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柏连忙摆手,“我可不和你签。”
守闲峰上的宠物已经够多了,再加一条出口成章的海豚,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更何况后山水池早留给沧海,也再装不下这么一条大鱼。
容寄白也说,“别看我,想当我灵宠,你还差远了。”
仙豚大王深感屈辱,喊:“好歹我也是堂堂一方妖王!你们竟然这样看不起我!”
霁月咳两声,“师妹,你要吗?”
游烟翠在海上长大,对海豚颇有好感,大发善心,“你同我签吧。”
仙豚大王忙道:“主人,我日后一定对你誓死效忠!忠心耿耿!”
游烟翠道:“你少说点话便可。”
碧海之上,一座庞大的岛屿缓缓往圣人庄移动。
近些后,众人才发觉,那是一块巨大的龟壳,龟壳在阳光下闪着乌黑的光泽。
苍老的声音自海底滚滚而来,“吾乃灵龟大王,尔等还不缴械投降!”它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回答,便从海水里探出头,见天上密密麻麻的修士,御剑乘云,头顶佛光,全都静静地看着它。
115 大胆想法
灵龟大王心想, 我是不是来的太早了?
它感到情况有些不妙,想把再缩回壳中,可惜为时已晚, 一根捆仙绳把它粗壮的脑袋缠住,几个圣人庄弟子拉着它往岸上游。.
仙豚大王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这头老王八, 非要等人家打完才凑过来。”
灵龟大王后知后觉, 慢吞吞地问:“打——完——了?”
仙豚大王道:“是啊, 早就打完了,你完了,这回臭长虫和八爪鱼会恨死你, 你一回去就会找你算账。”它突然想到这两头鱼要算账也是找自己, 于是问:“我们两要不要联盟?你别怕,臭长虫被砍断一只爪子, 变成无爪蛇,再也嚣张不起来。”
灵龟大王张大了嘴,“你——说——慢——点, 我——听——不——清。”
仙豚大王面黑如漆,顿时变成黑豚大王,吼道:“你完啦!”
灵龟大王道:“啊——?”
仙豚大王自闭了,彻底放弃和这头老王八交流。
它这样老迈迟钝, 连那几个拉绳的弟子都不禁放轻动作,对它温柔一些。
仙豚大王幸灾乐祸,“仙长仙长,快把这头老王八收做灵宠!”
容寄白撇嘴, “除了活得久它还能做什么?我和灵宠比命长吗?”
游烟翠思忖片刻,说:“师尊,师姐,它说的有理,让这两个妖王联合起来,一起对抗八爪和蛟,达成制衡,可牵制水族,以免今日之祸。”
仙豚大王摆摆尾巴,拱了拱她的手,“是吧,我说的对吧,还是主人懂我!”
游烟翠望向霁月,“师姐,你便收了……”
霁月打断她,左右看了看,“漫漫呢?怎么不见她?”
游烟翠轻哼一声,推搡着往前走,“别想推诿,人家是妖王,配得上你的,快去和它结契吧!”
怀柏悄悄凑到佩玉耳边,低声道:“我怎么觉得她是看不上自己的灵宠,便要拖着别人下水呢?”
佩玉嘴角弯了弯。
灵龟大王年纪老迈,性情温和,先前那句狠话也是蛟王再三嘱咐它喊出。此时见这些修士不要它的命,只要结契,便欣然应允,庞大的头颅向霁月低下,道:“主——人——”
霁月摆手,被一头活了几万年的老乌龟喊主人,实在让人有些吃不消。她一一走过去,亲自谢过孤山、墨门、佛土、千寒宫和各个出力的散修。
各门纵有间隙,但在生死之间,鼎力相助,救圣人庄于危难时,这个恩情她永世难忘。
“千寒宫主呢?”霁月诧然道。
怀柏笑着说:“早走了,那人面皮薄。”
霁月笑了笑,对怀柏单手三拜,行以厚礼,以谢她今日之行。
至佩玉时,佩玉把她扶住,“你我之间,何必如此?”
霁月眼神柔软,她与佩玉也不过几面之缘,却如老友重逢,心有灵犀,一笑之后也就释然。.
此战大捷,众人的脸上却未现轻松之色。
洞庭君的现世,说明这些年来魔物一直隐藏在黑暗中,而最近,它们将要开始行动。
天边的乌云散去,人们心中的阴霾却慢慢压上来。
散修们纷纷拜别,各施宝器,似天边流星霞光,从天空曳过。
圣人庄弟子俯身长拜。
至于那几个为恶的修士,早被百姓们捆起,交给圣人庄发落。
怀柏抱剑而立,垂眸深思,面无笑意。
自她现出身份后,孤山一行人便以她为首,见她没有动作,便也静静地立着。
“师尊?”佩玉小声唤道。
怀柏抬起眸子,把云中别在腰上,跟于青书说:“那我们就在这儿先留一阵子吧。”
于青书惊讶道:“不回孤山?”
怀柏说:“等到确认圣人庄安全,水族不来再犯,再回去。”
话音刚落,圣人庄的弟子纷纷对她投以感激的眼神,墨门之人见状,也自觉留下。
两门弟子原来水火不容,而今相视一笑,恩仇尽泯。少年人的友情本就如此,吵闹且真诚,历经生死后,便变得牢不可摧。
霁月站在城墙安排诸项事宜,腰悬有为剑,颇有圣人的气度。
无论百姓还是弟子,看她的眼神崇敬又信服。
狐妖趴在墙头,尾巴晃了晃,眼中露出笑意。
寻到空隙,霁月到狐妖面前坐下,小声道:“师尊,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狐妖抬起眸。
少女面泛薄红,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头去。她一直稳重可靠,鲜有如此娇怯稚气时,狐妖觉得新鲜,问:“何事,你且说。”
霁月道:“我能再摸摸您的尾巴吗?”她的指尖微微颤动,似是还留存着狐狸皮毛的余温。那是一种极温暖松软的触感,让人不禁沉迷。
狐妖斥道:“胡闹!”然而说完,它便看见霁月光秃的手臂,眼眸顿时黯淡下来。
少女本该光风霁月,完美无缺,却因断臂,白玉有瑕,明月有缺,让人看了不禁怅然。
狐妖亲手将霁月养大,把她当作最得意的弟子,寄予厚望,见此情景,更是心酸,身子转一个向,毛茸茸的大尾巴对着少女摇晃。
霁月看得心痒,只当她是默许,壮着胆子抬手摸了摸。
她本就喜好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而狐妖修行千载,吸日月精华,皮毛光滑柔顺,胜过凡间狐狸万倍。
玉指拂过柔滑的毛,停在狐妖脊骨处。
狐妖只觉一股颤栗之感从脊骨蹿上,直击天灵盖,让她如遭电击,浑身无力,眼中含满委屈的泪水,正要回头斥责,又听少女玉一般的声音,“师尊有九条尾巴?”
八条大尾巴下,藏着一条小小的尾巴尖。小尾巴上的毛并未张全,还带一丝粉嫩,只浅浅覆了层银色绒毛上去,很有肉感,小巧可爱。
霁月伸出手指,一摸到底。
“不要摸那里!”狐妖猛地弹起来,连蹿几步,又羞又愤,扭头跳到屋顶,一溜烟跑远。
霁月愣在原地,“我做错什么了吗?”
怀柏忍俊不禁,眉眼弯弯,“妖怪都有一个极为敏感之处,便如龙之逆鳞一般,摸不得的。”她笑眼望向狐妖落荒而逃的身形,想起那晚和胡美人在夜风中奔袭,感慨:“明明是山野里的精怪,偏偏要在这个抬头看不到星星的地方做什么圣人,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妖怪?”
霁月问:“仙长早知我师尊是妖?”
怀柏笑道:“是啊,那日我们追着小桃红到见贤阁下,听你说那里面只有渊风,就猜到七七八八了。”
霁月偏头,“佩玉,你也知道?”
佩玉颔首。
霁月回想当时,游烟翠似乎也毫不惊奇,便问:“师妹,难道你也……”
游烟翠点了点头,面色不太自然。
霁月心想,难道身为圣人庄的大师姐,便只有她最后知道这个消息吗?这一臂断的也未免太不值。她叹口气,苦笑:“罢了,看来是我消息最不灵通,对了,漫漫呢?”
佩玉一直注意柳环顾行动,说:“回圣人庄了。”
霁月松口气,“那便让她休息一会吧,想必她也累了。”
柳环顾独居的小院是她母亲留下,名为采莲居,院旁有一方湖泊,湖上莲花娉婷,云烟浩渺。
她匆匆回到采莲居,红着眼睛走入一间暗室,掩好门扉,过了许久才出来。此时,眼中的猩红已经不见。
她推开门,柳树下少女抱刀而立,垂眸看着湖中莲花,白衣纤尘不染,如身覆冰霜。
佩玉回过头,敛去眸中冷意,将无双收好,自柳荫下走出,身后莲花十里,湖光潋滟,云雾渺然,而她神态孤高,气质超然,便如云梦中走出的神女。
柳环顾心中陡生慌乱,强颜笑道:“佩玉,你怎么来了?我带你去湖中亭去品茶。”
佩玉抿了抿淡色的唇,问:“岁寒呢?”
柳环顾长袖下的手顿时攥紧,笑意渐渐褪去,“她还在休息,怎么,你找她有事吗?”
佩玉垂眸,“来探望一番。”
“那便请吧。”柳环顾嘴角扬起,带佩玉进门,“没想到你还挂念着她。”
一股厚重的药味冲来,佩玉轻蹙眉头,“她与我是故交。”
“故交?”柳环顾微笑着,笑意不达眼底,“她有你这样的旧识,真是十分有幸。”
佩玉随她绕过重重屏风,“她有你这样的师姐,想必也很幸运。”
房屋内未燃灯火,黯淡无光,岁寒卧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像一个残破的娃娃。
佩玉看着她,面色有些复杂。复仇之事本该是她自己亲力为之,却突然被人抢了先。这感觉便像嘴中的猎物被人叼走,难免心有不甘。
岁寒仿佛听见脚步声,眉头皱了下,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佩玉时,神情陡然激动起来,身子微微颤动,嘴巴一张一合,无声说道:“杀我、杀我,求你。”
柳环顾放下灰色的床帐,笑道:“这儿药味浓,我们去外面聊吧。”
佩玉最后看了眼岁寒绝望的神情,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柳环顾心中莞尔,笑意又深了几分,带她行至湖中亭,坐观湖上莲花摇曳生姿,送上一杯芬芳清茶,道:“我竟不知,岁寒还与你有缘。”
佩玉接过茶,冷声道:“有缘。”她顿了顿,“我并不在意她的生死。”
柳环顾稍稍一怔。面前的少女微蹙着眉,冷淡的眸中闪现一丝纠结,她本有着清冷出尘的气质,对敌时眉眼堆雪,冷到没有一丝温度,但有的时候,这双眼睛又分外柔软干净,让人一见了,就忍不住溺进去。
佩玉想了一会,发觉自己并不适合开解渡人,于是偷来天心的话,“仇恨是心上的尘埃。”
柳环顾慢慢笑起来,笑容像湖上摇曳的莲花,“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心都已经空了,何惧这区区尘垢。
可她望着眼前的少女,忽生自行惭秽之感,自己已是满面尘埃,她却仍干净如雪。柳环顾轻轻合了合眸,低低笑了出来。
佩玉从采莲居走出时,天上又下起绵绵细雨,头上戴着柳环顾塞的烟罗纱帽,走动间,身子仿佛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白雾,飘然若仙。
她看见怀柏倚墙无聊看雨,脚步加快,眼里冰雪消融,“师尊。”
怀柏循声看去,身子一愣,登时愣住。
少女全身裹在纱雾中,只露出一双泠泠凤眼,与她记忆中的那人一模一样。
只是鸣鸾总是带着阴郁绝望的气息,佩玉却干净的像高山上的白雪。
怀柏走过去,把佩玉的帷帽掀开,又戴上,几回重复后,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佩玉身上有着魔血,加上与鸣鸾如此相像,几处特征合在一起,让她忍不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鸣鸾,该不会是佩玉的祖宗吧?
116 千山独行
这……这……
怀柏心情沉重, 老牛啃嫩草也没什么,可眼前这株嫩草,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啃过一次。.
难道自己偏爱这个口味吗?
“唉……”她长长叹气。
佩玉被掀开帷帽, 又被戴上,如此反复好几次, 她猜不出师尊在想什么, 只是乖乖站在原地, 任她动作,“师尊?”她担忧地望过去。
怀柏对上她的眼睛,情不自禁抬手抚上去。手底睫毛轻颤, 就像一片轻柔的羽毛搔刮着。
她摇摇头想驱除这个可怕念头, 可越想越觉得,这猜想大有可能。
想着想着, 又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