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很轻,他怕沈离容哪里磕到擦伤, 柔柔地给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娘子……”
沈离容哀哀地叫着,旋即那双秋水剪瞳的眸子告状似的射向了海长老:“是海长老弄的你在暗室出不来。”
像是个在外头被欺负的软糯小孩终于找到了可以为他撑腰的顶梁柱, 沈离容是腿也不抖了手也不软了,还相当记仇地指了指海长老的手:“他刚刚还想掐死我。”
只是想要带走他, 被咬了一口后才恼羞成怒的海长老:“……”
如今,本该在药浴中昏睡不醒的人完好无事地站在海长老的面前,还把海长老安排的楼免给捆成这样丢在地上。
按理来说,海长老也应该慌了阵脚。
可他策划这件事策划了快整整十年, 纵使现在即将露馅,他也依旧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 反问奚白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清川宗的客人, 你这么对他……”
他话还没说完, 奚白眠就抓住沈离容的手, 将人往后带,下颌微微扬起, 嘴角勾起了冷冽的弧度。
“海长老, 您的这位清川宗客人差点害死我呢。”
沈离容缩在奚白眠的身后, 一直朝游寄礼他们使眼色:你们别站在那里了, 快点去搬救兵吧!
游寄礼皱了下眉,示意贺远山去把宗里的人叫过来,随后用眼神询问道:为什么要叫过来?
沈离容继续挤眉弄眼的用五官表达情绪:当然是因为人多力量大!
游寄礼:“……”
海长老开始装傻充愣,像是不解地问:“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客人怎么会伤得到你呢?你被我放在暗室了啊,生了心魔,自然就是会被关在暗室。”
说着,他看了眼不远处被打晕了还没有醒过来的楼免,微微一笑道:“哦,或许是因为这位客人自己不小心误闯了,被你误会了。”
奚白眠眯了眯眼,见海长老不承认,笑了下:“海长老不认识这位?”
海长老笑容自然道:“当然不认识。”
“可我听说海长老似乎就是这人家族背后的靠山啊。”奚白眠用脚尖踢了踢楼免,对方如死鱼一般,随着力道一动一动的。
海长老的笑微微收了起来:“你说什么?”
“不承认么?”奚白眠笑了下,“那不如一起去楼家看看?那里应该还有一些残留的,跟海长老有关的东西吧?”
海长老这下是彻底没了笑容,冷着脸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但你就是这么对待代掌门说话的?没有点敬重就算了,口气还越来越大。”
“怎么,听你这意思是在质疑我暗中受贿么?”
奚白眠哈哈一笑,摆摆手像是退了一步:“不敢不敢,海长老,我哪里敢质疑呀。”
此时,贺远山已经带着人过来了。
两方人在这里对峙许久,其实早就已经惊动了外面的人,只是都碍于海长老在,不敢进来,这下有了贺远山带路,一个个蜂拥着进竹妖林。
“敢质疑的人,已经躺在床上,昏睡了两年多了不是么?我若是质疑,下一个躺下的岂非轮到我?”
奚白眠笑眯眯地扔出一颗炸.弹般的重磅消息,震得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宗门里只有一个人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两年多。
那就是还没有恢复的掌门。
“胡说八道。”海长老沉沉地回答,手下一个翻转,竟是打算直接出手。
宗门内禁止私斗,可当两个私斗的人,一个是位高权重的代掌门,一个是新起之秀,修为遥遥甩他们一大截的宗门之光,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敢出来劝架。
除了游寄礼他们。
贺远山看到就这么随意的要打起来,正要过去阻止,谁料他搬来的救兵比他更快。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安长老直接出手,将两个即将厮打在一起的,一老一小给分开。
和沈离容想的不同,在他眼中很凶的安长老,竟然为了他的娘子直接质问海长老:“代掌门,你这是在干什么?宗门禁止私斗,这上千年的规矩你是忘了?”
海长老有一股气憋着。
若是奚白眠的修为没有这么高,那么现在当然不算内斗,不过是长者对年幼者的教导罢了,可奚白眠的修为在心魔好了后,非但没有倒退,反而真的一跃成为了化神期的一员。
同等修为下,自然也就会被归为私斗。
安长老之前知道奚白眠生了心魔这事,之前给奚白眠疗伤时,海长老也并没有将药浴的真实作用告知于他,他只以为那是有益身体的草药水。
安长老为修为论,清川宗本就是大门派,而奚白眠的存在很有可能让清川宗成为超一门派,他对奚白眠自然是脸色好得不行,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讨好。
“白眠,现在感觉如何?”
奚白眠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无碍。”
海长老见安长老如此明显地下他的面子,一时间也脸色难看起来:“安长老,你不要忘了奚白眠是生过心魔的,他现在虽然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压制住了心魔,可你怎么可以新人一个生过心魔的修士!”
他不可能当着安长老的面将奚白眠怎么样,他能够当上代掌门都是多亏了安长老,他们两人实力相当,没有必要撕破脸,所以海长老才难得耐心地开始对安长老进行劝说。
前来围观的吃瓜者们都发出了惊叹声,唏嘘地望向了脸色淡然的奚白眠。
海长老见奚白眠不反驳,微微挺直了腰板,表面上看过去依旧是那个居高临下的代掌门。
只这时,游寄礼坐不住了,他站出来,直接询问海长老:“代掌门,请问掌门当初受伤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年来,游寄礼一直没有放弃追查自己父亲昏迷不醒的原因,只他每次都快要找到线索时,线索就悄然中断,他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一团大雾中横冲直撞,撞得茫然,撞得不甘。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他必须追问到底!
海长老抿了抿唇,解释道:“当初不是跟你说过了?是秘境的问题,醒不醒的过来真的不好说。”
“可是……”
“醒不醒的过来确实不好说,但是怎么昏迷的,跟海长老应该也脱不了关系吧?”
奚白眠笑眯眯的,微微扬起了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后,笑容逐渐扩大,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海长老眉心一跳。
这些年奚白眠失去沈离容后成长得如此快,让海长老感到非常惊艳,现在因为心魔竟直接一跃成为与他们长老同一修为,让他感到骇然,现在奚白眠那张笑容,让他感到不安。
他皱起了眉,问道:“什么意思?”
“人来了,你问他吧。”
奚白眠眼眸一抬,示意大家往他注视的方向看去。
是一个穿着清川宗校服的清瘦男子,用捆仙绳捆住一个陌生的人来到他们的眼中。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认识这个被捆着的人,除了奚白眠和海长老。
而一直处于隐身状态的2337这个时候终于觉得自己到了可以上场的时候了,连跑带跳地爬到了沈离容的脚上。
“宿主宿主!是另一个系统!!”
沈离容惊愕地看过去,2337说的是那个穿着清川宗校服弟子,他竟然是……系统?
席司将人带来后,一向病弱的脸上泛起了运动后的红。
海长老瞪大了眼睛。
被捆着的人,正是南倾。
作者有话要说:
咕
第七十二章
不同于海长老内心的汹涌变化, 被同样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的南倾神色泰然,全然没有丝毫慌乱的意思,反而还有心情, 慢慢用没有被绑住的两条腿站起来, 随后心情有点好地跟海长老打个招呼。
“海长老。”
沈离容不知道南倾就是两年前害他坠崖的辛临, 也没有认出来他就是假扮奚白眠的冒牌货, 手有些紧张地抓着奚白眠的衣袖,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注视着那边。
许是感觉到了他那道好奇的视线,南倾闲适地回望过去。
沈离容看着他想询问奚白眠他是谁的问题登时吞了回去, 感觉毛毛地又缩回了奚白眠身后,努力汲取奚白眠给予的安全感, 像只终于找到倚靠的,没有办法独立的小奶猫。
南倾眸中划过一道笑意, 很快移开了视线。
奚白眠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的视线交流,只轻轻拍了拍紧紧揪着自己衣服的沈离容,示意他放松些。
沈离容见状,只好低头, 跟抱在怀中的2337低声说话:“你说的另一个系统是席司吗?”
2337直点头,声音和视线都难免地染上了几分钦慕:“席司可是我们系统中积分排名第四的系统呢, 我早就听说过他了。”
毕竟大靠山来了, 又有这么多清川宗的人在场, 沈离容对他娘子非常有信心, 直接就和2337聊起来了。
“听说过他什么?”
“任务完成度非常高,而且非常快速。”2337下巴扬了扬, 示意沈离容注意奚白眠, “奚白眠的冰灵根天赋就是席司弄的。”
说起灵根的事, 沈离容难免有些埋怨:“你还好意思说, 你看看我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五灵根,啊,有什么用?”
2337委屈地对对手指:“人家积分高,起步自然高,我只是个刚出厂的系统……而且人家席司也没怎么帮奚白眠呀,他是以人形态存在的,沟通什么的都是没有那么便捷的。”
沈离容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所以你以数据存在,给我指路确实挺便捷的。”
2337有点尴尬地咳了咳:“不要在意这些,主要还是奚白眠够努力,这个世界的世界观你也接收了,几年内从入门到化神期,这个速度少见得可怕,你要知道,就算宿主有系统的金手指,也是没有办法想怎么升级就怎么升级的,只能是靠自己。”
这边一人一统聊得火热,另一边无形的战场也拉开了序幕。
“海长老,当初我们去做下山任务时,是您给的命题,命题内容是什么,在哪里,你应该还记得吧?”奚白眠娓娓道来,恢复正常的他一双桃花眼冷淡瞥去,看上去非常有什么都尽在掌握之中的气定神闲。
他也不需要海长老回答,自顾自道:“当初去了卜家,要拿到南田玉,这些都是你的目的,因为你知道卜家那段时间鸡犬不宁,在闹鬼。”
“所以这才是两支小队会相遇在同一个任务目的地的原因,因为只有一支小队,还不够浩浩荡荡,要大张旗鼓地让那个‘鬼’知道清川宗的人来拜访了。”
“有修士拜访意味着府中有什么古怪都会被彻查,那个鬼自然不例外。虽然不清楚您是如何得知卜家的秘辛,但当初贺远山那支小队的某个队员,就是您安排用来交接那个鬼的。”
奚白眠说着,看了眼无动于衷,甚至在眯眯眼笑的南倾:“对吧,鬼先生。”
南倾没有回答,但是在这种时候,无声的沉默无异于肯定。
围观的人没有参与过那次卜家任务,听得一头雾水。
只有海长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青了,面部肌肉一抖一抖的,像是在紧咬牙关。
他刚想反驳些什么,奚白眠打断他,优雅地笑道:“请先听我说完,精彩的来了,当初掌门病重,其实是你和南倾联手的成果对吧?”
“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海长老气得那花白的胡子直炸毛,他强迫自己冷静,手一直抖着在捋动着胡子,“当初掌门病重之际,我还在胡天川那边进行带队,我怎么可能跟掌门病重有关?!”
“那如果那时候,躺在病床上的不是掌门呢?”奚白眠又说。
这时,周围的人都炸开了锅,还没等有人大声质问,奚白眠就示意席司拿出一个东西来。
是一张人.皮.面.具。
席司当众带上,场上登时出现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奚白眠。
像是在热油里放冷水炸开锅的周围,登时熄了火。
“只是示范,所以并没有太逼真,毕竟能让千人面花上整整一天来准备的人.皮.面.具又怎么会这么快就能完美伪装呢?”
这个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这个被绑起来的鬼先生,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千人面南倾。
“目的呢?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海长老咬牙反问,还在抵死不认,“我根本没有目的做这些事情,这些不过是你的臆测,就算有关也只是跟南倾有关,跟我有何关系?”
奚白眠笑了下:“海长老,您还是不承认的话,我们只好化请为绑,将您碎了灵根的儿子给带上来,深度揭秘了。”
话音刚落,海长老的儿子就被带了上来,真如奚白眠所说的,嘴巴被白布勒住,向来肆意妄为的眼睛带着泪水,呜呜咽咽地朝着海长老求救。
海长老唯一的软肋就是儿子,乾坤挪移灵根的计划甚至连一半都没有完成。
他颇为疲倦地低下了头,那双总是带着和蔼善意的眸子现在尽是沧桑。
海长老本还打算再抵抗一下的,但看着自己儿子被勒得通红的脸颊,又叹了口气。
安长老没有想到海长老竟然做出一副默认的表情,不敢置信地走到他面前质问他:“海丰!掌门病重真的是你做的?!”
海长老没有回答他,反而看着奚白眠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紫阚的地宫的时候。”
海长老自嘲一笑:“这么早,我当时……也才刚刚起了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