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得这么可怜,又一副很惨的模样,耿回雪就想到刚才高正元踢他脚的恶形恶状,气极之下忍不住又朝高
正元消失的方向怒骂了几句;然后再将夏无尘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叮咛他:“喂,你抓紧一点,我扶你走。
”
闻言,夏无尘便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毫不客气的朝他肩上靠去。
他比耿回雪高,当然也比他重,所以他的身子一靠过去,耿回雪就像被大石头给压到般直大叫:“哇!你怎么
这么重?”
抱歉,我真的脚好痛,所以才会……”
伸手不打笑脸人,耿回雪见他似乎很有诚意的道歉,也只好作罢。
如此一来,夏无尘更是放肆的往他身上靠去,一张脸几乎贴在他的颈窝上了,看起来实在是很像在亲吻耿回雪
的颈项。
耿回雪不疑有他,就这样让夏无尘靠着;但是两人靠得这么近,加上夏无尘的衣服有着好闻的香味,耿回雪闻
到这香味,竟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涌上。
而且说也奇怪,他刚才本来很讨厌夏无尘的,因为他一碰到夏无尘,就像被电到一样难受;可现在他觉得夏无
尘挺可怜的,对他的憎意便没那么强烈,而那被电到的感觉,竟变成了轻轻的酥麻感。
夏无尘身上的热气仿佛传至他身上,而原本那股奇怪的酥麻感好像随着夏无尘的热气而缓缓散发了;让他才走
没几步,身上竟然开始冒出热汗,额头上一滴滴的汗水落下,令他有些难受,于是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很热吗?”
耿回雪觉得自己真的怪怪的,因为当夏无尘掏出帕巾要为他拭汗的同时,他正好也转过头要向他道谢,就这样
看到夏无尘如火炬般的目光直盯着他看。他一接触到他的目光,一种酥麻的感觉猛地窜上他的颈后,让他不禁
又麻又热;偏偏这种燥热又跟天气好像没什么关系,似乎是夏无尘的目光导致他这么热的。
于是,他不高兴的叫道:“喂!你别盯着我看,很怪耶!”
夏无尘只好将目光收回,并将脸从耿回雪的肩上抬起,然后将手紧紧的箍住耿回雪的肩膀,像一个男人环住他
的情人般,只不过粗枝大叶的耿回雪没感觉而已。
夏无尘低声道:“我的房间在那里,你往前走。”
耿回雪知道他说的房间是自己刚才走出来的那一间,他扶着夏无尘走回去,再把他放到椅上坐好,然后拍了拍
手准备要走。
然而夏无尘抱着自己的右脚,紧蹙眉头吃力道:“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耿回雪只好好人做到底,又走了回来。脱去夏无尘的鞋袜左右梭巡,他的右脚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他又
不懂岐黄之术,但是他仍好心的帮夏无尘揉脚。
夏无尘问道:“你要去哪里?”
耿回雪不隐瞒的实话实说:“回我苗疆的家去,我跟我二个结拜兄弟都住在苗疆神子家。”
“你为何会代嫁?”
“不为什么,我跟我结拜兄弟三个人在苗疆开了家‘万事通’,有三个姑娘被他老爹卖出去嫁人,她们来求我
们,所以我们就帮她们代嫁。”
“也就是说,苗疆没有人知道你嫁到哪里去,就连你的结拜兄弟也不知道你在夏家对不对?”夏无尘的问题,
聪明的人一听就知道好像有些不对劲,但是耿回雪没想那么多,况且他也没防着夏无尘这个跛脚的人。
他照实回答:“对啊,所以我们三个才相约要尽快赶回苗疆去。”
夏无尘的双眼顿时发亮,那幽黑的瞳眸露出一抹深思的邪光。但那邪光只是瞬间出现,然后马上被隐没,像是
根本没出现过一样。
夏无尘的笑容仍挂在脸上,看起来跟刚才一样和蔼可亲,但是他的语调却变得更加的温柔:“你叫什么名字?
”
耿回雪觉得这个男人很婆婆妈妈,不知道问那么多要干什么!
“你很烦耶!知道我的名字干什么?反正我等一下就要走了。”
夏无尘委屈的道:“难道我连问也不行吗?”
看他这么低声下气,偏偏耿回雪忍受不了别人低声下气的,只好说了:“我叫耿回雪。”
“哎呀!我的脚好痛,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肿起来了?”
夏无尘忽地痛叫起来,耿回雪被他叫得心慌,真的弯下腰,查看他的脚是不是肿起来了。
夏无尘瞥见桌上有个未盛酒的空杯子,他很快的将手探向身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青瓶,再用指甲挑起一些粉
末,抹上酒嘴的地方。
他的动作既快又俐落,耿回雪根本没发现。
耿回雪低头很用力的揉着夏无尘的脚,半晌后才说:“你的脚没肿,还是很痛吗?”
他抬起头来时,夏无尘朝他微笑道:“真奇怪,现在又不痛了,大概是被你揉过后,已经好多了,真是多谢你
了。”
第三章
因为夏无尘的表情很平常,除了感谢之外,再也看不出其它的异样,所以耿回雪根本没对他的举动起疑。
他帮夏无尘揉好脚后,就站起身道:“喂,我可以走了吧。”
夏无尘无奈的点了点头,“当然,你不是我的新娘子,再说你又是个男子,我怎么能要求你留下来,你要走就
快走吧,免得我看了伤心。”
夏无尘说到最后还语带哽咽,让人听起来心里怪不好受的。
耿回雪忍受不了他语气这么哀怨,皱眉道:“你干什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没什么,你快点走!快走。”
最后两个字还含在嘴里时,夏无尘甚至用袖子掩住脸,低叫:“人家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你快点走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流眼泪。”
“那我走了……”
耿回雪才跨出门口一步,就听到夏无尘低声的悲泣,一个大男人哭得这么悲惨,他简直就听不下去。
一个好好的人,身体健康、神智清楚,做什么哭这么惨?
可是这不关他的事,他还得尽快赶回苗疆,跟老大及三弟会面;再加上他跟这个男人又非亲非故,他哭得再惨
也不关他的事,他千万不能多管闲事。
他的理智是这样告诉他没错,可是他这个人往往情感总胜于理智,任他再怎么控制自己,心再怎么爱幸灾乐祸
;但听到一个大男人哭得这么凄惨,他还是觉得难受。
他的脚完全不听使唤的踏进房里,嘴巴自动的吐出话来,而且语气听起来还挺担心的:“拜托,你别哭得这么
难听行不行?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哪有男人像你这样哭哭啼啼的。” 耿回雪这样一说,夏无尘反而哭得
更惨。“别管我,你赶快走。”
“我也想走啊,但是听到你这种哭声,我就全身发痒。别哭了,你再哭我就打你。”
最不会安慰别人的耿回雪只能大声嚷嚷,还很夸张的说要打人,但这已经算是他惟一会的安慰方式。
“我也不想哭啊,但是……我这么凄惨,难道连哭的权利都没有吗?”
夏无尘边说,边痛哭失声:“我是个跛脚鬼,就算有再好的面貌,也没有姑娘家要嫁给我。好不容易散尽家财
,买了一个新娘子;想不到新娘子不是姑娘家,却是个男儿汉,让我这场婚姻只是南柯一梦。而且你今晚走了
出去,别人明日一早就知道我的新娘子跑了;我……我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光是想到别人背地里的取笑跟指
指点点,我就不想活了。”
夏无尘说得很惨,让耿回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又想不出安慰的话,只好呐呐的道:“应该没有这么惨吧,也
许你想太多了。”
“对、对,一切都是我想得太多,求求你快点走,别留下来看我笑话;谁教我是个跛脚鬼,一辈子讨不到老婆
,一辈子也没办法跟人喝交杯酒。”
夏无尘说到最后,更是哭得哀痛欲绝。
耿回雪刚才一心只想着要赶快回去苗疆,却没替这个跛脚鬼想这么多;看他哭成这样,他心里也忍不住酸涩起
来。
他走到他身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很男子气的拍拍他的肩,劝道:“别哭了,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不会让别人笑话你的。”
“有什么办法,我一辈子被人笑定了,你还是别理我,快点走吧!”
夏无尘一直叫他走,惹得耿回雪很心烦,心一烦,语气就不自觉地提高:“你别一直叫我走,我想走时自然会
走,我说要帮你想办法,就是要帮你想办法;你一直叫我走,我怎么帮你想?”
他话才刚说完,夏无尘就哇的大哭起来。“你……你还对我这么凶,呜……”
夏无尘将脸埋进手里,哭得一副哀怨至极的模样。
“对,我被欺侮都是活该,谁教我是个跛脚鬼,一辈子只能被人欺负。”
他哭得这么厉害,不禁让耿回雪心虚起来,马上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说话这么大声。
于是他立刻放轻语调,甚至还有些愧意的说:“别哭了,我、我对不起,好不好?都是我的不对,你别哭了,
其实跛脚鬼也有跛脚鬼的好处……”
“什么好处?”
耿回雪只是随口说说,哪知道夏无尘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令他一时迟疑着答不出来。
夏无尘哭怒道:“你分明是在寻我开心,你明明知道我跛了脚,却还用跛脚有好处的话来寻我开心,你……你
简直是欺人太甚。”
见夏无尘气得脸色发白,耿回雪本来的一番好意,哪知道会激怒他,便急着想安抚他道:“呃,我……我……
让我想一下,给我一些时间,我马上想出跛脚鬼有什么好处?”
“你还在恶意寻我开心,你……”紧接着,夏无尘又是一阵哭吼:“反正我娶不到老婆,被人贬、被人骂都是
应该的,你也是想要来骗我的人,你根本就不了解成亲夜喝不成交杯酒的那种凄凉;反正你四肢健全,就来欺
负我这个不幸的跛脚人。”
说到最后,夏无尘的语气变得十分哀伤,还流下几滴眼泪。
耿回雪见他这么伤心,心里涌起一股想安慰他的豪气,他也不管交杯酒是夫妻才能喝的酒,便一把将酒倒进酒
杯里。
“喂,别哭了,交杯酒不就是喝酒而已吗?我陪你喝总行了吧,今晚咱们来个不醉不归。”为了表示诚意,耿
回雪先行将酒喝下,而且是一连喝了三杯。
夏无尘看他喝了酒,原本哭泣的表情立刻不见了,反而是流露出一种喜悦的满意,但那喜色一闪而逝,让人来
不及捉摸。
他也拿起酒杯作势喝酒,只是酒液全倒进了他的袖子,一滴也没进入他的嘴里。
耿回雪好心肠,为了安慰他而陪他喝酒,哪知道夏无尘根本不安好心眼。
看到他终于不哭了,耿回雪松了口气道:“真的别再哭了,没什么好哭的,你只是个跛脚鬼;哪像我,还是个
活死人,比你惨上一百倍都没哭了,对不对?”<
* * *
不知道为什么,喝了酒后,耿回雪忽然变得大舌头起来,而且脸颊还热热的,全身好似有火在烧。他用手拼命
的扇自己,想不到越扇越热,热得像浸在热油锅里。
还不只是热而已,他全身麻麻酥酥的,说难受却又没那么痛苦。而且他本来很怕热的,只要有人靠近他一点就
会受不了;但是现在他身体这么热,却不自主的想往夏无尘的身上靠去,只觉得靠得越近,他的体热熏得他愈
麻热,他全身仿佛就愈舒畅。
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耿回雪又滔滔不绝的说:“而且,说实在的,你长得这么好看,哪里会找不到老婆,虽
然你是个跛脚鬼,但是你真的长得很好看耶!”
对男人向来没什么好感的耿回雪不断夸赞夏无尘,而且他一边说,还一边靠向夏无尘的脸。靠得越近,他的气
就越喘,他的目光慢慢下滑至夏无尘的嘴巴;他的嘴唇形状美好,又泛着些许的水光,让人好想咬一口。
耿回雪不禁吞了一口口水,只是看着夏无尘的嘴唇而已,他竟然感到口干舌燥;于是,他又倒了杯酒来喝,不
过才喝完,他反而感觉到喉咙益加干渴,像喝几桶水也解不了渴似的,而且燥热得更加难受。
一般人不会这么没礼貌的靠别人这么近,但夏无尘对他的接近好像也没有抗拒,还露出了然的笑容。
他又倒了杯酒给他,脸上一改方才的愁苦,亲昵的轻唤:“阿雪,喝酒。”
一听到有人叫他阿雪,耿回雪全身的鸡皮疙瘩全都掉了下来,他很讨厌别人这样叫他,所以马上就被激怒了。
只不过说话仍是结结巴巴,完全不像他以往的悍然。
“不准……这样叫我,你可以叫我阿狗、阿猫、阿牛、阿笨,就是不……能叫我阿雪。我要是一听到人家这么
叫我,我就全……身不对劲;我告诉你,阿雪是女人的名字,你绝对不能这样叫我,听见了没?
一个男人……被取了一个叫耿回雪的女人名字就已经够呕了,你还叫……我阿雪,小心我打你喔!”
他随即从夏无尘身边站起来,举起手就朝他打去;只不过他不但力道捉不准,身子还东倒西歪的跌进夏无尘的
怀里。
夏无尘顺势抱住他,然后在他的耳边低喃,声音比刚才还要软甜:“阿雪,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