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父母家里做了半天家务,又去花园里喂鱼浇花,莫名想到了退休以后的日子。
……姜忘就算七八十了,估计也是个鬼主意不断的坏老头。
他甚至能想到这人退休以后,会拉着自己满世界折腾,两个人满脸皱纹走不动路了,生活同今日也不会失色几分。
哎,怎么这么喜欢这个人呢。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声,季临秋拿着花铲偏身看,瞧见季长夏抱着大包小包东西回来。
“你今天没上班?”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我请了个假,休息两天。”
“噢噢,”季长夏把牛皮纸袋放在玄关柜子上:“我想做个面包来着,哥你来一起吗?”
季临秋欣然答应。
“你们单位这么早就休息了?”
“哪有,我早辞职了。”
“你去做家庭主妇了?”
“哥,”季长夏按着头道:“你是有多久没回过家了——妈的裁缝铺现在生意太好了,她忙不过来,我刚好也会一点,过来跟她一块儿做定制私服来着。”
两人洗洗手各自筛面粉倒牛奶,先是聊这几个月里家里的变化,彭星望惊天地泣鬼神的小提琴演奏技术,最后聊回季临秋身上。
“哥……你们以后,会试试形婚吗?”
季临秋正揉着面包,闻声侧眸:“姜忘跟你说了?”
他记得他从来没有讲过这件事。
“没,”季长夏笑道:“你是我亲哥哥啊,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她原先还奇怪,公司这么多优秀的女老师,怎么没一个和季老师看对眼,后来和朋友聊天时仔细一琢磨,才发觉姜忘的存在有多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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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有了这个思路,再看他们相处时的一言一行,都完全顺理成章。
季临秋略一皱眉,思索道:“我们想过出国,或者找个稳妥的机会和爸妈慢慢说,但是形婚……很容易出事,对女孩子也有风险,还是不了。”
“那你们考虑过要孩子的事吗?”季长夏小声道:“我听朋友说,有领养……还有代孕。”
“听说有好多人去国外代孕,还能挑小孩儿的眼睛发色样子——哥!!”
季临秋伸手捏她的脸,跟小时候一样玩闹得两人一身面粉。
“想什么呢。”
“两个男的代什么孕,我和他在一起好好的,强行要旁人掺和进来给我们生孩子,这算谁的?”
季长夏苦恼起来:“道理是这样,孩子就算生了也流着陌生人的血,我也觉得怪怪的……可是这样的话,爸妈会不会更难同意你们两在一块儿?”
季临秋把面团递给她,自己转身去取椰蓉粉。
“我总觉得,妈好像已经知道什么了。”
“不会吧?!”
“具体理由不好说,”他看向她:“你还记得你早恋那会儿吗?”
“明明只是在学校里接触,甚至从来没有一块放学回家过,可是妈她就是知道,完全没有理由都能猜出来。”
季长夏愣住:“我早恋的事妈一直知道?!哥你不是说帮我瞒着吗!!”
“我什么都没说,这点你完全可以信我,何况你和那小子早掰了多少年了。”季临秋低声道:“可是妈今年过年洗碗的时候,乐呵呵跟我讲以前照顾你的事,她猜的事全都能和当时情况对的上。”
哪怕一点线索都没有,她都能猜到女儿在偷偷恋爱了。
季长夏呼吸一滞:“那你现在——完了,我拜托忘哥去接她回家了!”
季临秋动作停顿:“她今天不在裁缝铺?”
“她今天在老年大学有课!!我这不是想让忘哥跟她多熟悉一下,你快给他发消息提点下!!”
与此同时,姜忘站在教室外,看得很入神。
没想到老年大学里头还有外教,讲起课来像模像样很是那么回事。
下课铃一打,五六十岁甚至更老的爷爷奶奶们相继站起来,有的挥挥手同老师道别,也有不少簇拥在老师附近问东问西,一派和气。
“大卫老师!回头来跟咱家闺女吃个饭啊!”
“吃什么饭!大卫老师你再跟我讲讲,这个比较级和最高级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丹红本来也等候在人群外,不经意间一扭头看到姜忘,笑容灿烂的挥挥手:“忘子!来接阿姨啊!”
姜忘笑起来也挥了挥手,正想说话,季临秋发了条消息过来。
[我妈有可能知道咱们的事了,你谨慎说话:]
姜忘心里一惊,面上还是强笑着帮陈丹红拿衣服,越想着不出错越是嘴瓢。
“妈——不是,阿姨,咱晚上出去吃!”
陈丹红对他们的事仍是一无所知,只豪迈地一拍肩膀:“叫妈也没事!你在我心里早就是干儿子了!”
第96章
姜忘原先和老太太打交道也没这么多顾虑,但季临秋的短信一过来,就颇有种高中生早恋被教导主任盯上的心虚感。
这一头陈丹红临走了还在恋恋不舍地看那大胡子外教,伸手一指:你看那边那个穿紫衣服的。,
噢, dalvd是吧 ?
什么daivd,女的那个,陈丹红羡慕又带点酸气的看着那个老阿姨:听说啊,她家里只有一个女儿,但是女儿全力支持她学英语,还说要带她去国外读大学——这得是什么福气。,
一把年纪了想学什么都行,出国读书这种事也敢想!
姜忘这才发现外教老师身后还站了个穿紫外套烫着小羊毛卷的老太太,正拿着笔记本一脸殷勤的等着。
他没想到中老年人之间也有这种学业方面的攀比,笑道:您要是想读,临秋一样可以陪着你啊。
那可不行,陈丹红连连摆手:我哪有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再说了,我再想出国看看,也肯定得留下来好好养孙子孙女——临秋可快三十岁了还没结婚呢。
姜忘翻出一管薄荷糖浸不经心地嚼, 也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两人自停车场往渔港码头开,陈丹红还在兴致勃勃地翻老师发的科普册子,大概是感觉车里太安静了,才抬头看姜忘。小姜啊。哎……
其实临秋都跟我说了,她笑眯眯道:你跟他在谈恋爱呢, 是吧。
姜忘猝不及防听到这一句,刚好踩了个刹车等红灯,笑得无可奈何:您少拿我开玩笑,咱不是好生吃饭去呢吗 ?
哎呀!陈丹红一拍他肩膀,跟看女婿似得满眼笑:还跟我装!
阿姨我开车呢,姜忘脸不红心不跳道:咱这条路还在施工——裕汉怎么修路修几年了都没个头,您再这么逗我玩,我一开错道得扣个三分,到时候罚款赖您啊。
行行行,陈丹红一摆手:小年轻还这么脸皮薄。
晚饭地点定在码头旁的一家老酒楼,这家的醉虾和酱烧蛔鱼是当地一绝,有时候生意兴隆起来预约都没位子。
天气很好,他们的座位也在露天江景台上,一上楼便是带着水草腥气的江风与啤酒味混杂在一起,花椒红椒同鱼头一起被炖开了,味道又烈又馋人。
姜忘隔着十几桌餐客遥遥望去,一眼就找到季临秋在哪。
后者略有些担心,但姜忘只轻轻摇了摇头。,他轻易不会松口,一切以他为考虑。
彭星望已经坐在季长夏身边,脸上还贴了个语文老师送的小红花,看见姜忘来很高兴地用力挥手,还没说话就打了两汽水隔。
汤鲜鱼肥,一顿饭吃得很是让人畅快。
姜忘仍是笑着同季父举杯宴饮,只是在上厕所的间隙抽了根烟。想来也是心口阻塞。
明明一口就能认下的是,他做事爽快,对情事更是坦然,像今天这样瞒着掖着,得拧着本性来。季临秋过了一会儿才过来,像是知道他会在这等他。
两人借着袅袅烟气偷吻一瞬,又倚在青灰墙边,听后厨锅铲同灶火的喧哗声。半支烟没有抽完,姜忘伸手按灭,低低道。她今天在诈我。我没有应 ,你也小心。
季临秋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间笑容也失了温度。他的笑意没有完全褪去,反而显得人有些冷。看来是感觉到我和你太近了。
也是,不肯和父母同住,有大把钱甚至去北京买房子了,还要同朋友一起合租,成日黏在一起,这还不够奇怪吗。
实在不行,我搬去鹭湖区,就说那边在开新业务,以后要过去忙,你到我那边的房子去住。季临秋话一说出口,看见姜忘的眼神就觉得后悔。听起来太过了。
他们事业有成,无忧无虑,偏偏谈个恋爱像是偷情,还得另外安置见面温存的地点。
姜忘思索半晌,指腹被栏杆蹭得锈红一片。
这样,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我网刚好要在上海开一家房产公司,你回父母家住,先减少往来,不要让他们再有疑心。
出差的时候多给自己安排一点江苏安徽附近的活儿,我来找你。季临秋轻声应了,见他要跟自己一起回去,伸手拦了一下。我先回,你就说出去醒酒抽了两根烟,等十分钟再回去。姜忘看着他,缓缓点头。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姜忘才返回酒桌。
期间他去前台买单,却得知季父已经买过了单,只得作罢。
季家人虽然已经酒足饭饱,也仍然说笑着有意等他,两边人程序性再闲聊一会儿,这才起身道别。
我今晚回家睡,季临秋跟彭星望挥挥手:明天见,回头给你再讲讲语法。临秋哥拜拜! !
姜忘又看了季临秋一眼,最终还是带彭星望走了。
季临秋没再望他,收拾好爸妈的外套,下楼时扶了妹妹一把。
走慢点。
季国慎喝多了酒,乐呵呵地一直说自己年轻时教书的事。季长夏拿着车钥匙不太放心,转头问妈妈家里还有没有醒酒药。陈丹红发了会儿呆,半晌道记不清楚了。
等车开回小区,大伙儿安置下来,季长夏挥手告别,陈丹红忽然叫住了她。
你坐下,我有话要说。
季临秋有种不祥的预感,没等他开口,季国慎不赞同道:你又来这套,大晚上有啥要说的,睡呗,她一个女孩子开车回家也不安全。
陈丹红在他面前少有的固执:不行,季长夏,你和你哥哥坐过来。季长夏不安地看了一眼季临秋。
兄妹两相继坐下,陈丹红冷了脸色,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季临秋,你跟姜忘来真的 ?
季国慎听得一愣,又因为酒醉渴的慌,把面前温水一饮而尽,觉得她无理取闹:以前我跟你说这个,你还觉得我胡思乱想,你这是发什么疯 ?
季临秋脸色泛白,想要扬个笑说句客气话,发觉自己有些不能控制表情。
妈 !姜哥他怎么可能来这——
我没有问你,陈丹红打断季长夏的话,直视着季临秋道:你是个不会说谎的孩子,你回答我。
季临秋想要张口说话,却发觉自己像是被钉在她的对面,这一刻背脊僵疼,连再坐正一点都莫名困难。
喉间发寒,如临冰窟。
季国慎这一刻都觉得太没有说法,伸手拉开她的肩头让她看着自己:丹红,你是听谁说了什么,还是看到什么不好的事儿了?
不会是谁跟你嚼舌根,挑拨咱家跟小姜的关系吧 ?
陈丹红哪怕被扳过肩头,眼睛都还在看季临秋,仿佛这一刻他的脸上已经写了答案。她突然开始摇头。
先是小幅度地摇头,然后用力摇起头来,像是竭力要甩开什么。这样的念头,这样的事实都像是瘟疫一样,她沾着了都觉得浑身不适。季临秋,你说话。你说话!!
季长夏心急如焚,恨不得把姜忘再叫回来,又怕这么做是火上浇油。妈,你就算要审问哥,你也拿个证据出来,你不能这样胡乱揣测别人啊!哪有这么想亲儿子的,临秋哥忘哥待咱们还不好吗?
陈丹红突然拔高了声音:我一直都不想信这个!
季临秋,你爸之前疑心过两三次,我每次都拿话挡开了,你跟他说你不想碰女人我也就笑笑,我在装傻你知道吗?!
季临秋,你知道我多想信任你吗 ?你是我亲儿子,是我亲儿子!
你爸这么怀疑你,我都一个字不想听,我想替你说话,想啐你爸怎么会想这么鬼的事情——你给我底气了吗 ?你给我挺直腰杆帮你说话的理由了吗 ??
她今天看着他们离别,活像是丈夫带着孩子再三看着妻子才走,儿子为了委曲求全主动提留在她身边,心却跟着一起走了!
她根本不用任何证据,这两年他们这样的相熟,同吃同住同睡连办公室都连着,她随时都能看见他们说说笑笑黏在一起—
便是对任何一个女人,姜忘从来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她儿子更没有过 !全公司多少女老师,他们仔细看过谁?!
季国慎本来还觉得她在无理取闹,被骤然一吼连酒都醒了,说话有点磕巴。临秋,你妈又在多想,你,你跟你妈说句话,给她个定心丸。季临秋回过神,缓缓站了起来。然后安安静静地跪下了。背脊挺得笔直,仍是不发一言。
便是认了。全都认了。
陈丹红一瞬间眼眶通红,扑过去抱着他痛哭嚎啕。
季国慎把这样荒谬的事早就抛到了脑后,这一刻犹如被雷击,抬起手哆嗦了半天:临秋,你喜欢谁都行,可姜忘他是个男的啊。
临秋,他是男的,你到底看清楚了没有 ?
季临秋笑容苍白地点了下头。
陈丹红哭到发了狠,也不顾儿子还在跪着,直接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季长夏看得发慌,冲过去拦她:妈——妈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