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我这儿有个内部消息, 他们花大价钱请了个军师,好像是一姓姜的神人……”
姜忘本人对此表示完全负责。
他其实对物流环节不算了解, 但胜在善于学习以及融汇变通, 先前拿着速风公司给的内部资料钻研几个星期以后, 找出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按劳分配的分成制还不够合理。
员工合同一调, 二维码一推,人事工事事事顺心, 业绩自然也跟着哐哐涨。
做生意有时候就像是和一个无限大的面团,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哪儿差点意思就在哪想想办法。姜忘合同里虽然说不用去坐班,但大小会议缺勤率极低,日益从门外汉变作专业顾问,靠时代差给出不少能博满堂彩的好点子。
五月一到, 国家英语竞赛最后一轮奖项颁布,季临秋带的三个学生先后都拿了奖。
虽然只有一个可以因此提前签约名牌高校,但前有数学竞赛,后有英语竞赛,两金灿灿的大奖杯往展示柜里一放,其他家长都看得羡慕唏嘘不已。
符耳日常上班打这儿过,日常停下来多看两眼。
看到后面突然灵光一闪,跑去找姜忘:“老板!我以前带学生拿的奖杯能往里头放吗!”
姜忘一寻思好像也没有问题,这不是代表有这么好资质的老师在自己公司里,刚好陈列柜就摆了两个有点空:“行,那你明天带来。”
转天符耳推着一行李箱的竞赛奖杯过来。
六成是她本人历年得奖,四成是她带的初中生高中生甚至是学物理的小学生。
姜忘蹲在陈列柜里面见她跟玩俄罗斯方块一样一行一行往里头搁,伸手拦住:“太……多了。”
符耳很给他面子:“你说放几个。”
“四个,顶多四个,”姜忘正色道:“太多了人家家长会觉得咱们是传销组织。”
还是老板有前瞻性。符耳伸手把摆上去的几个水晶奖杯拿下来放回行李箱,把一胳膊长的浮夸华丽风金奖杯给撑了起来。
姜忘也伸手帮她往高处搁,边搁还有点纳闷:“马维斯杯物理竞赛一等奖……马维斯是个科学家?”
符耳摇头:“马维斯是我养了十二年的吉娃娃。”
姜忘扭头看她,后者坦坦荡荡:“举办方征名的时候我带学生去投了个票。”
行,牛逼。
公司的事一了,姜忘一个人去了趟北京。
房全有已经等在中关村的新楼盘那,手里还拿了一大串钥匙。
北京日新月异,隔半年来都大不一样。
“现在四五环工厂都收到调令,要成批往更远处迁,您要是想投资……可能稍微远点的便宜房子也有升值价格?”
姜忘拿了根油性笔,示意他把随身带着的北京市地图拿出来。
排名前列的中小学早已用红笔画了个圈,今年正在逐步购入中,而且房价已经眼见着涨了两三千——就这才一年的功夫,看得让人咋舌。
姜忘低头在朝阳区的核心商圈画了一片,又从海淀圈到西城,不假思索道:“以后宣武和西城区并在一块,这儿,还有这儿,这几个地方的房子也得买。”
话音未落,他发觉好像说多了点,一抬头果然房全有都听得有点愣。
“宣武区……要没了?”房全有都听呆了:“不可能吧,这么大一城区,怎么可能跟西城区并在一块……”
姜忘高深莫测道:“内部消息,但也不一定准,这事不能到处讲,你懂吧。”
“懂,肯定的!”
房子自然是永远买不完的。
而且一味的空买,会变相推高房价,对整体大环境也不够好。
姜忘跟房全有把位于北京的不动产都检视了一遍,心里渐渐有了数。
“我打算,回头还是开一个二房东性质的公司。”
网站要有,a要有,自家公司程序员大可以多招点。
房全有点头应允,下意识道:“那您这边抽成,应该比一般的房产中介便宜?”
姜忘微微摇头:“不抽。”
不抽?!
搞中介的不抽成还怎么赚钱?!
姜忘听见他内心的腹诽,轻描淡写道:“我们只负责搭建平台,把自己的这些房子找靠谱的租客租出去,不要空置,但其他人租房往来,我们不收任何佣金,同时还提供专人打理和看房。”
“那您这……岂不是做慈善……”
男人笑了起来。
“我们来做大数据的生意。”
他心思敏锐,做事雷厉风行,回裕汉的当天就开始招兵买马搭建班子。
季临秋默认要代为看管不忘教育一段时间,默契地接手了大部分还没有谈妥的生意。
姜忘一动手,许多家风投公司闻着味儿就过来了,询问是否需要天使轮a轮b轮摩天轮的投资,被一概拒绝。
他已经想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哪怕如今还没有到全民炒房的时代,房产中介公司也多如牛毛,根本没法决出高下来。
大部分挣得就是房屋租赁买卖之间的信息差和佣金。
可如果,他不要佣金,只要一个信息差呢。
如今还是3g时代,等到了4g时代,5g时代,信息价格会飙升到天文数字。
而这个信息本身,也是他自二十年后获取的一大秘密。
他主意已定,索性辞了速风集团的顾问位置,甚至不再打算过问不忘教育的事,全力从零开始搭一个新的掘金场。
裕汉区的速风主管收到辞呈时都疯了。
“姜忘你这回再辞职就说不过去了啊——上次你还是快递店老板,那辞职也就辞了没啥好说的。”
“但是这一次,这次我们大伙儿都看着你是怎么成长起来的——你天天熬夜看资
料甚至背资料熬到现在,怎么就突然要辞了?!还是哪家花天价把你给挖走了?!”
“哪儿啊,”姜忘给她递了根烟,笑道:“我想再去创个业。”
“……???”
你,手头已经有三家公司的姜老板,开了快十家培训班八家书店的姜老板,跟我说你还想去创个业?
“不……不会是也想来干快递吧?”
“那哪儿行,咱们也是老朋友了,我不能缺这个德。”姜忘笑眯眯道:“我干我的老本行,卖房子去。”
邱茉接过烟抽了一长口:“行,以后万一我跳槽了,过来投奔你。”
“一言为定。”
待辞呈递完,再走出速风大厦时,姜忘感觉自己像是自礁石跳入海洋里。
他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却像是迈步于鱼龙混杂的洋流中,眼睛扫过的每一处都有无限商机。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他已经抚平过去的执念,安稳当下的基业,即将走进全新而未知的征程。
——这种壮志豪情的气氛没有持续超过五分钟。
主要原因是杜文娟打了个电话过来。
试图化身创业励志年代戏男主角的某人清醒过来:“喂,妈——嘛事儿?”
“忘忘,在工作吗,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杜文娟有些歉意:“是这样,马上要六一儿童节了,我打算请个假过来,陪星望好好玩一天。”
“那挺好的,”姜忘松了口气,还以为她那边出事了:“我帮你订个车票?”
“不用,我自己能办好的,”杜文娟有点犹豫:“就是……我还是心疼星望,想着要不要和彭家辉一起,陪孩子一天。”
“虽然我跟他有很多事……一提也是心烦,但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不能因为这个影响到孩子。”
“我感觉,星星也希望一家三口出去,对不对?”她怕自己这个决定做错了,又不知道该怎么来弥补儿子,连说话时都显得束手无措:“我跟彭家辉打过两次电话,他也一直在道歉,说我怎么想都愿意请假来配合,只是……我猜不出星星的意思。”
姜忘沉默几秒,低低笑起来。
“星星知道你们这么爱他,一定会很开心,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他记得,他小时候,有过很模糊的记忆,是两三岁时爸爸妈妈一起带着他过儿童节。
公园里的毛绒玩偶,杂技□□,他都已经记不得具体轮廓了。
可他记得那时候,爸爸妈妈都牵着他的手,两个人都在身边。
那便够了。
杜文娟得到鼓励,忙不迭点头。
“那太好了,我就怕孩子会觉得别扭不适应。”
她挂电话之前,略有些促狭地开玩笑道:“你最近这么忙,也可以和季老师一起过个儿童节,是不是?”
“那当然。”姜忘笑起来:“我也得好好约个会。”
然而真的到了那天,两人不约而同请好假,然后在家里睡了整整一天。
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
季临秋抱着枕头揉眼睛:“我们……约好了干什么来着?”
姜忘裹着被子一滚:“管他的,点个外卖随便吃点继续睡。”
第95章
六一正值周日, 虽然明天不放假,彭家辉和杜文娟仍然一同请假,有意陪彭星望再多玩一天。
他们尽力多陪伴他一些, 像是无论小孩开口想要买什么, 想要去哪里,他们都会尽全力满足一样。
愧意像极了冰汽水瓶外薄薄的一层水雾。
触手湿润, 体感冰凉, 偏偏拂之又起,瞧着不显眼但也难以消失。
彭星望白天跟爸爸妈妈一起在裕汉看晚樱初荷,晚上回哥哥家里睡觉, 两天过下来都像在做梦。
去游乐场也好,植物园也罢, 他有时候更盼望没有这些刻意的礼物。
如果陪我写作业的是爸爸, 接我放学的是妈妈,每一天都能看到你们该有多好?
然而这样平淡的要求反而才是奢侈。
他心里一直很清楚。
到了分别的时刻, 姜忘做东请客, 和他们一同吃了一顿饭。
季临秋本来自觉外人, 推托不去,还是被杜文娟特地叫上了, 完全将他视为一家人。
“星望一直寄养在您两位家里,我们真的很不好意思。”杜文娟起身敬酒道:“我和他爸爸商量的是, 回头要么他借调到裕汉来工作照顾孩子,或者我租个房子来陪星星读初中高中,总归有办法,不会麻烦你们太久。”
星望坐在他们之中,显得有些缄默,只笑一笑继续吃菜。
彭家辉察觉到小孩的细微情绪, 提高声音笑道:“爸爸妈妈周末来看你,开不开心啊?”
“往后爸爸工作空闲下来,会多来看你,以后咱们也可以一起住大房子,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杜文娟接话道:“星星,爸爸妈妈一直很记挂你,回头你还是要好好听姜哥哥季哥哥的话,不要调皮,乖啊!”
姜忘喝着啤酒,看着年幼的自己,忽然觉得他们两个还是很像。
有什么心事都容易写在脸上,这些年他虽然一直试图改变些,也没有变化多少。
一顿饭按理说应该是主客尽欢,吃起来反而有点沉闷。
等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彭家辉去发动自己的汽车,常华抱着茵茵来接杜文娟,两人相继到回到自己的车上向他们招手。
“走了,再见啊!”
“星星,妈妈下次再来看你,来茵茵,和哥哥们说再见!”
他们三人目送着两家人各自离去,而后才坐回车上,掉头回家。
季临秋昨儿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今天手机提示灯亮个没完,频频有电话消息来找,也都撇在一旁没有接,靠着车窗闭眼休息。
姜忘专心开着车,有一段路正在施工修地铁,挖断了电线漆黑一片,需要仔细分辨道路。
在黑暗里,彭星望突然开口。
“要学会这样演才算长大吗?”
这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姜忘却能听得懂他所有想说的话。
他打开车窗透气,半晌才回答。
“大概吧。”
他这一刻想抽根烟,只在后视镜里回望一眼小孩,很稳地踩了刹车。
小孩还是知道了。
他原先忧虑过这件事,却始终没法处理这样的无解题。
寻常家庭犹如一辆行驶在轨道的火车,可星望的家庭,车头向南,车尾向北,只留他一人如同孤零零的车轨。
即便存在,也突兀到无措。
他在这一刻应当有许多话要对这个小孩说。
星望是幼年的他自己,他一直想要给他多到满溢的爱,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一切范围内的清楚明白。
可真到了预感成真的这一刻,姜忘把满腹安慰的话过了一遍脑子,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要再说。
小孩懂了,那便懂了。
红绿灯仍有些接触不良,只有半轮弧光似闪不闪,在夜色里格外模糊。
季临秋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给他递了根烟。
“抽吧。”
姜忘看向他,抬手接了点燃,长抽一口。
烟草气息深吸入肺,呛得人有些迷了眼。
星望闷了一会儿,摇摇头。
“以后不想这种鬼问题了。”
短暂的休息两天似乎不太够。
季临秋前几个月周末都没有安生过,现在终于睡饱了觉能暂停工作一会儿,索性请了两天年假。
人事部那边收到消息哭笑不得。
“季老师您这不是跟我们闹着玩儿嘛,您前头周末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出差学习,调休的时间攒了得有半个月,您尽管休息,年假肯定不用扣!”
季临秋过惯了辛苦日子,一时间也有点没反应过来,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