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心面露欣赏,道:“未雨绸缪,甚好。”
“师尊,”佩玉稍一踟蹰,问:“为何以往试剑大比的蜃影珠都有,唯独缺了一百年前的那场呢?”
怀柏挠挠头,“有吗?”
叶云心在旁提醒:“那场试剑大比,沈知水夺魁。”
怀柏明白过来,“对,后来仙市就把和他相关的东西就撤下,毕竟他后来堕魔了,影响不好。现在应该只有那些悄悄喜欢过他的姑娘,或者黑市上有留的吧。”
难道只能从黑市收购吗?
佩玉微微垂眸,正想此事,如果要暗地收的话,不知自己身上灵石可还够。
怀柏问:“崽崽,你想要吗?”
佩玉一时没有出声。
“文君师姐手中应有一颗吧。”
叶云心道:“没有。”
怀柏笑着说:“奇怪,我还以为她同谢沧澜他们很熟。”她顿了下,“也不知为何一定要封掉,真是可惜,我记得谢沧澜和沈知水的刀法很不错的,当然,我家佩玉日后一定会比他们厉害。”
叶云心点头表示赞同,而后淡淡道:“沈知水堕魔后,将合阳沈氏一族屠尽,染上几百条人命,也只有他寄在圣人庄的幼女逃过一劫。你当年不管世事,故不知此事。”
怀柏了然,如果是这样,那也难怪要把和沈知水相关的东西全封掉。
影响太不好了。
佩玉问:“师尊、峰主,你们下山可是有要事?”
怀柏笑眯眯地看了叶云心一眼,“是啊,十分紧要。崽崽,你先去玩吧。”
佩玉不舍地看着她,片刻后垂头,低声道:“是。”
异宝阁往东行一刻钟有一小河,河畔栽满杨柳。
河中多出一架巨大的圆形偃甲,随着水流不停转动。
佩玉在树下看了会偃甲,余尺素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玉姐,你找到了吗?”
“没有。”
余尺素叹气,“这可怎么办。”她目光转到偃甲上,奇道:“这是什么东西?上次来好像没有见过。”
佩玉摇头,“回去吧。”
余尺素眼睛一亮,指着河对岸,“玉姐,那不是你师兄吗?”
赵简一手中拿着一截木机关,正与几位农民交谈。他们指着河中偃甲,笑容满面,不知在说些什么。
“玉姐,这东西好像是你师兄弄出来的。”
佩玉想起赵简一曾说过要做不需灵石驱动的偃甲,让山下之人劳作不再辛苦。但她于偃甲上并不精通,也看不出河中大木车有什么精要地方,只道:“走吧。”
余尺素忙跟在她身后。
“说到蜃影珠,我觉得太初天说不定有。他们不是习刀的嘛,惺惺相惜,不忍谢沧澜的刀法从此消失,肯定有人会心痒,偷偷留几颗下来,私下观摩。玉姐,我们去问问盛济吧。”
佩玉道:“好。”
她却在想怀柏之事。
师尊与黄钟峰主为何出现在异宝阁,以她们之身份,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吧,琅嬛阁中之物,难道不比异宝阁中好上一百倍?
莫非是她们二人想瞒着琢玉峰主?
想起琢玉峰主与黄钟峰主的关系,她已猜到怀柏所说的十分紧要之事是什么了,微微一笑。
那两人倒挺般配。
前生她只觉得这两位峰主关系十分好,总黏在一处,重来一世,倒品出几分不对味来。
她们合籍了,师尊也会很开心的吧。
余尺素不知何时将话题扯到了未来将入哪峰之上,“唉,如果怀柏仙长非不要我,我就只能去黄钟峰了。”
佩玉面无表情,心想,她还可以回千寒宫。
顶着少宫主这个名号,谁会不要她?
余尺素还在发愁,“黄钟峰主看上去冷冰冰的,超凶。”
佩玉道:“并非如此。”
叶云心只是看上去冷淡,但这是因为她原身是木头的关系。
草木成精,一贯如此。
“叶峰主心肠很好。”佩玉讲完,人稍一怔。
树精会有心肠吗?
她也不清楚。
余尺素松口气,“那就好。”
“其实我本来还想着,去琢玉峰也不错,峰主笑眯眯的,看起来人极好,我自己也学一门手艺,以后不至于饿死。”
佩玉:“……”
没想到千寒宫少宫主还会为生计发愁,颠覆了她对仙二代的看法。
孤山六峰巍巍挺立。
群峰淹没云海之中,如小荷初露尖角,只看得见峻峭的山顶。
飞羽峰好似参天大剑,拔地而起,穿透白茫茫的山雾,一览众山小。
佩玉取出偃甲蛋,按下按钮,一架大小合宜的偃甲鲲鹏悬浮在空中。
她跳上偃甲,驱使其往六峰飞去。
余尺素也跟着跳上来,伸手左摸摸右摸摸,赞叹道:“这偃甲做的真好,是在墨门买的吗?”
“不对呀,墨门新出的偃甲代步也没这个精细。难道是限量款?纪念款?”
佩玉盘坐在偃甲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余尺素发现了不对,“玉姐,你是不是飞错地方啦,这不是往六道院的方向。”
飞羽峰像一柄大剑插在中央,再路痴也不至于看错吧?
佩玉道:“要回去自己跳下去。”
“别这么凶嘛。”余尺素眨眨眼,笑道:“我们去干什么呀?”
佩玉挺直腰,看着前方。
隔了许久,余尺素还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却突然开口:“去验证一个猜想。”
57.蜃影(2)
孤山有一百二十七名金丹弟子。
但无一人名为秦江渚。
佩玉在每个山头晃了下,然后飞回六道院。
余尺素茫然问:“验证完了?”
佩玉点头。
“你发现了什么?”
佩玉看着云海发呆。
“玉姐?”余尺素小声嘟囔, “你怎么老心不在焉呀?”
佩玉怔了下, “抱歉,在想一些事情。”
回到六道院后, 余尺素跑去问盛济蜃影珠之事, 佩玉走回住处,见秦江渚榻上一片杂乱,笑了笑,替她把床被铺好。
她坐在秦江渚榻上, 抚着她的棉被, 眉眼低垂, 不知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将手慢慢攥紧, 回到自己的地方。
余尺素兴冲冲地破门而入, “玉姐,盛济说他家有蜃影珠, 他正好要回太初天,邀我们去吃糖醋桂鱼呢!”
佩玉点点头, 又道:“等一下江渚。”
余尺素道:“好, 那我再去跟盛济说一声。”说罢, 又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佩玉坐在窗前,望着水波粼粼的光阴湖。
她身上有轮回镜的碎片, 如果跳入湖为师尊取出云中, 应当不会迷失。
怀柏将云中丢下, 自然是不想再记起从前。
但佩玉却不想见宝剑蒙尘,更不想让这道伤永远横在师尊心中。
何况她也是鸣鸾,如果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暴露,师尊会怎样待她?
会杀了她吗?
佩玉将手放在胸口,单单这么想,就觉得那儿一阵阵的疼。
她明白被背叛的愤怒。她是鸣鸾,却以佩玉的身份肆无忌惮地获得师尊的宠爱,这于师尊而言,是一种背叛与欺骗。
她看了眼对面空荡荡的床铺。
这一世师尊待她出奇的好,比记忆中还要好上许多倍,也许……她可以奢求一下吧。
心绪杂乱,佩玉想了会,就开始盘腿修炼。
灵气与魔气一次次地冲洗,经脉一开始细如竹筷,而后慢慢变大,现在已有小溪大小。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缓缓流淌,如河水淌过河床。
一开始她曾想过魔气不足以同灵气抗衡,但炎魔主动被她吞噬后,这个问题很长时间都不用考虑。
再睁眼时,已是日暮。
怀柏坐在灯下,笑着看她。
灯下看美人。
佩玉走下床,朝她轻轻勾起唇。
怀柏道:“你又突破了?你这个速度……”
这孩子莫不是天命之子吧。
莫非是女主死了,所以女二上位成主角?
那自己岂不是拿到重要配角的剧本!
怀柏突然很开心,一下子扑过去,搂住佩玉的脖子,“谢谢你啊!”
佩玉有些慌张,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啊?”
怀柏笑道:“佩玉,你真是太棒啦。”
佩玉怔了片刻,有些微微失神,而后抬手轻抚怀柏单薄的后背,“江渚……”
余尺素与盛济一进门就是见到两人相拥的一幕。
“打打打扰了!”余尺素涨红脸,求生欲使她迅速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合好门。
盛济有些茫然,“为什么我们要退出来呀?”
余尺素白了他一眼,“呆子!没见她们抱在一起呀。”
盛济不明所以,搂搂抱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有什么,我和我兄弟也常这般。”
“这不一样!”余尺素说着,把盛济拉到檐下,小声道:“你没发现玉姐待江渚太好了吗?她平时冷冰冰的一个人,只有看见江渚的时候,才会笑。”
盛济还是不明白,“啊,所以呢?”
余尺素恨铁不成钢地叹道:“你怎么就这么蠢呢?你不觉得,她看江渚,很有看童养媳的意思吗?”
“啊……”盛济张大了嘴。
要是童养媳,也该是他姑奶奶养童养媳吧。
“不,我们还只有十四啊。”
余尺素叉腰,“十四怎么啦?人间十四岁就成婚啦。”
盛济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撑着墙才站稳。
余尺素一脸焦急,急忙问:“你怎么了?”
盛济虚弱地摇摇头,眼神有些茫然。
难道他在六道院,除了有个姑奶奶,还要有个姑爷爷?
而且姑爷爷初见面就把自己狠揍过一顿……这,他要如何和爹说呢?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怀柏牵着佩玉的手,笑吟吟地走出来。
今日两位师姐表明心意,她的心情也极好,挑眉问:“去太初天吃糖醋桂鱼?”
盛济马上站好,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地回:“是是。”
“走吧。”
盛济点头,“姑……娘,请。”
怀柏笑着说:“盛济,你可真客气。”
盛济忙说:“应该的应该的。您先请。”
吓得连您都出来了。
怀柏心道,盛鑫之那小崽子总不会把她的身份告诉他儿子了吧。
不然这娃的态度怎么越看越别扭。
太初天崇尚刀道。
入口便有一柄凌冽巨刀,直插天地间。
盛夫人早早站在堂前,望见盛济时,眼眶红了,搂着他看了半天,才道:“瘦了,是不是孤山的伙食不好?”
孤山的伙食,何止是不好?
那可是能让弟子快速辟谷的神物啊!
盛济不好意思地笑笑,“娘,我饿啦。”
盛夫人抹把泪,朝怀柏她们客气地笑了下,而后柔声道:“早就做好啦。我带你们过去。”
饭桌上,盛夫人一展慈母本色,疯狂给他们四人夹菜,看着他们吃得欢,面上笑容越发温柔。
“小济,你们今日便留在这儿歇息吧,天也晚了。我还有好多菜没来得及做呢。”
盛济一面往嘴里塞饭,一面点头。
盛夫人笑道:“而且明日你柳妹妹也过来……”
盛济身子一顿,放下筷子,皱眉道:“她怎么来啦?”
怀柏眨眨眼,“哟,你还有柳妹妹呀?”
盛济面色不愉,作势起身,“我今晚就回去。”
盛鑫之一把把他按下,低声喝道:“当着……同窗的面,闹什么小孩子脾气!”
“她要来,你们怎么不和我说呀。”盛济眉头紧锁,无心吃饭,“我不喜欢她!”
怀柏默默地夹一筷子鱼肉到佩玉碗中,竖起耳朵听八卦。
盛夫人柔声说:“小济,漫漫那孩子可怜,从小无父无母,你也不知多关照她一点。”
盛济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她。她可怜?她爹手下那几百条人命就不可怜吗?沈知水那样的大恶人……”
话至一半,盛鑫之气得眼睛通红,猛地抬起手,将挥到他脸上时,手腕一转,狠狠敲了他一下。
“混账玩意!谁许你这么说你沈叔叔?”
他喊得太大声,把桌子震了三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