺素终于赶到了山脚下,一见佩玉,她就兴冲冲跑过来,“玉姐!”
怀柏眯起眼,摸摸下巴,玉姐?
余尺素欢喜道:“玉姐,你这么早来啦?”她左右看了看,满脸失落,“怀柏仙长走了吗?”
佩玉点点头。
余尺素懊恼地捶了自己一下,“早知道我就起早些,这样就能见到怀柏仙长了。话说玉姐,上次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死定啦。”
佩玉道:“客气。”
怀柏忽然插进来,也笑嘻嘻地说:“玉姐,刚才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要死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