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叶清衣的身体,扯过被子盖在叶清衣身上,环抱住叶清衣自责地说:“师叔的身子才好了一些,我不能让师叔生气,不能让师叔着急。师叔要开心,要快乐……”
玄墨箫哑了嗓子,伏在叶清衣肩头,竟是小声抽泣起来。
叶清衣与他一样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殷红的床幔。
玄墨箫冰凉的眼珠一颗接着一颗打湿了叶清衣的心,叶清衣心头一片苦涩,再大的气也发不出了。
“你不必这样……”半晌,叶清衣喃喃道,“你这样,不累吗?”
玄墨箫窝在叶清衣身边,一动不动。
叶清衣半边身子被玄墨箫压得有些麻,但他没有动,他生怕自己一个细微的动作又刺激到玄墨箫。
“玄墨箫,你在害怕什么?紧张什么?你已经是魔尊了,天下还有你害怕的东西吗?”
玄墨箫被泪水浸湿的睫毛一点点抬起,小声地道:“弟子害怕师叔离开弟子,不要弟子,除此以外,弟子什么都不怕。”
叶清衣悠悠叹了口气。
玄墨箫在叶清衣肩头蹭了下眼泪,继续道:“师叔无法理解弟子的心情对吗?”
叶清衣不语。
玄墨箫哂笑,扬起眼睛看着叶清衣,他明明比叶清衣足足高出半颗头,此刻却将一个孩子一样依偎在叶清衣怀中,可怜,而又明目张胆地撒着娇。
“这大概就是患得患失吧,弟子似乎已经得到师叔了,可还是觉得师叔早晚有一天会离开弟子,即便、即便弟子绝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叶清衣微微皱紧了眉。
玄墨箫上身挺直了些,手肘撑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叶清衣道:“对不起,弟子一时失控吓到师叔了。师叔,你别生气,弟子不会再做什么了,弟子就在这里静静的陪着你,可以吗?”
他能拒绝吗?
他想拒绝吗?
叶清衣问了问自己的心,发现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他什么都没有说,稍稍朝玄墨箫的方向侧了侧头,缓缓闭上眼睛。
玄墨箫幽暗的眼底倏然变得明亮。
惶恐不安的心因叶清衣稍稍侧过来的面庞变得安定而温暖,他在狂风暴雨中独自走了那么久,似终于见到阳光。
一下子,玄墨箫的眼眶又红了。他不敢做什么,他生怕打破了这一刻的梦幻温馨,只得一点点躺回叶清衣的肩头,与其相拥而眠。
一夜无梦。
直至次日清晨,二人都保持着紧紧相依的姿势。
叶清衣先睁开了眼睛,发现玄墨箫还睡着,眉梢眼角还带着几分醉人的笑意,便没有叫醒他,而是将自己的被子分出来些,盖在了玄墨箫的身上。
哪知这个动作竟是惊醒了玄墨箫,那双清澈朦胧,沉着幽幽绿芒的眼睛恍恍惚惚地睁开,静静的望着叶清衣,半晌,弱弱地唤了声:“师叔……”
这声低柔的的呼唤一下子将叶清衣带回了玉姝峰。
那时候,他还是玉穹山的一峰之主,玄墨箫还是一个羸弱的,稚嫩的少年郎。
时间似乎并没有过去太久,但他们确确实实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叶清衣独自感慨了一会儿,淡淡道:“醒了?”
他笑得自然,全然放下了昨夜的事,仿佛他与玄墨箫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玄墨箫望着叶清衣愣了一愣,这才爬起来道:“师叔也醒了……师叔,你睡得可好?”
“很好。”叶清衣道,“你呢?”
玄墨箫嘴角高扬:“好,很好……弟子从未像昨夜睡得这么香甜过……”
他手足无措地恍惚了一下,披上衣服跳下床,用内力轰热了一碗水,送到了叶清衣面前。
“师叔,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叶清衣顿了顿,接过水,抿了一口:“好了。”
玄墨箫便将茶碗放回在桌子上,亲手替叶清衣穿好了衣服,扶着他来到梳妆台前。
“师叔……”玄墨箫望着铜镜里气色尚佳的叶清衣道,“师叔是想先更衣用膳,还是沐浴。”
叶清衣盯着铜镜中的两张睡意朦胧的面孔,莞尔一笑。
玄墨箫一愣:“师叔,你笑什么?”
叶清衣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挺有意思?”玄墨箫半跪在叶清衣身旁,“师叔是在笑弟子吗?”
叶清衣又是摇了摇头。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他就是忽然间被镜子里的两张面孔打动,感觉他们两个人莫名有些好笑。
昨夜里分明针尖对麦芒的闹了一场,他觉得玄墨箫目无尊长,践踏他的尊严,玄墨箫觉得他琵琶别抱,与杜仲有私,可一夜过去,他们居然又变成了昔日在玉姝峰上的亲密样子。
“师叔没有笑你,师叔……是在笑自己,箫儿……”叶清衣唤出“箫儿”两个字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以至于后面要说什么都忘了。
玄墨箫更是傻在了原地,他双手攀住叶清衣的膝盖,渴求而着急的问:“师叔,师叔你叫弟子什么?”
叶清衣愣愣地望着玄墨箫,明明听到了玄墨箫的话,却没有任何反应。
“师叔!”玄墨箫用力地晃了晃叶清衣的双腿,“你刚才叫弟子箫儿了,你叫弟子箫儿了!师叔,这是不是证明,你不生弟子气了?原谅弟子,接受弟子了!”
叶清衣轻眨了几下眼。
他只是像原先那样叫了叫玄墨箫的名字而已,竟有如此多深意吗?
还是说,他确实藏有如此多的深意,只是自己没有察觉出来……
对于感情,他似乎举棋不定,优柔寡断的很……
“师叔……”久久等不到叶清衣回答的玄墨箫急红了眼。
叶清衣身子一颤,回过神来轻握住了玄墨箫的手:“你、你别急……”他想了想道,“是,我不生气了,箫儿,只要你乖乖的,师叔都不生气……”
“好!”玄墨箫赶紧应了下来,生怕叶清衣反悔似的,“弟子答应师叔,以后一定乖乖的,绝不让师叔生气!”
叶清衣拍了拍玄墨箫的手,微微一笑。
用过早膳,叶清衣在玄墨箫的陪伴在在魔界转了转。
他虽然在魔界住了许多,却甚少在魔宫中转悠,除了玄墨箫长带他去的那几个旖旎的地方,哪里都没去过。
如今跟在玄墨箫身边的魔修,皆是从修真界坠魔而来,玄墨箫曾放言,顺他者猖,逆他者亡,除了四大仙门中的璃花宫、寒晶谷、玉穹山还在顽抗,其余门派,归顺的归顺,逃亡的逃亡。
剩下的三大派,并非玄墨箫收服不了,而是有意放过,毕竟璃花宫有苏梦笙,寒晶谷是他的本家,玉穹山是他的师门,他不能动这三个门派,也不必动这三个门派。
幽冥河畔发生的事,是众人心口的一道伤疤,玄墨箫不愿意提,叶清衣也不愿意提,他在魔雾弥漫的魔宫四周走了小半个时辰便觉得累了:“箫儿,咱们回去吧。”
“师叔是累了吗?”玄墨箫忙问,“弟子将师叔抱回寝宫好不好?”
叶清衣想也没想的拒绝了:“我可以走回去的,没事。”
话音刚落,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玄墨箫的身后窜了过去。
叶清衣一怔,再想细细辨认,那人已经消失在茫茫魔雾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私信提示词:惩罚
第72章 72 叶师弟!跟我走!
用过午膳, 叶清衣懒洋洋的躺在了床上。
玄墨箫乖巧地坐在叶清衣身旁,温柔地问:“师叔,你在想什么呢?弟子瞧着你心神不定的。”
成魔后的玄墨箫高贵阴鸷,气场强大, 此般温声细语, 含情脉脉地坐在他身边与他好言好语地讲话, 当真是有股说不出的别扭。
他并非是软糯的小猫,而是随时都能将人扒得血淋淋的豹子。
但不管怎样, 叶清衣就喜欢玄墨箫乖乖的样子, 即便是他刻意扮出来的。
他淡笑着理了下玄墨箫的长发, 玄墨箫一愣, 低下头, 将叶清衣的手拢在了掌心中。
“师叔, 你怎么了?”
叶清衣轻抿双唇:“没什么,箫儿, 魔宫中有玉穹山的弟子吗?”
“玉穹山的弟子?”玄墨箫摇摇头,“没有啊,师叔为何会这么问?”
没有?莫非刚才是他看错了?
“那大概是我看花眼了。”叶清衣掩唇打了个哈欠,“我有些乏了, 想睡一会儿。”
“好。”
玄墨箫扶着叶清衣躺平在床上,叶清衣松乏松乏了筋骨,冲玄墨箫一笑:“你去忙吧, 不用守着我。”
“弟子等师叔睡稳当了再离开。”玄墨箫替叶清衣掖好被角, 温柔如水地望着叶清衣道。
叶清衣便也不再劝说玄墨箫,缓缓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玄墨箫眼中的柔情蜜意在叶清衣进入睡梦中的一瞬便烟消云消了。
他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轻挥衣袖, 在叶清衣的周围布下了一道结界,继而化成一道清风飞出了寝宫,来至魔宫正殿。
“全力搜查玉穹山门下弟子,无论擅闯魔宫者是谁,格杀勿论!”
“是!”魔徒领命而出,碧蓝天空下飞速汇聚出一团团巨大的黑色魔雾。
叶清衣睡得并不算沉,窗外天色一变,人便醒了过来。他微睁着双眸望着窗外阴翳的乌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便翻身下了床,没走两步,便被玄墨箫布施在他身上的结界困住了脚步。
叶清衣望着那一层弥漫全身的蓝绿灵光好气又好笑,那是一道护佑结界,不用问,一定是玄墨箫布施在他身上的,这家伙,他是怕他睡个觉也能睡出危险吗?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了,还巴巴的布界,简直是多此一举。
叶清衣轻而易举地破解了玄墨箫布施在他身上的结界,缓步来到窗前,望着团聚在魔宫上空的层层黑雾。
似乎是魔军出动,莫非,魔宫内出了什么事?
叶清衣冷不丁想起了回寝宫前看到的那抹鬼祟身影,心中蓦地一紧,纠结着要不要把玄墨箫找来问个清楚。
正思考着,窝在他床边睡觉的福仔忽然站了起来。
福仔目光幽幽地盯着宫门的方向,一对尖尖的三角耳左右扭动,认真地听着寝宫内的动静,叶清衣便也朝宫门看了看,走到福仔身边,好奇地问:“福仔,你发现什么了?”
福仔不断地发出呜呜的警告声,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叶清衣莫名紧张起来。
“谁?!”叶清衣指尖捏诀,一脸戒备道,“识相的便赶紧滚出来,否则,我要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寝殿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福仔立刻冲了出去,叶清衣见状忙道:“福仔,你去哪,回来!”
小妖狼霎时间没了踪影,它尚不能化形,也没有什么修为,这般贸然地闯出去,只怕会出危险!叶清衣来不及多想便准备追出去,然而他刚迈出去一步,便听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师弟,你别走!是我,你亲爱的苏师兄。”
叶清衣闻言一愣。
他停下脚步,朝着声音所来的方向望了又望,却看不到来人的形貌,可那声音确然是苏梦笙无疑!
“苏师兄?”叶清衣急切地问,“你在哪?”
“在这呢!”
只听“咣”的一声响,不知什么东西撞在了床上,叶清衣循声一望,竟是看到了一只肉嘟嘟的黄鼠狼。
那黄鼠狼将自己撞得不轻,正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瓜,叶清衣瞠目结舌地走到了黄鼠狼身前:“你、是你发出的声音?”
黄鼠狼一顿,瞪着两只黑豆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叶清衣,未了,龇牙一笑:“叶师弟!”
叶清衣差点昏死过去。
好在在他昏倒前,那只黄鼠狼变回了人形,那人除了生着一张与苏梦笙一模一样的脸,几乎和苏梦笙扯不上任何关系,他穿着一件土黄色的,破破烂烂的袍子,腰间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一个与其长袍一个颜色的酒葫芦,头上一根桃树杈做发钗,脚上一双藤编布履做鞋,别说与先前恣意潇洒,高贵傲娇的璃花宫二公子判若两人,便是连江湖上招摇撞骗的假道士也比不上。
最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化形成了一只黄鼠狼。
“苏、苏师兄?”叶清衣惊道,“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面对叶清衣的反应,苏梦笙显得格外镇定,他咧嘴冲叶清衣一笑,笑容倒是一如既往的灿烂明媚:“嘿!吓着你了是不是?别怕啊,师兄我就是想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曾经的苏梦笙你就当他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才是重生后的,新的苏梦笙。叶师弟,你能理解吗?”
叶清衣不能理解。
“苏师兄,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叶清衣目光一沉,脑海中闪过了个不好的想法,“是不是玄墨箫对璃花宫下死手了。”
苏梦笙闻言一愣,继而无畏地冷笑起来,他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起腿来道:“玄墨箫?呵,别跟我提他,提他我就生气!我苏梦笙一世英名全教那小子毁了,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他,非要收那么个祸害当徒弟。”说着略带羞愧地打量了打量叶清衣,“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叶清衣微怔,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