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况贤这么说,那四人绝不会弃他而先走的,到时候落得五人敌军之手,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等远离了城门守军的视线范围,趁着黑夜掩蔽,况贤身轻如燕地跳上某户人家的屋檐,施展健步如飞的脚上功夫,在屋顶与屋顶上快速
移动,转瞬间便越过几里路程。
但,王宫还在数十里外。
梦境中,绯经常看到一男、一女,见不着脸孔的,或许是她父母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开着口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听不到!
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抛弃我?
告诉我!既然要抛下,何必要让我诞生在这世上还是你们看到自己生出了怪物,所以不要我了?
回答我啊!告诉我啊!不要再沉默下去了,我想听到你们的回答!
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们的!
通常这个梦总是莫名地开始,然后莫名地结束。但今日的梦却有着些许的不同,她看到在那对形影模糊的男女身旁,又多了一人……
谁?你是谁?
就在她想对方的面孔看清之际,阵阵突兀的爆炸声,将她由梦中叫醒,绯揉着惺忪的眼,缓缓地张开。
“醒了么?”
点着头,她睡意浓浓地问:“那是什么声音啊?王上。”
躺在她身畔的男人起身,将睡袍披上,“爱妃,你不要起来,继续睡,孤王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哈地打了个呵欠,绯半坐起身说:“让那些护卫来跟您禀报就是,您不需要亲自去问吧?”
“看外头吵成这样还没有人来向孤王禀报,可见得事态紧急。或许是刺客吧!”褒歆爵亲吻了一下绯姬的脸颊后说:“这寝宫四周都布下
了重兵,普通人是闯不进来的,想必对方派出不少身手了得的人,是危险人物。爱妃,你可千万别走出这房门外,我去去就回。”
刺客?绯唇角一扬,金弥天的手下终于耐不住以身殉职子,出手了?可是竟不是率兵打上门,这倒是叫人挺失望的。他以为派两三名小小
的刺客就能对付得了这宫内外不下数千名的守卫么?
哼,那些刺客即使能闯得进宫,怕也是没命能活着回去了。
旋下一双玉足落地,绯在赤裸的身上披了件丝袍,悠哉地坐到铜镜前方,执起木梳,打理着外貌。
刺客们十之八九是冲着她上门的,要是人家真的在这儿现身,自己却蓬头垢面的,未免太失礼。
哼着小曲儿,她神色笃定地束起长发,揽镜观赏着那倒映着一张绝世美貌的铜影。她唯一感谢那狠心双亲的,只有他们赐给自己的无双美
貌。靠着这张脸,她才能征服天下之主的心,这是她最大的武器。
“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王上他……”
门外惊慌的呼声,让绯放下手上的铜镜,边蹙着眉边走向门口说:“王上怎么了?”
才将门开启一道小缝,银光立即射过眼前,绯发出小声惊呼的同时,脸颊上已经被划出了道细痕,要不是她闪得快,那匕首可能刺中她的
眼了。
对方不等她将门关上,迅速地以脚踹开,将她逼到屋内说:
“妖姬,你纳命来吧!”
“啊——”脚一颠,绯重重地跌倒在地,幸亏这一跌让她躲过了第二刀,“你、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这些等你先死了,我再告诉你!”
绯睁大眼,看着对方手持的另一把长剑朝自己挥了过来,当下心中只窜过一个小小的念头:原来我也是会对死亡感到恐惧的!我还以为自
己丝毫不眷恋“活着”呢!真是可笑!
剑尖直刺向她的胸口,她都可以感觉到生铁的冷硬,戳破了丝绸与柔软的肌肤,然而,剑势却在千钧一发的瞬间,停顿。
她听到了对方轻轻地倒抽口气,并喃喃地说:“怎……不可能……你是谁?”
虽然那只是一眨眼的“瞬间”,但这已经足够让情势改变,绯由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小命。
爷儿!
喝地由床上惊坐而起,金弥天一抹额头上的冷汗。他好像听见了阿贤的叫声?是他在作梦吗?压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弥天用力地甩头,希
望能让笼罩着自己脑海中的薄雾散去,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对了,昨晚他用完晚膳后,似乎觉得很累,就这样直接上床睡觉了。
不对劲!自己平常并不是那么容易入睡的人,昨夜怎么会……莫非?!
“阿贤!”一定是他!是他在自己的饭食中加了料!立刻推开棉被,匆匆套上衣裤、鞋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营帐外头,捉到头一个出
现在眼前的人,劈头便怒吼道:“况贤呢?去叫他过来!”
“这、这个……”那人结结巴巴地摇头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放开那人的衣襟,他刘着站在四周的人咆哮着。“况贤人在哪里?”
“爷儿!”掀开营帐,田齐与方双双露脸说:“您醒来了?正好,我本想请人去把你叫醒的事情可能不太妙。”
一股恶寒从脚底冲上他的脑门。“是,是阿贤出事了?”
“不瞒您说,昨夜趁着您还在熟睡之际,阿贤和他挑的数名伙伴夜闯京城了。”田齐愧疚地低头说。
“任务……失败了?”喑哑地说着,弥天的心仿佛在刹那间由白昼变为永夜。
田齐摇了摇头。“起初我们以为是成功的,因为伙伴们陆续回来,可是……我们一直等到现在,都不见阿贤的人影。”
“你是说……你们竟然放着他一人身陷城内而不知道他的生死,现在连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能告诉我吗?”弥天咽下一口难以
置信的喘息。
“都是我们的错,爷儿。”一名青年红着双眼走上前说:“当初贤哥坚持最危险的事他要单独进行时,我们就该跟着他的。我们一进城后
,就和贤哥分头去执行任务,明知贤哥只身一个去行刺妖姬,我们还……”
“不,这责任在我身上。”田齐摇头,把年轻人推到一旁,说:“爷儿,现在就断定阿贤已经遭遇不幸太早了,或许他只是被困住,不方
便出城,我们不能放弃希望。我打算趁入夜后,再带些人进城内去探控。”
弥天一手掩面,一手举起说:“不要轻举妄动,现在先让我把全部的状况都弄清楚再说。你们几个跟着况贤进城的,过来,我要听你们描
述所有的经过。还有,田齐,你和方把昨夜我睡着后发生了什么事都告诉我。”
“是,爷儿。”
要保持冷静,绝不能惊慌失措。
弥天劝戒自己,假使此刻自己不能平心静气,只知一味的慌乱,那么他就会真正地失去阿贤了。
哪怕生机微渺,不到最后他绝不能放弃!
你一定要活着!我不许你有个万一,听到没?阿贤!
该说是天意,或是神明的差劲玩笑?
况贤在成为阶下囚的同时,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无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事实”。
他躲过了守卫的双眼,顺利地抢夺到一套宫服,也成功地乔装混入绯姬的寝宫,甚至还解决了好几名难缠的护卫……只差那一剑!连自已
都难以解释的好运道(只能说有上天之助)。他在骗得妖姬开启门扉的时侯,并未想太多,念头很简单:杀了妖姬、解救苍生!他下手毫无迟
疑,也没有犹豫的空间,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多余地瞪了她一眼就好了。
那一眼所受的震撼,使他停下了施力的手,使他露出了空隙,使他未及防范身后持着花瓶朝他猛力砸下的侍女。
花瓶砸伤了他的后脑勺,滴下的鲜血从他蒙脸的头罩,渗到身下的妖姬脸上,她冷笑着说:“……看来上天是站在我这边的。”
剩下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了。
啧,这时候他还真羡慕那些鬼卒,只要没被打中死穴要害,就不会昏过去或倒下,普通的人肉之身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况贤很好奇,为什么妖姬没有当场下令把他杀了?不仅如此……摸着头上被治疗过的伤口,她还让人为他疗伤?
应该是因为“这张脸”的关系吧!
即使他再怎么异想天开,也没料到天底下竟有另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而且那张脸还是属于妖姬绯的。
拉扯着手上的铁链与脚铐,况贤怀疑妖姬把自己囚禁起来,是否虽有用心?她又是怎么想的呢?在除下他的面罩后,妖姬也看到了他容貌
吧?她也和自己一样困惑吗?
从没听爹娘提过自己还有流落在外的“姐妹”啊!妖姬若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又怎么会和他长得像同个模子印出来的?
他不懂,也完全不能想像……
如果她和他也有着同样的……“秘密”,那么他们之间绝对是有关系的。
“爷儿现在想必很担心吧苦笑着,他几乎可以听见金弥天的怒吼。如果能够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给他们的话……
不,千脆让他们当他已死,也许对爷儿他们会更方便行事?
反正妖姬不见得会留他活口。等她问完话、或是没有理由留他活命之后,他也是生死由人了。
爷儿,您就把阿贤给忘了吧!
虽然我一直没告诉您,但是我……一直一直都……爱着您,打从什么时候起呢?
是爷儿装成园丁在戏弄他时?还是他着凉躺在床上,病得爬不起来,爷儿却整夜在床头守着,照顾他的时候?大概是爷儿总是阿贤前,阿
贤后地叫着,害他想不理睬他都难吧?
他晓得自己脾气坏,嘴巴毒,可是爷儿从不嫌他性子恶劣。三番两次的恶言相向,顶撞,拒人于千里之外,爷儿也总是笑脸以对。那张欺
人的装傻笑脸,曾几何时成了况贤最大的依靠?
您以为我没发现么?
您不是真那么没骨气,没智慧,没手腕的人,您总是装的太成功,想让大家以为是您离不开我,其实是我离不开您。
他知道世上没有第二个像爷儿这般包容,宠溺着他,也没有比在爷儿身边更叫人安心的了。
不只他,甚至是金华城的百姓,斩妖客的大伙儿,大家都是一样的。因为金弥天那天塌焉也不怕的轻松笑容,拯救了多少人心。在这没有
明天的乱世中,金弥天的游刃有余是最强的安抚力量,让所有人信服他,跟随他,愿意为他打拼。
想到往后再不能见到金弥天,况贤才不得不承认……
无论身边有多少伙伴在,他的双眼始终都放在金弥天的身上,不管何时,不管何地,他总是一心一意地!
也许爷儿隐隐约约也发现了吧?自己那羞于见人的可耻眼神。
因此爷儿才会不时地开那些玩笑,逗弄着死不肯承认的自己。
被爷儿抱在怀中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晕过去……不过是那么一点点的接触,但他却手脚发软,不听使唤。幸亏自己是及时抽身,倘若再
继续那么留在爷儿的怀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克制到几时。
爷儿,请把阿贤忘了,连您的心中都不要有我这号人物在,因为我没有勇气告诉您关于我的秘密,如果您知道了,一定会……况贤将脸埋
在膝盖中,紧紧地缩起自己的身躯。
“娘娘,您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听到外头的说话声,他猛地扬起头。
“我来看一下刺客,你们都到外头守着,不许让任何人闯进来打扰。”
喀喀的脚步声远去,不多久妖姬绯就站在大牢前方,与保持缄默的况贤四日相对,两人揣测着对方的心思,谁也不愿主动泄出一丝疑惑的
表情。况贤在摇晃的火光中,再次确认着绯的脸蛋、模样。第二次见,那种震撼减少了,但不可思议的感受还是存在着。
绯,似乎也是一样。
她高高在上地垂下傲慢的视线,开启樱唇说:“你叫什么名字?”
“……况贤。”
在口中咀嚼着他的名字,绯一手扶上大牢的木门,一边压低声音说;“你是我的什么人?为什么和我有同一张脸孔?”
况贤冷哼地说:“很抱歉,这问题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你!”
“用不着生气,娘娘,人家不是说天下这么大,总有一两个和自己长得像的人吗?也许是巧合而已。”
绯摇了摇头。“我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在河中,我不知道自己的双亲,而你如果真是我的兄弟姐妹,那么……”
“那又如何呢?即使我们真的有关系,我还是要杀了你,你这个妖姬”贤斩钉截铁地告诉她。
“妖?如果我是妖,那你也和我一样是个怪物!”
绯冷笑地接着说:“况贤,我已经派太医检查过你的身子了,你和我拥有同样的身子,我们都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唰地,他仿佛听到自己的血液冻结的声音。
第四章
阿贤,记着,以后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你都不能让别人看光你的身子,绝对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脱光衣裤,懂吗?
小时候,并不懂得娘何以如此严肃地告诫自己;长大之后,他才晓得原来自己和多数人并不相同。
如果大家是正常的,那么他就是琦形的。有些人的畸形是显露在外、看得见的,鼻子歪了、嘴巴裂了、缺了胳臂、少了条腿,但他的畸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