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东山,族群的后裔。”说罢,把手伸进水时的衣襟,掏了一只出来,拎到眼前仔细观察。
水时只觉得那只大手火热热的,从自己胸前的肌肤上擦过去,叫他酥麻麻的一激灵!肿的地方更有些充血。这种感觉和小崽子拱来拱去的痒感不同极了,当下便有些不自在的合上了衣襟。
符离仔细嗅了嗅,又招来狼王,让他也闻了一遍。一人一狼喉咙响震了几声,互相交流。而后,狼王便带着几个嗅觉灵敏,更擅长寻物奔跑的同族,下山去了。
随后符离将小崽子拎着后颈,伸手扯开了水时还在遮挡的衣裳,在放下崽子的间隙,连带着摸了几把细腻的皮肤。
水时倒抽一口气,双手托着衣襟里的崽子不能动,就又抬脚,给这人一顿好踢。只不过都不痛不痒,被符离当做情趣而已。
幽寂的繁密的树林中,一条灰色的细影隐没在草丛间,它屏息盯着扒开薄雪吃嫩草的兔子。就在野兔分神刨土之际,灰影孤注一掷,猛然前跃,一口便咬住了兔子的脖颈。
那野兔尚且在挣动不止,这只瘦弱的已经没有奶水的母狼力气不支,昔日能够独自猎鹿的族群首领,如今竟没能一口咬碎一只小兔子的喉管。
但它依旧在隐蔽的树丛中,狼吞虎咽的吃下三周以来的第一顿餐饭,甚至连兔子皮也一起吞了。
母狼捕食后,立即要返回原路,去寻找那个奇怪的“雌狼”,要回自己的幼崽。只是它刚他处这片密林,便戒备起来,母狼被围住了。
周围有一队高大健壮的白狼,它们其中最小的一只,体格都要比灰狼族群中最强壮的雄性首领,还要高大不少。
狼是不能轻易踏足其他狼群领地的,那样的独狼被列为闯入者,狼群可以轻易杀死它。但母狼还是遵循着血液中的敬畏与呼唤,在遭逢危难之时,不自主的往东山的方向奔跑聚集。它翻越不知多少个山峰丘陵,才在分娩之际,抵达这一处。
如今它已经虚弱至极,于是臣服的伏在地面,露出腹部,又背着耳朵小心的往白狼首领的方向靠近。
白狼是不同于普通狼群的,他们的寿命之长,智慧之高,且天生带着使命。遂不能用单纯狼的行为来揣度。
狼王眼见找到了侵入东山,又“绿”了自己兄长的源头,便上前闻了闻,辨别这只瘦弱雌狼的来处,随后,冲着这只臣服讨好的雌狼,喉咙处有复杂的音调起伏。
只是狼王白白说了半天话,那母狼却没反应,依旧小心翼翼的伏在地上。近些日子有些意气风发的狼王一歪头,打量了半晌。后来才恍悟,或许,这只狼的文化程度并不很高。
毕竟,并不是所有狼族,都有如人一般的寿命,来研究复杂而深奥的表达语言。狼王此刻才觉得“扫盲”真是极为重要!
最后,母狼毕竟是他们族群中的佼佼者了,它终于领会了这些如圣兽一般的狼群的意思,于是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它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悠闲如散步一般的白狼队伍。
山梁上的水时,实在扛不住那人总是瞥向自己的深沉目光,只得回身将没睁眼的小崽子们放在一处兽皮中,挨近炉火暖着,只是一个个饿的“嗷嗷”直叫。
远处正喂奶的雌性白狼见状,还特意拜托了胖嘟嘟的几个小崽子,过来喂了一遍才走。
水时也是这几日才发现,狼群真是奇特极了,只要族群中有新的幼崽降生,那么即便其他雌性没有生育,也会有好些狼自动产奶,以便在轮流出去捕猎时,不间断的喂养。
他此刻正看符离撕扯生肉吃,那人的尖牙奋力极了,在鲜红的血肉之间更显出森森寒光。符离见伴侣定定的看着自己,便伸手递来一条未沾血的新鲜鹿腿肉。
水时见状也没推拒,他接了过来,咬了一口,新鲜的肉,生食并不难吃,甚至有些清甜,仿佛没蘸料汁的日料!
只是他还是不太喜欢,便从炉子的隔间中,拿出烘好的肉干条,自己嚼着才觉出香来。
这只炉子本是原先林家的旧物,铁制,很结实,打出了上下两个用铁网隔开的塘口,下方用来装灰烬与通风,上方烧柴。只是水时又麻烦了郑叔,在炉壁旁又加了两处正方形铁盒,当做烘干与烤箱使用。
他因着东西便利,就烘干了不少肉干,和上盐的干肉条,能保存很久,平日也可以奖励给小狼他们磨牙。
水时正想着哪日用炉壁做些饼来吃,就见狼王跃进山梁,已经将“正主”带了回来。
之后的交涉水时抖不得而知,只是觉得符离与狼王在闻询的过程中有些暴躁,他不知道是那只母狼的语言体系有限,只当是狼群的排外性,于是想了想,干脆将崽子兜起来,又护在胸前。
他们越交流,气氛越凝重,最后符离住言,沉着脸望下东山一片生机的山垣。
水时凑上去,轻轻蹭了一下这人,出声问,“怎么啦,狼群不接纳么?”
符离摇摇头,“不,是消息。”
顿了一会儿,符离有些发狠,脖颈间的繁复兽纹甚至显现出来。
“有人,烧山,灭狼!”
作者有话要说:
困蒙了,少了点,明天试图日万!
第49章
在一群训练有素的人类困杀中,灰狼族群的雌狼首领,被最后一队族群冒死送出围剿与火海,残喘着最后一口气,终于到了东山。
连它自己都不知为何而来,只是遵从天生的感知。只是这匹算得上聪慧的狼并没有开化,它被白狼的首领召见,只能磕磕绊绊的表达灰狼族群的遭遇。
符离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灰狼群的,他自从“成年”后,就自然的通晓很多事,像是一种天授。
灰狼族群是繁衍在遥远西部阿尔泰山的庞大族群,是狼族重要的一脉分支。那里草原广袤,山林重重,食物充沛,以致灰狼族群极多。
那里与悄然隐没在东山脉腹地的白狼族群不同,灰狼庞大的族系无法隐藏踪迹,且多与人类对抗或接触,阿尔泰是人们眼中“狼”的家园。
如今被毫无预兆的剿灭,狼巢所在的整片山林皆被焚毁,连幼崽都未能逃脱,林中其他生物也变为焦土。
符离怒由心生,浑身气势一变,既冷戾又凶狠,兽相毕露。
白狼王回首望着山梁处,这一片是上古便延续下来的狼族祖地与巢穴。僻静且安详,近些天新生的幼崽,一窝一窝的都还没睁眼。而它的狼王伴侣也休憩在洞穴中,探出头观察着新来到巢穴中未见过的瘦弱灰狼,且伏在狼巢中的腰腹粗圆,就待生产。
狼王眼眸深蓝,神色坚毅。这里,是白狼一族拼尽性命也要守护的禁地,不容有失。
自此后,狼群便开始戒备极严,扩大的山中巡视的范围,并在捕猎时也留存大量强壮的白狼守卫在山岗上,东山中稍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狼群的眼睛。
灰狼被接纳,安排在山林中,与青狼的族群一起生活,只是它已经太过虚弱,瘦骨嶙峋,浑身又都是烧伤。水时给它敷了药,本想让它在温暖的山梁上歇一歇。
但前任灰狼的首领恪守新族群的规定,谨慎的跛着脚下了山梁,被几只青狼接走了。临走前,它并没有带走幼崽,如今的灰狼连奶水都欠奉,于是一只狼朴素的生存智慧告诉它,只有跟着首领的伴侣,幼崽才能得以存活,并不受驱逐。
曾经的灰狼群是从不接受外来落单的野狼的,动辄还会咬死它们所带的幼崽。但母灰狼察觉首领的伴侣并没有自己的幼狼,且看起来也接受了那几只虚弱的小家伙。
母狼下山的背影既萧条又坚决,它们灰狼的后代会融入这个新的狼群,血脉依旧得以延续,这是自然的选择与恩赐。
水时捧着几只在羊皮中蛄蛹的小灰狼崽,不知所措的站在山梁边,看着母狼一瘸一拐的走远了,心里怅然若失。
无奈,他只得裹好了厚羊皮,将崽子放回自己的洞穴中,又怕它们爬出来掉出去,于是用筐装好,这样有个把手,拎来拎去也方便。
忙活完,水时转头,看着还站在远处默默不语的符离,便倒了一碗水,递给那人。
“嗯,灰狼的狼群在哪?离咱们远么?”水时自从听有人烧山灭狼,心里就不踏实。
符离将水一口掫掉,递回那只空碗,水时看着碗边符离已经冒出黑亮粗利爪尖的大手,直皱眉头,接过碗,却握住了那只顷刻间便可拍碎巨石的手掌,把那只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只见那只兽爪在贴到水时细嫩白皙的小脸时,便下意识的指甲一缩,独留温热的垫掌,轻柔的覆住雌兽的脸颊,又暗暗磨蹭抚摸。
符离被问愣住了,他不知道一人类的语言该如何形容“距离”,便暗自想了一会儿,而后张嘴说,“狼群,半个月的速度。”
按照强壮白狼的速度,极速赶路,半月可达,但母灰狼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在分娩之际勉强到达东山。
只是这样的消息让水时不由的想起符离上次受的伤,那样的重箭射进筋骨,水时一直以为只是误伤,毕竟,谁会与一只深山的“狼”结仇呢!
可眼下,不由让他多想,况且那箭上还涂抹着剧毒。
水时放下碗,双手握紧了脸颊上的兽爪,兀自下意识的捏了捏,他看着符离紧皱的眉。
“上回,我是说,你在山中受伤那回,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直没问你,如今有些不安心。”
符离低头思索,却直接抽回手掌,上前单手抱住水时,从山梁上一跃而下!
水时不明所以的被抱着飞奔,只是越跑,离狼巢越远,他们路过了野草复苏的无垠草原。路过了滔滔奔涌瀑布与河流,行到一处依旧被冰雪覆盖的背阴峡谷。
符离稳妥的放下水时,一跃进了峡谷狭窄的夹缝中,只一会儿,便单手拎上来一具“人”。水时大惊,三步两步上前,低头仔细打量被符离扔在地上的“尸首”。
可男人并不让他靠的太近,抬臂拦住了想要弯腰观察的水时。
本来,水时是有些怕的,野兽的尸体他已经在东山中见的太多了,甚至要自己开膛破肚的收拾。但“人”的尸体除了上次巨熊拍死的远山村民,便是如今了。
村民他只是远远瞥了一眼,可如今却是近在眼前,且与自己息息相关。本来有些出自本能的恐惧,但细一看,水时才发觉不对,这才要弯腰凑近。
只是被男人坚实的臂膀拦住了。水时只得抱着符离的胳膊,探过身去。
“尸体”被坚硬的甲胄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些许面部。水时捡起一根小棍,颤巍巍的戳了戳,又敲了敲,甲胄的材质与敲击的声音根本不是生铁,而是藤类,只是涂满了淡紫的油料,变得坚硬又柔韧。
在往脸上看,就觉的那仿佛不似人的遗体。正常的人体在死亡后,不论环境多么冷,多少会有腐败的过程。但这具人体,却仿佛一块蜡像雕的,五官毫无表情,面目呈现深紫色,像泡过颜料的老树皮。
这还不算完,符离又跃下去,拎上来一具残破的,水时看过后甚是浑身发凉。
那涂了紫油的藤甲根本不是穿在身上的,而是从“人”的身体中长出来,又被在体外编成甲胄,包裹或者说囚困住人体。
这样是场景大大超出了水时的见解!他倒抽着凉气,不顾符离的阻拦,走到了返着冷风的峡谷旁边,符离在身后不放心的拽住他的手,水时却弯着腰,呼吸急促的往下望去。
借着尚且明亮的日光,水时看到了满满一峡谷!全是凌乱“藤甲”,到处是被冻住的紫色汁液,斩断的肢体内部的构造如同枯藤,根本不见鲜血。
大雪已经覆盖住了不少,所以他见到了也只是一角而已。
水时口干舌燥,倒退了好几步,后背撞在符离滚热的胸膛上。他没忍住,回身死死的抱住了这幅如今还完好又健壮依旧的身躯,将脸埋在这胸前,急促的喘着气,不说话了。
在和平又法制的现代社会长大的普通少年,不能想像出符离当时经历了怎样残酷的战斗!自己如果不提,这人也许永远也不会带他来看在一峡谷的残碎躯壳。
符离觉得他的小兽还是受到了惊吓,便在水时面前半弯下身,捧起水时的脸,抵住他的额头,磨蹭着安慰他。
水时并不是惧怕,而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这只野兽竟还好好活着!又暗自懊悔自己不该离开。
因为,若是稍有差池,被大雪埋葬的就不是这一峡谷的藤人,而是怀中这只野兽,还有东山的狼群。
水时深呼吸,立刻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便要与符离一起,将附近的树枝杂草全盖在这处狭窄的峡谷上,以免夏日雪化后,露出这些诡异又不腐的身躯。
符离干脆去林中折断粗树,打横的堵住谷口,又将地上的两具也踢下去。水时忙的满头大汗,还边不安的问,声音有些紧,“那个,杀,杀光了么!”
符离一愣,没想到伴侣会这么问,于是点点头,“全在这,这东西,不跑,只进攻,我与狼群,拆了它们,堆在这。”
水时闻言松了口气,咬咬牙,干得更起劲了,恨不得叫这些东西一个角都不露!
他来到这个世界,从没接触过军队,也不能分清这些东西的来历,只是这样阴毒恐怖的方式,想必也不是正大光明的哪路神仙。
只求他们是误闯,抑或全死在这,消息没传出去罢了。
水时忙的全身是汗,两人终于收好了尾,便被符离依旧抱着往回走,只是半路一转,符离带着人就到了山谷中那一片热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