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也想知道啊!当年你们是怎么把苏冬跟苏暖弄错的啊!暖哥儿才是你们亲生的,怎么会搞错的啊!”杜青臣无奈。
苏父缓缓的坐了下来,脊背硬挺着,看着笔直,但神色却有些茫然,“我不知道……我服劳役去了……我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白白胖胖的,只说冬哥儿是我的,暖哥儿是她抱来的……”
“爹你服劳役去了?”难怪了,杜青臣惊讶了下,合着苏母产子的时候,苏父根本就不在跟前。
苏母突然哭嚎起来,拍着自己的大腿咒骂起奶嬷嬷来,“我们救了她啊!两条命啊!没指望她报答什么,就这么对待我们啊!恩将仇报啊!老天爷怎么没降个雷劈死这个贱人啊!这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遇到这样个冤家仇人啊!你也不怕下地狱,不怕下辈子投成个畜生啊!”
对话被这哭声打断,苏冬苏暖也开始抹眼泪儿,虽说这些日子他们兄弟两个私下里抹眼泪儿也不是一回儿两回了,但是被苏母这么一哭,他们又都难受起来。
杜青臣塞了块帕子给站在一旁,僵硬成木头的齐承,示意他上前。
齐承瞪了杜青臣一眼,杜青臣继续挑下巴示意。
齐承无奈,只能上前,抬手替苏母擦了泪,苏母仿佛被人卡住了嗓子,瞬间哭不出来了,她对齐承一直有点又惧又敬,但一想到这是自己儿婿,又有点淡淡的骄傲高兴,对苏母来说,杜青臣是自家人,齐承就是她需要摆出最好的一面,来认真招待的亲戚。
被齐承这么一服侍,苏母愣住了,齐承神色有些讨好的意味,但腰间的锦缎玉带还是晃花了她的眼,苏母下意识的抬手抹去了眼泪,不想让齐承看到自己撒泼一般的样子,然后转成了闷闷的哭声,矜持起来。
杜青臣这才上前道:“娘,咱们往好处想,你看冬哥儿跟暖哥儿,现在都好好的,还有我跟齐承呢!以后,您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说,齐承是您的亲儿婿了,说出去多长脸啊!”
杜青臣深知苏母的心思,或者说大部分乡村妇女的心思,若是有这样的亲儿婿,村子里吵架旁人都不敢回嘴的,夜里做梦都能笑醒,可谓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苏母抹了把泪,也觉得有理,但是想到过往,心还是跟针扎似的疼,转头看向也跟着哭的苏暖,本能的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又是一声抑制不住的哭腔,“我的暖哥儿啊!你可吃了大苦头啦!”
苏暖连忙摇头,“不苦不苦,要不是因为我占了冬哥儿的身份,我哪能给你找这么好的儿婿。”苏暖意识到杜青臣哄他娘的法子,连忙扯了齐承做筏子。
齐承连忙陪上笑脸,看着苏母微笑,好像一尊金灿灿在发光的摆件,哪里有用往哪儿搬。
苏母的目光又落到齐承脸上,额……好像……好像也有点道理啊!
苏母的目光转向苏冬,又是一声抑制不住的哭腔,“我的冬哥儿啊!你可吃了大亏啦!”
“没有!我只喜欢青臣!”苏冬连忙拉了杜青臣过来。
杜青臣摆出笑脸,转而又是十分委屈,“娘是觉得我不如齐承吗?齐兄,你也觉得冬哥儿嫁我,他亏了吗?”
“怎么会?!杜兄一表人才,才智无双,我一向是很敬佩的。”齐承连忙道。
苏冬有些骄傲的小羞涩。
苏母左看看苏暖右看看苏冬,一时间竟不知道谁更亏一点,干脆一拍大腿,又哭了起来,“我的儿啊!几十年在我跟前我都不知道啊!我这是造了哪辈子的孽啊!回去我就扒了那贱人的坟,非把她扔去山里喂畜生不可……”
苏冬垂下头颅,他已经知道了奶嬷嬷对他和他亲娘的忠心,心里有些不忍,但是他更在意苏母,也就没有说什么。
苏暖一直觉得奶嬷嬷是对他忠心的,之前也一直很感激她忠心护主,闻言也有些不忍,道:“娘,算了吧!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咱们大气,不跟她一般计较。”
“是啊娘,娘可是堂堂元帅的岳母,身份贵重,哪里用得着跟她一个小小的仆从计较,平白丢了身份。”杜青臣见苏冬低头难过,哪里不清楚根由,连忙道。
金灿灿在发光的齐承补充道:“是啊是啊!您是我岳母,以后我还要请您去我府上住呢!咱们不跟仆从一般计较。”
苏母见齐承都开口了,顿觉自己身份确实是金贵了许多,跟之前不一样了,之前虽说苏暖也承认他是苏家的孩子,可是,她总觉得隔了一层,这是养恩,不是亲生的,如今,苏暖才是亲生的,那儿婿自然也是亲儿婿了,自然是一家人。
苏母抽泣着,微微挺直了胸膛。
杜青臣这才趁机道:“娘,刚刚爹说他去服劳役了,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弄混的啊?”
苏母这才认真回想这个问题,回想当年的事情。
“那年,他爹从山里把她跟孩子带了回来,那孩子还没生出来几天,又是早产的,哭起来跟个猫儿一样,浑身红通通皱巴巴的,看着实在是可怜,我们就留下了她,那时候我也要生了,可是孩他爹要去服劳役,一家要出一个壮丁,没有办法,就只能去了,临走前,她还说会接生,说会照顾我的。”
“所以她是接生的时候换了孩子么?”齐承立刻道。
苏母茫然的摇头,“我不清楚,我若是清楚,怎么会让她换我的孩子!我一向身体强健,本以为生个孩子没啥的,一下子就出来了,谁能想到竟然难产,那天还是夜里,她跑出去叫了邻居帮我找接生婆,然后回来帮我接生,给我烧水,给我换洗,教我怎么用力,后来接生婆也来了,我生了一整天,孩子才出来。”
“还是她拿了钱送接生婆走,帮孩子处理包扎,我那时候疼的实在受不了,就昏过去了,后来,我就一直昏昏沉沉的,失血过多还生了病,奶水都不能喂孩子,她就给我喂水喂饭,煮米汤喂孩子,还抱着孩子去求同村有奶娃娃的妇人,等我差不多好了的时候,她就抱着冬哥儿跟我说那是我孩子,我就信了她的啊!谁能想到她竟然故意换了我的孩子啊!”
“所以,她就是那段时间换了孩子。”齐承道:“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岳母你又病着,还没有亲自哺育,哪里还认得出来,这也是人之常情。”
苏母想到往事,又抹起了泪,“她为何换我孩子?我早说了两个孩子我都养着的,我都会好好待他们的呀……”
“大约是因为……侯府。”齐承道:“她是侯府逃奴,带走的是本该死在侯夫人手里的孩子,她怕哪日侯府找上来,侯夫人不会放过她带出来的孩子,才会换了。”
“那她就是要我的儿子替她的去死啊!”苏母凄厉的叫了起来。
齐承点点头。
只怕最初换子,奶嬷嬷就是这个打算,因为她知道侯夫人在追杀她们,所以,第一不敢暴露行踪,所以才会对苏父说她家里人死光了,无处可去,第二,也就换了孩子,她怕万一侯府找上来带走孩子,会伤害孩子性命。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苏暖都成年了,回到侯府还遇到了那么多危险,侯夫人的杀心有多重,可见一斑。
苏母捂着胸口,差点喘不上了气,“回去,回去我就拆了她的坟!谁都不准拦着!”
这次便是苏冬,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只是默默红了眼眶。
“难怪……”苏父喃喃道。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汇聚到苏父身上,苏父双眼无神,喃喃的道:“难怪她说她罪孽深重,担不起我们对她好,还要我赌咒发誓,要好好照顾暖哥儿,不可有任何苛待,不然她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原来暖哥儿才是我的孩子……她心知肚明,才会逼我发这样的誓……”
“是我不好……我都发了誓了,为什么还要偏心,要是能对两个孩子一摸一样就好了,是我不好……”苏父抱着头,陷入深深的懊悔之中。
“爹。”苏暖拍了拍苏父的背,“我挺好的啊!我从小到大,也没饿着冻着啊!我干活多了点也没啥,冬哥儿体弱,也对,他才是早产的,确实是体弱些,我身体强健,多干些也不错,我小时候,还经常去山上捉些小猎物,我还会自己烤着吃,山上多少野果子我都知道,也因为这个,我在侯府有次摔下悬崖,在悬崖底下活的可好了,对了,那次我还救了齐承,他看我那么有本事,然后就特别喜欢我了。对不对齐承?”
齐承深深的望着苏暖,想说我不是因为你野外生存能力好才喜欢你的,我是因为你这个人才喜欢你的,但是这种时候还是要以安抚苏父苏母为主。
金灿灿在闪光的齐承也就道:“是啊!暖哥儿当初救了我,我们被困在悬崖底下,暖哥儿就设陷阱捉小猎物,还摘果子给我吃,我们还找了个山洞,暖哥儿还会生火,特别厉害!要是没有暖哥儿那些本事,我早死在悬崖下了,你们哪儿还有我这么个儿婿?!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暖哥儿当年是辛苦了些,但也未必是坏事。”
杜青臣道:“齐兄,你这么说爹娘不懂,我来给翻译一下,爹,齐兄的意思是,坏事变好事,您该高兴啊!”
“高兴?”苏父茫然。
“是啊!您从哪儿想,这都是好事,要不是暖哥儿吃过苦头,他能练出一身本事吗?要不是练出这一身本事,他救了的齐承,救了的自己吗?正因为当年暖哥儿野习惯了,所以才有他的今日嘛!”
“好事?”
“自然!”杜青臣重重点头。“您看齐兄,本朝堂堂兵马大元帅,一品大员,是您儿婿,要不是暖哥儿厉害,救了齐承,您哪来这么好个儿婿?!”杜青臣抬手示意齐承,“齐兄往这里一杵,暖哥儿的未来就只有两个字,美满!多好啊!”
金灿灿在发光的齐承连忙点头。
第140章
杜家酒楼, 邵青没想到齐承竟然会来找他, 他还以为齐承今日会住在杜家, 安抚苏家人呢。
邵青连忙起身问道:“回来了?苏家如何了?”
齐承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精气神,有气无力的点头, “挺好的,暖哥儿兄弟俩正陪着呢。”
“那你这是怎么了?”邵青奇怪的问道。
“我正在思考一些……问题,为何杜青臣能想到的东西,劝人的办法, 总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深思之后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邵青想了想,“他不就是那么个人吗?奇奇怪怪的,最后办出来的事情却都还挺有道理, 是个能成事的。”杜青臣这个人办事, 大眼一瞅匪夷所思, 但仔细看看, 他还真能成,是个怪才。
邵青好奇道:“他想了什么办法劝苏家父母,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他……”齐承仿佛陷入一种放空的状态,沉默了片刻, 才缓缓的道:“他把我当做筏子, 以钱权诱惑,让苏家父母觉得,苏暖苏冬抱错其实是件好事,这样, 暖哥儿才能嫁给我,因祸得福。”
邵青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这么粗劣卑怯的手段,竟然可以……而苏家父母也真的听了他的劝告,觉得这是件好事,心里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邵青继续点头,“乡野出身,为权势财富所惑也是理所应当的,不管这法子是否卑劣,只要有用,便是好法子。”
“但是……”齐承皱眉。
“自幼学孔孟之道长大的你,是不是不太能适应?”邵青调笑道。
齐承被戳到了他最别扭的点,声音都高了些,“何止是不适应啊!杜青臣他就差指着我说,爹娘你看这个人,当朝元帅,有权有钱,要不是两个孩子报错了,暖哥儿能嫁给他吗?!不!他就是极其直白的,明着说的,好像我是一堆金元宝,被他们阴差阳错的捡回家了,为此还当着我的面十分得意。”
“杜青臣也只是配合罢了,你真以为他把你当金元宝了?”邵青白了齐承一眼,忍着笑意。
“是,我知道,不单是他,我看苏冬也没把我当回事,暖哥儿也是配合,整个屋子里,只有苏家父母在认真考虑我的权势财富,觉得暖哥儿抱错了其实是好事。”
“杜青臣是特例,苏冬本就是侯府之子,纵然养在乡野,但骨子里也不是卑贱之人,苏暖性格爽朗大方,对权势也是真的不屑一顾,这都是正常的,而苏家父母,不过是普通淳朴的乡民,你读了多少年的书,是什么人?也好意思跟他们计较这个?你看杜青臣,我觉得他的许多想法,都与苏家父母不同,但是他向来是顺着苏家人的意愿来的,这才是真正的聪明孝顺。”
齐承笑道:“难得听到你竟有中庸之言,我还以为你嫉恶如仇,眼里不揉任何沙子呢!”
邵青抿了口茶,挑眉。“我不当值的时候,还是个儒雅公子的。”
“是,当值的时候便是冷面阎王。”
……
杜家,苏冬跟苏暖陪着苏母说话,他们母子三人似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说,杜青臣也就拉了苏父去花厅喝酒,苏父性情沉闷,因突逢大变,整个人木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青臣拿了好酒出来,给苏父倒了一杯,“爹,你心里要是不舒服,就说出来,不想说,就喝酒!男人嘛!心里再苦,喝顿酒就好了。”
苏父其实并不是嗜酒之人,但听杜青臣这么说了,直接抢过杜青臣手中的酒坛,直接对着坛子灌,酒水顺着脸颊滑到衣服上,打湿了一片,苏父也被呛了一下,咳嗽不止。
“爹,你这是做什么?你喝不了这么猛的酒。”杜青臣连忙帮忙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