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泽放下茶碗,上下扫了玄墨箫一眼,将画像接了过去。
玄墨箫缓缓起身,背着手立在苏梦泽身边。
“这画像上的人,倒是与你有几分相像。”苏梦泽打量着画上的人,似笑非笑地望住了玄墨箫,玄墨箫一脸淡定,“宴师兄也是这么说得。”
苏梦泽轻嗤,放下画卷解开了领扣:“这样是找不到人的,传令下去叫每个门派的掌门都将自己门中的弟子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渡劫期的,一旦发现,立刻送到璃花宫。”
玄墨箫在旁躬了躬身:“回义父的话,墨箫已经传令下去了。”
苏梦泽解衣扣的手一顿。
他扫了眼玄墨箫,玄墨箫见状,对着苏梦泽微微一笑。
苏梦泽望着玄墨箫的笑颜恍惚了一下:“对了,你叶师叔怎么样。”
玄墨箫面上浮着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了大半,好在苏梦泽又去解自己的衣扣了,并没看到他的表情。
“师叔很好,已经回清泽园休息了。”
苏梦泽便不再说话。
玄墨箫自然知道苏梦泽在想什么,不外乎就是又想得到他的叶师叔,得到这位六界第一美人,却又嫌他的叶师叔被柳无妨奸淫,不再白壁无暇。
可分明他们这些人才是这世上最肮脏的。
玄墨箫忍了又忍,十指都快要攥断了,这才走到苏梦泽身后,轻轻地按住了苏梦泽的肩膀。
苏梦泽不由一愣:“墨箫,你干什么?”
苏梦泽脱衣脱了一半,现下中门大开,白皙精壮的胸膛若隐若现地露了出来,胸下腹肌则是清晰可见,玄墨箫透过苏梦泽面前的铜镜望着苏梦泽:“义父练功辛苦,墨箫给义父按摩按摩,解解乏吧。”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羽毛似的拂过了苏梦泽的脸庞,苏梦泽身子莫名一抖,目光凌厉地望住了铜镜里的玄墨箫。
铜镜里的少年若朝阳一般夺目,容貌俊美,身姿俊逸,且又穿着一袭白衣,干净清新的气质彰显得淋漓尽致,苏梦泽望着玄墨箫,隐约之间,仿佛看到了溪暮遥。
当年的溪暮遥便是穿着一身白衣,横空出世,一战成名,抢走了所有人的光芒。
苏梦泽的目光不由冷下几分。
他想收溪暮遥的儿子做义子吗?怎么可能!他要的不过是个好名声罢了,毕竟,这个遗腹子是丧家之犬,是没有想要的烫手山芋,他能不计前嫌的收留下他,世人定夸他大度。
事实上,他也受到了不少这样的赞誉。
他溪暮遥留下一个种又怎样?还不是要给他利用?!
苏梦泽想着想着竟是有几分得意,眯了眯眼睛,幽幽地道:“墨箫,你今日怎么想起来穿白衣服了?”
玄墨箫已是璃花宫少主,在璃花宫时,自然穿璃花宫宫服,而这身白袍显然不是璃花宫宫服。
玄墨箫闻言,抬头望着铜镜里的苏梦泽道:“义父觉得,墨箫穿白色不好看?”
苏梦泽盯着玄墨箫,盯得久了,直感觉是溪暮遥站在自己身后,正殷勤小心的伺候着自己。
他心情莫名有些兴奋,便是望着玄墨箫的目光都变了:“好看,很好看,墨箫啊……”
苏梦泽忽地按住了玄墨箫的手:“再重一点。”
玄墨箫按在苏梦泽肩上的手一僵:“是,义父……”
苏梦泽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享受着玄墨箫的伺候,玄墨箫手法娴熟地揉捏着苏梦泽的肩,待其身子彻底柔软,神情彻底放松,完全陶醉在自己的双手之下后,悄然运灵。
他用一直手撑住苏梦泽的脖子,假意为他按着大锥穴,令一只手缓缓抬到苏梦泽的额顶。
他盯着铜镜中一脸得意微笑的苏梦泽,恨得都红了,正欲施术,苏梦笙摇着扇子走了进来。
“大哥,不是说好晚上一起在叶师弟处用膳吗?你怎么爽约了?”
玄墨箫眉心一皱,慌忙收起了灵力流转的右手。
苏梦笙一入房门,便看到玄墨箫仓皇收手的场面,他甚至还在玄墨箫的面上看到了一抹狠绝的神色。
苏梦笙一愣,摇着扇子的手僵硬几分:“墨箫,你也在这儿?”
玄墨箫一颗心砰砰乱跳。苏梦笙路走得又轻又快,他又专心在苏梦泽的身上,收手时似乎慢了一瞬,也不知有没有被苏梦笙发现。
镜子里,苏梦泽已经睁开了眼睛,玄墨箫只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地道:“师父来了?”
苏梦笙像往日那样没正形地转了转扇子:“一进来便看见你们父子二人亲亲蜜蜜的,我说墨箫,怎么没见你给师父我按按肩膀啊。”
玄墨箫僵硬却又尴尬地笑了笑:“是弟子疏忽了,师父若不嫌弃,弟子现在便给师父按按。”
“改日,改日吧!”
“梦笙,你怎么来了?”苏梦泽缓缓地从征服了宿敌的美梦中清醒过来,侧眸望着苏梦笙,道。
苏梦笙坐到苏梦泽面前,上下扫了苏梦泽两眼:“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未必愿意听。”
苏梦泽冷哼一声不语,玄墨箫趁机向二人行了个礼,退出璃花宫。
直至踏入距离璃花宫最远的樱树林,玄墨箫的心情都没有平复。
那不仅懊恼关键时刻被苏梦笙打断,更懊恼自己动手太慢,以至于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一次不成,再做,苏梦泽那样狡猾的人定会留心,如此,便不好办了……
玄墨箫咬牙切齿地忧虑着,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应对之策,忽听一人在身后道:“墨箫,你不回自己住的地方,跑这儿来干什么?”
玄墨箫悚然一惊!
“师父?”玄墨箫盯着苏梦笙目光幽幽的眼睛,“我、我没干什么……”
苏梦笙若有所思地望着玄墨箫:“墨箫,你在说谎。”
玄墨箫一愣。
他感觉自己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师、师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梦笙微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道:“墨箫,你觉得师父对你好不好?”
玄墨箫心情莫名复杂了起来:“师父待徒儿一向是极好的。”
“是嘛?”苏梦笙轻哂,摇着扇子朝林内走了几步,望着天边皎洁的月光道,“你还不知道吧,实际上,为师和你父亲,是很好的朋友。你父亲侠肝义胆,豪气冲天,朋友多,仇人呢也不少,后来他遇上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英年早逝……
你父亲死后,修真界安宁了下来,我这个璃花宫的二公子,便也潇潇洒洒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十几年,直到那天我在寒晶谷见到了你,我才意识到我活的是多么的可笑,我自诩是你父亲的朋友,坚定的认为你父亲当年是被人所害,可我却什么都没做,我这样……还算什么朋友……”
玄墨箫紧张而又冷静地望着苏梦笙,不知道苏梦笙为什么要和他说这段话。
“师父……你……”
“墨箫。”苏梦笙转过身来打断玄墨箫的话,“师父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师父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父亲,所以,只要是在师父能力范围内的,师父都会帮你,但你明显并不相信师父,不然的话,你就不会对师父撒谎了。”
玄墨箫努力压抑着的心脏再一次砰砰乱跳起来。
“师父……”
苏梦笙抬了下手再次示意玄墨箫禁声,另一只手则探到了半空中,凭空抓出一把毫不起眼的长剑。
“这剑,还认识吧?”
便将长剑丢给了玄墨箫。
玄墨箫接住长剑,不用细看便知此剑正是当初落在叶清衣房内的那一把。
他想拿来杀柳无妨的那一把!
“师父……”玄墨箫明显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师父这是何意?”
苏梦笙有些心痛有些失望地望着玄墨箫:“为师以为,为师当日已经提醒的很明显了。”
玄墨箫浑身一僵。
不错,有一日早上,他与苏梦笙从叶清衣的房中出来时,苏梦笙有意无意的让他见过了这把剑。
他当时并不确定苏梦笙是否知道了什么,毕竟,他觉得自己做得毫无疏漏,显然,他太高估自己了。
所以……刚才的事,苏梦笙也发现了?
“师父……你都知道了?”
苏梦笙眼神黯了黯,微愠地瞪着玄墨箫道:“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墨箫,你先是在柳无妨的手中救下你师叔,又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璃花宫,今日又对着你义父暗动手脚,你告诉师父,你到底想干什么?”
玄墨箫白着一张脸:“昨晚的事,师父也知道了?”
昨晚,他明明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了璃花宫啊,为什么苏梦笙也发现了。
苏梦笙望着玄墨箫一脸不解的样子轻声一哼,指了指他腰间的玉箫道:“这箫上的红穗子,勾在了窗棂上。”
玄墨箫神色一震,慌忙去检查腰间玉箫。
那一瞬间他顾虑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他有没有将叶清衣送他的玉箫损坏。
确定玉箫完好无损,只是箫上挂着的穗子掉了一根后,玄墨箫长吁一口气。
他冷静地看向苏梦笙,心头一阵阵发紧。
“你没有什么想跟师父说的吗?”苏梦笙难掩焦虑,“墨箫,你那日是如何从你师叔房中逃走的,你又如何学会定身咒的,还有……”
苏梦笙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想对你义父做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离奇事件,还有多少与你有关。”
玄墨箫被苏梦笙问得脸色青了又青,他一直以为溪暮海讨厌着他,苏梦泽利用着他,杜仲提防着他,叶清衣猜忌着他,却没想到,苏梦笙不声不响地,居然早就识破了他!
“师父既然早已知道弟子不安分,为何不早早出手,拦下弟子?”
苏梦笙皱了皱眉,停顿片刻道:“师父相信你的心地是善良的,你护着你叶师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有小秘密,师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到,可事情明显不是为师想象的那样简单,师父担心再不管教你的话,你会出大错。”
玄墨箫一颗心上下飘了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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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啊!”苏梦笙见玄墨箫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却不肯说话,一时间有些着急,冰着脸催道,“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师父,便老老实实地将你做下的事,心里的想法告诉我!”
玄墨箫一下紧一下松地攥着手中玉箫,犹豫片刻后干脆道:“好,我说,师父,定身咒,是弟子在玉姝峰自学来的,从师叔房中成功脱离,是靠一朋友帮忙。弟子想知道弟子的父母因何而死,想要救出自己的母亲,想要帮助妖族,还想要……”
玄墨箫双眼一寒:“想要杀了苏梦泽!”
苏梦笙傻在原地。
“你说什么?你想杀了你义父?”
“是!”
“为什么?”
“因为他不配拥有叶师叔!”
苏梦笙被玄墨箫斩钉截铁的回答惊得倒退三步。
“你、你这孩子……”苏梦笙少见的慌乱起来,“你这孩子的心里,居然藏着这么多事……”
玄墨箫苦涩地笑了笑。
他真想告诉苏梦笙,告诉这世上仅剩不多的,肯真的对他好的人,他其实还有一想——想拥有叶清衣。
但即便他有把握对付苏梦笙,他也不敢将这句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
“师父,你要徒儿说得,徒儿都说了……其实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徒儿之所以不肯将所思所谋之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师父您,就是因为徒儿一早便知道,徒儿要做的事,是万劫不复之事……”
苏梦笙心疼,却又心寒的望着玄墨箫。
他垂手握着折扇,一步步走到玄墨箫面前:“你要做的,确实是万劫不复之事!墨箫,你身上虽有一半妖族的血,却终究不是妖!你要救你娘就必须要打开乾坤墙,可你可知打开乾坤墙的后果?!”
玄墨箫盯着苏梦笙的眸子自嘲地一笑:“师父,对不起,弟子……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你!”
苏梦笙还想说什么,便觉一道霸道的灵力灌入了他的额顶!他拼尽全力反抗也反抗不得,最终两眼一闭,歪在了玄墨箫的怀中。
玄墨箫抱着苏梦笙跪在地上。
“对不起师父,师父,对不起……”玄墨箫抱着苏梦笙,内心备受煎熬,他心痛纠结地在月光下跪了许久,终是抬手按在了苏梦笙的额头上,清除,并拿走了苏梦笙的回忆。
他浑身颤抖的消化掉了苏梦笙的记忆,好在,苏梦笙记忆中与其父亲相关的事,都是那么干净。
玄墨箫长舒一口气,将苏梦笙送回他所居住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璃花宫。
苏梦泽这几日练功练得格外勤快,许是想突破溪暮遥的成就,即便没有紫玉丹功在手,也能重建乾坤墙,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赶往金凤山闭关,他死对头的儿子后脚便流进了他的寝宫,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
确定苏梦笙不在寝宫后,玄墨箫依照柳无恨的记忆打开机关,成功飞进地宫。
地宫内弯弯绕绕,灯光昏暗,虽是没有活物,但玄墨箫莫名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他忐忑不安却又兴奋异常地推开地宫的大门,一进门,便看到了一座近一丈高的石台,以及一把残缺不堪,散发着淡淡灵光的长剑。
他只看了那长剑一眼,周身的血液便凝固了。
第48章 48 箫儿,你太令师叔失望了。
那是……那是他父亲的云霜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