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秘密
翌日,常盛按照以往生物钟的时间醒过来。
屋里一片昏暗,常盛一愣,急忙转头去看。
窗户关着。
眉峰攒起,常盛眸色微沉。他猜错了?还是昨晚小东西没出去?
侧头一看,毛茸茸的小团子窝在枕边,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眼睛紧闭,粉嫩嫩的鼻头微微翕动,睡得正香。
常盛默默看了他一会,轻手轻脚地下床穿衣。
远处的山林还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中,太阳缓缓升起,阳光穿透云层洒下一片金黄,葱郁的群山和早起的飞鸟立马变得鲜活明朗起来。
常盛呼吸了口新鲜空气,双手往上伸,舒展了下筋骨。
“喵!”
看到常盛,在树上歇了一晚的大花欢快地叫了声,麻溜地从树上爬下来。
“昨晚去哪儿玩了?”常盛蹲下身,摸摸它脑袋。
“喵!”大花蹭蹭他掌心,一脸乖巧地甩甩尾巴。
“待会给你弄吃的。”常盛挠挠它下颚,说完起身去打水,谁料一转身深邃黝黑的双眸微微睁大,整个人怔住。
铺了薄薄一层石灰的地面上,一串明显的脚印落在上头!
常盛快步走到屋后查看,发现窗户外的地面上有明显的动物的脚印,那脚印一直延伸到院子中央,而后人的脚印突兀地出现……
常盛丈量了下,那脚印只比他的手略长一些。
“果然是个孩子,难怪这么轻易地就被人捡回家。毫无戒备心,还粗心大意。”常盛低声道,眼中若有所思。
大花奇怪他在做什么,看他盯着地上那些脚印在研究,摇晃的尾巴一顿,忽然飞快地冲进屋里。
“喵!”大花一口气跑到卧房,看到挨在枕头边的那团白毛,后肢猛地发力,一下子跳上床。
睡得迷迷糊糊的白图图被耳边一声兴奋的“喵”吓得从床上直接弹跳起来。
睁得老圆的大眼睛倒影着一只满眼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大花猫,耳朵高高竖起如临大敌的小兔子像泄了气的球一样一下子瘫下来。
“吓死兔了!你干什么!!”白图图气急之下直接口吐人言,说完还狠狠瞪了大花一眼。
是昨晚听到的有点软糯,就是凶起来也不怎么吓人的嗓音!
“(≧^.^≦)喵~”大花兴奋地围着白图图喵喵叫,被白图图嫌弃地拍开。
“走开走开!”虚惊一场,白图图耸拉着小耳朵整个兔软绵绵地趴在那喘气。
“喵”大花也趴下,歪着头,圆溜溜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侧躺着露出的白软软的肚皮。
“看什么”白图图没好气地说,伸出粉嫩嫩的小爪子扒拉了下脸。
“喵……”
大花直着身子站起来,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边走还边挥舞前肢转了几个圈。
白图图:“!!!”
大花这模样简直就是在学他昨晚走路的样子!
“你、你……”白图图瞪大眼,“你是不是听得懂人说话?”
“喵!”大花蹲坐下,欢快地朝白图图摇尾巴。
白图图惊疑不定地看着它:“你、你开了灵智?”
“喵!”大花仰起头,十分开心地眯起眼。
“你是不是猫妖!”
“喵”大花歪头看他,眼神疑惑,似在问猫妖是什么。
这话一问出口,白图图就后悔了,再看大花什么也不懂的模样,心情不由复杂起来。
他在大花身上感觉不到妖气,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开灵智不久,还是因为没有修炼。
世人总是妖精妖精地叫,可这其中是有区别的,就像他自己承认自己是兔子精但决不承认自己是兔妖。妖为非作歹,祸害一方,而精心思单纯,一心修炼。
他以前遇见过的猫妖阴险邪恶,身上笼罩的妖气浓郁污浊,普通精怪根本就不是他们对手。要不是有前辈出手相助,他早就葬身猫妖腹,所以他对猫妖极度厌恶恐惧,连带着对猫也喜欢不起来。但大花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他不应该对大花抱有偏见的。
白图图愧疚地看着大花:“对不住,我不应该说你是猫妖的。”
“~o(=∩ω∩=)m!”大花眨眨眼,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白图图更愧疚了。常盛这么好的人,养出来的猫又怎么会是坏妖呢。
这时候,一阵香味飘了进来,大花立马站起身,目光热切的盯着门口。
白图图心想,肯定是常盛在厨房做早饭了。他看着蠢蠢欲动的大花,说:“我刚才已经和你道歉了,你可不能把我能变成人的事情告诉常盛!”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许是白图图的神色过于郑重语气过于严肃,又或许是大花并不是太理解他说什么,大花只愣愣地看着他。
白图图伸出小爪子:“那,咱们来拉勾,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大花低头看看那小小的软绵绵的小肉垫,又看看白图图,“喵”了声也伸出自己的爪子搭在上头,像是玩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用力按了按白图图的小爪子。
常盛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兔一猫十分友好的握手场面,顿时心情有些微妙,又觉得这画面喜感得让人想笑。
这小兔子之前都不爱搭理大花,怎么现在两只这么要好?
看到常盛进来,白图图急忙收起自己的小爪子,而大花转头喵了声。
“吃早饭了,”常盛走到床边把白图图抱起,对大花说:“今日得下地干活,随便吃一点,晚上回来再给你做好吃的。”
大花喵呜一声跳下床在他腿边走了两圈,然后跟着常盛走出房门。
饭桌上摆着一碟子荠菜饼和一大碗骨头汤,给大花准备的是一小块鸡蛋饼和两条小鱼干,给白图图准备的是一棵青菜和一撮三叶草。
一人两动物分别落座享用自己的早饭。饭后,常盛收拾好碗筷,又喂了小鸡小鸭后,把白图图揣进怀里,拿着锄头提着背篓准备出门。
他不放心白图图一个人在家,便带着白图图一起下地。
大花看常盛把背篓背起来,紧紧跟着他,喵呜直叫,还试图跳进背篓里。
常盛把锄头扛肩上,皱眉道:“地里没什么好玩的,你要跟我去?”
“喵呜!”大花和扒着常盛衣襟的白图图对视了眼,抓着常盛的裤腿不放。常盛只好道:“行吧,去就去,你别走丢了。”
于是常盛扛着锄头往前走,大花迈着轻盈的步子跟在他身旁。
路上遇到村里人养的狗,那黑狗原本趴在门口,一瞧见大花就站起来呲牙咧嘴地狂吠。大花脚步一顿,突然一个箭步冲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那黑狗一爪子,那黑狗吃痛“呜呜”叫了两声和大花扭打起来,身手敏捷的大花跳跃、闪躲、进攻,把黑狗打得抱头乱窜。
白图图:“!!!”
好厉害!
“大花,回来!”常盛冷声喝道。
大花往后一退,躲过黑狗的扑咬,回头颇为无辜地看常盛:“喵?”那模样简直就是在说:它先挑衅我的!
常盛有些头疼:“打狗还要看主人,这是七婶婆家的狗,你想她老人家拄着拐杖来撵你吗?还是想她一直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劝我把你丢了?”自家大花猫虽然偶尔有些淘气,会捉鸟逗蛇,但从不惹是生非。可不知怎么回事,村里的狗就是和它过不去!以前大花还小的时候没少被村里的狗追着欺负,后来长大了,大花身手越发灵活,渐渐地就打遍村狗无敌手。秉着狗不犯猫猫不犯狗的原则,大花不会主动打狗,可要是狗特意来挑衅,大花直接一爪子过去!
“喵!”大花对黑狗狠狠地挥了下利爪,见那黑狗发怂地退到角落里才收回爪子跟上常盛。
白图图看着哒哒哒迈着小碎步的大花,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羡慕。要是他也能和大花那样厉害,当初就不会被那几只猫妖追得东躲西藏了……
“常大,你这是去哪呢?带兔又带猫的?”村里人经过李春花抹黑张寡妇一事都知道常盛又养了只兔子,这会瞧见他宝贝似地把小兔子揣在胸口,还带着猫溜达,有好事的便打趣道。
常盛淡淡地道:“下地去。”农家人没有太多的额外收入,一年到头就指望地里的出产过活,吃的米粮果菜都是自产。他净身出户后缺衣少食,就买了几亩地种些稻谷蔬菜。
“这下地忙活,带两个畜生过去岂不是捣乱?”好事的村人笑道,“不若我帮你看着这两个畜生?”
“这不是畜生。”常盛摸摸忽然竖起耳朵的白图图,眼神淡漠地看了眼村人,“我自己会照顾,不劳你操心。”说完不再理会村人。
村人脸色不太好看,望着常盛高大的背影狠狠地“呸”了句,鄙夷道:“谁说这常大变聪明了?把畜生当宝,我看这老光棍是想和畜生过一辈子!”
“你这臭小子说啥呢?”村人的母亲敲了下他脑袋,“常大就算不聪明,就凭着踏实能干,一个人能种好几亩地的本事也不会打一辈子光棍!倒是你这好吃懒做的性子不改改,到时候说不上媳妇可别怨人!”
“哎哟娘!你咋地帮外人说话!我才是你儿子!”
“是儿子就赶紧给老娘下地去!”
……
白图图抬头盯着常盛棱角分明的脸庞,心里不太高兴。这人真是会胡说八道!常盛哪里老了?一点都不老!
一只温厚大掌的落在他头上,男人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这人在胡说八道,别在意。”
对!就是胡说八道!他不是畜生,常盛也不是老光棍!白图图抖抖小耳朵,眸光铮亮,心里的不愉快消散得一干二净。
第17章 下地
初春的清晨还有些寒凉,而窝在常盛胸口的白图图根本就感觉不到冷。
常盛的胸口温热而坚实,灼人的体温隔着一层布料传到四肢百骸,周身被浓烈的阳刚之气包裹,舒服得不得了,他只想懒懒地窝着,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想,可常盛走到地头就把他掏了出来。
白图图黑溜溜的大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常盛的胸膛,好暖和好想再多呆一会……
常盛轻轻拍拍他的小脑袋,语气温和地说:“我去干活,你们俩就在这呆着,别乱跑。”如果是普通的小兔子,他可不会随随便便把兔子放在草地上,可这兔子成了精,还能变成人,他应该能听懂自己说的话。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试探。到底是他把小兔子捡回家的,小兔子如果不自己跑掉,他是不会主动丢弃它的。
我知道了!白图图挠挠小耳朵回道。常盛卷起裤腿,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拿着农具下了水田。
要种水稻,得先育秧,这边的农户人家习惯直接在田里进行秧苗的培育,待秧苗长到一定程度,再挑选植株健壮的秧苗来插秧。
不管育秧还是插秧,都要把田地整好。家里养了牛的,就用牛来犁地,没养牛的但劳动力富足的人家则采取人拉犁的办法,速度比牛犁地稍慢,也比较辛苦些。
牛的价钱不便宜,村里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养得起牛,这时候家里兄弟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铁犁笨重前头要人使劲往前拉着走,后面得有人扶着使劲往前推,一个人根本就干不过来。后头插秧除草收割打谷子等等都需要人帮衬,所以人们才说在农家,如果没有兄弟帮衬,一个人是很难干事的。
常盛只有一个人,普通的犁他用不了,他给自己做了一个单人操作的手拉犁。虽然翻地的范围比不上一般的铁犁,可他又不急,来回跑多几趟就是了。
白图图乖乖地趴在田埂上晒太阳,可大花就不像他这般老实了。
眼下正是春回大地桃红柳绿之际,田野里大片大片的野花绽放,白的像雪,粉的像霞,热热闹闹地铺了一地。有翅膀嫩黄的蝴蝶在花草间流连,大花两眼放光地盯着那些小东西,等蝴蝶飞低一点立马跳起来一爪子挥过去,上扑下跳地玩得不亦乐乎,白图图很是见识了一番它在空中扑腾的各种英姿。
抓个蝴蝶都能这么高兴,像个小孩儿似的,捉蝴蝶有那么好玩吗?白图图看大花灵活地在花丛间闹腾,也有点想去玩,可一回头看到常盛,那股子被大花带起来的兴奋就淡了。
蓝天白云之下,被化分成大小不一的方格子形状的水田像一面面小镜子,小镜子上人影晃动。眼下正是农忙,农户人家所有的劳动力都下地忙活,就连年幼的孩童也会帮衬家里,帮忙打草或是放牛喂鸭子。
那小镜子里赶牛的、拉犁的,锄地的,人影三两,可唯独眼前的镜子里只有一个人影。
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他拉犁,跟附近干得热火朝天的村人比起来,显得形单影只,孤苦伶仃。
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涌上白图图心头。
记不清多少个日月他只身一兔瑟瑟发抖地躲在洞里,失去亲人的悲伤、对未来的恐慌及被坏妖盯上的毛骨悚然像突然崩落的巨石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哪里都不敢去,哪里都觉得不安全,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心惊胆战地爬出洞口啃两口野草,一有风吹草动立马蹿回洞里。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久到他适应了在黑暗中也能躲过坏妖的追铺、懂得识别对方有没有恶意和在陌生的坏境也能顽强地存活。
可他依然不喜欢孤独,不喜欢被黑夜侵袭时,自己孤零零地呆在静得落针可闻的方寸之地。
他这么努力地想变成人也只不过是羡慕人的生活。他喜欢那种烟火气,喜欢热热闹闹地过日子,但自成精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孤身一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