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河一抖,可怖的鼠脸转向站在魔宫大殿前的玄墨箫,扬起右翅凄厉道:“他!是他!玄墨箫!我宴清河此生最后悔之事,便是认识了他, 倾心于他!为了他,我回到东郡十九州,想要夺回储君的身份, 以此来匹配他璃花宫少主的地位!结果, 我非但没能找到我的父亲伯父,反而被东郡十九州中的妖邪害成了这样!这叫我如何不气!如何不恨!玄墨箫!”
宴清河声嘶力竭道:“我今日来便是要报此仇, 要取你项上人头, 今日,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叶清衣愁眉不展地望着一脸淡定的玄墨箫。
苏梦笙可真会挑时候,偏偏赶着宴清河也来找玄墨箫的麻烦的时候来带他和杜仲走,看来……今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好徒儿!你和为师想到一块去了!”苏梦笙得了帮手,异常兴奋道,“你我师徒今日便联手将这魔头拿下,你报你的私仇,我报我的公怨!只一样,他的命得交给我!”
“苏师弟,既是要料理这魔头,不妨加上师兄我!”
一道修长白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叶清衣与杜仲身前。
叶清衣望着来人肃冷的侧颜一愣:“掌门师兄?”
杜仲亦有些激动,冲着华子尘的背影一拱手道:“掌门师兄,你来了。”
华子尘背对着二人点了下头,侧过脸来道:“杜师弟,你和叶师弟没事吧?”
杜仲道:“我和叶师兄无恙。”
“那就好。”华子尘手一挥,立刻令叶清衣化出了人形。
叶清衣跳出杜仲的怀抱,下意识地想去找玄墨箫,玄墨箫亦目光灼灼地看着叶清衣,似乎在等待着他,杜仲见状忙拉住了叶清衣,不教叶清衣过去。华子尘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叶清衣两眼,转过头来,瞪住玄墨箫:“魔头!咱们之间的账也该算一算了!”
玄墨箫目光冷冰地从叶清衣的脸上挪开,似笑非笑地望着众人,末了,淡淡一笑。
“算账?师父,掌门,宴师兄,我自问对你们还算不错,你们怎地还要与我算账呢?”
“魔头!休要再妖言惑众!你要报仇,你报好了,可修真界八十一门派,每个门派都与你有仇吗?苍生百姓与你有仇吗?你为何将他们荼害至厮!”
“荼害?”玄墨箫否定道,“华掌门,我从来没有荼毒任何人,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华子尘目光幽冷地一哼:“证据?魔头,你这话未免太过可笑!自你打破乾坤墙以来,修真界何处不是血流成河?证据,你睁开眼睛去看看,每一个倒在血泊中的无辜之人,都是你残害苍生的证据!”
叶清衣听得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怎么会……怎么会……玄墨箫明明答应了他,命妖族的人不要肆意妄为,滥杀无辜的!
“箫儿?”叶清衣颤声道,“你、你是否该给我个解释?”
玄墨箫目光一沉,默默盯着叶清衣道:“师叔,弟子也在等着师叔给我一个解释。”
叶清衣身形一晃。
“你们要算账便与我来算吧,事情都是我做下的,与玄墨箫无关。”
僵持间,肃音从天而降,不慌不忙地走到了玄墨箫的身边。
他披着一件雪白色的斗篷,精致的小脸半隐在蓬松的羽毛中,整个人从里往外透漏着一股子魅妖特有的灵动妖媚的气息。
“是你?”玄墨箫没什么好脸色地看着款步走向自己的肃音,“肃音,你竟对我的命令阳奉阴违?”
“算不得阳奉阴违。”肃音淡定地站在玄墨箫身前,“我的的确确将你的话告诉他们了,可族人不甘心,不肯听,我管的了一个两个,管不了十个百个,况且你的外祖父,妖皇陛下也逃出生天的,妖皇陛下口口声声要与修真界寻仇,口口声声说要为你建立千秋功业,我能怎么办?”
“千秋功业?”玄墨箫哂笑,“谁的千秋功业?我吗?我何曾稀罕这个?”
肃音闻言妩媚至极地一笑,凑到玄墨箫耳边,低声地道:“我知道你不稀罕这个,你稀罕的,普天之下不只有一个叶清衣吗?可惜啊可惜,你便是挖苦心思地对人家好,人家也要想方设法地离开你呢?”
玄墨箫一双清幽乌眸倏地变得狠厉起来。
肃音勾人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拉开了自己与玄墨箫之间的距离,意味深长地朝着不明觉厉望着他二人的叶清衣笑了下。
“臭狐狸!你来了?哈哈哈,你来的正好,爷爷今日便也将你料理了!”苏梦笙狂傲道。
肃音轻哼两声,傲慢轻蔑地说:“死叫花子,你才练了几天功?又不是连城了紫玉丹功,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要料理我?好啊,你来试试……”
早已箭在弦上的苏梦笙沉声一笑:“试试便试试。”
说罢,提剑朝肃音飞了出去。
华子尘也不犹豫,化成一道白闪冲向玄墨箫,宴清河见状,同样朝玄墨箫杀了过去。
叶清衣被杜仲牢牢护着,看着那五人在魔宫大殿前卷起两道漩涡。
叶清衣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眼睛在玄墨箫与苏梦笙身上来回穿梭,又怕狐妖伤了苏梦笙,又怕玄墨箫伤了华子尘,更怕华子尘与宴清河伤了玄墨箫。然而不多时,他便打消了玄墨箫会被华子尘与宴清河所伤的顾虑,因为,即便出关后的华子尘与妖化后的宴清河强强联手,依旧不是玄墨箫的对手。
况且玄墨箫身上还有渡灵珠这个法宝在,要对付他们简直是轻而易举。
不过须臾之间,玄墨箫便已占了上风,周身烈烈杀气令华子尘宴清河二人无法靠近,另一边,苏梦笙已将肃音困于剑阵之中,小妖狐跪立在地,面上人脸与狐脸交替出现,怕是快要被苏梦笙打出原形。
“叶师兄,咱们快些走吧。”杜仲见状不妙,便要拉着叶清衣离开。
叶清衣一颗心全在那几人,尤其是在玄墨箫的身上,如何可跟杜仲走,杜仲无奈,只得施术拴住了叶清衣的手,托着他向山下飞去。
玄墨箫见状立刻冲向了叶清衣,却被筋疲力尽的华子尘持剑拦住。
眼见得此幕的叶清衣心底狠狠一抽,对着杜仲道:“杜师弟,你走吧,我要留下来……”
杜仲转过头来看了叶清衣一眼:“留下来干什么?继续做那畜生的禁脔吗?”
杜仲的话难听却又直白,结结实实地在叶清衣的胸口击了一拳,叶清衣张了张口,想要告诉杜仲玄墨箫是真心喜欢他,想要与他结成道侣,并不是将他当做禁脔,然而话未张口,便见一只小狼扑了过来,狠狠咬住了杜仲的衣摆。
那小狼不过叶清衣手臂这么长,便是咬牙切齿地用尽了吃奶的劲,依旧奈何不了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叶清衣万万没想到福仔追了过来,一时间百感交集,声音发抖地道:“福仔,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福仔俨然将杜仲当成了要抢走叶清衣的坏人,对着杜仲龇着狼牙,又抓又咬。杜仲忍无可忍,一脚将福仔踹开,继续朝山下跑,福仔在地上连着打了个几个滚,见叶清衣仍被杜仲拽着,扬起头,声嘶力竭地呼嚎起来。
妖狼嚎音炸响在魔宫上空,直听得叶清衣头皮发麻,忽然,更多的狼嚎之音响起,且比福仔发出的更凄厉,更洪亮,更令人害怕。
那明显是成年妖狼的嚎叫声。
身后,响起了群狼奔跑的声音。
叶清衣停下脚步,转身朝后一看,却见一只比寻常的狼大出两倍的青目妖狼伸着漆黑的利爪朝他与杜仲扑了过来,叶清衣一愣,正待反应,忽听杜仲大喝一声“清衣,小心!”,紧接着便撞进了一个满是药香的怀抱。
一切发生的太快,叶清衣感觉一黑一亮的一瞬间,浓郁的血腥味便冲进了他的鼻腔。
他不知道那是谁的血,却知道自己并不痛,他慌忙挣开杜仲的怀抱,却见杜仲的脖子上,胸膛上,被抓出了数道血痕。
道道血痕,血流如注。
叶清衣沸腾的心忽然就不跳了,怔怔地望着浑身是血的杜仲,骇得说不出来话。
杜仲似乎也被吓到了,终年平静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慌乱之色,一瞬不瞬地盯着叶清衣,道:“叶、叶师兄,我、我还没有把你救出去……”
说罢,闭住眼睛,倒向了叶清衣。
第75章 75 死里逃生。
叶清衣紧紧抱住杜仲, 与他一起摔在了地上。
杜仲的血在叶清衣雪白的衣袍上绽放出大朵大朵的梅花,看得叶清衣心都要碎了。
“杜师弟!”叶清衣呼唤着杜仲,心情逐渐崩溃,“杜师弟……不要!不要!!!”
他仰起头, 用尽所有力气, 声嘶力竭地哭喊了出来, 终是将乌云密布的魔宫上空撕开了一道口子,刹那间, 苏梦笙愣住了, 华子尘愣住了, 玄墨箫一剑斩杀了宴清河, 同样愣住了。
叶清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渗血。
渗着杜仲流出来的血。
“杜师弟……”他抬起手, 想要捂住杜仲颈上的伤口,奈何抓了几次就是抓不到, 他慌乱地呜咽了一声,却被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冲了肺腑,张开嘴,猛地吐了口血出来。
那血水太红, 红得刺痛了他的双眼,渐渐的,他什么也看不清, 什么也听不清, 在一片绝望的宁静,与重叠杂乱的虚影中昏死了过去。
叶清衣感觉自己飘向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雾气, 无穷无尽的, 他一直向前走, 向前走,却偏偏走不出去,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慌乱,也不着急,只默默地朝前走着,并不在乎前方有什么,他能去哪里。
恍恍惚惚中,他似乎听到一个人在大声呼唤着他,那一声声的“师叔”撕心裂肺,叫得他心都痛了,可他仍旧向前走着,仿佛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他坠下去便能粉身碎骨,他也要走下去。
“师叔!回来!我不要你死!我不要死!”
那个声音又在喊叫,呵,还挺熟悉的,是谁呢?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
“师叔!”他足下未停,叫他的人渐渐崩溃,“师叔!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我是箫儿,是箫儿!”
箫儿?
箫儿?
他愣在原地,迷茫地看向远方,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那个名字——箫儿,箫儿,箫儿……
“箫儿!”一望无尽的白雾涌向叶清衣,若一道白色飓风般穿进他的脑海,叶清衣只觉得眼前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紧接着,他整个人便坠入了冰窟中。
他惊慌失措地睁开了眼睛,惨叫了一声:“啊!”
“师叔!”有人将他抱在了怀里,发着抖道,“师叔,你终于醒来了!弟子以为你要离开弟子了!师叔,你吓死弟子了啊!”
叶清衣靠在那人湿哒哒的怀抱中,感觉自己的身体与灵魂是分开的状态。
他好不容易将飘散的魂魄收于体内,人却依旧是麻木的,虚弱的,他茫然地望着头顶的红纱帐:“我……是死了吗?”
那对臂膀将他搂得更紧。
“不、没有……师叔,你没有死,有我在,师叔便不会死……”
这是……玄墨箫的声音。
那一刻,叶清衣麻木的心终于跳跃了一下,他缓缓推开玄墨箫的手,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绿眸。
除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一副浑身是血的身体,叶清衣望着那殷红的鲜血,忍不住想起了躺在他怀中的杜仲,登时连坐也坐不住了。
“你、你怎么了?”叶清衣抓了玄墨箫一下,却意外地抓了个空,他害怕得显然哭出来,无助地唤道,“箫儿?”
满目焦灼的玄墨箫紧握着住叶清衣的双手:“师叔,我在这里!你快快躺下,好生休养!”
叶清衣循声望去,好一会儿才看清玄墨箫的脸,真是奇怪,玄墨箫明明离他那样近,他怎么就看不清呢。
可当他看清后,一颗心又忍不住揪了起来,因为他看到玄墨箫的身上都是伤,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也乱了,显然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到底怎么了?”叶清衣回忆着先前的事,“是掌门师兄把你打成这样的?还是、还是你师父……”
玄墨箫摇了摇头,他扶着叶清衣躺在床上,如往昔般乖巧跪在他的床头道:“师叔,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弟子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只想师叔好好的!师叔,待你养好了身体,弟子带你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怎么样?”
叶清衣皱着眉毛不语。
他感觉自己分裂了,人虽然躺在玄墨箫的面前,心却在杜仲等人的身上,灵魂更是不知在什么地方漂浮着。他记起来苏梦笙赢了那只狐狸,华子尘却是败在玄墨箫手上的,那宴清河更不用说,早已是死在了玄墨箫手上。
现世之中,又有谁可能打伤玄墨箫,他居然以为玄墨箫是被华子尘所伤,真是愚笨。可玄墨箫又是结结实实受了重伤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玄墨箫为他救他——一个险些死过去的人,又去了东郡十九州。
“你去了东郡十九州对不对?”叶清衣红了眼,“你为了救我,去夺麒麟果了对不对?你这一身伤痕,是被那几只麒麟神兽所伤对不对?”
叶清衣一连说了三个“对不对”,说完,已然又失去了半条命,气息奄奄地闭住眼睛,半天缓不过来气,玄墨箫恨不能替叶清衣去痛去难过,因为叫他眼睁睁地看着叶清衣了无生气地躺在这里,远比叫他死了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