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魏沧?
莫诏渊不由得失笑,小魔族的思考回路依旧如此简单粗暴。
这个世界出现差错的并非魏沧,而且宫中的穿越女。杀了魏沧又怎样?有穿越女在,杀了一个男主,还会有下一个男主。
‘不急。’莫诏渊写道,‘静观其变,魏沧想做什么,你在背后帮他一把。’
明鹤忍不住皱眉:“尊上难道是想让魏沧做齐王?可是……”
‘不,并非如此。’莫诏渊轻轻摇了摇头,‘齐王,乃至这天下共主,唯有魏云稷一人。’
素白的宣纸上,浓墨写就的字迹格外分明,一笔一划极尽凌厉,显露出写字者的信任与笃定。
这份信任笃定,是给魏云稷的。
魏云稷……不过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凡人,尊上对他也太亲厚了。
明鹤抿了抿嘴唇,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暗沉之色。
他有些吃味,但等开口时,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既然尊上没有对魏云稷不满,为何要属下在暗中助魏沧一臂之力?”
有不明白的就问,这大概也算得上明鹤的一个优点了,至少莫诏渊就很喜欢他的直率。
‘我只是想让你推波助澜,将魏沧和宫中的玉嫔一举解决。’莫诏渊解释道,‘魏沧是王叔,玉嫔又是魏云稷的后妃,以魏云稷的性格,没有确凿证据,他是不会轻易处置这两个人的。’
如果魏云稷是个昏君、是个暴君,他自然可以随意杀人,即使对象是自己的王叔、亦或者宫中的妃嫔。但魏云稷不是。
他虽然有着一统天下的野心,实际上却可以算是“好性子”的人。别的不说,就说莫诏渊最初那下马威的一封信,魏云稷压根没有因此生气,至今为止始终对莫诏渊信赖又亲近。
因此,想要让魏云稷对魏沧和穿越女出手,用“未雨绸缪”作为理由是不够的。只有让他们真的做下谋逆之事,才能让魏云稷真的处置他们。
而莫诏渊想要的就是这个。
从来没有日日防贼的,只有一击致命趁早解决才是硬道理,他不希望在日后征战天下的时候还要为穿越女和魏沧费心。顺便,还可以借此挑出一些对魏云稷不满的大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后顾之忧还是早点解决好。
莫诏渊想了很多,实际不过几个刹那的功夫。他顿了顿,又在纸上写道:‘保证魏云稷的安全。’
“是。”
魏沧的篡位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莫诏渊还是和往日一样打卡上朝、下了朝后便回到丞相府,但通过明鹤的汇报,他对魏沧的每一步行动都了如指掌。
比如说,这位七王爷联系了霖城守备军的副将,准备发动一出兵变。又比如说,宫中的玉嫔也不甘示弱,一心想为情郎分忧解难,暗中打探着齐王宫侍卫夜巡的路线、以及换班时间等等。
这种几个月前才刚刚开始准备的篡位计划实在算不上完备,成功率更是堪忧。不过,有明鹤在后面帮忙扫尾,倒是没让魏沧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出什么差错。
在魏沧看来,则是自己一切行事皆有如神助,恍然间甚至认为自己才是真命天子。他顿时信心倍增,那些犹豫踟蹰一扫而尽,只剩下对自己的肯定。
等待的时间总显得格外漫长,无论是对于魏沧还是对于莫诏渊。
终于,魏沧决定发动兵变。
那是一个春日的夜晚。
魏沧终于下定决心兵变篡位,莫诏渊却要面临另一选择。
他已经知道魏沧在哪一日行动,然而——究竟是在魏沧行动前先行告知魏云稷,还是在魏沧兵变后率军救驾?
这两个选项其实都不保守。作为臣子,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已经僭越太过。不管是拥有甚于君王的耳目,还是不声不响便暗中收服了一支军队,都无可避免地会令君王感到忌惮。
如果莫诏渊真的是祁汝砚,他应当在更早的时候引导魏云稷发现魏沧的狼子野心,让魏云稷自己处理这场兵变。
然而,他并不是祁汝砚。
莫诏渊很清楚怎样做才能规避风险,但他却选择了最会引起猜忌的那条路。
‘去联系庞闻苏,在魏沧宫变当日带兵救驾。’莫诏渊将纸条递给明鹤,‘那一晚,你带我入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对于那只“蝉”而言,大概也说不好螳螂和黄雀究竟哪个更可恶一些。即使,前者想杀他,而后者想救他。
霖城的歌舞升平下暗潮汹涌,那个备受期待的夜晚终于到来。
暗夜无星,兵戈声于天幕下响起,年轻的齐王猝不及防地迎来了王叔和后妃的双重背叛。
听着魏沧和玉嫔讲述他们如何相爱、又如何因为他而不能相守、无可奈何之下宫变夺位,魏云稷只觉得可笑。
他想过齐国王室内存在野心勃勃之辈,也想过会有人谋逆,但他没想到谋逆的理由竟会是这样荒谬。
“王叔走到谋逆这一步,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女人?”魏云稷忍不住嗤笑一声,即使听着殿外的刀剑声,他的姿态依旧不见慌张,“孤并非暴虐之辈,亦非不能成人之美。不过是个女人,王叔若是对玉嫔有意,为何不能直言相告?”
“住口!不允许你侮辱玉儿!”魏沧揽着玉嫔,全然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玉儿对我来说是无价的珍宝,为了她我可以付出一切!才不是什么‘一个女人’!”
暗中窥探的莫诏渊:......
噫,不是女人,那她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魏云稷和魏沧,嗯,大概就是【事业脑】和【恋爱脑】之间的鸡同鸭讲吧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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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稷:自己有野心就直说,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而谋逆,你莫不是把孤当三岁小孩骗?不,这种谎话孤三岁都不会信好吗(╯‵□′)╯︵┻━┻
魏沧:住口!玉儿辣么好,才不是什么“一个女人”!
莫莫:不是女人,那她是什么?男人嘛?
魏沧:她是电她是光她是唯一的神话!
第135章 绿帽王6
莫诏渊还有心思吐槽魏沧的话, 魏云稷就没那么悠闲了。到底他正在面临一次宫变,再是好脾气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尤其令魏云稷感到愤怒的是,想要谋逆篡位也就算了, 魏沧居然找了这么一个荒唐可笑的借口!
这算什么?遮羞布也不是这么盖的!为了一个女人——有谁会信?!
魏云稷感觉到自己被愚弄了, 这甚至比魏沧的谋逆更让他恼怒。
唔, 作为一心向着天下共主之位前进的野心家,魏云稷是理解不了如魏沧这样恋爱脑的存在的。
他不想再和魏沧多说, 也没兴趣去深究魏沧谋逆的心理了——索性魏沧做都做了,现在说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呢?成王败寇, 若是自己赢了, 魏云稷不觉得他能容得下魏沧和玉嫔,反之大概也是亦然。
只不过, 魏云稷之前还真没把这个从未表露过权力欲望、实际上也没什么实权的王叔放在眼里, 更遑论想到对方会兵变了。因此,魏沧这有心算无心的, 魏云稷心里也不是真的那样笃定自己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就在魏云稷与魏沧、玉嫔对峙的时候,门外的兵戈声忽然间消失了。
魏沧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微笑:“玉儿别怕,今日过后我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玉嫔倚在他怀中,听了这话颇为感动, 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王爷, 终于能够嫁给你了, 我好高兴!我盼着这一天太久太久了!”
两人彻底将魏云稷视若无睹,魏云稷面上端着,心中却也不可避免地提了一口气。
他迫切地想知道宫殿外面的情况。
“吱呀——”一声, 殿门打开了。身披盔甲、腰带佩刀的士兵们分成两列一左一右站好,中间空出一条道来。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缓缓走来,逆着光竟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魏云稷屏息凝神。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个迎着月色款款走来的身影似乎越看越感到有几分熟悉,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魏云稷又是期待、又是不敢置信,他思绪转得飞快,脑中飞快地划过许多怀疑,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
“可是丞相?”魏云稷轻声问,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是想要来人是丞相,还是不想来人是丞相。
那人没有回应,待终于走到殿中,才对着魏云稷悠悠行了一个礼——果真是齐国丞相祁汝砚。
魏沧也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完全超出预料的发展令魏沧不由得脸色大变:“怎么是你?!”
自家的事自己清楚,魏沧很明白他和祁汝砚根本没有联系。即是如此,那祁汝砚如今出现在这里,当然也不可能是为了帮他夺位的。
一想到魏云稷对丞相的倚重信赖,魏沧忽然就有些慌张起来。
莫诏渊说不出话来,但有明鹤在身边,也不需要他开口。拥有一双藤紫色眼眸的青年神色冷峻,口吻淡漠:“主上得知七王爷意欲兵变篡位,特意前来救驾。”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如果放在平时,魏云稷是半点都不会在意的——他早就知道丞相的性格,对丞相也一贯亲近有加、从不摆什么君王的架子——但此时不同。
魏云稷刚刚还闪过许多怀疑的念头,虽然说很快就强自压下了,可到底留了些痕迹。
他看着依旧云淡风轻一派从容、唇角甚至还带着笑意的莫诏渊,忽然感觉到丞相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明明是谋逆篡位的大事,都动了兵戈的,为什么丞相居然不着急?
或许丞相从来就没有真正将他放在心上。
这个想法如同附骨之疽,自打钻出来的那一刻便深深印在了魏云稷的心里,怎么抹也抹不掉。
他再又想到,自己对魏沧和玉嫔的计划一无所知,丞相却是早早洞悉了这场兵变——这又证明了什么?
是否意味着丞相的势力其实比他这个君王还要大,丞相手上的情报其实比他这个君王还要精准完备,又是否意味着......
魏云稷知道这些只不过是他的无端猜测,丞相分明是救驾有功,他该感动,该赏赐。可那些芥蒂、猜忌,却是野草般疯长了起来,放了几把火都没能烧干净。
说到底,这一夜,并不适合有人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
“有劳丞相了。”魏云稷勉强朝莫诏渊露出了一个笑,语气有几分生硬,“丞相救驾有功,当赏。”
莫诏渊与魏云稷对视了片刻,心下了然。
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看着魏云稷不复从前的眼神,有些感慨。
要说心里没半点伤感是不可能的,但毕竟是自己一手推动的,事到如今也根本怨不得旁人。只不过到底有几分惆怅,毕竟这几年他和魏云稷相处得还是很愉快的。
由于莫诏渊早有准备,这场宫变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魏云稷难得下了狠手,魏沧和玉嫔都给贬成了庶民圈禁起来,跟随魏沧谋反的霖城守备军副将更是直接诛了三族。
经历了这一番,魏云稷整个人看上去变了不少。他从前一直顺风顺水、因此即使成了齐国的君王也或多或少有几分天真,如今那点天真消失得一干二净,一眼望去倒有种教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气度越发威严莫测了,以皇帝的角度来看自然是好的。至于说这一夜过去后魏云稷对自己那掩藏得极好的忌惮,莫诏渊没太放在心上。
毕竟他的目的不是为了称王拜相,不是为了让祁汝砚逆袭,而是为了帮助魏云稷一统天下、回到应有的命运轨迹上来。
作为气运之子,魏云稷合该是结束诸国林立的乱世、统一天下的霸主。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心思深沉,应该富有城府,应该不择手段,应该冷酷无情......总之不该像之前那样,对待丞相如此亲昵倚重。
这不应该,很不应该,所以莫诏渊就帮他改一改。
莫诏渊心里以及有了打算,一点不在意朝中的风评,在隐隐传来丞相对整个齐国一清二楚、再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事的流言时,莫诏渊不仅没有出手整制,甚至还让明鹤推波助澜了一把。
都说“三人成虎”,一件事听得多了,即使是假的,也渐渐会有人相信,与皇帝而言更是如此。
他也许很信任某个臣子,也许曾经有过亲如一人的时候,但当他耳边不断听见有关这个臣子的坏话时,一开始或许会一笑而之,但听着听着,总会一点一点消磨掉皇帝的信任。
况且,不需要等流言出现,魏云稷就已经因为那天晚上的宫变而对莫诏渊有了猜忌。
“尊上在想什么?”明鹤忍不住问道。
莫诏渊回过神来,脸上依旧是笑意温和的模样:‘等天下一统,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尊上说的‘离开’,是指离开齐国吗?”明鹤抿了抿嘴唇,带着点期待,“不带庞闻苏?”
前面那句也就算了,听到后面那句话,莫诏渊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没想到明鹤心里竟然那么在意庞闻苏,明明来齐国的第二年庞闻苏就不住在丞相府了。
‘不,是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换成别的时候,莫诏渊或许还会逗逗明鹤,但现在他口不能言,在纸上写字就没那么多聊骚的兴致,‘等到那时,魏云稷怕是也容不下我了。’
“如果他真的那么不知好歹,就换个皇帝。”明鹤眼睛也不眨地提议。
说实话,明鹤心里是有些困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