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白眠看着傻傻的沈离容,表情有些古怪:“……”
沈离容见他不应,就两只手一起抓住了他垂在一侧的左手,重复道:“是吧?”
“……是。”奚白眠像是被打败了一样。
“那娘子,日后我们一起携手同进,往修真大道上面一起并肩前行,好吗?”
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奚白眠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沈离容的手收回来一只,搭在自己手腕上,趁奚白眠不在意,狠狠掐了一把柔软的内侧,原主那易痛体质登时让他一双大眼睛盈上了几分泪水。
“近来,我们一同做任务,我对娘子已经改变了看法,娘子是个很厉害的人。”沈离容真情实感地自我剖析,“但我们的差距越来越明显,尤其是我还是个五灵根,所以有的时候会对娘子颇有微词,就任性了些。”
开始解释前段时间他对奚白眠所有张牙舞爪的原因。
沈离容一边娓娓道来,一边把话题引到重点上:“在来清川宗前我和娘子本就是一路前行,方才我也想通了,娘子无论如何都是我在清川宗关系最亲的人,我们应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奚白眠越听越迷糊,总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沈离容的什么心理历程的重大变化:“什么意思?”
沈离容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娘子,还记得我们洞房花烛夜那晚上,我对你说的话么?”
奚白眠回忆了下,一下想起来了。
——【娘子,以后和我好好处吧,我会尽量不凶你的】
奚白眠的表情一言难尽,沉吟片刻后才说:“那便好好相处。”
“不不不。”沈离容摇头,“错了,多了一个字,那意思可是天差地别。”
奚白眠:“……那便好好处。”
沈离容这才满意地点头,软乎乎的手又摸到了奚白眠的手上,像是在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样,颇有些讨好地摸着。
“那娘子要记得这句话,不能与旁人太亲密哦,否则……”沈离容顿了下,才把后面那句话说出来,“否则就是骗人的小狗。”
奚白眠漫不经心地应了下来,谁知沈离容得到了他的应声后,嗖的一下松开了手。
奚白眠:“……”
沈离容感觉到奚白眠看他,扬起脸笑了笑。
他倒也算是将心里的大实话全都说出来了,在刚才发呆的时候,他的思路犹如奔腾的野马呼啸在草原,一下就打开了。
一开始他采取完成任务的手段是从奚白眠下手,打算软化奚白眠这颗硬钉子,谁知钉子没软,他先被奚白眠眼神吓软了,只能灰溜溜地听对方的话。再加上奚白眠的冰灵根和他这个五灵根的极限对比,落差一下就跟银河落九天似的,这他哪里肯干?
所以他后来哼哼唧唧的,连任务都快抛之脑后,就想着怎么修炼了。
后来他又把任务目标换成了游寄礼,左骗右哄的,硬是凭着一己之力让两人的进展多了一点……可能就是乌龟爬的那种一点。
但是刚才!他悟了!
其实从结果看来,似乎两个方向都是有点作用的!不管是从奚白眠那里下手,还是从游寄礼那里下手,现在他们四人的关系就是属于非常融洽,当然,那次奚白眠几乎闻不出茶香来的告状可以微小到忽略不计。
这说明他的努力是有成果的,只是因为他缺乏经验,导致任务进度相当缓慢,既然两个方法都可以,何不双管齐下?那效果必定是大于一加一的,沈离容坚信。
况且认真想一想,就会发现其实奚白眠对自己也不差,只要他看好了奚白眠,不让他有机会耍什么小动作,再时不时给主角那边添把柴,加把火……
很好,他已经想好完成任务回到现实后要去哪里玩了!
沈离容托着腮,美滋滋地想。
一直平静微澜的冰层下似乎有些动静,前面那一大块的缺口又不断的水往外冒,连带着冰层都微微颤动。
沈离容一惊,瞬间想起了还在水下的游寄礼。
他刚一想到,那个缺口就被一个巨物冲击,撞出了更大的缺口,那巨物高高飞起,沈离容眯起眼睛,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一直有所准备的奚白眠脸色有些松动。
直到巨物即将落下,沈离容才发现——什么巨物啊,那是他大师兄!!
游寄礼落到地上后,摇摇晃晃,很快就脱力倒地。
离他最近的沈离容才堪堪伸出手,游寄礼就已经被奚白眠扛起来。
奚白眠看向他早就选中的最佳位置,说:“去那边吧。”
沈离容:“……?”
喂!不久前不是才答应他不可以跟大师兄太亲密的吗!!
沈离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不如……”
他刚说出口,奚白眠就停下脚步看他:“嗯?”
沈离容看着连抱起他来都轻松惬意的奚白眠背大师兄都有些吃力,他默默收回要逞强的话:“不如我们先别找弋冰花了,大师兄似乎受伤了。”
“嗯。”奚白眠将人背到那个地方后,才把游寄礼放了下来。
他抬起手,掌下施法。
淡蓝色的莹光在他手的四周萦绕。
现在身边只剩下一个五灵根,炼气期的沈离容,奚白眠毫不担心掉马,一点掩饰都没有地直接用出了金丹期才能使的法术。
游寄礼身上多余的水分霎时被吸走,又变回下水前那个干干净净的大师兄。
然而游寄礼还没有醒。
他的额间有一抹淡淡的润白色浮现着。
奚白眠知道这是鲛人族的标识,便放下心来。
游寄礼的际遇比贺远山的好把控多了。
奚白眠又开始抬手,帮游寄礼疗伤,让他尽快恢复,否则已经进入游寄礼识海的鲛人宝宝很可能会直接吞噬掉识海之丹。
这是特别危险的,这也是在摘取弋冰花时游寄礼会一直不醒,险些丧命,还让沈离容给顶替了功劳去的主要原因。
鲛人宝宝是弋冰天最豪华的宝物,没有之一,化为灵宠后会直接给主人带来飞一样越级。
奚白眠在专心给游寄礼护法,而沈离容在旁边专心地看他给他护法,两个坐着的人靠得很近,几乎快要贴上了。
此时两人都没有发现,在这不算大的冰洞里,忽然有一株冰蓝色的东西悄悄探出头来。
确定了对象后,那株冰蓝色的花偷偷盛开,晶莹的叶片舒展着,像是在展示自己漂亮的身体一样。
沈离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困。
奚白眠的影子渐渐变成了三重,沈离容困得话都说不出来,就软软地倒下了。
人正正地倒在了奚白眠的怀里。
奚白眠并没有比沈离容好到哪里去,弋冰花幻境的威力并不受修为的限制。
他也慢慢合上了眼,不过与沈离容不同,他没有往前倒,而是保持这个坐姿,就这么手无力地垂下,从外人角度看,像是两人亲密拥抱一样。
第三十六章
弋冰花生活在弋冰天这个地方, 仍旧繁荣,一是生活环境苛刻,二是行踪捉摸不定。
每一株弋冰花都有自己进食的一套标准, 古怪又难以琢磨, 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三人来到弋冰天后只能够跟个愣头青似的四处找, 他们手中没有弋冰花作为诱饵引出别的来, 只能够等。
而弋冰花的幻境神不知鬼不觉,还不受修为的限制,这更加令它们在弋冰天里生活得如鱼得水。
而它们的幻境, 说好破也不好破,说难破也不难破, 是虚化记忆,模拟记忆, 回溯记忆,总之目的就是不让入境的人醒过来,直击人内心深处的最想要的一面。
虽然弋冰花不受修为的限制可以随意散发气味,但幻境却会根据修为的高低来迷幻不同的人。
修为越高, 幻境越真,原有的记忆也就越远, 这也是为什么破境师不愿意接弋冰花的原因, 简直是怎么狠怎么来。
冰蓝色的弋冰花见两个人都陷入了昏迷, 另一个早就昏迷了的他没有办法, 但也还是高兴地从冰洞上蹦了下来。
毕竟两个人也很多了,不一定非得全都要。
那看上去冰脆脆的花根像是腿一样, 踢踢踏踏地就往三个人那边去。
它的两片花叶像是人的手一样, 随着它左右看的动作上下摆动, 憨态可掬, 最终像是终于挑选好了,用叶片撑住地,一下跃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肩膀上。
安家一般坐下,还调试地扭了扭花茎,寻找舒服的位置,用冰凉的花神去贴自己挑中的人。
被挑中的少年眉心不安地动了动,在红绒的簇拥下,那张雪白的脸显得竟有些脆弱。
……
奚白眠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将沉重的脑袋抬了起来。
他在哪里?
奚白眠头疼地扶住了额角,揉了揉,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在一处热池中。
这里似乎是温泉,水温舒适,惬意舒然,有些不舒服的奚白眠很快就被这一波波涌过来的温水伺候得眯起了眼。
他感觉自己通体舒畅,连周遭被风吹一晃一晃的树叶都能感知得到。
这种感觉很陌生,又很新奇。
他睁开眼去看,发现有人从对面的拱门进来,对方穿着一袭红衣,大红色的那种,衬得那张脸瓷白昳丽,好看得不行,与上方还在簌簌抖动的垂叶一块,像是入了画一般。
奚白眠觉得这个人眼熟得很,却又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直到那人徐徐前来,微微提着有些曳地的红袍,怯生生地抬头,小心翼翼觑他,问:“夫君……”
奚白眠搭在池边的两只手倏然捏紧了,心跳漏了一拍,有一种诡异又陌生的熟悉感,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心跳声。
跳得快得不正常。
——可对方是个男的啊!!
奚白眠脸上却波澜不显:“夫人……?”
按理来说,对方这么称呼他,他叫对方一声夫人也没有问题,但当他说出口后,对方像是没有想到一样,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兢兢战战地低下头。
奚白眠皱眉,他是家暴这个美人了?怎么他才叫了一声,对方就怕得一直抖。
美人像是纠结了下,然后低着头,声如蚊道:“夫君,我……可以不下去么?”
他似乎知道自己很美,说完就立刻用那秋水剪瞳的眼眸看着奚白眠,嘴唇也忐忑地微微咬着下唇瓣,被咬住的四周都失了血色。
奚白眠有些纳闷对方的反应,却还是说:“当然可以。”
可能对方表现得太脆弱了,他的声音比之先前放轻了不少,温温柔柔的。
美人受宠若惊,小声地说:“多谢夫君。”
奚白眠的手放进了池中,只剩一颗脑袋在水面上。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还是美人先扛不住奚白眠的视线,率先低下头去的。
奚白眠不知为何,心中对美人这有些娇怯扭捏的神态来了兴致,想逗一逗他:“我们成亲了?”
像是不解奚白眠的问题,美人抬头:“在一年前就成亲了……”
说完隔了一会儿,美人才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夫君。”
奚白眠看出来了一点端倪,问:“是我要求你一直叫我夫君的么?”
美人有些犹豫,还是点了点头,但很快就为自己解释:“我没有不喜欢对夫君的称呼的,我觉得挺好的。”
这句话不得不让奚白眠认为他以前一定是用了什么强迫的手段逼美人叫的了,心中情绪有些复杂:“那我一直都叫你夫人么?”
美人又抬头看他,摇了摇:“夫君先前……叫我小少爷。”
“小少爷?”
“嗯……”美人再迟钝也发现奚白眠不对劲,鼓起勇气问,“夫君……是忘记我们之间的事了么?”
“算是吧,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奚白眠看着他,问,“你是哪家的小少爷?”
“沈家的……”沈离容提起自己家,声音有些低落。
奚白眠很快就捕捉到了这个微妙的语气。
“你家怎么了?”
沈离容低着头,沉默。
“嗯?”奚白眠以为他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便询问似的嗯了一声,谁知吓得这小少爷一个激灵。
“我、我家……”沈离容的声音有些颤抖,一下竟说不出什么,脑袋空白。
奚白眠以为是自己吓着他了,便又温下声来说:“别害怕,别紧张,如果不想说就……”
“不是的——”沈离容难得地拔高了声音,但很快又怯怯低了下去,“我家之前,是被一条蛇妖……灭了门。”
最后那三个字,沈离容带上了哽咽的泣音,两只手捂住脸,身体在微微发颤。
奚白眠见状,便站了起来,从池子最里面走到了离沈离容最近的地方。
沈离容不知夫君已经到自己面前,自顾自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那条蛇妖灭了门后,还追杀我,想把我丢进丹炉里炼丹。”
可能那条蛇妖给沈离容的阴影太大,沈离容的声音又有些崩溃地哽咽了起来。
两个人离得近,奚白眠只稍稍伸手就可以抱住沈离容,沾在赤.裸的上身的水珠湿了沈离容的红衣。
也许是奚白眠的拥抱给了他安慰,沈离容冷静了一点:“后来……是夫君救下我,也愿意帮我报仇。”
奚白眠静静听着他说。
“但是夫君说,那条蛇妖太厉害,若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夫君吃力不讨好。”沈离容说着,把脸扬了起来,和奚白眠的眼睛对上,“夫君说,但如果是帮自己的娘子,那我灭门之仇就是夫君的灭门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